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内庄。
一间灯火通明的厢房内,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撞开,四五个家丁手持大刀急迫的闯了进来。
“少爷!”
“少爷,没事吧?!”
原来此地是少爷风书雪的厢房,而此时,风书雪正安然无恙的盘膝坐在低矮的床榻上,而在他床边的轮椅上,则正坐着那位身穿天青色道袍、手持玉腰长弓,从炎国天门山来的道长!
见此情形,众家丁们皆松了口气,收刀回鞘。
“没事,有榑道长在此保护我。”
风书雪神色肃穆道,“外边情况如何了?”
“夜袭者已尽数驱离,也有一些斩获,总之…算是已经结束了。”
其中一家丁答道,“庄里有数十人不幸遇难,皆是我们这样的家丁、教习或武夫,老弱妇孺没有伤亡,但是…”
风书雪见状追问:“但是什么?”
“但是…其它情况,不容乐观。”
家丁面色凝重的答道,“沉武刀被带走,庄主和夫人…也已战死在密道,状况惨不忍睹。现在…二庄主要求我们通知庄里所有幸存者,包括来访的张老板、郤公子和两位道长,立刻到前庄大堂去集合。”
风书雪冷静点头:“明白,我稍后便立即过去。”
遂闻哗哗声间,众家丁便纷纷举手向两人作揖行礼,随后带门退出了厢房。
“风公子,节哀。”
榑景明转看向风书雪去,正想着慰藉他几句、还不知该如何说时,却反为风书雪的冷静所讶异到了。
刚刚听到了父母丧命的消息,他竟能如此泰然自若?
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榑道长,实在抱歉。”
风书雪抬手抚颔片刻、便也看向了榑景明去说道,“二位道长今日赏脸来我风家作客拜访,却遭遇了这等事,实属我等招待不周。”
榑景明疑惑道:“这倒是小事,可是风公子,令尊和令堂…”
“无妨,榑道长…”
风书雪镇静的应着,转低下头去、眼角却是微微颤动,“他们早已说过无数遍,这天迟早要来到,教我们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就连来抢的不是瑶光楼便是郤家都已猜到了,常说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总想凭七国经商结交下什么保障,却不曾想,到最后也未能成功。也许…我们风家是确实不配据有这把宝刀吧。”
“这,唉…”
听到这些,榑景明只有无奈的长叹。
“现在…呵,倒是无所谓了。”
风书雪摇摇头苦笑道,“倘若沉武刀留在我风家,只会带来如此灾厄与不幸,那么既然去了,便由它去吧。”
“嗯。”
在这一点上,榑景明点头赞同了风公子的话。
作为最是追求随顺、万物自然的,传统的道家子弟,“夺刀报仇”之类的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甚至就连这个念头也不曾产生过。
“…榑道长。”
沉默了一会后、风书雪便再转头问道,“道长与师弟…今次离开了我风荷鹿庄后,接下来…将往何处去?”
“我们?”
听到风公子这样问,榑景明才想起:
今夜虽的确在小宴上、听到了些许有关王子禹的,不算是线索的情报。可离了小宴后,他与师弟便一直记挂着今夜这些“血光之灾”的事,而并未再讨论过今夜过后、离开风家的去向。
那他们接下来,该往何处去呢?
“我们…原打算往西去。”
榑景明轻叹一声答道,“我们对王子禹踪迹没有任何线索,所以下了山后,师弟记挂着他在乐国的亲人们,我便打算陪他去一趟乐国。”
“原来如此…”
风书雪应罢又问道,“那…榑道长的亲人呢?”
“我…”
被问及此事,榑景明则是显得无比犹疑、就连最后答出来了也显得是有些支吾,“我从小在山上长大,只听师父说,父母是常年在七国走商的。过这么多年,早已不知他们下落了。”
“噢,这样。”
即便表面上非常镇定,但两人此刻的神色其实都难掩各自心中的沉重。
“既如此,榑道长…在去前庄大堂之前,书雪有个不情之请。”
“若非书雪行动实在不便,书雪也绝不会在初次见面就发生了这样事件后,还要拜托二位道长。”
风书雪看着榑景明,言语间的神情变得逐渐坚定,“只能说…事情实在重大,书雪必须开这个口,求二位道长…开恩相助!”
“什么?!”
听到风公子如此诚恳请求,榑景明登时也目露惊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
前山,前庄大堂。
此处比进门百步即可见的会客厅大上了数倍,放眼一瞧,似能容纳上百人。几乎有了各国王宫大殿般的水准。
通过殿顶及周围各处的摆设皆可看出,风家对自己的定位,或许从来不只是什么“医药世家”:只见在一块悬挂于大匾下的“风”字家徽两旁,有两条不知真假的巨大鹿角装饰,而鹿角两边,便是各挂了一排的锋利长刀,直排列到了墙根处,约有十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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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殿内已聚集了数十余众人。
“二庄主”风棣凡站在最前边,二夫人在侧,少爷风书雪则坐着轮椅、由家丁推持着紧挨在台阶下,面对着数十名风家的亲族、家丁、教习与武夫。
而在数十人最前边,正对着三位风家人的,便正是今夜庄里的四位来客:
郤公子、张若卿、范远与榑景明。
庄里人还在陆续汇聚,但来到堂上的所有人似乎皆已明白了今夜事件的真凶与罪魁元首是谁,瞥向那二人去,皆没什么好脸色。
然那两人却是镇定自若,即便被几十人包围着、脸色竟也毫不变却。
张若卿甚至还能装出副受惊惶恐的模样,表现得极是真实。
除了两个道士外,在场所有人皆心知肚明,无非是在瑶光楼与郤家面前、风家实在是微不足道。
因此,哪怕明知元凶就在眼前、且已包围了他们,可却也必须无动于衷…
甚至…还要给他们抱歉,要送他们下山。
“今夜…令诸位客受惊了。”
当着数十人面,风棣凡背手在后、冷眼看向那二人,低沉开口说道,“出了这等大事,实属我风家招待不周。幸而…各位客自有武功傍身,足以自保,未受伤损。”
“不过…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追悔莫及了。”
“风家接下来,还需一段时日消化并善后此事,将会闭山,不再接待来客,生意方面也将放缓进行。所以…虽然实在不好意思,但眼下,也必须得请诸位客先行下山了。”
“二庄主。”
郤公子严肃道,“今夜出了此等大事,实在惋惜。我回新梁后,会向朝廷禀报具体情况,申请酌情减少今年风家税赋的。不过,在我动身前,我还需要你给我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风棣凡听罢顿时蹙眉。
“庄主风楷凡及夫人,今夜已经身故。”
郤公子盘手抱胸说道,“贵庄接下来的庄主是谁,由谁主持这里大小事务,还请你们…速速给出决断。”
“这…”
问到这里,风棣凡的眼神间转而又流露出了迟疑。
正此时,便见轮椅上的风书雪转头过去,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了二叔一眼。
“…咳。”
被瞪了这一眼,遂见风棣凡抬手轻咳一声、随即答说道,“这就不好意思了,郤公子。风家接下来还要筹备举办白事后事,庄主之事,暂不能立刻给出决断。不过…按兄长生前意愿,将由其女、我侄女‘风听雨’继承。但侄女年纪尚小,眼下人也正在境外走商。”
“按规矩…酌情考量,今夜之后,将会由我风棣凡代行庄主之职。”
“如此…可以给朝廷答复了吧?”
郤公子遂点头,不再言语。
一旁的风书雪听罢,也只得转低回头下来,欲言又止。
“好。”
风棣凡遂道,“小的们,送客吧!”
……
前庄,石门楼下。
在最有身份的郤公子与张若卿骑马、由风二庄主先行带下山后,才轮到范远与榑景明在后边,由风家余众前来送行。
这其中,风书雪则是坐着轮椅、亲自过来了要送别二人。
“风公子,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范远问说道,“令尊与令堂,加之庄里数十人…皆遇难于非命,如有我等超度,或许去了另一世界,也能得一份安详吧。”
“不必了,谢过道长好意。”
风书雪则是答罢看向了榑景明,微微蹙眉,似有什么示意。
榑景明见状,遂微微点头以表其意。
范远察觉到了这一幕,然而下山这才不到半月的经历,竟也已将他的心思磨得稍更敏锐、缜密了些,于是,便并未开口问出。
随后,风书雪便谦卑恭敬的行了个,以他如今状态所能做出的最艰难的动作的大礼,送别二位道长离去。
范远与榑景明各自挎上兵器与行李包袱,踩镫上马,也执缰踏上了离开风荷鹿庄、下山的冗长石阶。
特意来风家作客的、这甚至未过一夜的短短几个时辰,就此匆匆结束了。
来时就带着满满疑惑的两人,如今只有是疑惑更深…
……
不久后,石阶上。
暗夜的幽密山林里,师兄弟二人正在举着火把、缓慢的赶路。
正在此时,忽闻哗一声响——
一道高大人影从一旁林中突然窜出,将两人马匹都惊得嘶鸣起了声,待二人与坐骑先后冷静下来,这才定睛一看发现:
“罗大哥!”
来者正是一身夜行衣的罗沉,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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