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晚宴开席,先后共上了一十二道菜,皆是以鱼为主,有清蒸、红烧、油炸、糖醋、鱼羹等等,分一十二种做法,朱厚照美其名曰“全鱼宴”。
朱厚照笑着招呼道:“老王,快坐下吃吧!这些鱼全都是朕亲手钓上来的,赶紧趁热吃!”
王守仁行礼落座,鱼很新鲜,色香俱全,但一想到青阳县的遭遇,结合心中不安,不敢轻易动箸。朱厚照兴致颇高,挨着他坐下,东拉西扯聊家常,他不失礼数,只做些简单的回答。
江彬陪坐一旁,远没往昔那般殷勤,眉眼间略有不安情绪。朱厚照只道是王守仁在场之故,未作深想,也没深想的习惯。每次同王守仁闲聊一通后,也会顾及到江彬,劝他吃鱼,碰杯喝酒。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席间只有朱厚照兴致高昂。王守仁、江彬二人各怀心事,表面应付,兴致低落。
无论身在何处,朱厚照总有法子让自己高兴,可谓自得其乐。已有七八分醉意,仍不尽兴,嚷着要去捉怪鱼,拉着王守仁的手来到湖边,后者好言相劝,无济于事。
正当王守仁踌躇之际,黑暗中两道劲风倏忽袭来,不及回头,双掌齐出,一掌拍向身后,两掌对碰,来者连连后退,只觉整条手臂酸麻难耐;另一掌拍向一柄溶于黑夜的黑剑,黑剑无锋,来势劲急,直取朱厚照背心。掌风扰其进击轨迹,握剑的大手顺势一变,铁肘打在朱厚照背上。
醉醺醺的朱厚照尚未明了情形,口吐鲜血倒栽入湖。深秋湖水冰凉,呛了几大口,酒醒大半,只觉背部疼痛难耐,直通脏腑,湖水冰凉刺骨,又痛又冷,不由龇牙咧嘴,很快神智又变得模糊不清。
王守仁这才看清与己对掌之人竟是江彬,而使黑剑之人正是白日领路进山的青年侍卫。情势危急,不及震惊细想,跳湖救人。
江彬佯装惊慌,扬声大呼:“护驾!逆贼王守仁行刺圣上!快来护驾!”顿时骚动四起,纷纷冲向湖边。
王守仁深怕强敌拊背偷袭,托着已然昏迷的朱厚照,向湖心游出十数丈。这才将手心抵上朱厚照丹田,一股绵柔真气渡入体内,后者一阵剧咳,口吐湖水,甫一醒来复又昏死过去。王守仁这才想到临行前张永交于的响箭,掏出一看,早已被湖水浸透,不能再用。忽觉水中有异,连忙扭身闪避,一柄钢刀贴着腰胁划过,王守仁手起掌落,随即一串水泡蹿出水面,再无动静。
湖水并不深,湖底高低起伏,几处高地距湖面不足人高。王守仁脚踩湖底淤泥,多有膈脚之物,觉出是沉底石子。心念急转,搅动淤泥,沉身入水,连抄多把石子,揣入怀中。夜里本就不易视物,加上湖水浑浊,水中设伏之人顿生混乱,深怕误伤己方之人,连忙探头出水。
王守仁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把石子抛洒而出,埋伏众人纷纷被石子砸中头部,一时七晕八素、晕头转向。王守仁急中寻隙,环视四周,满山皆是星火点点,不光小湖被围得水泄不通,各处外出要道亦是把守严密,又有多人驾扁舟,驶向湖心。心中急急寻思:“眼下身陷重围,脱身困难,湖水冰冷刺骨,我尚且难受,何况重伤之下的陛下,当先想个法子出了这湖,不然过上个一时半刻,不用他人打杀,就被活活冻死了!”扫视各方,寻找突破口。
思忖间,舟上火光逼近,连忙捂住朱厚照口鼻,由舟底悄悄潜向便于逃窜的南岸。水质浑浊,又有多条扁舟本身搅动水面荡出的波纹,仅凭火把根本照不出水下的动向。
王守仁带着朱厚照巧妙躲过扁舟查找,抵近南岸,隐身于灌木丛投来的阴影中,缓气伺机。忽觉肺中异物作祟,喉头瘙痒难耐,猛灌几口湖水,压下剧咳。
岸上人影杂而有序,四下探查,火把移动,阴影也随之移动,水中扁舟四布,满湖网寻。王守仁将目光落到了靠近东岸的一条扁舟上,屈指一弹,裹带巧劲,石子入水而不下沉,疾蹿而去,哚一声响,恰好击中舟身。扁舟无恙,轻微的撞击声却吸引了多人注意,立马有人喊道:“贼人在这里!”
王守仁瞅准时机,猛地一掌拍出,激起大片水花,浇灭岸上的火把,把握眨眼之机跃上南岸。背负朱厚照,双脚连点,如箭矢般向前蹿去。前行不过十丈,黑剑倏然横亘去路,王守仁疾变身形,斜身而去,同时三枚碎石无声抛出。黑剑青年应变极快,三道脆响,点点星火,王守仁只觉右腋一麻,其中一枚石子竟那人反击回来。
王守仁抛石之法与那日脚踢三张石凳攻击高快马如出一辙,运劲巧妙,后发先至,结果竟被人轻松破去。不及惊骇,脱身为上,飞掠入林。黑剑青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嘴里发出奇怪哨声,山林深处,异动四起。
王守仁边跑边脱下外套,撕成布条,将昏迷中的朱厚照缚在背上。结打一半,一道劲风当头落下,矮身避过,一枚石子随即无声射出,又是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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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手脚并用,双脚奔驰,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东挪西闪;双手抛石,往复连出,直取那些异动之处,或被格挡,或被闪避,少有击中,可见来人之能。他自遭到池仲容等人的暗算后,功力不过往日六七成,且有朱厚照在背,深知一旦被缠上,对方高手如云,决计是脱不了身的。
王守仁既不熟悉山林,也不知道对方如何布控,仅凭听声辨位拣埋伏稀疏之地逃窜。心中盘算着:“陛下伤势严重,拖延愈久,愈是凶险,且看能否脱身,实在不行就觅个藏身之所,缓气诊治!”抬眼望去,隐约可见四周多有高大树木,就近蹿上一棵大树,忽觉身后有数道劲风扑来。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把石子,抛射而出,黑暗中发出一串闷哼声和铁石相撞的脆响。
王守仁背负朱厚照,攀至树干一半,转而跃向右边大树,将石子射向左边数丈外的大树,脚踩树干所发之声和石子撞树之声同时响起,如此反复数次,有些人已然被迷惑,一时分不清目标确切方位,差点伤了己方之人。
王守仁趁机摆脱了大部分追杀者,清晰感受到仍有三名绝顶高手的气息如影随形般的徘徊在左近。其中一人是那黑剑青年,另一人似曾相识,第三人不知是谁。王守仁不再抛掷,对手不凡,被看出门道,反弄巧成拙,而且石子所剩不多。
王守仁隐约觉出三人之间似有一种极为奇特的联络之法,无论他如何变换方向、隐藏行踪,三人中总有一人会发觉,然后以一种他所不明的方式告知另外二人,三足鼎立之势始终稳固在他的周边。
无奈之下,王守仁兵行险招,猛然发力直奔那名气息颇为熟悉之人而去,另外二人当即从两侧合围过来。王守仁忽然掉头,三人却不紧追,而是重回先前方位。王守仁暗赞对方一声不凡,也清楚自己现在逃窜方向正是方才的来路,待三人间距稳定之后,他又疾调身形,再次直奔方才那人而去,另二人则再次从侧面合围而来。
这次王守仁不再中途变势,直直冲击而去,那人惊而不慌,一剑递出。王守仁不退反进,倏然身形一变,避开长剑,一掌拍出。二人相距一臂距离,剑势已老,万难回剑,那人无奈出掌相迎,又知对方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敢硬接,双掌碰撞刹那借势后退,既是躲避也是卸力。王守仁本意亦非伤敌,趁机越过那人,巧破合围之势。使剑之人这才知道中计,暗骂狡诈,奋起直追。
方才电光火石间的对掌,王守仁虽未看清对方容貌,但从气息招式中已认出对方,正是那无间殿主水寒。心中讶异:“又是无间殿,当真是阴魂不散!”脚下未有丝毫懈怠,飞奔半个时辰,也不知到了山中何处,水寒三人始终与他相距不出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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