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湖畔有些微凉,戌甲一刻不停的在体内运转着灵气,并从周身缓缓地释放出去。但是,这些释放出去的灵气很快便消散,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丹脉都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随着凝神愈深,气息愈缓,戌甲似乎只能感觉到一个词,便是空虚。自己好似一炉微火,独自燃烧在漆黑的旷野之中。
盘坐了一个多时辰,仍是半点收获没有,戌甲有些气馁,沉下灵气,停止了打坐。他略微弯着腰,两只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望着湖水有些发呆。渐渐的好像听见从湖中传来了什么,却不是水浪的拍击声。戌甲猛地有所警惕,却忽然发觉自己已然又入了静。再仔细辨听,却又只能听见水声,这是何故?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思路:“我既然入了静,那单凭体表是感觉不到身外任何事物。可又能听见声音,那这声音必是被体内所察,而这体内无非就是灵气罢了。也就是说,体内的灵气的确触碰了什么。湖水并没有接触到我,却能激起我体内已沉下的灵气,或许凭的就是水中的灵气。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湖水自己的灵气,还是湖中别有灵物。但不管哪般,我体内的灵气却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身外的灵气。”
回想起打坐时的感觉,如同站在炉边观火,却未自身成炉成火。观火者知热,火却自不知热。自己若只是旁观灵气,那便无法知道灵气相交是何感觉。只有自己成了灵气,才能亲自接触别的灵气,从而能了解它,进而尝试导引它。
以前打坐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个容器,只注意灵气内外流通,从未想过要接近灵气。有此想法,戌甲重新盘起腿打坐。从前内视腹丹都是自上俯视,现在便要随灵气下沉,入气内,过丹旁。随着凝神而入静,戌甲感觉自己似在上下浮动,身体似是能触及任意地方,却又无法把控住任何东西。身边有粗细很多条通道,自己却能毫无阻碍地任意穿行。心中很想将身子自脚底全力扩张开,却总是被一层层包裹起来,只是这一层一层的又时常有拉伸而变薄处被破开,向外长出了些什么。
渐渐的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堵墙,来到了一个无限广阔的空间。身在这个空间,能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触摸到各种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脚往下踩,似乎有什么在从脚底融入身体,而那一层一层的包裹却慢慢相脚底滑去,如同渗入进了沙中,消失不见了。四周能看见成排绿色的柱子,一大片黑亮的池子,远处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黄块,中间夹杂着一根根白色的细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黑亮的池子中升起一块十分红亮的圆盘,自己明明十分向往那个圆盘,却又本能地想离得远远的。
戌甲重新睁开了双眼,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入静中醒来。只明白了自己仍然面对湖水盘坐着,应该就这么坐了整整一宿。这一宿自己干了些什么全然不知,只是还大约能记起感觉到的那些,那些从来没见过的,没听过的东西。把手撑向地面,准备起身站起来,猛地感觉到双手一阵无力。不像跑湖的疲劳带来的那种绵软,倒更像是在山下时一夜无梦醒来时的那种松弛。试着活动开身子,慢慢感觉到了血气。站起身来,伴着初升的朝阳,开始了又一天的跑湖。
也许昨夜自己的身体得到了某种充分的休息,跑湖竟比以往轻松了些。一趟下来,竟然只停了一次。若是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入静休息,那练体岂不是可以更有效果?两趟跑完,戌甲回到了住处,他还是想好好整理一下昨夜的经过。自己后来看到的种种形状都与身边的环境类似,应该就是环境之中各种物体内流转的灵气。而那些不同的颜色则可能表现出了各种灵气的不同根性。且即便是同一类灵气,也察觉到了在细微之处,形状与色泽有所不同。至于那些声音,应当就是自己的灵气受到体外各种灵气的激发而做出的反应,只是这种反应还仅限于灵气,并没有传递给身体。但是,这样入静又对修道无甚作用。戌甲运起道法,已然发现腹丹及周身灵气并未有变化,显然一能无二得。
上山至今已两个多月了,戌甲每日仍练着第一层道法,现已经十分的圆润纯熟。想到这,他翻开了第二层道法,想试试看能不能练。记下了经文,照着口诀一句一句地练习,勉强可以运转起灵气来。戌甲明白,这意味着第二层已经可以练了。可又觉得奇怪,赵塚子下山之前说过的话中明明暗示了道法难练,可这第一层怎么这么快就能练成?等赵塚子回山,一定要立刻问清楚,莫自己胡乱练出什么岔子出来。为求谨慎,戌甲还是改练回了第一层道法。
往后几日,赵塚子还是没回山,戌甲又觉得无聊。这天跑完了湖,第二层道法又不敢随便练,索性跑去练武场看看。到了那看见场中聚着几群人,都是几人一小群,看着像是在教授和练习。场外的一圈石凳上也错落的坐着些人,也许是休息,也许是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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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老坟头还没回来?”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戌甲朝声音方向望去,看见一人小跑过来。这人装束与赵塚子平日相似,等近了一看,原来是那日跟着赵塚子初到练武场时遇见的几个人之一。戌甲赶忙迎了上去,行了个礼,说道:“戌甲拜见师伯,额,还是师叔?”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是师叔,以后你就叫我赵垒师叔。”
戌甲答道:“是,赵垒子师叔。”
赵垒子又问道:“两个多月了,从没在这见过你,怎么今日一个人跑来了?你师傅还没回山吧?”
戌甲答道:“师傅还没回山。我因日日跑湖和打坐,时间久了觉得无聊,所以今天跑完了湖就想过来逛逛看看。”
赵垒子说道:“你师傅教徒弟就是那般样子,我以前刚上山的时候,他也代师教授过我一段时日,跟你现在差不多,无聊得很呐。”
说完,赵垒子领着戌甲往场边寻石凳坐下,又问道:“除了跑湖,你师傅就没再教点别的什么了?”
戌甲稍显无奈,答道:“确实没再教什么了。给了我几瓶药服食,然后每天就是跑湖和打坐。师傅说我天赋很一般,也许是想让我尽量打牢基础,以免贪多求快最后什么都练不好。”
听戌甲这么一说,赵垒子呵呵一笑,说道:“天赋这事,你师傅和我们几个兄弟也提过一嘴。在我们这帮子看来,这的确是个事儿,因为天赋不好练到后面会很困难,练得困难而常常受到挫折又很容易丧掉人的志气。可若是经得起挫折,那便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天地间亿兆生灵,能修成大仙的也就那么些,剩下无数的修仙者到死都只能仰望着他们。可还是有无数的后来者想着各种法子去修仙,为什么呢?其实,就是图着心中有个念想,说得高大一点,就是有个理想。有了念想,做事就有劲头,等到了临死的那天,也不会觉得心中空虚失落,修仙的大都也差不多。像我们这帮子已经两百来年没什么大的进镜了,可也从没见着有谁整日唉声叹气的,该怎么练还怎么练。若是以后再也练不上去了,到临死的时候,给徒弟和还活着的兄弟交代完后事,然后眼一闭腿一蹬,就这么走了,了无牵挂一身轻啊。”
说到这,赵垒子微微流露出落寂之色,叹道:“其实吧,活久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有意思。下山去一瞧,亲族都不认得自己,自己也只认得园子里那些已经快掉光了金漆的墓碑。曾经熟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所以,慢慢的也就不再下山了。你师傅还愿意下山,其实兄弟们挺羡慕的。”
听了赵垒子说的这些,戌甲说道:“在山下的时候,我一心想着修成了仙就能长生不老,那该有多快活。如今听师叔这样说,以前确是想得太简单了。自上山以后,我发现自己之前那么些年的认识要么太简单,要么根本就是错的。若不是师傅从旁鼓励,我几乎都想放弃仙途了。”
赵垒子笑了笑,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说道:“都已经上了山,还去想着放弃做什么?山下多少人想上都上不来呢,你这样想可是要挨雷劈的。反正来都来了,索性今天我带你练点别的,得时常有点新鲜劲儿才坚持得下去。走,跟我上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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