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惨剧将起,连青粥终是动起来了,眼见他身如迅雷跃起三丈,直腾至人群正中上空,左右手各拈着四枚铜钱,倏地将铜钱飞掷出去。
这八枚铜钱蕴含内力极强,似划破空气霍然作响,正中人群八方的山匪胸口,竟直让八匪当场惨死。
“好!”出言的竟是方泽,适才的失态颓圮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你总算使上内力了,怕是此刻五内惧焚,剧痛难忍吧?哈哈哈!”
蚀心毒最毒之处便在于此中毒者倘若不用内力,痛苦只似万蚁噬咬;倘若使用了内力,却立即似烈焰焚烧,更加痛苦。饶是连青粥体魄惊人,此刻脸色也是无比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然总是未吭一声。
此时他立于人群中间,周边村民见山匪已亡,连忙争着从连青粥身边离开,方泽却也不阻拦,只是口哨一吹,在村口竟又出现了十个黑衣蒙面人封住了村民去路,手中长刀已抽出,又将故技重施。
“卑鄙小人!”人群中的云沧总终是忍不住开口骂道,却见方泽冷笑着说道“卑鄙?小弟弟,却是不知道,胜者王侯败者寇,此等蚁民若是死了,并不会来怪罪我等,只会怪他引来灾祸。”
说完指向连青粥,继续说道“他们只会怪他既然是大侠,为何要将灾祸来?又为何保护不了他们?你说这样吗,连大侠?”
人群中果真有人喊道“对,就怪这些外来者,若不是他们,我等怎会有今日之灾?”此言即刻引得众人纷纭,甚至有人喊道“这位好汉事前便已知会我等要办事,也给了我等钱财,可谓仁至义尽了。我等理应团结一心,帮方大善人报仇啊!”一言既出,又是群情激奋。
眼见方泽肆意嚣张,村民竟也被裹挟煽动,云沧终是明白何谓民心可欺,连青粥只是沉默不语,待脸色恢复一丝红润时,说道“方泽,未想你武功平常,搬弄是非,蛊惑人心却是一好手。这便是你从你父身上得来的教训?”
方泽竟点点头,说道“家父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确是引起众怒,正因如此我乐善好施,为的不是博取名声,为的是为家父恶行赎罪。”
连青粥缓缓说道“世人多有愚昧不悟者,却不可欺其无知。你可以欺一时,却不可欺一世。不过是乱石浮沙,终究会沉去。”
“此人巧言令色,竟将黑的说成白的,果如先前我像的那样,是一个伪君子。”云沧小声说道,身旁那名少年忽而来了兴致,问道“听你言语,似乎之前就与这个方大善人打过交道?”
“是啊,我曾于汉中船帮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云沧突然怔住,忆起见方泽的种种表现,终是察觉到不对之处。
却见那厢方泽敛起面容,挺刀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插翅也难飞了!”言讫,只见他腾空而起,手中长刀直劈而下。
连青粥身形一动,仅以气血之力操运阔剑,刀剑甫一相击,撞出刺耳巨响,火花逆溅,却是连青粥被甩去一丈。
云沧脸色大变,未想两者硬拼,方泽在劲力比拼中获胜,不禁高声喊道“卑鄙小人,原来你一直都在藏拙!”
适才方泽所显功力,明显已达凝势之境,原来从始至今他都是在隐藏功力,示弱诱敌。想到这里,云沧不寒而栗。
方泽多次被其言所扰,不禁恼怒道“哪来的小屁孩鼓噪不停,给我死。”拈指一弹,一颗石子便破风而来。
云沧一惊,运起身法堪堪闪开,只见石子打在身后一个壮汉手臂上,竟径自将其打折,壮汉顿时捂着手臂倒地,颇是痛苦。云沧怕再伤及无辜,连忙从人群中跳出。
方泽眉头微皱,说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崽子的身法倒是挺快。”
云沧被他用刀指着,面上倒也不慌,说道“方大善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方泽不明所以,笑道“你这黄口小儿,也想攀亲道故吗?”
云沧嘿嘿一笑,突然喊出一句“连大哥,莫要手下留情,这个方泽是魔宗之人假扮的!”
原来云沧出言相激,就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想。先前在船帮见着方泽,知道此人武功稀疏平常,却好虚名,极为护犊子;而今次见方泽两次均未认出与侄子有过节的自己,是以云沧怀疑此人并不是真正的方泽。
话甫一说出,他整个人都已在刀势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刀式,快得让云沧都呆立当场,竟是无法移动一步。
却有一人比这刀光更快,连青粥身如飞箭,后发而先至,挡在了云沧面前,双掌紧紧卡住刀身,竟是以空手接白刃。他虽未受伤,五内却因内力引发剧透之故,痛苦不堪,只是冷冷地说道“你究竟是谁?”双掌握刀抡起一翻一提。
方泽未来得及开口,便觉一股巨力将自己掀翻,接着更有一股巨力将自己抛起,正欲在空中翻身,却觉耳边忽起风声,脸上已捱了重重一掌。
这一掌似倾注了连青粥胸中怒火,竟将方泽拍出三丈远,更是将方泽的“脸”拍烂。只见“方泽”站起时,脸上皮肤已经破了一个大口,却是露出了另外一部分皮肤。
连青粥缓缓说道“你处心积虑设下陷阱,挟持人质,蛊惑人心,甚至在交手中故意隐藏修为。目的就是为了将我一步步引入彀中,不亏为魔宗隐部之戏命师。”
“方泽”听罢,哈哈一笑,将“人脸”撕下,已是换上了另一幅显得颇为俊美妖异的面容,说道“人人都说怒青龙大智若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隐部为魔宗六部之一,擅于伪装潜伏暗杀,昔日曾有魔宗高手潜伏于玄策府,并担任了要职,朝廷军机自此均被窃取;更有魔宗剑首,于皇帝御驾亲征时悍然刺杀,虽功败垂成,然已是让天下武人感受到魔宗的可怕。
戏命师即是其中一员高手,其真名不详,真容亦不详,易容伪装之术极高,可装扮成世间任何一人。
而今之事,令云沧颇有感触的是,此人不仅仅善于伪装,也善以人心为刃。假借方泽与连青粥的恩怨,致使其处处手下留情;又裹挟无辜之人为质,使其投鼠忌器;自身更是隐藏修为,致使连青粥身中奇毒,又枯耗内力心血,果真是不负“戏命”之号。
连青粥面色如常,说道“你既然是魔宗之人,也即是说你是为那些孩童而来的吧?”
戏命师笑道“你总算是想起自己还欠上魔宗一笔账了,我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却见连青粥缓缓说道“你既然不是仇人之子,那我也不用讲什么以德报怨了。”只见他眼神坚毅,摆出来一个寻常架势,说道“受死吧!”
话甫一说完,连青粥身形如一道剑光,手中阔剑也快如飞如虹,凌厉的剑气简直可以斩金断玉。
“啊”一声惨呼,戏命师的一条右臂齐肩被削断!好狠,好猛的剑式!竟是一招便重创了戏命师。
戏命师面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身若筛糠,直愣愣地盯着连青粥手中的阔剑,他惊恐地问道“你为什么还能使出这么厉害的剑法?你不是中毒了吗?”
连青粥脸色亦是毫无血色,气息已经紊乱,说道“蚀心毒再奇,我也可忍受这痛楚。”
戏命师突然凄然笑道“未想千算万算,却仍是算漏了你的实力,连青粥,倘若你今日不死,来日必能成为天下十大高手之列。”
连青粥冷冷说道“腌臜小人,也有资格妄论天下英雄?”
戏命师怒道“今天我哪怕死了,也要带着这些无辜人一起陪葬!”说完一声令下,蒙面人即刻要对村民动手,登时人群大乱。
连青粥却是不再顾忌蒙面人,只是一剑刺入戏命师眉间,戏命师登时气绝。
正在这时,一名少年突然纵身跃起,左右手各握有五把飞刀,倏地飞掷出去。
此情景正与适才连青粥投掷铜钱一幕几乎一样,只是少年所掷的飞刀更快!更准!更狠!
只是一息间,虽十名蒙面人位置各不想同,但飞刀却准确地插入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喉间,登时气绝!
那名少年翻身落地,动作潇洒飘逸,年龄约莫十七八岁,相貌颇为俊朗,正是适才与云沧交谈过的那一个少年。只见他向连青粥拱手说道“玄策府隐卫白慕飞,佩服连大侠高义!”
连青粥摇摇头,说道“我还以为玄策府不会来了,顾弘义就派了你一人?”
白慕飞说道“家师说我一人可顶二十人,是以只派了我一人过来。”
原来连青粥思及百余幼童毕竟是截胡魔宗,恐遭到魔宗报复,于是事先便派去了齐衡去汉中郡玄策府寻援手,另外吩咐了百里镇与江映蓉将幼童收拢一起好生保护,是以野井村今日乱事只有连青粥现身。虽有曲折,可终究迎来了尚好的结局。
白慕飞拱手作揖,安抚村民后,亦未与云沧多言什么,唤来一匹骏马,向连青粥告别。
见事情已了,云沧心中默然,细思连青粥数日来的言行,尤其是今日以德报怨之行,愈是细思便愈是佩服。
乱石浮沙,终究会沉去,而正气长存。
正思忖间,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过却不是唤自己
“连青粥,家师二十多年前传你的神剑诀果然被你发扬光大了!”
一人忽出现在连青粥面前,宛如神迹,正是卓青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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