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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心意

    “昨天晚上......你想什么了?”

    最终,协商了一下,这账还是放到了餐桌上。

    汤、饭都已经准备好,一荤两素,都是大小姐的出品,卖相尚可,应该是熟了的。不过陆怀没有动筷的意思,毕竟眼下有等了一夜一上午想问的问题。

    “你尝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李玉娴将鳝鱼最中间最肥硕的一段夹到了陆怀饭上。

    陆怀看她还在转移话题,不由就有点来火了:“吃什么吃,哪里还有心情吃,我们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说呀......我怎么不明白了呢?”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算个够能藏能躲的了,没想到遇到个李玉娴比她还要过分,这算什么?撩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撩完就跑啊?

    “你不能这样的!”陆怀嘴一瘪,这两天的眼泪滴子就跟这六月的雨一样说下就下,根本控制不住,都怪谁啊,都怪眼前这个坏女人!

    被强行打断施法的李玉娴兀自低头戳着饭米粒,过了会儿,道:“我在想啊......你是有前科的。”

    “?”听到这个词,陆怀整一个匪夷所思,这个词是用在这里的?这位古人是从哪儿学来这么个词的?

    “这位小姐,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也不能污蔑我吧......?”

    她这么一个社会好公民,友爱师长,敬爱老人,诚信生意,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怎么说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吧!有前科是什么意思,怎么了她是上辈子作什么奸犯什么科了,这辈子不能谈恋爱啊!

    “此前科非彼前科......”李玉娴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见陆怀腰杆儿挺得笔直,眼泪也落得笔直,慌了慌神,赶忙将桌对边的餐巾纸抱来,抽了给陆怀擦眼泪。

    哪知陆怀一推:“我不要你擦!”

    李玉娴:“......”

    “我什么前科,你说!”不说个让她心服口服的理由来,她今天要绝食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词用得不好......”李玉娴再次试探着,伸手为陆怀揩眼泪:“你别哭,你一哭,我就乱了,就说不好了......”

    陆怀撇了撇嘴,转头往院子里看,不看李玉娴了。

    李玉娴见她如此,沉默半刻,只好开口:“我说我要好好想想,是因着我怕你说的那喜欢,与我的不一样的......我说我不敢奢求是真,现下我说不敢相信也绝不是骗你,我真......是害怕的。”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一样,难道你还要再来一次姐姐妹妹的戏码吗?”陆怀抬手撇掉脸上的泪珠:“你要是再来一次,我就再也不理你。”

    再说一次,就收拾收拾走人吧!净身出户!

    当然这句她可不敢真说出来,她还是怕的,怕李玉娴真要走,李玉娴要是真走了,那她真得哭死!

    李玉娴咬了咬唇,起身坐到了陆怀那侧的长凳上,伸手搂着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扳正过来,叹了一口气才道:“我对你,自然不是姐妹之情,这一点,我心里早已想得透彻......”

    “......”

    “陆怀,我现在也不瞒你,我......我本就是,会喜欢女子的......”

    “......”

    她叫她陆怀,而不是乖乖。

    听着如此慎重又郑重。

    “那你想什么一样不一样的,难道我昨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这女人真的要气死人,这是觉得她昨晚上脑子糊涂、觉得她记不住自己说出口的话吗?她陆怀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当时是她先说了现代同性会相爱的前提,逼着她承认自己喜欢她,然后才是她跟着表白的。

    怎么睡了一觉,已经解决的问题还重新读档了呢!

    “我清楚的,可是你......你觉得自己的这份喜爱,是出于想与我共度余生的爱慕,还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的依恋呢?”

    “一如你曾经......对你的秦祈姐姐一般。”

    “?”陆怀愣了愣,接着仿佛被点着了一般:“李玉娴!”

    被点名道姓的女人抿了抿唇,不敢言语。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啊......”

    然而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与气恼之后,陆怀竟然有些自我怀疑了。

    是啊,曾经那份没有分清的喜欢,在漫长的离别中成为不想正视的阵痛,有些爱慕被遮掩包裹在名为亲人的称谓之下,没有边界,很热烈,但永远不会有变质的机会。

    她从来不敢承认自己喜欢过秦祈的,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没有到那个份儿上,还是因为各自奔赴的前程注定了没有结果,亦或是她不敢......姐姐还是姐姐,是不能有那种想法的。

    “难道......你觉得我喜欢秦祈?”陆怀呆呆的,虽然在这种时候再谈起秦祈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了,但,现在好像这个并不在场、甚至只短短出现过一回的女人,却成为了她们两个人共有的某种结。

    对陆怀来说,不奇怪,因为这个结本身就存在。

    但对李玉娴,很奇怪,她怎么会这么在意秦祈,她甚至不止一次提起,而第一次提起的时候,自己也确实生过气。

    “若是喜欢,怎会不在一起。”李玉娴淡道:“而且,我没想问这个......”

    “......”

    确实,自己这样,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陆怀又将前面李玉娴的所有话结合起来想,倏然有些明白李玉娴的意思:“你是怕我......嘴上说着喜欢,心里却也没明白自己究竟是哪种喜欢......?就像......秦祈姐姐一样?”

    李玉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你的秦祈姐姐,我本以为你是喜欢的,你可还记得,我曾试探过你,我说你对秦祈有那样的感情,而你......急切否认了。”

    “......”

    那一次,居然是,试探。

    原来那时候,李玉娴就已经试探自己是否喜欢女人了?

    “这让我有些辨不清,即使听你否认了,我仍觉得你对你的秦祈姐姐有些......不一样的,但......之后我又怀疑了,在很多时候,你更给我一种你自己也不能分清什么叫依恋,什么叫爱慕,并且......你总是说我暧昧,但你难道自己没有察觉,你的所言所行也很暧昧么?”

    陆怀:“?”

    李玉娴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你的秦祈姐姐很可怜,虽是短短一面,我倒觉得她是喜爱你的,又或是她曾经喜爱过你,却碍于你这妹妹始终模糊懵懂,让她最终选择放手。”

    “而我,在想,我会不会是第二个秦祈。”

    陆怀:“......”

    李玉娴投来的目光格外坦直坚定,她选择将她的顾虑说出来,她也选择再给陆怀一点时间来决定是否要真的开始一段感情。

    而现在,是轮到陆怀给答案的时候了。

    “我......我......”焦虑已经全显在脸上了:“我分得清......”

    轻微鼓噪的耳鸣,让心跳声清晰无比地回响在耳廓中,短短几秒,陆怀就觉得身上粘湿,好似出了一背心的汗。

    昨夜表白,都不比此刻紧张。

    “分得清......”李玉娴重复了一边,唇边抿出花儿般的笑:“吃饭吧。”

    “噢。”陆怀搓了搓置于桌上的手,再次拿起了筷子,夹起李玉娴方才放进自己碗里的黄鳝吃了起来。

    黄鳝已经没有刚出锅时热烫,这种鱼类在冷了之后外皮会发粘发硬,口感和味道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是不是不太好吃?”李玉娴自己也吃了一段,比之前从悦仙楼点来的和冯阿婆做的,肯定相差甚远,有点淡还有点甜,肉好像也没完全烧糯。

    “不错啊,你第一次做大菜能做出这种水平已经很有天赋了。”

    李玉娴再夹了一段尝了尝:“还好并非难以下咽,就是有点浪费这好食材了。”

    “哪里浪费,一样都是下肚,不会浪费。”

    “好~”

    说完她自己的心事,也得到了陆怀的答案,李玉娴明显是有些开心的,尾音上翘,眼里有光,就是为自己夹菜添饭也好似比往常殷勤许多,字字都像是带着哄,句句都是关怀。

    陆怀装乖应承着,脸上也都附和着笑,实则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敢在这样的境况下将自己的无措表现出来,只怕扫了李玉娴的兴,只怕让李玉娴伤了心。

    “乖乖。”

    “嗯?”陆怀回神。

    “我想......”

    “你想?”

    “我想抱你,可以么?”

    碗里的饭仅剩一口,一顿午饭到这里也要结束了,李玉娴索要抱抱可能也是等了一顿饭的时间,现在饭吃完了,开口的机会也就来了。

    陆怀笑了笑,当即放下了筷子,敞开怀抱:“抱!现在你可以随便抱了。”

    “哈哈哈。”李玉娴舒然一笑,站起了身。

    极近的距离,一跨步就能抵达,陆怀抬头,看着李玉娴过来,最终站定在自己身后,感受她俯下身来,轻轻从背后圈住了自己,在耳边说:“终于,算不得暧昧了?”

    这是李玉娴惯有的揶揄口气,很轻松,很抓耳,暧昧极了,如今又理所当然。

    “你,耳朵,红了。”

    陆怀惊炸起来,急速起身的那一瞬差点将李玉娴的下巴顶到:“谁耳朵红了啊!”

    兔子般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耳尖,掩耳盗铃。

    李玉娴扬了扬嘴角:“对啊,是谁呢,是我么?”

    说罢,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嗯,是有点烫,许是我红了罢。”

    陆怀:“......”

    “再抱抱?”李玉娴再度张开了臂。

    “你这人,是有什么渴肌症吗,这么喜欢抱?”隔着一条长凳,陆怀故意打趣李玉娴。

    “听不懂。”

    “你少装了,你这么聪明,稍微联系一个上下文还听不懂吗?渴肌症,渴望的渴,肌肤的肌,病症的症!”

    “渴肌症我不懂,但我倒觉得,似乎我们说开了,你反而......更害羞了,以往总是你喜欢往我怀里扑的,如今怎么我求你你还不给我呢?”

    “你记错了吧,我怎么可能喜欢......往你怀里扑?”

    “我七岁背唐诗,十岁读四书,记性在兄弟姊妹中算顶好,不会记错。”李玉娴挑了挑眉:“不然我怎么讲,你也是个暧昧高高手呢?”

    陆怀:“?”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啊!

    “我手酸了,你还不抱我么?”

    “抱,来了来了......”

    ——

    饭后,李玉娴负责收拾,陆怀则是将另外一碗没开动过的鳝鱼回锅。老年人口味要重且吃得软糯,要分给秦家的那碗肯定是要重新加工的。

    因为开饭晚,等收整完毕,也没来得及再多聊聊,李玉娴就得去上课了,独留陆怀一个人看家。

    不知不觉。

    李玉娴好像已经不需要自己就能独立生活了,上街也好,工作也好,就是买药这种她此前从未做过的事,也能靠自己摸索着完成了......

    对了,差点忘了吃药。

    那就,等送完菜再吃吧。

    端上汤碗去到隔壁秦家,这个时间点,一般都是秦家二老在客堂午休的时候,陆怀本想悄悄过去再悄悄走,哪知道刚推开虚掩的门,秦阿爹就摇着蒲扇从藤榻上起身了。

    “阿爹,中午烧了黄鳝,送点过来你们晚上吃。”

    秦阿婆也从隔壁厢房出来:“噢哟,我们心肝儿自己吃吃么好了哇,还送过来干什么呀!”

    “我和玉娴也吃不完的,就是肯定没你们烧得好吃!”

    “嚯,浓油赤酱,肯定好吃!”秦阿爹不管三七二十一,竖起了大拇指:“小李这手艺可以啊!”

    “你怎么知道是她烧的?”陆怀将碗先放到了桌上,秦阿婆搬了椅子招呼她坐下,陆怀就不推脱坐会儿了。

    “你阿婆讲的哇,说你们在家里打仗呢,不过现在看着是弄得蛮像样的。”

    陆怀摸了摸头,陪笑。

    “玉娴呢,怎么不一起过来玩玩,好久都没有请她过来一起喝茶了。”老人日子过得平淡,如今后面两代人没有一个是能常回来看看他们的,所以还是挺喜欢和孩子闲聊的。

    但他们又都很有分寸,知晓小辈总要为着自己的生计忙活,所以不太会主动来打扰,有也顶多送点吃的喝的用的,见上一面就走。

    “她啊,今天去上课了。”

    “啊?她还在读书啊?”

    “不是的,在人家培训班里代课呢,赚点外快。”陆怀老实回答道。

    “噢,这样啊,她......是没有工作的吗?我记得她好像是年后就到你这边来玩的吧?现在就一直待着啊?”

    估计这个问题,二老早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最开始还能搪塞他们,说李玉娴是朋友是同学,到她这里来旅游散心,但时间长了这个说法就不靠谱了,在老人家眼里,这么大好年纪,怎么能每天就寄宿在朋友家里,也不出去干活呢?

    陆怀一下子被问得有点懵。

    倒是秦阿婆解围了,拍了一记自家老头:“你懂什么,现在年轻人很多都是网上干活的,玉娴应该也是在网上接单子赚钱的吧?”

    “啊......对的!”

    “那她不回家的啊,这么俊俏的小娘鱼,父母怎么舍得一直让她待在外面、住在别人家的啊?”

    “......秦祈姐姐不是也一直在外面嘛,现在的女孩子也不一定都要待在父母身边呀,她们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呀!阿爹,玉娴在的话还能陪你喝喝茶呢,怎么啦,这么想让她走呀?”陆怀使出撒娇的劲儿插科打诨,她也知道阿爹没有恶意,估计也是太好奇了。

    果然,陆怀说,他就立马正色道:“对,不能走,这么好的小娘鱼,要是走了就喝不到泡得那么好的茶了......哎,心肝儿,你说说你要是个男小狗(男孩)多好呀,你要是男小狗,我肯定要鼓励你追人家的!做一家人多好!”

    “啊哈哈?”陆怀顿时忍不住尬笑起来。

    “糟老头子,你瞎说八道什么!”秦阿婆瞪了一眼:“都什么时代了,还开这种玩笑!以前开祁祁和乖乖的玩笑,现在又开乖乖和玉娴的玩笑,有劲没劲!”

    陆怀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什么啊?”

    秦阿婆摆了摆手,笑合不拢嘴:“哈哈哈哈,你那时候还小呢,估计早就忘啦,那时候你阿爹还遗憾呢,说要是你秦祈姐姐是男孩儿就好了,两小无猜感情好,以后当亲家!”

    “哎,你还别说,这事儿我前几年还在惦记呢,妹妹交给什么男人我都不放心,唉,只恨我们家没有个男孩子,不然好好培养,以后能照顾我们乖心肝儿一辈子......”

    陆怀:“......”

    怎么今天到哪儿都能提起秦祈了......

    陆怀也偏是有些倔的,尤其上午还被李玉娴直言不讳提起过她和秦祈的往事,不由有些不高兴。

    但她又不好直接冲撞秦家二老,只能忍着笑道:“这话说的,怎么了,这么多年过来了,我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呀?再说了,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快陆怀就离了秦家,逃跑了。

    好烦。

    为什么就算确认心意了,还要有这么一个过程呢......

    大家都会这样吗?

    还是只有她需要经历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