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生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更是见毕尹用匕首对着自己,一时纳闷,也不知为何。
箫声起,一阵狂风呼啸,吹灭了周遭的一切,正在睡梦中的子虚和牧远白凭空摔了个屁股蹲才醒。
四处无物,牧远白的寝殿变成一座大森林。森林空寂,植物各异,紫色的藤蔓攀爬在一颗枯死的粗干上,地上的草高至小腿处,挂着淡淡黄花在风中凌乱飘曳。
阴梨下意识去寻金步摇,摸遍了身上也没有找到。
她小的时候贪玩,从爹爹那里偷走步摇去玩,误入鬼谷山后小林,步摇从她头上掉落,进了草地去无踪迹。
她害怕极了,怕是自己贪玩弄丢了鬼谷至宝,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直至天色暗淡下来,日落西山。
她还是无功而返,正打算主动和爹爹认错,却在那放置步摇的原处找到了。
那时候的小孩子,只觉惊奇,感叹道:“不愧是传家的宝贝,原会自己物归原主。”
那段记忆突然涌上心头,若是当真如此,那步摇此刻定是在原主身上,阴梨抓起牧远白就要扒开衣服去找,人人惊恐,把俩人拉开段距离。
牧远白把自己的衣服紧紧裹住,瞳孔睁大着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做什么!”
张继生却是把阴梨紧紧搂入怀中,只对牧远白发脾气道:“你藏了什么东西自己拿出来!”
“藏?!我刚刚睡醒,我怎么知道她要找什么东西!”
阴梨立刻说道:“步摇!你的步摇呢!”
“你偷了她的步摇?”
“我自己有!用得着偷…”不知为何,总觉他有些心虚,“那步摇明明是在桌子上,现在桌子椅子都没了,我上哪给你找去。”
阴梨只道:“那步摇厉害,回自己找主人。”
“你那只步摇和我那只不同,我那只不过是普通玩意,不会找主人。你若是寻我的怎么也是寻不着了,你若是寻你的,不妨去森林深处看看。”
说着他又笑了,仰天大喊:“魔王已醒,小镜子,即使你倒回了时空也不会改变任何。”
是那座森林,阴梨噩梦里的森林。悬崖峭壁上的铁笼和森林中传来的声音,那时她在铁笼中,如今她在森林里。
她看着张继生紧紧拥抱她的模样和毕尹交换了眼神,牧远白的话也听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阴梨和毕尹明白,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帝瑶就在张继生的身体里。
毕尹这次醒来比平常冷静许多,整个人有了些焕然一新之感,只是默默把匕首收起来,思考这中间的关系。
“虽然谷主的身体里住着帝瑶,但他还在沉睡。既然时空逆转,那就一定有机会让帝瑶永远的沉睡下去。”
张继生才终于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也想明白了在他醒来时毕尹如此举动的原因。
原来在他沉睡之时发生了那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帝瑶在他的身体里苏醒过,而毕尹和阴梨也一定看到了什么,时空曾向前推进过,因为云歌才发生了逆转。
他捋清了,也更乱了。
阴梨紧握着他的手传来温热,轻轻拍了两下似叫他宽心。
子虚也懵着,他没有任何记忆,在他的眼里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已经在这里了。
“我建议先把牧远白绑起来,”子虚说着已经上手把牧远白的胳膊握在手里,“他肯定知道很多东西,毕尹。”
毕尹也快速反应过来,双手做结,两根细长的丝绳把牧远白上半身牢牢绑在一起,留下一截牵在手里以防万一。
“绑我有什么用!我手无缚鸡之力本来就打不过你们,张继生才是最危险的。”
几个人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说实话,没有人会不害怕张继生身体里的帝瑶,有几分恐惧也有几分犹豫。
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办法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可以完全的信任彼此,谁也不知道几个人中谁会在下一次醒来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倒是张继生主动把双手并在一起伸出来:“我同意把我绑起来,把我绑在这颗紫藤树上也许是最安全的,你们先走,找到出去的路。”
阴梨把他的手拉回来:“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毕尹一反常态,最是冷静,“如果帝瑶要觉醒我们逃也逃不掉,就算是把谷主绑起来,以我们几个人的功力加起来也抵不过,绑起来也没用。牧远白想让我们去森林深处,我们更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们要离开这座森林。”
子虚摘下一朵淡黄色的小花,望过远处的环境,摇了摇头。
“这不是常见的花,我在一本书上见过这种花。”
毕尹凑过来看看:“它有什么功效?”
“什么都没有,就是很普通的花,但它早就灭绝了,至少在我们生活的时空里这种花只存留在古书的记载之中。”
“不对,”阴梨也摘下一朵仔细的看,“我见过,在鬼谷后山的小林里。”
这便奇怪了,毕尹常去那片小林,他保证,从未见过。
“你还记得书里记载的灭绝时间吗?或许通过书中的记载能够推断出我们现在处在什么时空之中。”
“未曾明说。”
子虚指了指东面的草地,又指了指南面的草地,一面是绿绿葱葱的森林,一面是偶有阳光透过树叶间洒下的阴森。
“东面的草地上多是这种黄花,书上说此花极其喜阴,开的越茂盛的地方应该阳光越少。但现在来的越多的地方阳光越充足,反而是没有这种花开的地方阴森异常。我们鬼谷的后山小林树高草高,阳光多都被隔绝在绿荫荫的树叶下,一天中只有短暂的时间可以看清林中之物,倘若它没有灭绝开在那里是有可能的。”
阴梨点点头补充道:“没错,确是夜间看到过,当时挑灯寻物,还怕没能看清多看了几眼,我也只见过那一次,那片林子里从来都不开花的。”
“所以我们现在处在的地方应该是和正常情况相反的,有光的地方或许才是真正的无光。”
张继生看着牧远白嘴角挂着的笑说道:“此处多是奇花异草,牧远白最是擅长草药,毕尹看好了他。”
“是。”
“我们分开,从四个方位走,走的越远越好,不管是谁找到了出口都不要再回来。也许这是现在最安全的办法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下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牧远白和张继生都是危险人物,且他们两个一定要分开,阴梨体内的血液也正是帝瑶所期待的,子虚功力又浅保护自己都困难,不管是大部队一起行动还是两两组合都不是最安全的。
阴梨化出四根绳子,摊开手掌:“一人一根,有人遇到危险就扯断绳子,还没有找到出口的人还可以及时去救。通过绳子大家也能辨别各自的方位,当有人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也让大家都能感受得到。”
几人达成一致,一人一根绳子向着四个方位出发。张继生挑中东面,越是阳光越是阴森,最危险的地方他不放心别人去。子虚被强制安排到南面,那是最有希望离开森林的方向,加之子虚懂得东西最多,他最有可能离开这里。
云歌一瞬便出现在毕尹身旁。
“北面光秃,在这森林之中最是奇怪,你就不怀疑为什么这一面寸草不生吗?”
毕尹拉着牧远白走,还需多用些力,牧远白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方向,对此非常抗拒。
“你看他多不乐意,”毕尹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而且这座森林看起来事事相反,也许寸草不生的地方反而是生的方向。”
牧远白狠狠翻了个大白眼在他们的身后喊道:“错了!这条路错了!”
前面的两个人明显不想理他,自己说着自己的话。
“你让我把你带回来和他们同生共死,现在反悔了?知道活着不容易啦?”
毕尹摇了摇头:“如果我找到了出去的路我要告诉他们,我要在出口处等着他们。”
云歌点点头:“那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答案,这条路,错了。”
“那便错了罢,我带着牧远白离他们越远越好,我就顺着这条错误的路一直走,走到哪里都行,我若是现在回头他们会害怕。”
“你是个英雄。”
“我还差的远。不过若我有幸活着出去我便不再如以前那般了,我这才知道安安静静的活着有多难。”
西面的阴梨不想那么多,也没人和她聊聊天,她就只顾走自己的路。
一路上都是紫色的藤蔓攀爬在其他的树木之上,吸干了树木便生出新的旁支去够别的。这一面的森林只有这一种生物,别的都被它吸干了。
“它们早晚也要死了,”阴梨偶尔看到两旁的紫藤都停下看一看,看一看又接着走,“等这面的树木都死了,只剩下它们的时候它们便也要死了。”
当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魔王的时候,魔王便也同死了无异。
那个时候谁还在乎世界的主宰是谁?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如何。
是在和谁赌气呢?
阴梨笑了笑,笑魔王也笑自己。
她也曾想着一统天下,碧河两岸皆由鬼谷掌控,那是她爹爹的意思,是魔王之力的意思,也曾是她的意思。如今看着紫藤她只觉自己有多偏执。
正是有着两岸的竞争才催动着鬼谷变得更强大,有的时候自身强大可以是自保,可以不为侵略。鬼谷存在的意义应该是保护好鬼谷的子民,而不是为了抢占七雄山。
若她能活着离开幻境,她定要同七雄山各安一方和谐相处,天下苍生万好才是大同。
一统天下为的是天下大同,何为大同?和而不同亦是同。
她自言自语道:“这趟幻境之旅至少也不是毫无收获嘛。”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前路漫漫一望无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头,阴梨发动内力探探其他人的方向,绳索显示大家都循着自己的放向前进,没有人偏离,可为什么大家越来越近…
张继生跟着花的方向前进,一路光亮,越往前走花开的越盛,太阳也越毒辣,他渐渐感到有些口渴,周边却没有水源。
没有人知道自己要走多久,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就算是死在路上也绝不回头。
他本就是个死人了,是魔王之力给了他再次生的机会,这一世他收获了爱情和友情,收获了真心的伙伴和家人。
他不怕再死一次,更怕为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不知体内的帝瑶何时会再次苏醒,不知苏醒的魔王会如何对待他的朋友,倘若他还尚存一丝理智他都会奋力夺回身体与魔王同归于尽。
如若他有能力,他要抹掉所有人的记忆,把谷主的位置还给阴梨,他张继生就不枉付老谷主的嘱托。
黄花娇艳,越走又渐少,似乎是在某处达到了鼎盛之后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走了一个圆,无穷无尽的在圆圈上转圈。
当然,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他的错路便可能代表着别人的正确之路,或许有人选到了对的那个方向,不论是谁,希望能有人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他的身体里忽的出现一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对他说:“没有人可以离开。”
他越发觉得口渴,他害怕突然昏倒给帝瑶机会,不停的掐自己的大腿肉让自己清醒。
“一定要坚持到有人走出去。”
他对自己说。
子虚的方向越走越黑,渐渐的连阳光都晒不到,高大的树木把阳光隔绝在外,林子里一片阴森,偶有几声狼叫传来,更加渲染了恐怖气氛。
他搜索记忆里的所有书本,对这些树木一一分类,最后的结论都是,这些树木不该生长的如此茂盛。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切都是相反的,这里好像是一个与外界一切相悖的世界,那么何处才是出口呢?
云歌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