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定国屯兵衡州,闻得孙可望兵败宝庆,又在永州遭遇清兵的消息,知道永州已失,不禁为桂境的安全和自己的处境深感不安,因为自己在出征衡州之前,留在广西的兵马非常有限,而盘据广东的清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一直对桂境虎视眈眈。再说目前的衡州又正处于清军的包围之中,自己的友军又在宝庆府吃了败仗而远走西边,一旦哪天长沙、宝庆和永州的清军同时从北、西、南三面来攻衡州,而东面的江西又是敌占区,那时自己的这支孤军就将陷入绝境,思前想后,便决定主动放弃衡州而出击永州,先把它从巴思哈手里夺回来再说下文。毕竟那里背靠自己的老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完全不像在衡州这么被动。
李定国主意一定,便立即号令全军动手准备,谁知就在这时,少卿向他提出请求道:“将军此番出征,小侄就不跟随了,想在衡州暂留一段时间。”
“你要留下来?为甚么?”李定国疑惑道。
“小侄听说,那王夫之自离开朝廷后,就在这衡州一带隐居,而皇上曾说过,王夫之是最有可能解开藏宝图秘密的人,这段时间来,小侄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自今没有结果。不过小侄一时还不想放弃,想在这里暂作停留继续寻找。”
“那要多长时间?”
“小侄也不知道,反正直到找到他,或者找到小侄死心为止。”
定国想了想道:“这样也好,虽然我并不抱多大希望,不过王夫之确实是难得的个人才,当年让他出走是朝廷的失察,若是被清廷收罗过去为他所用,那我朝的损失可就大了。你若能寻到他,能破宝图之谜当然好,若是也不能破,当尽力劝他重新出山,为朝廷效力。”
少卿赶紧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小侄也是这么想的。”
定国郑重道:“不过若是实在找不到,也不可太过执着,立刻赶来见我,我那里也是非常需要你的。”
少卿笑道:“那是自然,不消将军吩咐。”
一时二人就这么说定。不日李定国便带兵向永州进发,暂且按下不表,看官牢记话头。
且说少卿留在衡州,暂时寄身客栈,每天都出门四处寻访,也曾到过他的老家衡阳县一带打听,虽然认识或者听说过他的人不少,但却没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不到十天,那屯齐贝勒即带领清军驻进了衡州。
屯齐一来,即出安民告示,要求城中居民休得惊慌,称清军乃仁义之师,决不会骚民扰民,并接受洪承畴的建议,为安稳民心,避免激起剧烈冲突,暂不要求汉人强行剃发,除军人外的各色人等均可自由留发。同时严格军纪,除执行正常公务和军务外,没发生过一起士兵无故骚民扰民事件。因此之故,衡州城里一时倒也秩序如旧,和明军驻扎时没多大区别。
这天晚上,少卿寻访回来,一时肚饿,便来到一家小吃摊前,要了一碗排楼汤圆和几个薄酥饼,边吃边向主人家打听王夫之。
这主人是个年约六旬的老者,在街边撑一幅篷布,搭两口锅灶,摆几套小桌凳,插一盏气死风灯笼,专卖当地风味小吃,生意也还勉强,坐头虽未满过,却也陆续有人来吃。
看来这主人就是一个地道的引车卖浆者流,虽是本地人,却并不知王夫之为何许人,不过却又对少卿说道:“我虽不认识这王夫之,但我知道他肯定是个大名人,要不也不止小哥一个人找他了。”
这话引起了少卿的注意,立刻问道:“老人家是说,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向你打听过王夫之?”
老人道:“可不是么,我虽不认识他,但名字却还记得的,错不了。”
“是清军在找他?”
“不是。”
“那是甚么样的人呢?”
老人想了想道:“那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吃公饭的人,只记得他当时到我这里来吃东西,问起‘王夫之’起这个名字,我一时听错了,以为他要找我们本城里开学馆的王夫子,等到说清楚后才知道是他要找的人名字叫王夫之,而不是教书的王夫子,以此记得这名字,所以刚才小哥一说,我就没有再误会成‘王夫子’了。”
少卿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就转问他对这前后两拨驻军的看法,老头警惕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吃客,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我就一小老百姓,这年头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管他是谁当家,只要不为难百姓就成,小哥你也莫问了。”
少卿知道他在担心甚么,也没再多问,专心吃东西。谁知就在快吃完时,突见街上传来一片火把的亮光,随着一阵吵嚷声,只见一队清兵用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待到近来看得分明,却是个用链子锁着的和尚。只见这和尚虽然脚穿草鞋,披一袭破袈裟,脖子上挂着铁链,但神情却是一派从容。那老者一见此人,忽地一拍额头,对少卿大声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见少卿疑惑地望着自己,又补充道:“就是这个人来向我打听过王夫之。”
少卿有些激动地问道:“你确定?”
老者肯定道:“没错,就是他,只是他当时可没穿这身袈裟,虽然也光着头,却不知原来是个和尚。”
这时一个食客接话道:“这个人我认得,这段时间一直在这衡州城里看病卖药,有时僧家打扮,有时俗家打扮,大家都称他‘药地师傅,’据说看病的本事还不错。”
那老者咕噜道:“老儿终日就在这里卖小吃,只认得他是我的食客,可不知道他是干甚么营生的。”
少卿看这人的气度,知道不是个寻常江湖郎中,在加以听说他也在打听王夫之,不禁对此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于是便匆匆会过账,一路尾随那队清军而去。
这队清兵将那和尚押进了原来的衡州府衙,当前的清军最高统帅住地——十天前也是李定国的指挥所。少卿见府衙大门口戒备森严,便径自绕到后衙院墙外,觑个黑暗的角落一纵向跳上了院墙,尽管院也是内灯火通明,岗哨密布,不过这院墙的的布局结构对他来说已了如指掌,于是悄声飘落院内,隐藏在暗处仔细观察。这时只见一队清兵打着灯笼,簇拥着屯齐贝勒从卧房处来到大堂,大堂里随即灯火通明,而从大门进来的那队清兵也在得令后也押着和尚进了大堂。少卿觑个空子,一闪身来到大堂一侧的墙根处,施展壁虎游墙功悄没声息地上了大堂房顶。趁着大堂里人声嘈杂,少卿将瓦轻轻揭开几页,大堂里的情形便尽收眼底。
只见屯齐高坐堂上,众侍卫环侍身边,那和尚脖子上脖子上挂着链子,双手皆被锁着,兀自神情自若地站在堂下。屯齐挥了挥手,一面让那些押送的清兵给和尚松开链子,解去铁锁,一面装模作样地呵斥清兵道:“本帅叫你们好好去把大师请来,你等怎地不识好歹,居然如此虐待大师?”众清捕喏喏而退。
和尚看了屯齐一眼,平静道:“贫僧只是个卖药为生的穷和尚,并未触犯你们的任何禁忌,不知大人为何平白无故地将贫僧拘来,莫不是在你们那里,卖药看病也是违法犯禁?”
那屯齐摆了摆手,笑容可掬地步下堂来,站在和尚面前,一派和气地说道:“大师言重了,本帅曾有将令,对于普通百姓,决不无故骚扰,不过本帅知道你是谁,才叫手下去强行把你请来,否则本帅岂不是自犯军令?”
那和尚白了屯齐一眼,小声问道:“那你说贫僧是谁?”
屯齐哈哈大笑道:“本帅若连你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如此劳师动众地专程上门请一个卖药和尚,岂不叫天下人笑话?不过本帅还是希望大师能自报家门,这样大家说话就随和多了。”
那和尚白了屯齐一眼,不再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