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远徵回想起我那句“你以为躲到远徵的身躯里,我就会放过你吗”,当即生出怀疑,他为此特地询问了宫尚角。
正站在长老院议事厅的宫尚角压低声音道,“也许冷商因肩伤生了热病胡言乱语的吧。”
从后山前往议事厅的路上,月长老在我耳边闷声低语,“你可以借故不去的,徵公子或许对此也还不知情。”
“无碍,大不了喜筵我不去就是了。”今日长老院要宣布宫远徵和宫絮羽正式结亲的日子。
月长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跟自己过不去!”
提高的声调引起了前方花长老和雪长老的注意,两人回头时月长老干笑两声,“我说我和冷商要不今日就不去议事厅了吧?”
“为何?”花长老蹙眉不耐道。
月长老杵了杵我的手臂,我睥他一眼强行解释道,“我和月长老感情都不太顺遂,这么重要的日子……”
花长老面露不悦,“怎么?你俩不吉利吗?”
话落月长老清了清嗓子才勉强忍住笑意,雪长老看出我们的心思,但这是我出任长老后首次参与宫门议事,自是不能放我走。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宫门久逢喜事,作为长老还是在场见证为好。”
闻言我眸光微动,月长老见我脸色不佳连忙接话道,“那便依两位长老安排。”
“长老到。”侍卫的通传声响起后我跟在月长老身后迈入议事厅,此时我才见到了已成为徵宫随侍的宫絮羽。
生得温润绝俗,明眸楚楚,藕丝琵琶衿上裳衬得人仪静体闲,气若幽兰。
宫远徵并未回头,走过他身旁时我忽觉恍惚,曾经我也站在宫絮羽现在的位置,可此时却不得不站在高堂之上接受各宫行礼。
上官浅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宫尚角,只见他的眼眸在我和宫远徵之间来来回回,满目疼惜。
“今日请各宫前来是有一事昭告江湖。”雪长老沉稳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厅,我眼眸状似无意地掠过宫远徵的脖子,昨晚的红痕已变为一道清浅的淤青。
“狼崽子进羊圈。”宫紫商翻了个白眼,身旁的宫子羽好奇地歪头问道,“什么意思,姐?”
“没好事。”云为衫淡淡开口道。
宫紫商剜一眼宫子羽,“少溜出去玩,多读点书!”
“你这也不是书上看来的吧。”宫子羽撇撇嘴,“是书上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书。”
“经长老院一致决定,徵公子冠礼之日乃五星连珠,日月合璧之时,是吉兆,宜行娶亲之仪……”
“什么一致决定……”月长老忍不住嘟囔一句,“说得好像我和冷商说话作数一样。”
花长老偏头冷哼一声,月长老当即闭上了嘴,他长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宫远徵闪过讶异的脸上。
宫絮羽并未见喜色,她平静无波地行礼,仿佛事外之人,身旁的宫远徵凝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毫无接受的意思。
“徵公子可有异议?”
半晌宫远徵放在身侧的手背到身后,指节泛白,昨晚我故意曲解上药一事彻底激怒了他,“我想问长老院的一致决定,包括风长老吗?”
堂下目光倏地集聚而来,我强装镇定,目光相对时他眸中的祈求令我始终无法开口。
“冷商……”一旁的月长老忍不住出声提醒。
心口的抽痛逼得我眼底泛起涟漪,我有些后悔没有听月长老的劝告。
花长老见我迟迟不肯开口,刚要出声被我打断。
我面不改色地说道,“一致决定就是我们四位均无异议,徵公子听不明白?”
他已全然冷漠的双眸盯紧我每一瞬的神情,“既然如此,不知可否请风长老在喜筵上代为执礼?”
按照宫门家规,执礼将唱诵贺词,本应由姻亲中新婿一方的双亲完成,但宫远徵已失双亲,由长老代为执礼倒也合乎规矩。
声落满堂哗然,站在他身边的宫尚角压低声音劝解道,“远徵,莫要胡闹。”
“徵公子,按礼法应由位分最高的雪长老来代为执礼。”月长老余光瞥见我裙摆后攥紧的手心连忙开口解围。
“若徵公子有意,我便越礼代为唱诵贺词。”我耳边已闻不到堂下的议论纷纷,失焦的晕眩感不时袭来。
宫远徵眸中彻底黯淡下来,他背在身后的手抬到胸前行礼,而后木然地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他这是既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冷商!”宫紫商咬牙切齿,身旁的云为衫叹道,“何必互相折磨呢?”
月长老一路跟着我回到了巽风殿,刚要开口被我制止,“你如果想安慰我就免了吧。”
“你是不是也预感到那异化之人可能会在冠礼之日动手?”月长老心思一向敏锐,见我神色已恢复如常开口问道,“所以才狠心斩断徵公子最后的念想。”
“扯平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还未到唇边便被月长老伸手取走,“什么扯平?”
“当年你救我的时候我全无求生的念头,与方才议事厅上宫远徵的无望如出一辙。”
月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冷商,站在外人的角度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他,可你有没有想过,知道真相后的徵公子当真能熬得过去吗?”
当年失去云雀的痛楚涌上心头,月长老不禁红了眼眶,“我当年做了一件后悔终生的事情,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不仅仅是为了远徵,如果那异化之人不除,宫门乃至苍生将永无宁日。”
我在眸中他读到了同忧相怜的无奈,“这是个死局。”
月长老眸色暗淡下来,犹豫半晌他垂眸说道,“有一法或许可争得一线生机……”
“当真?”闻言我猛地抬起头,神色震惊道。
“前段日子知道你要以玄鸟符破解异化之人的附魂术,我便托角公子在江湖打听相关秘术。”
“有消息了?”
月长老点点头,“天山西罗刹地有一种邪术,以乌钵罗花种于躯壳之内,滋养三载或可还魂。”
“乌钵罗花,我记得在古籍记载中早已绝迹江湖了。”
月长老沉声道,“有一味药或可替代。”
我看着他为难的神色忽而明白,“你是说……”
“但这只是一种可能,到底能否还魂还不好说。”他声音有些哽咽,“我最懂期待落空的悲痛,所以此事尚且如何还得你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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