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婚后番外
百年后,流桑仙境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莲灯凝聚了苍龙之息,时微明回来了。
二是时微明一回来就找到了道侣。
流桑众仙官知晓之时,时微明已经结了道侣契。
至于道侣是谁,虽然未曾有人见到,却也能猜到。
时微明以命相护的女子,也在流桑之海等了他百年,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他的道侣,除了那个女子还有谁?
流桑众仙官知晓此事后,商量好日子一同上门拜贺,然而到了山脚便被空气墙挡住,碰了一鼻子灰。
谨言来的最是勤快,时微明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盼着时微明能归来,却迟迟见不到。
但在锲而不舍的等待下,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见到了一个身影熟悉的红衣女子,那女子提着一箩筐不知名药草。
簌簌握着镇魂珠,心头微涩:“这灵器并非只认道君一人为主吗?”
时微明牵引无极引回流,生硬绕过了这个话题:“无相灯主生杀变灭,你魂身不稳,今后切莫直视其光华。”
容簌簌操纵三件秘宝,一人可敌众仙,她却只能依靠唯一的一件无极引稳住魂魄,戚浮欢看不起她,也是符合常理。
实力悬殊,时微明又是如何看待她二人的呢?
簌簌几乎抑制不住要问出口,时微明却已揽着她出了困阵,人声滚滚入耳。
在安全地带焦急等待的玲珑迎上来:“簌簌,你没事吧?”
簌簌颔首,推了推男人的胳膊:“道君。”
时微明淡淡应声,却并未放她脱身,一双凌然的眼盯着宋鉴:“你给了她紫龙晶。”
掺用灵玉会扰乱玉清石的功效,何况知道紫龙晶的人,也与落稽山脱不开干系。
最重要的是,他碰了簌簌。
宋鉴故作不解:“云姑娘魂力微弱,我便借了自己常用的晶石帮她抵挡一阵,可是有何不妥?”
时微明冷道:“我在,无需旁人。”
语调不带任何情绪,宋鉴却被那威压压得阵阵吃痛,语气仍含着笑:“怪我鲁莽,寂尘道君的灵石可不是一般物件能替代的。”
他冲簌簌眉来眼去:“云姑娘可觉得不适?”
簌簌听出解围之意,配合着摇头,对时微明道:“道君,宋公子的确帮了我。”
时微明垂眸:“为何不带我的灵石?”
吐息直冲面门,簌簌一个激灵,声音因心虚而变小:“出门忘了。”
是啊,她总是忘了。
时微明不再多问,又不动声色把她搂得更紧。
这护犊子的模样看得戚浮欢一阵作呕,狠狠“啧”了一声:“虚伪。”
不远处,嫣梨扶着玲珑憋笑,简直像是初试那日的情景复现。
簌簌汗颜不已,试图借群芳会转移围观者的注意力:“宋公子,不知今日的赛程要如何收场?”
宋鉴随意扫着秋娘呈来的画作,煞有介事想了想,道:“公平起见,就按现场已完成的部分评分吧。”
未被卷入困阵的人或多或少都趁秋娘忙碌悄悄改了两笔,簌簌急了:“可我还没画完啊。”
“云姑娘破阵有功,我自会考量进去。”宋鉴四两拨千斤道,“何况依我看,无需题诗,你这幅废稿已经足够完整了。”
话毕将纸面一转——人物动作还是遇困前的模样,巧在时微明破阵时在留白处添了符文,竟成了一道点睛之笔。眼下,画中人手中的纸片变得模糊不清,淡染上洇晕的血色,远看仿佛一朵半散的牡丹花。
嫣梨噗嗤乐了:“我看这幅画不该叫‘风花雪月’,该叫‘掌中娇花’才对。”
众人的目光在画中人物和眼前活生生的道长之间来回扫射,逐渐变得意味深长,簌簌的脸色也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察觉她的尴尬,时微明臂弯微松,试图宽解道:“不以胜负论得失。”
不是胜负,而是面子啊!都怪这什劳子“风花雪月”的题面,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替身,怎么就被当做倒追寂尘道君的头号傻姑娘了?!
*
复赛陡生波澜,好在并未有人重伤,只群芳会最后一场延期了两日。
画作由宋鉴亲自批阅,打上“优”等的五幅作品悬于洲府门楼前供人观瞻,唯一的人像在风景画中尤为突出,簌簌羞恼交加,再不肯出门。
时微明不知她因何困扰,只道邪修伤而未死,定会更加疯狂地汲取力量,必须尽快查出其藏身之地。
他早出晚归,宋鉴则目的不明,簌簌对花魁之位也没有先前的执着,干脆一切随缘,与姐妹们一同耍起拇战来。
嫣梨刚输了一局,端着罚酒问:“真真急死个人,该问的都帮你问了,怎么还拿不定主意?你不会想给姓白还是姓宋的当夫人?”
簌簌催促她快喝,不乐道:“托你的福,人人都知道我对时微明情根深种。”
玲珑端着酒壶插话:“她说错了吗?连桑落都看得出来你口是心非,真不知道矜持个什么劲。”
嫣梨一口饮尽,接着戳她心窝:“不知感激的丫头,就你这你不禁风的身子,要不是时道君护着,以为你还能完完整整出那邪阵?待人家心灰意冷走人,有你懊悔的。”
玲珑点头附和:“谁没在几个人渣身上栽过跟头,何况那容簌簌早死透了,还怕她回魂不成?”
簌簌说不过她们,索性又划了一局拳:“我一个妖修,如何在仙门立足?”
满是风月寄托的画作悬之于众,她也再不能自欺欺人。
寻常阁的女儿家们都知道,假话可以面不改色胡说,真心若先开了口便等于认输,偏偏时微明又不可能动情。
嫣梨再次输了,也不气恼:“妖生漫长,哪有天长地久可言,不过趁热打铁在道君府图个名号。玲珑先前就嫁过人,你若过得不舒坦,也直接收拾回来住便是。”
提起过往,玲珑脸上没有丝毫感伤,含笑满上酒盏:“只要上清道宗不倒台,今后就算有十个白谦点名让你侍候,也得先掂量掂量寂尘道君的前任夫人的身价。”
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谋划退路。时微明不通人情却素来讲理,想来和离也不是难事。
簌簌倏笑,添了几分底气:“信你们个鬼,净是歪点子。” 他没有力气回答。
门外的人像是真的担心他死了,直接推开了门,光亮一下洒进来,他下意识闭眼。
紧接着他听见:“天爷,不至于吧!就一个阵法反噬,需要直接挖肉吗!”
她的声音震惊中带着慌乱。
“你今天一天这么奇怪,难道是因为这个阵法反噬太厉害,你顶不住了?
“那你真挺能忍的,要不是我回去想了下,都没发现你不对劲。”
她蹲下身,非常自然地从他身上摸出药瓶:“而且你怎么不包扎,痛傻了?”
他看着背着阳光的人,没有说话。
她撒下了药粉,引起一阵疼痛。
“怎么不说话?”
他克制着,将手上的血液抹在容簌衣那分外干净的粉面上,血色晕开一片,在白嫩的面颊上格外显眼。
正在认真撒药粉的容簌衣:?
“你干什么?”
时微明应得牛头不对马嘴:“没有力气处理伤口。”
容簌衣:……
她胡乱擦着自己的脸:“那包扎得加钱,你刚发神经抹我脸也得加钱。”
时微明默了默,随后摸出了几枚灵石。
容簌衣立即把钱收下,紧接着扯着细布开始一板一眼地包扎,手环过人身后又绕回来,她分外认真,全然没有发现此刻二人已经因为包扎的动作距离过分地近。
时微明看着凑在身前的面容,那抹血色并没有被擦干净,反倒被蹭的哪里都是。
就像他弄脏的那枚玉石。
玉石也是容簌衣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曲。
容簌衣全然不知,只认真包扎,一边包扎还一边面容逐渐扭曲,不断吸气。
就像疼的是她一样。
时微明将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她好像很怕疼。
怕疼,却不怕他。
他再次问:“你为什么不怕我。”
容簌衣疑惑,她非常夸张地用手将他从上到下展示了一遍。
她说:“你这个样子,我有怕的必要吗?”
时微明:……
他移开了视线,声音淡漠:“你可抓住机会杀我。”
容簌衣继续最后的包扎动作,她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并将蝴蝶结整理妥帖。
她回应的声音带着无语:“抱歉哈,我没有杀人的习惯。”
这时天色已晚,不知怎的又下起了小雨,雨丝飘进来,带起一番凉意。
容簌衣站起身:“钱我收了,活我也干了,阵法我也学了不少,时微明,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一开始的约定?”
时微明不解抬头,看着叉着腰,面色格外不满的人。
“什么?”
她鼓起了腮帮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好起来,教我防身术?”
好起来。
那一刻,他因为魔气始终动荡的心绪好似平和了几分,不知缘由。
他应:“过几天。”
“也有不歪的。”嫣梨连饮两轮,面颊染上酡红,晃了晃空杯,“都说酒后吐真言,不妨试一把看看?”
只要不是把一整颗真心傻乎乎交出去,那些错付的感情,只需一坛女儿红便能甩个干净。
时湖儿女,本当如斯。
*
时微明在主城四处找寻蛛丝马迹,只查出邪修营造了芥子空间的痕迹,却无法定位其入口,若是挨家挨户搜查,则需要用到仙宗令牌。
避世多年,他不便亲自出面,便写了一封短书与嘉洲府,自己则准时回了天香院,前脚刚踏进大门,身后便传来“咔哒”的锁扣声。
往日天香院从不落锁,时微明先是警惕,待看清眼前情境,不由意外怔住。
天色将阴未雨,淡黄纱灯间隔着排列,一路引向后院圆亭。亭下,一抹桃花色的影子背面而立,腕动苕华玉,衫随如意风[1],发间钗钿随着舞步摇动,虽无丝竹伴奏,却自带动人心魄的韵律。
风月醉人,佳期难忘,何况这舞是专为给他跳的。
石桌上是一坛开封不久的百年陈酿,簌簌一舞跳罢,端起银杯看向来人,粉面含春盈盈带笑:“敢拼酒吗,时道君?”
他看了眼日头,见最后一丝暮光都快散尽了,“天已经黑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自从两人结为道侣,他在那事上更是不加节制。
她不同意他用尾巴,他虽然表面承诺不用,却尤其喜欢偷偷用尾巴缠着她,有时候第二天醒来,那尾巴还紧紧裹着她。
见她要跑,他先一步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轻声道,“好了,不闹你了。”
“天黑了,我们回家吧。”
她这才眉眼舒展开,回握住他手,“好,我们回家。”
花开遍野,金光烂漫,他们并肩而行。
她道:“等你仙灵恢复后,我们便不留在流桑了,我带你去看看别处的风景,如何?”
他道:“想去哪?”
她想了想,道:“有很多啊,这百年间,我走过许多地方,都想与你分享……”
百年间,都是孤身一人。
不知怎的,他心中一疼,声音罕见地多了几分柔和,“好。”
“从此以后,千山万水,千秋万岁,我们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