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好了
陆怀喜欢看李玉娴睡着的样子。
好似每一个呼吸间的起伏都带有魔力，恬静且富有生命力，健康得让人觉得安心。
是的，健康。
这一个词从脑海里蹦出时，陆怀自己都有一瞬的疑惑，毕竟眼前这个女人刚经历了一次难捱的状况，持续的晕眩与两次三番的呕吐，让她看起来仍旧虚弱，脸色苍黄，唇无血色。
但......
陆怀轻轻叹息着，将自己耳朵，贴到了李玉娴置于枕间的手心里，好温暖，好柔软......带来了微微的嗡鸣，在颅内不停不停地流转，后又不知在什么时候也一同睡去了。
不过这一趟睡眠并未持续许久，陆怀很快醒来，并伴随着身上轻微的肌肉酸痛，她是被酒店外面的嬉笑声吵醒的，因为酒店靠着马路，楼层又比较低，那走过男男女女不知在说什么笑话又或是起了什么争执，闹声无比响亮刺耳，直透过窗户进来。
怎么会这么吵......陆怀有些不悦，立即翻身起来去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竟是窗都没有关......难怪噪音这么大。这酒店也真是，不知道该说这服务太人性化还是太粗心大意，就算要用这么质朴的方式来给房间通风，那不也应该在客人要入住前，先来把窗户关上么......
将窗户拉回闭紧，陆怀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再度回到床上，见李玉娴没有被吵醒，心里倒也舒服些了，随后继续躺到了她身边。
而这一睡，再醒就已经天黑了。
“小猪醒了？”睁眼的一瞬，就立马被扣了一个听上去不太聪明的称呼来。
陆怀皱了皱眉，似带着几分起床气，不耐道：“啧，注意你的比喻行不行！好歹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你就不能用些优美的辞藻来形容我吗？”
“嗯？”
“嗯？嗯什么嗯？”陆怀翻了个白眼。
“我的比喻不好？”有人还在装乖装傻。
“你觉得呢？”陆怀嗓音由带着些许哑然，睡眼惺忪，却不妨碍她要鞭挞纠正李玉娴的恶习：“什么窗台上的蒜头，什么蓝色圆头猫，什么猪不猪的，没一个我爱听的，我睡着了像猪吗？”
李玉娴：“......”
亏她还觉得她睡着了像仙子呢，结果这人开口就是猪，要不是自己还年轻，能经得起这气，不然这巨大的落差，足以让她直接心梗嘎了。
“辞藻华丽、秾艳精致之流如温八吟，我父自小教我别学他的......”
哦，言外之意，她就是要跟自己对着干，就非要把自己说成是猪猪是吧！
陆怀一闭眼：“行。”
“好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只觉得你可爱，因而......”
“可爱？大小姐你见过猪么？”
大小姐愣了愣，道：“我说的是佩奇。”
“......”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陆怀再次被气笑，怪也只能怪自己，时不时让她去看点儿童动画片，这才让她深受荼毒，如今自己还要深受其害，直接完美闭环了。
“你不生我气了？”
哎，其实也不是生气。
就是想半气半笑胡闹胡闹罢了。
“我不生气，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陆怀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怎么看着气色还是那么差呢......
“好多了。”
“哎，小可怜见的，要是明天还是没有恢复很好，我们不出去玩了，就在酒店里睡睡觉看看电视吧。”
“那岂不是浪费了那门票钱？”
“浪费就浪费了，没多少钱的。”
李玉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悄悄在被窝里抓起了自己的手揉揉捏捏。
“在想什么？”这样安静的氛围，既安逸，又有几分莫名的难耐，陆怀不露声色地将自己手抽回，压下心里头的怪异情绪。
“不想什么。”李玉娴答道，她依旧保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一动未动，好似没有察觉陆怀已然将手抽走。
“噢......”
“怎么了，你觉得我在想什么么？”
陆怀撇了撇嘴，摇头。
“来。”
“嗯？”陆怀偏首看她，见她已经将手置于被面，四指一曲，勾魂似的对自己招了招。
“去哪儿。”陆怀下意识问。
“就这方寸之地，能去哪儿？”李玉娴笑叹，身子微微一抬，手也跟着过来。
陆怀心蓦得一紧，下意识就将眼睛闭上了。
“闭眼作甚？”
“......”
你说闭眼作甚！陆怀忍不住又狠狠拿眼瞪她。
“我还以为你要亲我呢。”陆怀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欺负我，明知故问。”
李玉娴勾唇一笑，脸上还有几分虚弱苍然，却也不掩她的好看：“是，我是要亲你。”
“那你还问！”这一答，不仅坐实了陆怀气恼的理由，甚至还让这份气恼顿时硬气起来。
“哼哼。”李玉娴抿着唇，依然是笑：“唉，我是想亲你，只是身上实在无力，就是连起个身子都甚是困难，因而我是怕的，怕这一过来，就撑不住跌你身上，压疼你。”
陆怀：“......”
“不信你摸摸，我腿是颤的，手是抖的，就是一丝力气都在方才吐完了......”
“我不摸。”陆怀拧着嘴，语气不是一点别扭。
“为何？可是我身上有刺儿？”
“是啊，你最好别过来，我怕你扎到我。”
李玉娴不怒反笑，那看人的眼神都是柔得带花儿似的，好似在端详一件分外可爱的宝贝：“哎......伤心了。”
“伤心你还笑？”
“自是因着到了伤心极处，哭也哭不出，只好笑了。”
“呵。”陆怀又翻了个白眼。
这个白眼翻完，身旁的李玉娴倒是安分点了，不再接着说逗人玩的戏谑话了。
陆怀撇了撇嘴，刚想要翻身去拿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就听那封不住嘴的又道：“如何能生得这般好看，竟是这白眼也叫我喜爱，总是忍不住要逗你一逗，要不你再翻上三个五个，让我一次看个够，以后就不再欺你了。”
陆怀：“李玉娴！”
怎么回事！很难不怀疑她刚刚不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在心里编排了这么一个坑，等着来逗自己呢！
“嗯。”
死样儿居然还敢应！
“以后我身上就得带点针线，时不时就给你嘴缝上！”
李玉娴脸上的笑终于僵了僵，随即长眉一耷，委屈道：“你竟舍得如此对我？”
“昂。”
“不亲我，还要缝我的嘴。”
陆怀抬着下巴：“昂。”
那人又怔了怔，随后掀开了被子，手在床上一撑，人便坐到了与自己面对面的位置，陆怀不明所以，静观她究竟又要做什么。
谁知她突然膝行过来，扯住了自己的睡衣衣领，似有要解开衣扣的趋势，慌忙之下，陆怀紧急捉住了李玉娴的手：“欸，你、你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里面究竟藏了多少黑心肝。”她端正回答。
“我看想看黑心肝假，想吃我豆腐是真吧。”
在一起三月有余，日夜同床共枕，搂搂亲亲也是常有，但到底还守着最后一分矜持在里面。
李玉娴停在原处，并未否认，那不否认就是承认了吧。
“你......你......你看来真是好全了啊......”陆怀顿时有些说不上话来，捏着自己的衣领子，嗔怪道。
“我想......”
“你想什么？”
陆怀拿眼偷偷看她，眼见着她将最终还是将视线从她身上撕开，投向了自己身侧床头柜上的杯子：“我想喝点水。”
“那你喝嘛......”
“嗯，我喝。”李玉娴笑了笑，又起了身去够水杯，身子微微压着自己，却又是实实在在与自己错身而过。
陆怀吸了吸鼻子，看她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回原处，身子也摆回原处。
“你喝的是我的杯子。”她们之间，本没有过这方面的区分，甚至在一起前，也有喝过对方杯子的时候，没有人提出过介意，可偏偏现在陆怀特意加了这么一句。
“是么，我没注意......对不住。”
“我......只是这么说一嘴，你怎么还道歉上了。”不知怎的，心跳就是平息不下来了，就好像笃定了，刚刚李玉娴那个不经意的动作带有了其他目的一样，一如最初李玉娴决定亲吻自己前，那种眼神，那种气息，不同于往常，一下就将人拉进了某种无法言喻的氛围里。
“嗯。”李玉娴也没有明说什么，只是再次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睡了这么久，竟也有些饿了......”
她这是，在转移话题？
陆怀不太确定。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或许刚才李玉娴的举动本就没有其他意思，就如她所言，只是想要跟自己玩闹，想要来摸摸自己的黑心肝在哪儿。
可如果她只是要跟自己玩闹，为何现在又是这么一种状态，像是被自己拆穿后尴尬，抑或以为自己的婉拒让她局促，再要么就是因着自己提醒她喝错了杯子？
“那，我点个外卖吧，吃些清淡的好不好？”陆怀试探着问。
“都好，听你的。”李玉娴语气仍旧淡淡的：“其实......我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陆怀不知道该说什么，故作淡然地回应。
打开外卖app，设置好了定位，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周边的店家，每家店都点进去看了一遍，却没有一道菜是能看到脑子里的，最后陆怀随便点了几个适合她们俩口味的寻常菜，就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你在干什么呀？”好似在破一个不存在的冰，带着些讨好的娇娇语气，将人凑到了那个已经安静许久的人身上。
“发呆。”
陆怀咬了咬唇，又往她身上靠了靠：“发什么呆呢？”
“不知道呢。”
“不想知道我点了什么菜吗？”
“不用想，你点的一定都是好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其实我刚刚都没有很认真点。”毫无意义的回合制对话，在她们之间也是屡试不爽的，陆怀很无聊，李玉娴却很有耐心。
“这样么？”
李玉娴终于认真来看她了，虽然依旧没有流露出太多能看懂的情绪，但陆怀还是有点高兴，这说明自己的破冰有效了：“因为有点担心你不开心了。”
“不开心？”李玉娴耸了耸眉，故作不解。
“昂。”
“我怎么会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啊......”陆怀咬了咬唇，眼神几度飘了飘，落到了李玉娴脸上某处。
事实是她面上看似平静，呼吸却不由自主有了细微的变化，而她与李玉娴又靠得如此之近，李玉娴没有理由不发现这一点。
所以，稍一犹豫，陆怀就打算再给李玉娴发现自己目的机会，先吻了过去。
果然，那一霎，李玉娴的呼吸明显带着惊诧。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理所当然地回吻，不仅回吻，她还一点点抱托着、牵引着，将自己带了过去，跨坐到了她的腰上。
陆怀一边吻着一边红脸，脑海里竟同时跳出了方才李玉娴的两句话。
一句是：腿也是颤的，手也是抖的......
另一句是：其实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坏女人，怎么做到每句话每个眼神都意有所指呢的......再换句话说，这女人分明就是惯会骗人的妖精，也不管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反正只要达到自己的意图，什么都是张口就来的！
可。
可即便这样坏。
竟也莫名有些让人欲罢不能......怎么连坏都可爱的......
“乖...”
“嗯？”
神思早已迷乱，她也分不清李玉娴的那一声声乖里，究竟是在唤她还是夸她，可无论是唤还是夸，在这样的情境里似乎都有些让人无法不荡漾。
“手机......”
“嗯？”
“手机。”
陆怀晕晕然，被李玉娴提醒了两遍，才察觉自己的手机确实是在震动，她忽得清醒过来却又好似没有清醒，以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边在床上摸来摸去，及至最后想起，自己当时是好端端将手机丢在枕边了。
“喂？”一出声就发觉自己的声音又飘又虚，陆怀更是恨不得把脸埋到枕头里了。
原来是外卖电话。
“嗯，可以，你放酒店前台吧，辛苦了......”
电话挂断，陆怀咬了咬唇，不是很敢看李玉娴，只将手机丢了之后，默默捏了捏自己身前敞开的衣服......
“怎么这么快......”默默抱怨了一句。
李玉娴终是绷不住笑了：“我去拿。”
“可是......”
“你要一起去拿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