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3 雄主老矣
衣冠正伦 / 著 投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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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国势日益兴旺,赵国国都襄国每逢新年也都是热闹非凡,
尤其是去年,内治欣欣向荣,外以威加四夷,群臣入贺,诸邦来朝。赵主石勒尊临建德殿,受内外臣民敬拜恭贺,单于厅飨宴四方使者,又集禁卫十数万众,自襄国郊南而出,巡狩临漳、邺城,夸武于野,君威国势可谓攀至顶峰。
如此壮武豪迈景象,士庶俱惊,时人皆道不逊强汉盛世,中原之地百年未有之壮观。哪怕新年过后良久,言道当日之盛况,仍不乏人对此津津乐道,乃至于不以胡主而偏望,更生赵主乃是天命所归之感慨。
然而今年,形势却有不同。临近年关之际,乡野之间突然多了许多骑士扫荡游弋,往年一些已经废止的禁令复又变得严苛起来。不独小民之众多有肃然,就连许多乡中豪宗大户也多因犯禁而遭责。
这种气氛的转变,自然令得人心惶惶,分明是一副将有大事
而这一打听,传言便多起来,有的说南面晋军大举北上,寿春、襄阳等重镇接连失守,就连南阳、颍川等地也都告急。也有的说关中氐羌作乱,已经冲出潼关,即将攻破洛阳。还有的说辽东鲜卑慕容氏兴兵南来,正
诸多流言一时间喧嚣尘上,虽然民众们也不知哪一个是真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中原或许又将连场大战,兵灾苦难已经不远!
相对于乡野间人心惶惶、捕风捉影的各种猜测,作为赵国的都城,襄国左近气氛则明朗许多。民众们多被圈禁
襄国城内,肃杀的气氛有增无减,街头巷尾俱都可见被甲持戈、武装森严的兵卒,许多入国未久、无论汉胡之人,俱都被驱赶出城,浪荡于野,旋即又被不知哪一方的军旅悍卒们包围掳掠,不见踪迹。
建德殿周围,原本有许多为新年准备的喜庆建筑,竹木搭建的楼台,饰漆缠帛,如今也都没有了颜色,拆除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宫苑之间,甲士更多,一个个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即便这些胡卒往年不乏张狂性厉,但
“主上饶命!主上饶命……臣……”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不旋踵便有一队骑士自侧殿穿门而出,为首一人以竹枪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疾风一般冲出宫室。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倒霉的家伙了……
左近不乏台省官员又或统军将领,望着那一队骑士往外城冲去,心内更是寒意凛然,不用问这一队骑士必然是要出城去逮捕刚才丧命之人的家小宗亲,稍后襄水河畔必然又是人头滚滚,血流满地!
类似的画面近来频频上演,但就算见得再多也绝不能视若寻常。南面接连败事,主上雷霆震怒,
要知道就连中山王和近来多受主上眷顾亲爱的中常侍严震都不能幸免于难,一个被庭前训话罚俸,一个则身受鞭笞刑责,虽无杀身之祸,但也都是颜面大失。
宏大的殿堂内,近百名内侍、宫女分立两侧,殿角铜炉内沸汤滚滚,整个大殿里都充斥着一股燥热。除了这些声息之外,殿内帷幔之下另有一个喷气如牛之声,便是当今的赵国皇帝石勒石世龙。
宽大近丈的座榻雕饰以龙章凤文,章服罩
此时坐
石勒眉梢飞挑,眼角怒睁,嘴角却挂着一丝浓烈讥诮,早年握刀持缰而布满厚茧的两手随着近年来养尊处优,渐渐变得肥白柔软,肥大的手掌里攥着几枚骨珠,那珠子被攥
“尔等众卿,是无言道我?又或就
赵主言辞充满讥诮,这声音落
如此一个氛围下,
感受到众人目光,程遐心中也是暗恨,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邺宫之创建,本非门户之私享,而是国务之大用。主上寄意高远,庸者难窥,张渐之徒匹夫而已,既受恩用,自当以君王之命为首要之功,事不能毕,反以厉言诈求直谏……”
砰!
石勒手腕一震,掌心骨珠蓦地飞出,直接砸倒案下玉质唾壶,足见力道之大。
闻此异响,程遐也忙不迭住嘴不敢再多说话。至于其他人,神态则更加拘谨惴惴。
眼角余光
但石勒所气愤的却非此事,程遐自然也明白,但却仍然纠缠于此,实
邺城营建逾期只是小事,更让石勒感到气愤的是,原本预定于新春入拜的鲜卑几部并关中诸胡和凉州使者,居然无一例外,俱都中途折返。更过分是,鲜卑宇文、慕容两部使者甚至公然袭击前去迎接之众,掳掠而还!
“右侯弃我,实
石勒蓦地长叹一声,眉目之间满是追忆缅怀。
听到这话后,殿下垂首众人神态俱都略有异变。而其中程遐放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纷纷避席请罪,几名将领更是痛心疾首状,声色俱厉踊跃请战,要北击辽东将贼首奉于君前。
石勒眼见此状,只是冷笑一声,继而便不乏感慨道:“往年余等,不过乡中小得猛进,苟全性命,勇争天时。司马失德,自弃其众。能乘此势者,并非一家,几十载屡破强敌,方今坐享中国,诚是天命
“我与诸卿,相识于微,共进此时,社稷分享,寄望悠远。然则,中原虽有定,吴蜀仍未平。俱是心头尖刃,稍有懈怠,诸贼即要厉行,剜我血肉,割我疆土!晋家残养东南,心腹肝肠之大患,我是旦夕忧虑,唯恐有失。但你们几位自叩心迹,是否此心同我?”
“南虏陶士行,老贼将死,仍能紧厉兵事,夺我襄阳!黄权、彭彪之徒,俱为国中之勇将,往年不乏雄事,如今竟亡于南乡夷儿之手,究竟是他们气骄志堕,自取死路?还是晋室仍存余眷,幸得良士?你们诸位谁能道我?”
讲到这里,石勒已是厉态毕露,早已皮肉松弛的额角甚至都有青筋露出,可见心情之恶劣。几十年戎马生涯,从一介寒伧到如今君临华夏,石勒心中自有一份骄傲和满足,虽然是胡主中原,但并不认为自己此生功业就逊于那些古时明君。
然而就
而南面战事的受挫,直接令得周边形势俱有动荡,震怒之余,石勒心中更有一种美梦被惊醒的羞恼和余悸。原来早先他所自以为的功业,竟然如此脆弱!
如今还只是略有征兆而已,若事态再有恶化,局势又会演变到哪一步?
且不说南面顽固的晋室余孽,单单只是
如果天下再起动荡,他还有没有四面征战的雄心和力?而早年这些誓死追随,如今已是高位重权
一想到这些问题,石勒心内就忍不住戾气滋生,恨不能手刃脔割那些意图破坏他毕生功业的奸邪!雄主虽老,屠刀不钝,谁敢以命试法,还他一场雷霆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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