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地音和人音都有些惊讶。
在此之前她们都只以为这届武林大会只是古薰儿想对前段时间五湖派,一剑派,古凰派联合申请重新推举武林盟主一事作出回应。
在她们想来,三派就是想试探试探天仙阁的实力,毕竟无论是武林盟主的声望,还是这江湖第一宗门的头衔都极具诱惑。
若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就只能退位让贤,甚至还会被下面的人爬上来狠狠踩一脚。
江湖就是如此现实与残酷。
在她们设想中,只要古薰儿在这武林大会上露两手实力,再让天仙阁的弟子们显露一下,各门派再相互吹捧比较一番,然后重新排个高低座次。
这届武林大会就算圆满结束了。天仙阁依然是江湖第一宗门,古薰儿依然是武林盟主。
“你们是不是都不理解我一个江湖中人为何要去理会朝廷战事。”古薰儿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只要管好这偌大一个天仙阁就好了,豫州乱不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地音与人音沉吟不语,显然古薰儿说的没错。
“我相信这也是很多宗派的想法,他们甚至希望周皇早点平定天下,战争平定下来,宗派才好发展势力,招收弟子。可是他们并没有想过等到周皇平定了天下,朝廷彻底整合九州,那一天朝廷还能允许江湖宗门存在吗?
他们能看着一群实力不俗,只想快意恩仇,饮马江湖的人存在吗?
江湖事江湖了,杀人偿命,父债子偿是我们江湖的规矩,但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如今在豫州我们江湖还能生存,但是现在的江湖是建立在当初姜皇初定天下,不愿再动干戈的前提下,我与王道凡商定的结果。
可如今朝廷势大,我们并没再和他们上谈判桌的资格了,唯有寄希望于九州继续保持分裂状态。
所以,要想保持如今的澄澈江湖,那么豫州不能沦陷,至少现在不能!”
沉默良久,地音心中已经是滔天波浪,古薰儿的话语成功唤起了她心中某些早已经遗忘的,冰凉的事物。
长叹口气,地音不由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二三十的女子,犹记得当初地音追随她的强大实力时,还只觉得少女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心智却与寻常女子别无二致。
如今看来,古薰儿的眼界已超越她太多太多了。真要等到燕默攻破镇狮关,那么摆在江湖宗门的路只有两条,臣服或者灭亡。
而当所有江湖宗门低头之后,这江湖还能有快意恩仇,刀光剑影吗?
如今想来,这一次武林大会,恐怕也是整个江湖最后的昙花一现了。
……
冀州。
万里冰原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坚硬如铁,雪花永无休止地落下。
就在这冰原之上,一座古堡巍然矗立,古堡之上阴云密布,不时有黑影掠过。
此处便是古凰派所在。
此时古堡之中的一处暗室内,一位相貌威严的中年女子正闭目盘膝坐在角落,一身古典蓝裙衬托着女子白皙胜雪的肌肤,而在暗室中央坐着一个男子,正在轻抚古琴。
琴声略显低沉,仿佛一个孤独的迟暮老人在诉说着无望无奈的悲惨生活。
一曲终了,男子默不作声地站起了身,女子见状只是默默走到了他的身后。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再动。
无人能想到,此处的女子竟是古凰派宗主古蝶,男子竟是冀州州牧万问天。
“你该走了。”古蝶冷声说道,“古凰派的规矩,古堡之中内不得有男子留夜。”
万问天沉默片刻,说道,“我稍后就会离开。我听说天仙阁要在三音城举办武林大会,她……她也会去,对吗?”
“我本无意在这动乱不堪的时节,去豫州参加这等活动。不过几个宗门长老三番五次地劝说,再加上五湖派和一剑派也出人游说,他们过去曾有恩于我宗门,我不好拒绝,也就答应下来了。”古蝶说道,“她不知怎的,听闻此事后,说着也想去看看。我便同意她去了。”
万问天眉头微皱,“五湖派和一剑派一直和朝廷走得近,而且最近青州徐州兖州频频有动作,我觉得这场武林大会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州牧大人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也是一身官袍的人,也代表着朝廷,这是我们古凰派内部事务,还请州牧大人莫要过多干涉。”古蝶冷声说道。
说罢,古蝶走到暗室门前,推开了门,摆出了送客的意思。
万问天只得拿起琴,缓缓离去。
当他临出门的时候,犹豫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盒,递给了古蝶。
“千错万错都在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个东西给她。里面是一件护身灵器,她带在身上也能多几分安全。你不用告诉她我的存在,就说是你给的就行。”
古蝶脸色稍微和缓几分,还是接下了木盒,“我会派人交到她手上的……我也会多派几个人跟着。”
随后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离开,仿佛陌生人,只不过后面的古蝶一直踩在万问天的影子上。
唯有影子如胶似漆好似情人不舍分别,用沉默诉说爱恋。
青州边境,晌午时分,黄河岸边。
一艘巨大的船停靠在河岸码头,声势浩大,仿佛能击碎所有波涛,降服黄河八千里泥沙巨浪。
码头上,一群衣着各异的人正站在巨船下围观,而在周围有着数百蓝袍人正在辛勤往船上搬运着物资。
这群身着清一色蓝袍的都是五湖派弟子,而码头上站着的正是从青州出发的姜知鸢一行人。
不过此时姜知鸢的脸色并不好看,相反她身边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却是意气洋洋。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知鸢姑娘呀,这是我昨夜呕心沥血为你创作的一首词,名字就叫做思鸢,寓意是我对知鸢姑娘的思念,哪怕是眼前这舴艋巨船,都没办法承载。”
男子一番深情倾诉,得到的却是姜知鸢一脸鄙夷的神情。
这时男子身后的一个相貌与他有七分相似,看起来年轻些许的男子无奈开口道,“哥,舴艋是指小船,不是指这么大的船啊!”
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你怎么昨晚不早点告诉我啊!”
“你也没问我啊。我还以为你都知道呢!”
这两人便是徐州州牧徐晗煜的两个儿子,分别叫徐文,徐武。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取错的原因,大儿子徐文偏偏擅长舞刀弄枪,小儿子徐武却是一肚子墨水。
不同于其他大家族的子弟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徐氏兄弟关系一直无比和睦,从小到大都未曾分离过,就连当初进天下书院两人也是一同前往。
“徐武公子真不愧是徐州第一文士,难怪当初天下书院的诗仙李白都对公子的诗词称赞有加。这首词真是写得清新脱俗,流传出去,怕是又要引得徐州镇海城内的闺中女子们春心荡漾了。”站在姜知鸢身后的一名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开口道。
“咦,你看起来好面生,是哪里来的小白脸,怎么跟在知鸢姑娘身后?知鸢姑娘,你可得小心,这种来历不明的男子很可能对你有所图谋,得离他远点。”徐文目光不善地盯着这男子。
徐氏兄弟并不是与姜知鸢一行人同行,两方势力乃是在此汇聚。
男子笑道,“在下刘行秋,青州人氏。”
徐武眼神一闪,正要言语却被一旁的一名黑袍人打断。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刘氏养子,失敬失敬。”黑袍人声音沙哑,整个面容都藏在头罩阴影之下。
此话一出,徐文撇了撇嘴,露出不屑之色。
这刘氏养子的传闻虽然在民间少有流传,不过他们这种名门望族却是早有耳闻。
当初刘婉瑜初入皇宫不过半月,州牧府上,早已丧偶且并无妻妾的刘景行不知从何处抱来一个婴儿,吩咐下人好生照料。
这等莫名其妙的事件自然引得人们想入非非,更加上刘景行对此毫无解释,这就更让人好奇了。
不过碍于州牧权势,青州地方的百姓在官府威压之下不敢乱说话。
然而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在茶余饭后,总是会含沙射影的谈论几番。
有人说,这刘行秋乃是当初刘景行年少初恋之子,可惜初恋嫁为人妇,难产而死,刘景行以强硬手段夺来此子,以此缅怀初恋。
也有人说,此子乃是刘景行情妇之子,只是碍于情妇身份地位不便摆于明面,这才出此下策,只把自己的儿子接过来。
还有人甚至说此子的诞生有悖人伦,甚至牵扯到了皇族脸面……
不过不管外界怎么离谱传说,刘景行一直把刘行秋带在身边,仿佛真是父子一般,只是两人之间身份关系从未挑明。
黑袍人当着众人的面,直呼刘行秋为刘氏养子,无疑是在揭刘府的短,不管刘行秋是不是刘景行的骨肉,在刘景行没有开口澄清之前,这件事都不是能够拿出来说三道四的。
“我曾在古籍中得知兖州精怪多如牛毛,可是能化妖者寥寥无几,能成人形更是万中无一。不过今日却是让我大开眼界,看样子精怪成人并不是什么难如登天之事。只不过精怪能有人形,却无人之智慧,虽会言语,却颠三倒四,不通情理,依旧只是兽语。”
刘行秋说话间一脸温和,仿佛只是在打招呼。
“你……你这小子……牙尖嘴利!”黑袍人冷哼一声,随即不悦地转身离去。
这时一旁的姜知鸢喊道,“黄大师你怎么了啊,难道身体不舒服?怎么就直接走了啊。我们三州联盟的计划可不能没有你呀。”
黄鬼身影化作一团黑烟散去,“该我们兖州出力的地方老夫自然不会含糊,你们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望着黄鬼消失的方向,徐武微眯双眼,“此人名为黄鬼,七品大圆满修为,据说曾七次冲击八品,不过都以失败告终,乃是兖州州牧冷思手下的得力干将。”
“不过是在我们权贵手下看家护院的一条狗罢了,也敢如此猖狂。若不是我们还需要它咬人,早就把它的牙都给拔了!”徐文面色不善道。
虽然他也看这跟在姜知鸢身边的刘行秋不顺眼,但是也是将刘行秋看做是自己这等权贵子弟的一员,对于这些个拜入豪门的武者们,徐文向来是视作仆役。
面对仆役胆敢以下犯上,徐文自然看不惯。
这也算是权贵阶级与平民阶级一直以来存在的隔阂与特点,平民们面对权贵仗势欺压,大多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而权贵之间平日里或许为了利益勾心斗角,但是一旦平民反抗,都会团结一致镇压。
“刘老弟你大可不必与这么一个缺乏见识之人计较,等我们大事一成,我自然会帮你一起解决此人。”徐文出言安慰道。
在得知了刘行秋的身份之后,徐文已然将刘行秋视为可以拉拢之人,毕竟刘行秋是断然不会和他抢姜知鸢的。
刘行秋微微一笑,“徐公子请放心,我们都是带着身后主子地任务而来,在完成任务之前,我们都不会做出有伤和气之事的。”
“刘老弟既然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也不用怕这黄鬼,他下次要是还敢嘴里不干净,我定然帮你教训他。我还不信他真敢对我们下手!”徐文恶狠狠道。
这时一旁一直不说话的蓝袍中年男子开口道,“公子放心,若是有人想冒犯你,得先从我季无奇尸体上跨过去!”
徐文冷声道,“我们这群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主人要放你去咬人的时候,你再叫,平时就给我老老实实闭着嘴!”
季无奇立马跪地称是,再不敢出一言。
要知道这季无奇可是五湖派的宗主,在这江湖之上可是万万人敬仰的对象,然而眼下竟被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训斥成狗,还只能跪地求饶,不敢回话。
无视周围的一切,姜知鸢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汹涌澎湃的滔滔黄河。
也不知现在的霆儿有没有认真学习功课,是不是又被夫子训斥不用功读书,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他在青州过得还好吗?
真想他啊!他也有在想我吧!
青州,姜羡风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那密密麻麻怎么也看不进去的经书典籍,耳边那古板的老夫子一遍一遍地念叨着怎么也听不懂的之乎者也。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姜羡风望着窗外淅淅沥沥地雨滴,恍惚间又看到姜知鸢那明媚地笑容,仿佛在说,来,姐姐带你出去玩!
可是下一刻,夫子手中戒尺轻轻打在他的脑袋上,将他拉回了现实,叨叨着他上课走神,是有悖圣人训诫的。
角落里,刘景行微微伛偻的身躯躲在阴影中,看着姜羡风失落的神情,他不由叹了口气。
过去总想看着你们快些长大,可是现在我真想让你们陪在我身边,慢些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