0317 郗公之困
衣冠正伦 / 著 投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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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沈哲子的吟咏声,竹楼内气氛由开始的浮躁转为沉默,继而便有些压抑起来。
这一篇《行路难》,开篇带入眼前之滚滚大江,视野可谓宏大。座中众人即便不是饱学之士,也都是家学渊源之人,历经世事磨练,私下未必没有试拟这一首乐府旧题,只是大多流于絮叨牢骚,感怀自身不逢时,如妇人喁喁耳语,不好示于人前。
可以说沈哲子这一篇,破题第一句开始,意境便远远高于早先流传于外的旧题之作。下一句承接,波澜骤起,俄而千尺巨浪,写的自然是如今历阳叛军攻陷建康之事。巨浪滔天,每个人
到了这里,可以说是将时局之变幻,人力之卑微写到了一个极处。大江横流可谓天堑,然而那又如何?波澜一起,便是巨浪滔天,人人都难自安。然而人生之困苦又何至于此,北地糜烂,神州陆沉,胡虏肆虐,白骨累累!极目北望,所见到的是绝望!
吟咏至此,给人的感觉可以说是压抑沉重。人行路难,国运亦是艰难,步履维艰。然而就
“荒冢白骨无人掩,北观故国少炊烟……”
席中忽然响起一个老迈沙哑的歌咏声,那是颍川荀邃。他是座中年龄最长者,人生大半岁月都
以时下乐府诗标准而言,沈哲子这首《行路难》自然难称佳作,声韵过于铿锵,感情过于浓烈,不好入乐。
时下诗风之所以靡丽婉转,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便于与曲调相配以入乐,而咏歌者多为女子,缠绵悱恻尚可体现出来,太过激昂的情绪凭其音域也很难抒其秒。吴音多靡靡,南渡之后,建安诗风荡然无存。
但若是从意韵而言,沈哲子所歌非是一人之不幸,而是国运之倾颓,哀伤之极处转为慷慨激昂。
“行路难,行路难!血战中华地,重开两汉天!”
沈哲子为此应景之作,倒没有什么革除浮华靡丽诗风的雄心,毕竟凭眼下的他也根本难称什么文坛宗师。然而诗作的魅力就
庾条与沈哲子接触最多,心内已有默契,见他这个眼神,当即便有所明悟。疾行下楼去,唤过几名随员快速吩咐几句,然后将他们各自遣出。
过不多久,整个江边咏唱这一首《行路难》的语调便是大作,初时还只有庾条所安排的那些巡防兵丁唱咏。但一遍一遍响起,越来越多人加入到这慷慨激昂的咏唱中。男声苍茫浑厚,难称声韵之美,亦无礼乐之妙,甚至节拍都有参差,但当万千声线汇成一道洪流,亦足撼人心魄,沿着大江蔓延四方。
大江对面不远处,便是车骑将军、高平侯、徐州刺史郗鉴的行营所
由于新任中书侍郎流露出的忌惮之意,为了避嫌,郗鉴将过往淮北军
虽然郗鉴也知历阳如今反叛,他自己是有些难以自辩的。但如今多事之季,中书如此忌惮于他,面子上召他过江见驾的举动都没有,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若他真的有心响应历阳,京口岂能安稳!
其实如今郗鉴处境也是有几分尴尬,早年他
其实
而且当年被从京口狼狈驱逐到淮北广陵,与郗鉴而言也是一桩难以释怀的耻辱。他也知自己擅自过江影响可大可小,尤其
过往数年,眼看着京口非但未乱,甚至有越来越繁荣的趋势。反而是他自己所镇守的淮北,各地守将与京口的联系越来越密切。郗鉴虽然是这些人名义上的上官,但流民帅自有其生存方式,他对此也只能劝告警醒而不能直接插手干涉。
正因如此,郗鉴不得不与王太保加深联系,以期
就是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转变太快,快到郗鉴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继而便出现了眼前的局面。原本行台安置
可是这表面上的地利,并没能转化为具体的优势。郗鉴如今虽然督五州军事,一时位尊无二,但他实际上能够影响到的范围,仍然是过往淮北这一片,甚至连淮北都隐有失控之势。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体现就是,当他召集一众属下部将准备商议来日淮北军要如何应对时,有近乎一半的部将缺席!当然这些人表面上理由也是充分,有的与苏峻旧谊深厚所以要避嫌,有的补给匮乏难以出动,有的则要镇守地方防备羯胡劫掠。但是私底下,郗鉴敢肯定这些肯定或多或少都与对岸有所沟通!
对于这些手握劲卒、长期镇守边陲动荡之地的流民帅们而言,过江乃是最大诱惑。且不说如今把持京畿,令天下震荡的苏峻,单单早先留
若是早先能够完全把控住淮北局面,那么此时郗鉴还可以借助这些人渡江之念对京口行台进行试探逼迫,可是现
但其实他对此也无可奈何,单单从他自己的督军事加衔,就能够看出时下淮北各方势力的混乱,百人一部,千人一军,各自都有乡土所归,短时间内实
甚至如果行台愿意付出足够代价,这些人只怕连表面客气都不再维持,绝对不乏人兴起要将他取而代之。
所以,管表面上手握重军,郗鉴也不敢妄动武力过江。而行台也担心如果鼓噪旁人生事,短时间内没人能够取代郗鉴来稳定淮北局面。彼此各有顾忌,一时间也只能这么僵持着。
上巳日这一天,巡营完毕后,郗鉴正准备回去,却隐隐听到对面似有动静传来,便望向左右问道:“你们可听到江对岸有何声息?”
其他几人侧耳倾听片刻,也都点头,只是那声音过于模糊,听不太真切。
“卑下涉江去看一看。”
部将李闳越众而出请示道,郗鉴闻言后便微微颔首,他虽然眼下还
李闳领命率众行至渡口上船,向着江对岸而去。郗鉴
一直到了午后将近傍晚,李闳才匆匆返回,将他所见江对岸人山人海修禊庆贺并万人齐唱《行路难》的情景详细讲述一遍,继而又加上自己的评价:“行台诸公也真是不知所谓,当此国难时,怎么还有闲心放纵民众至此!”
郗鉴听完后却是沉默,坐
更加撼动那心怀的则是李闳详细描述的江对岸老幼咸集、共庆祓禊,以及万人齐唱此诗的场面。闭上眼略一思忖,郗鉴便能感受到那场面之宏大。而
沉吟良久之后,郗鉴说道:“准备一下,我要过江。”
“主公终于决定了?”李闳听到这话,以为郗鉴下定决心要以武破局,因而脸上也流露出欣喜之色。
郗鉴闻言后摇了摇头:“不必劳师,我自己过江即可。”
虽然彼此只是一江之隔,但是由于京口的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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