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平静中流逝,一切都显得很平和,仿佛危险和威胁已远离大家而去,然而徐少卿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他知道,自己既是这里的保护者,同时又是一个危险的种子,随时都有可能招来意外的情况,所以他每天特别是晚上,都要安排“天南居”的防守和巡查,而这一任务,他就交给小四喜负责,丁二虎等一班护院,都听小四喜的指挥和调度,而他自己,也时刻保持着警惕,特别留心晚上的动静,白天则随时化身伙计暗中观察那些各种各样的客人。
没事的时候,小四喜总要缠着少卿传授武功,少卿都尽心给予指点。后来,他竟窜缀着凌可儿一起来,半真半假地要正式拜他为师,少卿自然不敢以师父自居,不过他倒非常高兴凌可儿肯来向他求教,他觉得以可儿目前的武艺,虽说也有一定的成就,和小四喜各有千秋,但在险恶的江湖之中,尚不足以自保,所以他干脆就在“天南居”院墙后面的一片荒草和灌木丛中辟出一块空地,作为他们专门的习武场地,每天都抽出时间到此传授。根据他们各自的特场和生理特点,分别传授了凌可儿一套以轻盈快捷见长的青城派“凌云剑法”,和小四喜一套以刚劲威猛为主的峨眉派“伏魔刀法”,同时也兼顾一些练气、点穴、轻功、暗器等武学法门。二人也练得甚是勤苦,一时间,武艺日见长进。
忽一日黄昏时分,客店里来了两个客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小伙子,他们是来住店的,一进来便四处打量不已,并有意无意地向黄炳辉打听一些客店的情况。并且这是两个生客,“天南居”的人没有一个人认识。黄炳辉悄悄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徐少卿,少卿便暗中留心起这两个人来。只见为头的那个人身穿一件灰色对襟长袍,一副生意人模样,说话也客客气气的,那个年轻人像是他的跟班。然而少卿却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嗅出了他们身上的江湖气,特别是年长的那位,一副魁梧的身坯,一张刮得泛着青光的下巴和一个秃顶的大脑门,在在地流露出豪强气息,而他那长袍微凸的后腰则显示出很可能暗藏着家伙。少卿悄悄嘱咐小四喜和丁二虎他们提高警惕,加强夜间巡防,一遇情况最好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而是第一时间通知他。
这二人住在同一间客房,晚饭是由伙计给他们送到房间里去的。二人吃过后便一同出来在客店里四处走逛,并不时地东张西望,碰到巡夜的小四喜他们还满面笑容地打招呼,夸客店的保卫工作做得好。
当天晚上甚么事也没发生,而那两个客人则第二天一早就起身离开了,众人都觉得虚惊了一场。而少卿则告诉他们说,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来踩盘子的,并告诫大家,接下来的几天更要提高警惕,对方的人可能很快就有后续行动。可是下午的时候,少卿突然告诉小四喜,要他们在最近几天夜里里取消一切值岗和巡夜活动,各人只在暗中戒备即可,并对大惑不解的小四喜解释说,从今夜开始,他要独自采取“钓鱼”行动,怕他们的岗哨和巡夜人惊跑了鱼儿。小四喜担心他如出意外也没有一个人照应,提出要和他待在一起,却被他断然拒绝了。
入夜时分,少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将房门掩上,故意不插插销,同时也将窗户虚掩着,然后点上罩灯,坐在案前,将那半幅紫羔皮质的藏宝图铺在案上,显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独自“参详”起来。
本来,这半幅图他已看过多次,闭上眼睛都能想得起它上面的内容:一个有点像船,又有点像山丘样的东西浮在水上,挨着残缺的那一边,有一个有点像桅杆,又有点像树桩样的东西,上面挂着一个闪光的元宝,好像在预示着那里就是财宝之所在,只是仅凭这半幅图,他根本就无能参出其中的奥秘,他现在这样子,只不过是在抛饵钓鱼而已。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须臾来到门外,少卿听出,这是凌可儿,随即只听她轻轻扣着门叫道:“徐公子,徐公子!”
“是凌姑娘么?有甚么事吗?”
“我能进来么?我有事要问你!”
“门没有插,你进来吧!”
凌可儿推门进来,少卿拖过一把竹椅放在桌案一侧道:“凌姑娘请坐!”自己随即依旧坐在案前。
凌可儿坐下后,略显激动地问道:“是你叫小四喜他们撤掉岗哨和巡夜的?”
“是的,怎么了?”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你不是说这几天要加强防守吗?”
“难道小四喜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甚么?”
少卿想了一想,随即明白了,想必是小四喜故意不告诉她原因,以便让她来责问于自己的,看来这小厮并不甘心让他撤岗啊!于是便拿起案上的羊皮图纸向她解释道:“喏,这就是藏宝图,不过并不是你爹爹保管过的那一半,而是另外一半,我就是要用它作诱饵钓鱼,我怕防守过严,惊扰了鱼儿,便不来上钩了。”
凌可儿好奇地从少卿手里拿过宝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然后还给他道:“你这是要干甚么?我看你这不像在钓鱼,反倒像是在等鱼儿来吃你。”少卿笑道:“只怕没有鱼儿有这么大的胃口能吃得下我。”凌可儿忧心忡忡道:“你这样做太危险了,我爹爹那么防范,还是被人害了都没人知道,你要是万一……万一……你叫我何以……心安!”少卿心中感动,随即正容道:“凌姑娘,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担心我再遭毒手,不过你也得对我有点信心才是。害你爹爹的凶手我估量过,我要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岂可轻易犯险?我之所以让小四喜他们撤回,是知道不管敌人有多么凶残,他们做这样的事也须是安全第一,不想惊动更多的人引起连锁反应,我正是怕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才让小四喜他们撤离隐蔽的。再说了,要是来的人连我也非其敌手,只怕你们上来也无济于事,那样的话,我倒是希望你们赶快逃命,逃得越远越好。”凌可儿默然片刻,幽幽道:“你是不知道我的心,你要是真的遇到危险,我岂会逃命?我恨不得和你死在一起才好,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得活了!”说到这里,兀自红着脸将将头埋得低低的。少卿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禁不住在心中喊道:“可儿,可儿呵,你这是何苦来?”
随即说道:“凌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所以我才要你好好活着,不容你受到一点伤害,你放心,我现在巴不得那个害你爹爹的凶手亲来,我决不能让他讨了好去。”凌可儿道:“那就让我和你在一起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甚么样的凶神恶煞。”少卿赶紧道:“凌姑娘,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还是请你和小四喜他们在这几天里暂避一时,只在暗中留神即可,否则我这个精心布下的钓鱼计划很可能就不灵光了。”
“那你需要我现在做些甚么?”
“告诉小四喜他们,隐蔽好行藏,同时留神‘天南居’人员的安全就行,如果你们先遇到危险,不可和敌人硬拼,必须立马通知我。”
凌可儿想了想道:“那好,我这就去了,不过你也别逞能,一旦不敌对手,也必须通知我们!”少卿道:“好吧,就这样。”凌可儿道了一声“小心”,随即离去。
少卿将门掩上,重新回到案前坐下,将图展开认真审视起来。之所以说他“认真”,是因为他这次真的想趁此机会从这半幅图上看出点甚么蛛丝马迹来。他想那张献忠既然存心要把财宝留给他的继承人,就不可能不留下点线索,而让他们终身去猜谜。然而,尽管他又是用水搓,又是用灯光照,却依然还是一无所得,于是便深恨自己没有得到那另外的半幅。正当他感到看得疲倦和头疼,禁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时,突然一声如落叶般的轻响自窗外传来,若非内力修为如他之流,断难察觉。于是禁不住精神一振,又重新“凝神”端详起那半幅图来。
来人轻功甚佳,不过他还是感觉得出这人已逐步接近了窗前。以他判断,这人功力虽然可观,但还不足以与他为敌,也不像是能在一两招之内能置凌长风于死地的身手。这人一到窗前,便好一会没有了任何声息,少卿暗笑道:“这厮倒有耐性,在等机会,我倒要看看我们到底谁更沉得着气。”片刻之后,他终于发现窗棂上糊的白纸被人无声无息地抠开了一个小孔,便装作甚么也没发现似地伸了一个懒腰,又看了一会儿图,便将一只手撑在太阳穴上打起瞌睡来。突然间,只听“嘣”的一声机簧响,一支弩箭透窗而入,如闪电一般向少卿面门奔来,少卿“呀”地叫了一声,连带椅子一起往后便倒,发出“卡啦”的一声响。紧接着,窗户开启,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一闪而入,径奔案上那宝图而来,待这人抓住宝图,正要转身飞出窗外时,忽觉两边膝弯里一麻,身不由己地就要跪将下来,立时大惊失色,奋不顾身地用双手在桌沿一撑,屈着一双小腿凌空越起,却被少卿一把扯了下来,一条蒙头盖脸的黑巾也随之滑落,露出那人一头瀑布一般的青丝。敢情来人是个姑娘家,少卿见状也禁不住大吃一惊。
那女子由于双膝穴道受制,落下时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得少卿在身旁咳嗽了一声,赶紧一旋身子,缩着一双小腿,臀部着地,双手反撑着,瞪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仰视着少卿。少卿见这姑娘虽然行状狼狈,但却是个罕见的美人,美得令他都有些不敢逼视,一时竟不知道接下来该何所作为。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少卿听出是凌可儿和小四喜二人正向这里走来,紧接着便传来小四喜的声音在门外问道:“大哥哥,甚么情况?”少卿“哈”地笑了一声道:“鱼儿上钩了,你们进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