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为燕山山脉支脉,主峰海拔两千余米。山中草木繁盛,怪石嶙峋,山势险峻,峡谷壁立,其间溪流交错,淙淙南流,孜孜不倦,又有飞流直下,隆隆炸响,水花滚滚。放眼遥望,但见万里长城,蜿蜒曲折,尽收眼底。傲立山巅,云海翻腾起伏,缥缈无踪,瞬息万变。
名满江湖的奇三绝庄便在此间,阳面山腰,枫林之中,飞瀑之侧,依山而建,不见雄伟,甚为奇绝。
百多年前,一代大侠楚歌与好友“读书种子”方孝孺携手游览其间,由衷喜爱。前者于此定居建庄,其武学“寒刀凉棍和煦剑”刀棍剑三绝,加上此地奇绝,庄名由此而来。
山庄风气全然不同其他江湖名门,倒似寻常佃农商户。为解决生计问题,于山脚山腰寻多处土质肥沃、光照充足之地开垦田地,种植庄稼。另外搭建窝棚,发展畜牧,产值上佳。久而久之,禽畜蔬果超过所需,便有专人打理外销,所获利润补贴山庄。
楚歌在建庄之初,便立下家规,家传武学不得外传,仅以血脉相承。楚氏一脉心境素来淡薄,毫无称霸雄心、壮大山门之意,偶尔收留一些落难之人,传授粗浅的寻常功夫,用作防身健体。庄上住人平常劳作习武、识字读书,生活很是安逸恬静。故而名扬天下的奇三绝庄发展百几十年,传至楚飞手中已是五代,全庄上下也不过百口人,却有田地百亩,禽畜十余种,体量庞大。
平日祥和温馨的山庄,近日氛围突变,阴霾笼罩全庄。
楚飞侠义为先,毅然赴赣平叛,去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来时剧毒缠身、萎靡不振。虽有醇厚内功压制,也仅能迟缓毒发。中毒时日渐长,开始变得惧光嗜血。即便稍遇淡光,也是惊惧无比;但闻一丝血腥气,引得莫名兴奋。经络血液之中仿佛寄居无数细不能视的贪婪毒虫,不时撕扯血脉、吞噬脏腑,所受痛苦无可比拟。
楚飞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恐惧,并非是对死亡的恐惧,隐约觉察到冥冥中似有一股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气息已然欺身。
这一日,奇三绝庄门前来了位古稀老者,须发皆白,身着粗布,手持藜杖,平平无奇。身旁跟了名十二三岁的童子,模样甚是清秀,齿若编贝、目若朗星,随身斜挎一口小木箱。
门房管事楚强,也是位年过花甲的老者,正巧经过,见对方是位年长老者,便遣退门童,亲自近前问候,执礼甚恭,“敢问老哥如何称呼?驾临鄙庄所为何事?”二人年岁相距不大,以“老哥”相称,更显亲切。
古稀老者和颜悦色,笑着还礼,道:“老朽汪机,受人所托前来贵庄替楚庄主诊治伤情。”
楚强闻得此名,只觉有些耳熟,似在何处听过,脑中飞快思索,一时却也回想不起。连日来,多有当世良医登门诊治,结果失望,均是束手无策,歉疚离去,久而久之,期望渐失。眼见自称汪机的老者并无奇特之处,楚强习惯性以为对方应无过人之处。他执掌门房多年,但凡来客大多由他最先接触招待,谙熟待人之道,既是登门相助之人,自也不能失了礼数,当即侧身请入道:“麻烦老哥了,里边请。”
汪机笑着点头,在楚强指引下穿门过院,来到厅上。途经所见,但凡在高差处,除石砌台阶外,均配有一条平整斜道。
楚强招呼道:“老哥请坐,我家少庄主稍后便到,且先饮些茶水。”说话间,仆役奉上清茶。
不消多时,一名十余岁的男童匆匆赶来,行跪拜大礼,恭声道:“晚辈楚敏真,拜见石山居士!不知老先生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楚氏一脉人丁单薄,小辈中唯有楚敏真这一嫡系后代,故而楚飞中毒闭关,庄内重担便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虽年仅十二,却少年老成,心思玲珑,处事周全,待人以诚,深受全庄上下拥戴。
楚强身子一震,这才醒悟,拍着脑门连连道:“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忘了石山居士的尊讳,实在是不该!先前言行有所怠慢,还请老先生恕罪!”他心有忐忑,一声“老哥”平白将一代名医降到与己同一层次,实在难安。
“少庄主快快请起!”汪机一边趋前搀扶楚敏真,一边笑着说道,“还是叫我老哥吧,听着多亲切呐!老弟礼数周全,待人以诚,真切亲和,很合老朽的脾胃,何来恕罪一说?”汪机语出真心,神情真挚,楚强心中略宽。汪机接着又道:“少庄主无需多礼,当务之急还是救治楚庄主最为紧要。不知楚庄主他人在何处?烦请少庄主带路。”
“老先生还是称呼晚辈为敏真吧,家中长辈皆是如此称呼,少庄主之称太过抬爱,直叫敏真惶恐不安。”楚敏真言行得体,“老先生路途劳累,又赶了半日山路,不如先在鄙庄稍作歇息,之后敏真再为先生引路。”
汪机和蔼一笑,摆手道:“敏真不必客气,老朽虽未亲见楚庄主所中何毒,料想必是极为厉害。人既来了,若不查看一番,也无心思歇息。”他救人如救己,楚敏真等人大为感激,“敏真在此先行谢过老先生大恩!”说着,欲再行跪拜大礼,被汪机扶手拦下,展颜一笑,改为作揖,恭声道:“老先生这边请。”
出了庄园,顺着蜿蜒山道行出数里,见到一座由石洞改建的石室。沿途鸟语花香、郁郁葱葱,一行几人均无欣赏美景的心境。
楚敏真介绍道:“此地清静,密封性也好,本是鄙庄历代庄主闭关练功之地。”说着,解锁开门,石门厚重,他以弱小身板,单人徒手缓缓将其推开,一股难闻的浊气由内荡出。
汪机无视浊气,由衷赞许道:“不愧是奇三绝庄的少主,这等厚重石门,便是寻常壮年江湖客怕也难有你这般从容。”
楚敏真不骄不躁,微微一笑,道:“老先生谬赞了,家父就在这石室中。不过里头太黑,伸手难见五指,老先生请随敏真来。”
汪机对伴身男童叮嘱道:“你就安心待在这里,要是无聊就看看医书,或是四处走走看看也行,但别走太远了。”男童本想随其入内见见世面,闻言略有失望,轻轻点头,恭顺递上木箱。
跨过门槛,刺鼻浊气扑面而来,汪机行医大半生,见惯污秽,从不以此为意。
“老先生当心脚下。”楚敏真关切提醒道,当先引路,刻意将手中油灯偏向汪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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