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8 王者之津
衣冠正伦 / 著 投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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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郡的兵马集结很快,当然这也是跟环境有关,羯国的大乱令得原本就粗定的秩序再次荡然无存,退回到弱肉强食的野性中。
襄国、邺城本来就是羯国的核心地区,大量生民被圈禁于此,许多晋人豪宗、杂胡酋帅趁势而起,大肆侵吞荫庇生民,形成一个个实力大小不一的军头。
但这些军头们胃口也并非全无止境,毕竟想要鲸吞蚁民也要给他们一口饭吃,乡土所得有限,又不敢放弃根基远掠于外。
所以如今石堪所统治的魏郡、汲郡等地,就好像后世生态失衡的鱼塘,大量生民被圈禁于此,军头林立形成栅栏。胡汉军头们竭所能的征集丁壮组成军队,再反过头来用军队更加残酷的压榨生民,汲取血肉养分。
他们把持这一方水土作威作福,看似强大无比,实则内心充满了危机感,彼此互相牵制。明知道外面有着更广阔的生存空间,但是担心自己一旦用兵于外,原本的根基就会被别的军头瓜分吞食,而石堪作为名义上的首领,又没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以至于演变成为一个画地为牢的死结。
田尼拥兵近万众,即便有无威信,都是汲郡最大的一股势力,余者尚有丁零、匈奴并晋人中一些豪宗,虽然各自拥众相加起来还要胜过田尼,但他们各自本身便内斗不已,单独力量又完全不及田尼强大。
譬如此前汲郡北部丁零人腾氏势大一时,带甲数千,制民万数户,乃是郡中最大势力,是原本的汲郡太守。后来田尼入郡,联结郡中诸多军头群起攻之,才将腾氏压制,将其领地部众划给丁零人另一部翟氏。
如今郡中军头虽多,强则数千众,少则数百,并无独大一方,彼此之间也诸多纷争。兼之田尼其人暴虐残忍,各方供奉稍有不顺便择出一两家来满门屠。因此当田尼下令召集兵众物用时,各方也都力满足,不敢拖延。
但即便如此,最终还是有人倒霉。
汲郡新乐大营中,十数名被甲将领默立于校场前。点兵台上,田尼一人独立,今日他甲胄严整,颇有威武气息,冲淡了几分阴鸷。
校场内有两百余人的队伍,从兵长到士卒,俱都跪伏于地,战战兢兢。其兵长乃是一名年
砰!
高台上田尼一脚踢翻军械架,戟指那名兵长怒喝道:“狗贼怠慢军令,最末到达,此事上下俱有所见,还敢狡辩!”
校场外,突然冲出数百名兵卒,将这两百余众围起来而后引弦便射,很快,这两百多人包括那兵长
其实说起来,这名兵长只是倒霉,本身驻地距离新乐大营便远,接到军令的时候也比旁人完了一些,但即便如此,也是日夜兼程赶来,眼下距离田尼约定的军期还有一天,并不算是逾期。
但他倒霉就倒霉
围杀这一部人马后,田尼脸上怒色稍敛,继而便
“你们诸位不妨自问,若非我引众镇此,你们可能从容高卧乡中?今次我打算集众抗敌于外,难道不是为了尔等乡土安稳?南贼沈维周,久恃骄兵暴众,虐乱中原,民不安生。他若真率众北来,即便不敌,我还可引众退归邺都,尔等都要沦为刀下之鬼!”
“当此危急之际,正该同心御敌,结果还有乡贼败类竟敢怠慢军令,引众不前。此等奸猾之贼,枉生为人!”
讲到这里,田尼便从高台上跃下,行至那些将领们面前冷笑道:“尔等或还心存畏惧、侥幸,以为淮南势大,不能力敌?今日不妨直告,淮南今次来剿,不过几千疲弱之众,即便无有尔等助战,南贼也不足为虑。之所以要召集你们,就是要看一看我奋战庇护这一方水土究竟何人才是忠义!”
“今次渡河攻杀南贼,本为猎功壮威之行,往返不过数日,必竟全功。今次凡有义助敢战者,来日不独我要将之引作守土肱骨之助,大王也必有重恩垂泽。但若引众不前,又或怠慢军令,我必杀之!数日之后,待到得胜归郡,我还要邀集尔等,锄奸扫逆,修整乡土,绝不相负!”
诸将听到这里,原本的紧张渐渐消退,继而眉眼之间便涌现出几分兴奋。淮南军北上,他们多多少少也有所知,知道田尼这话不假,淮南军不过几千众,算不上是强敌。
眼下他们各方人马集结,再加上田尼自己的军队,早已经超过了万数,兵力比淮南军强了数倍。即便淮南军乃是以少胜多的强军,但此前也是因为占据了淮水地利,可是现
不过胜或不胜,他们倒是不太
更何况除了汲郡田尼之外,邺城还有魏王石堪十万之众,淮南军就算打过江来,也未必能够抵御住魏王的反扑。所以
今次之所以迫不得已出兵助战,也是因为毕竟眼下田尼还是汲郡之主,他们若敢抗拒,下场就
所以众人
田尼听到这里,才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便吩咐众将各归所部,准备南渡作战。他虽然残暴,但却并不愚蠢,也知这些军头们不可深信,所以强力震慑之余,也许以美好愿景。
今次他传令集众,并未规定各部所出人数,因此各路人马自然有多有少,以此便可判定这些人对他忠诚与否。虽然命令上是只集众三千,但事实上到来的已经接近六千之众,这也足以显示出他
以往是没有共同迎击强敌的机会,所以人心如何单凭表象是看不出来。今次这个结果让他很满意,如此一来,他所掌握的兵力,即便是扣除扈亭被围剿的那一部分人马,也已经达到了一万两千余众。
郡县之间即便还有残留,也不过区区数千,而且还分散
且不说田尼自己,诸将
众人听到这话,俱都望向那王姓将领,那人倒也不拿捏作态,闻言后便说道:“新乐公所言倒是准确,淮南之众的确不多,扈亭、酸枣、滑台等各地累加不足万数。”
“如此说来,那淮南军北上莫非是
另一人听到这话后,便冷笑起来。
“朱将军也不必先喜,那沈维周连中山王都能打败,又怎么会是愚蠢之人。其人如此布兵,应该是自有玄机暗
“就算再有什么玄机,他能凭空变出兵众?此处终究不同淮南,可无滔滔江水供他掘用!”
“我不妨告诉诸位,眼下邺都未有军令传来,但新乐公为何急于南攻?淮南北上,先攻扈亭,扈亭可是有新乐公将近五千人众,结果被淮南一战围杀!还有早前
“怎会如此?这不可能……”
众人听到这话,俱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各自多少也知一些敌情,但却并无如此详细,原本还因敌人寡弱而有轻视,却没想到淮南军北上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了如此惊人战绩。
田尼直属人马暂且不提,陈实那个人虽然早前
“如此说来,此战还是胜负难料……”
有人听到这里,已经心生退意,他们名义上虽然都受田尼辖制,但事实上能够存活壮大,也是全凭自己努力,今次率众前来助战,也是迫于田尼淫威,说到抛头颅洒热血的为田尼而战,也实
那王姓将领眼见众人俱都神态复杂,也担心自己这番动摇军心的言论被田尼所知,便又低声道:“我与诸位,往日或是不乏龃龉,但也不至于坐望你们送死。新乐公残暴,往年之所以还有节制,那是因为担心会犯了众怒被群起抵抗,魏王或要治他之罪。
若是咱们逐一都被剪除,难再有相抗之力,他也绝不会手软。所以新乐公就算有什么许诺,听听就算了,若真指望吞没乡众自肥,难道还能肥得过魏王门户?没了左右乡人的庇护,来日便成砧板上肉,由其叔侄宰割。”
众人闻言后俱有同感,其中一人又叹息道:“魏王为了求显求尊,那是连祖宗姓氏都能背弃,自然不是什么仁长之主。不过淮南那一位都督,也不是善类啊,更何况他就算顽强,猛虎过境也难敌河北狼群,也未必就值得河北英才追随……”
“说远了,沈维周那是江东高门嫡子,又是帝宗婿子,咱们这些寒伧即便想要追随,未必就能入其高眼。更何况眼下彼此还为敌对,他也未必就能长立河畔,咱们颈上绳扣,还
“只怕未必啊……”
几人议论纷纷,神态各有忧色,当下这个世道,人弱便受欺凌,诚然他们
眼下谈论这些话,其实已经有点深,他们这些人看似凑
那王姓将领大概也是对南下作战之事不太乐观,偶
与此同时,田尼已经
“使君,棘津似乎……”
其中一名将领眼见此幕,忍不住开口说道,只是话讲到一半,便被田尼厉目给逼了回来。一直等到稍后离开大帐,才终于醒悟过来,低声呢喃道:“棘津,败军之渡,灵昌,王者之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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