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在意
为了李玉娴上户口的事,陆怀左右牵桥,最后联系上了一个现在在派出所工作的初中同学,并且编纂了一套伦理故事来给李玉娴的存在自圆其说。
故事呢,很缺德,很狗血。
简而言之就是当初自己父母后面又生了一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后才发现是有些智力缺损的,而经过考虑之后,家里把这个孩子过继给了一个无法生育孩子的亲戚家养着,当然也负担了一部分孩子的生活费以作补偿。
这种事在那个年代也不算少见,只是那个远房亲戚虽然要了孩子过去却也没打算认真养,法律意识薄弱的他们,甚至都没有给孩子上户口,藏在家里一藏就藏到了如今。现在亲戚家的人都过世了,于是孩子兜兜转转又再次联系到了自己家,现在呢就是想着能不能给孩子重新上个户口......
说实话,这故事漏洞很多,陆怀一边含泪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千万不要记恨自己突然给他们找了个女儿还编了这么个黑心故事造谣他们,一边又要跟派出所那边含糊其辞打感情牌,说家里知道这件事的大人们也都已经不在了,各种证件也丢失了,当年自己很小,具体什么情况也都不记得了巴拉巴拉。
最后,钱花了,关系也托了,李玉娴喜闻乐见地上了自己家的户口,并如愿以偿办上了身份证。
唯一比较艰难的部分是让李玉娴去派出所和便民中心扮了一回傻姑......差点把陆怀憋笑出内伤。
“哼哼,还不是妹妹?”陆怀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李玉娴那张新鲜出炉的身份证,笑得格外坏:“1996年12月5日,哼哼。”
李玉娴面无表情地翻看陆怀买给她的、为了补偿她去装疯卖傻的新画册,不言不语。
然而李玉娴越是如此,陆怀的尾巴越是要翘到天上:“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拍身份证照片的技术真的是没进步多少,把你拍丑了。”
李玉娴:“......”
“能保留原名也不错,感觉陆玉娴听着就没有李玉娴大气。”陆怀还在锲而不舍地欣赏着新身份证:“哎,真好,今年看情况,这身份证的大事解决了,怎么说也得带你出去玩一次!”
李玉娴:“......”
没听到那边的回应,陆怀坐起身来:“终于有身份证了,你不高兴吗?”
李玉娴抬眸紧盯着陆怀手里的那张小卡片,闷闷道:“你故意的,为了想要做姐姐,可我明明比你大了几百岁。”
“这怎么能说是故意呢,主要还是得符合故事逻辑不是?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这么一个故事,总得周全一点,不要出现明显的错误不是。”陆怀昂起脖子,得意洋洋。
其实按照李玉娴真实的生日应该是在正月初五,如今1089年的正月初五是阳历的几月几日已经无从考究,所以陆怀就想着也别纠结什么阴历阳历了,索性就给李玉娴报个1月5日得了。
然而再转念一想,如果是1月5日,那么就跟自己编纂的故事对不上了,毕竟自己的生日是1995年7月14日,那李玉娴要在1996年的1月出生是不可能的,谁的妈妈能生完一个隔半年再生一个呢,妈妈听了都要托梦来打屁股了。
“嗯,你就是记恨我,记恨我说我对你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所以现在反过来了,你可开心?”
这句李玉娴说得极为轻巧,像是不经意提起,又像是有意替陆怀回顾。
果然,陆怀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愣了一会儿,随后哼了一声,一头栽回了床上。
李玉娴则是继续翻画册。
陆怀撅着嘴将自己埋到被子里。其实这事儿不提也就过去了,隔了一月有余,她都已经收拾好心情不再去想,可偏偏李玉娴聪明,一语道破她那些下意识就彰显出来的小心思。
好了,现在就跟过期许久的巧克力牛奶一发酵就爆炸似的,炸得陆怀一鼻子一脸!
“我准备洗漱睡了,你要先么?”在陆怀生闷气期间,另一床的人阖上了手中的书,并柔声问道。
“噢.......”陆怀拖长了调,敷衍回应。
“怎么了?”那边传来脚步声,三两步就近在耳边:“方才兴致还不错,拿我取笑许久,怎么一会儿又似那窗边蔫了的蒜头?”
“你才是蒜头呢!”陆怀从被子里脱身出来,此时因趴着闷了许久,鼻头都挤得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怎么有你这么形容女孩子的啊?”
“......”
“你不是饱读诗书的大小姐吗,就用蒜头形容我呀?”
李玉娴呆呆得眨了眨眼,她忍不住伸手触了触陆怀的鼻子,眼中竟似带着一丝痴意。
陆怀也呆了。
这女人是怎么了,过来就是为了摸自己鼻子?
“干什么?”陆怀瘪着嘴问道。
李玉娴如梦初醒,缩回了手:“无事,我去洗漱......”
言罢,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陆怀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怪人啊!没头没尾的!”
——
李玉娴确实挺怪的。
这倒不是说她性子古怪,而是有时候陆怀并不能看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高深莫测故弄玄虚的,又或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让人把持不住。
注意,此把持不住非彼把持不住。
“这个月明信片卖出去了402封,按照之前我跟你签好的口头协议,利润的百分之二十会作为你的版权费打到你的银行卡上,银行卡,你知道的,就是上周五我带你去办的那张卡片,我让你和身份证一起收好的。”
李玉娴吃着蛋糕店里刚烘焙出来的北海道吐司,点了点头:“我想了想,那张卡还是由你保管,我手头只需些零钱零用即可。”
“嚯,你就这么放心把钱放我这里啊?”陆怀一笑,坐下并叼走了一块吐司:“我看你之前那么努力赚外快,还以为你准备翅膀硬了,拍拍屁股逃走呢,现在好了,身份证你都有了,确实想飞就能飞了。”
“你明知道,我全无此意。”李玉娴面上并无玩笑之意,与陆怀那戏谑的口气一对,反而让陆怀有点尴尬了。
“额,你别这么严肃,我开玩笑的。”
李玉娴垂眸:“那张卡里的钱,你可以拿去帮我交那个五险一金,余下的钱也存着,可以等了老了再用,当然,若是你有需用的地方,也可以用。”
“傻姑娘,就算要帮你交五险一金,我是也出大头的,哪里全用你的钱。”陆怀听了直摇头:“不行不行,还是没搞明白,你还是别走了,我怕你出去被万恶资本家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嗯。”李玉娴也不反驳,只是咽下了口中的面包:“我自是无法走的,离了你我什么都做不好的。”
这话听着......
陆怀就当没听进心里去。
“那好吧,钱我会帮你保管的,等稍微多一些,我帮你去存个定期储蓄,每年稍微拿点利息吧。”
“你做这些我是放心的。”李玉娴并无异议,甚至没等陆怀话音落下就答应了,好似不管陆怀做什么她都认可一样:“对了,另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讨。”
“你说。”
李玉娴两指一夹,从胸前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来,陆怀凑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张名片,而上面最显眼的,是‘艺林空间’四个字。
艺林空间,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陆怀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不是......西桥过去,那边的一家画室吗?”陆怀眉头一拧:“怎么给你这个名片了?”
“方才我去买面包,有个女人拉住了我,硬要将这个卡片塞给我。”李玉娴全不做隐瞒:“她说她看到我之前的画作,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她那里教孩子。”
“啊?”陆怀将那张卡片拿了过来仔细端详,确定是真的名片之后,才堪堪收起了惊讶:“郭襄......这名字,她爸妈是金庸迷吧......”
“什么?”李玉娴听不懂。
“没事。”陆怀咳了咳,言归正传:“她说的教孩子是什么意思,要是没记错,她那里是正规的青少年艺术班吧,而且招也都是科班毕业的正规老师,怎么突然会找你?”
李玉娴摇了摇头:“并不清楚,那时她也来买面包,见到我之后就主动上来打招呼了,我以为她就是街上发传单的,想着收了她的单子就赶紧走,不想与她多言,谁知她见我收了名片,就更加热情起来了......”
“然后呢......”
陆怀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叫更加热情起来了?更加热情是有多热情?直接贴上来的那种热情?
“没了,我说我考虑下,就借口走了。”
嗯,这还行。
哼,李玉娴这清汤寡水的性子有时还挺好使的!
“那你意下如何,要去吗?”
李玉娴撕了一点面包吃着,不说要去,也不说拒绝。
啧。
李玉娴的不拒绝,大概率是有点想法的,否则以她的性格,肯定直接会说不去。
“我...不太确定。”李玉娴坦言:“所以我想回来问问你。”
“噢......”陆怀闷闷不乐。
“你不高兴了?”李玉娴贴了过来,这一来,两人的脸几要碰在一处。
陆怀连忙退了退,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地反驳道:“没有啊,我干嘛不高兴,没事,你要是真心想去,就过去问问具体什么情况,反正也离得不远,我跟你一起去。”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不乐意。
陆怀知道,自己不应该对这事反应这么大的,毕竟对于李玉娴来说,有机会出去见见人,甚至是出去与人共事是很好的,毕竟相比于跟着自己一直关在家里,这样可能更有利于李玉娴熟悉现代社会。
更何况李玉娴她本身就很聪明,接触现代社会也有三个多月了吧,她也知道自己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严丝合缝地将自己的古人身份藏好,所以根本不用向最开始那样,事事都要盯着她......
但陆怀就是隐隐得不高兴不愿意,李玉娴那么讨人喜欢,总觉得她一出去就会有很多人来抢了!
“你若是不愿我去,我便不去了,我更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别人那边怎样,我并不在意也不好奇。”然而在陆怀心中百转千回时,另一人已然有了决定,并柔意告知,甚至还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的笑意。
“啊?我没有不愿意你去啊,你等等,我先把一点账做了,然后再陪你去问问呗。”
是啊,李玉娴又不是属于自己的物件,怎么能自己不情愿就真的不让她去接触呢。
她陆怀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也没有控制欲!更没有占有欲!
“那,辛苦乖乖,等你空了,陪我去一趟?”
“嗯嗯。”陆怀心乱如麻,胡乱答应,然后跑也似的快步往柜台去了。
说是做账,其实根本无法定下心来去算那些数字,陆怀一会儿看看时间,一会儿刷刷微博,一会儿又看两个小视频压压惊,如此约莫到了黄昏时分,陆怀才叹了口气从笔记本电脑前起了身,抬头向院子里找李玉娴的声音。
有一个小时了吧,期间李玉娴一直都在待在院子里,或浇浇水,或理理枝,要不是寂静之下的那么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几乎都要以为李玉娴只是一场出现在她幻想里的梦了。
“嗯,我看看,我的山茶秃了没?”陆怀整理好心情,悄悄踱步过去,快临近了才俏声开玩笑道。
李玉娴勾了勾唇:“我怎记得,自我照料它们之后,花比以往更艳?”
陆怀失笑:“说谎不打草稿,什么叫被你照顾以后就比以前开得更艳了,你见过它们以前怎么开吗?”
被拆穿的人却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觉悟:“见过啊,当年我还是梅花精的时候,这山茶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梅花精!什么鬼的梅花精!
“得了得了,以前编故事还写实,现在编故事都开始搞魔幻了是吧。”
李玉娴抿唇直笑。
“对了......你不是要去那个什么艺林空间吗,我们现在去?”
李玉娴放下手中的剪子:“你做好账了?”
“做好了。”陆怀面不改色地撒谎。
“好,那你等我洗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