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走向窗边,手指轻轻点了几下,约一刻钟后,一个身影出现在黑夜里。 “谷主。” “将谷中近日发生的事都仔细说一遍。” “云姑近日撤了谷中大批人手,谷内出入也比往日严格许多,我等也只在谷外侯着,除了您的特殊信号,我不敢入谷,因此谷中发生的事并不知晓。”那人回道。 “何时发生的事?” “十日前。” 他眸子闪了闪。 “可有什么人进入谷内。” “少谷主带了几位友人入谷,两人是藏剑山庄少庄主燕归南和三姑娘燕慕笙。一人为北方魏家的公子魏荀,还有一人名江婉情,是江玉柔之女,除外并无其余人进入。另外最近云浮山外多了些闲杂人等,云姑不让打草惊蛇,因此身份并不明朗。” “哦,故人之女?我那故人到何处了?” “还有两日路程便至覃州。” “两日吗?”他轻咳一声,听起来虚弱无力,目光幽幽看向远方。 “先下去吧!” “是!” …… 滴滴答答的雨落了下来,整个蝶谷都朦胧在一层云雾间。 白衣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走在浮桥上,湖中,鱼儿腾跃。 浮桥尽头,另有一人站在那处,浮桥之人停住了步伐。 “爹。”楚临渊道。 “嗯。”他回道,“等久了吧!” 朦胧雨雾间,他立于天地间,白衣盛雪。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确实一直在等你。” 两人并肩行于雨幕间,“这些时日,你娘可还好?” “她很担心你。” “是吗?”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只是稍许,他眸子微敛,手指在伞柄上轻轻摩挲着,“可有人来照顾她。” “怎么了?”他瞥了他一眼。 “无事。”他敛下情绪,轻轻摇头,“你那位友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是很好,就等你醒来。” “中毒时间不超过一月,倒是无碍。” 有他这句话,楚临渊就放心了。 两人转道去了药室,将朦胧雨幕留在身后。 药室外,楚羡鱼探了个头进来,“爹。” 楚衍转过头,脸上露出真切的温和的笑容,“鱼儿,过来。” 她眼珠子转了两转,提着裙子小跑过去,身上金灿灿的头饰恍得人眼疼。 “别跑,当心摔了。” “爹,你看我好不好看。”她把自己满头金抻过去,仰着头,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好看,这首饰很衬我们鱼儿。” 楚临渊瞥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 他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 哦不对,他爹审美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他是真觉得个好看。只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 小姑娘瞬间喜上眉梢,她从背后伸出来一只木盒,里面只有一粒金瓜子,气鼓鼓,“哥哥坏。” 然后眼巴巴地伸着盒子,“爹爹好!” 楚衍忍俊不禁,从她手里接过盒子,笑意愈深,“那爹爹给鱼儿装一盒金豆儿好不好?” “好呀!好呀!”她点头如捣蒜,“爹爹最最好。” 她跑出去前还在楚临渊前面插了下腰,斜眼瞅他。 哦,可把她牛逼坏了! 南笙拦下了小炮弹,拆了她头上几根金簪。 “怎么,你头上是准备开首饰铺子?”她把玩着手上的簪子,笑道。 “娘都不懂。”她撅了下嘴,嘴上能挂葫芦。 “哦,娘不懂。”她轻笑一声,“那娘帮你收这着,留着给你做金窝窝可好?” 说罢,又从她手上取下几只金镯。 “嗯嗯,金窝窝。” ‘鱼仔,别给,你娘她骗你的。’杀马特痛心疾首地道。 “娘才不骗我!坏狐狸。”她瞪了它一眼。 南笙也斜睨了它一眼,然后杀马特又发现自己被扔进了小黑屋。 气得它直捶墙。 嗷,这是妈宝女吧!这确定是妈宝女吧! “娘,狐狸不见了。”她歪了下头。 “嗯,它不听话,被娘关进小黑屋了。”南笙笑道。 “娘真厉害。”她拍着手,眼睛亮亮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心智不全的缘故,鱼儿总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别人只道是她胡言乱语,南笙却知道这是她的特殊之处。 …… 覃州,看似波澜不惊,暗地里已是波涛汹涌,一个面有霜色,风尘仆仆的男人从马背上跳下。 男人一身北地的戎装,面有沟壑,脸颊上是刚生出来的胡须碴子还未来得及清理。 那双沧桑的双眼此刻却情怯不已。 阔别十余年,想回却不敢回的地方。 “燕归南已至覃州,不过他并未直接去神医谷,而是在客栈歇下了。” 一间雅室内,一身着白衣公子执棋子沉吟许久,男子面若冠玉,身着一身白袍,玉冠之上红缨垂落,低眉深思时,当真是皎皎如朗月。 他忽得落子,拍手称赞,“好棋啊好棋。这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也不知是不是名副其实?” “公子,那位如今都四十了,再美的美人也抵不过时间摧残,哪还看得出当年副不副实,您这不是刻舟求剑吗?”小厮吐槽道。 他头上当即落下一扇子,指向窗外,“你懂什么,若真是美人,岂会那般容易色衰。” 而且他是来看美人的吗?他明明是来看热闹的。 “喏,你瞧那处,是当朝左相孟庭绍的人,那处是镇国大将军林戈的人,那处是藏剑山庄庄主燕离恨的势力。听说这几位都亲自到了,再看那处武林盟主夏越的居所。”他站在塔上,整个覃州视野最佳之地,纵览全城,折扇合上,笑容满面指点江山。 “江湖朝堂齐亮相,这阵仗可不多见,也不知那位第一美人能不能配合我们亮相了。” 小厮挠了挠头,不解地道,“这些人都是冲着那位第一美人来的不成。” 在他眼里,再美的女人不也只是具红粉骷髅。 “你还是个孩子,不懂男人这劣根性。”他敲了敲他的脑袋,“他们那哪是为了女人,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作祟,你瞧瞧这些人哪个如今不是妻妾成群,子女无数。也就只有那镇国大将军稍好些,这些年一直镇守边关,无心情爱,可早年不也娶了妻,只是妻子早逝,他又一直未续娶罢了。” 小厮打扮的少年不是很懂。 白衣公子笑了笑,不再解释,“可惜你公子我生不逢时,未能一睹当年第一美人是何等风采。” 只是那模样,却不似有半点遗憾的样子。 … 玉京楼是上京四大秦楼之一。 只是相比三家,玉京楼有些落寞了。只因上京每三年选一次花魁,近十年的花魁都未落在玉京楼,没有花魁镇楼,自然力有未逮。 白天,玉京楼不复夜晚那般热闹喧嚣。 一位打扮艳丽的美妇人进了一间房。 轻纱薄幔间,隐约可见一名女子身姿曼妙。 一室,琴声悠扬。 “似卿,你这琴技越发好了?”美妇人道。 “妈妈。”女子声音若出谷黄鹂。 美妇人替女子撩了一下头发,脸上是带笑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嫉恨,这脸还是叫人生厌。 “似卿啊似卿,妈妈培养你这么些年,今南笙风头正盛,你正好趁着这阵东风,踩着她上位,妈妈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必能惊艳世人。” 女子轻轻皱了下眉头,但俯身应了一句。 “怎么,你不服气。”她笑道。 “没有,我只是以为南笙是南笙,我是我,我无需借她的势。”她摇了摇头。 美妇人捏了下她的脸,好笑道,“若是不借她的势,你最多只能在这烟花之地做个流水的花魁。三年一过,新人换旧人,唯有胜过她,你才能叫这天下男子都为你倾倒,等过些时日,妈妈陪你演出戏。” 美妇人居高临下,竟有种将南笙踩在脚下,践踏在泥地里的快感。 南笙,你也有今天啊! 昔年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郁结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