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结局(下)

    在他们回国的一周后。

    苏富比怒斥世界五百强二公子公然毁约的新闻登上头条。

    在苏富比门前, 席澍疏懒地垂下头与身旁伴侣对话,像是发现了偷拍的人,倨傲气昂的晲了镜头一眼,嘴角挑得颇为不屑。

    这张图片被西方媒体放大特写po在了官方ins账号上, 配字:“游戏人间的富豪, 不守信用的小人。”

    po文被搬运到国内的时候炸翻了锅, 当然不是外媒想象中的辱骂, 网友们个塞个的玩梗支持。

    为了降低沸议,组织安排席澍停职半个月。

    席澍当然巴不得了,他自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局里后,就没有放过这么长的假期。虽然侦破案件逮捕犯人是能满足他的男人英雄情节,可也架不住点灯熬油的加班啊。

    他突然对林院长感激涕零,特地给老人家订了十全大补保健品们送过去。

    在席澍和余晏宅在家里的第一天,省文物局携国家文物局、外交工作人员从帝都飞往纽约, 在大使馆稍作停歇后, 就马不停蹄与各个大学考古机构交流。

    情况很不乐观。

    想要坐实非法拍卖华国文物是不可能的,流落国外的年代过早, 证据链不充分。

    苏富比称鼎是由卖家寄卖的, 他们不知背景。

    这就是苏富比的诡辩了,一件文物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其本身的价值, 也在于他的来历。

    拍卖行会对每件文物进行背景尽调,譬如同样一款瓷器, 收藏脉络清晰的文物比来路不明的贵, 皇家收藏过的比民间的贵。

    卖家艾德蒙·小考林斯与拍行沆瀣一气,咬死了不松口。

    这场拉锯战长达半个多月, 舆论一再发酵,国内博主们也发挥自己的创作, 声援国宝回家,并且还在国外平台宣传,连带着国外社交软件都开始一同声援。

    苏富比尝试在秋拍最后一天珠宝专场时临时加武王鼎参拍,结果被华人富豪故技重施。

    卖家这才松口,愿意以三千万成交。

    然而三十年前,他父亲才以几万刀购入这尊鼎。

    这消息一出,数十位华人华桥听闻后,自愿捐款,共同赎买这尊武王鼎。

    工作人员除了办成这件事,还与外方海关共同签署了共同合作打击华国走私文物的协议。

    从偷盗到走私转运,已经达成了几条大型国际走私链,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茬割了就有新的一茬。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铤而走险,这是无法杜绝的,只能从各个环节不断地监控防范。

    在一周后,武王鼎被层层包裹运上了为它而来的专机,与工作人员共同返回阔别了四十年的故土——西京。

    这天,机场晴空万里,橙黄的光芒平铺在大地上,把坎坷与阴霾都驱逐一空,深秋苍幽的风难得静止下来,像是为重逢的故友浅道一声安好。

    飞机回国的路线被全程直播,博主们为武王鼎创作改编了很多视频和歌曲,他们拨弄着吉他,用新时代节奏诉说古老的故事。

    三千年前,祖先们也曾在同一片土地上震声高歌。他们经过了几年的鏖战,从艰苦卓绝的西岐攻入朝歌,那天他们称颂战马战车称颂伟大的周武王,他们怀着对未来的朴素愿望铸造了这座宝鼎,祈求上天——请让我们安居乐业。

    唯有大地记载了声音,横跨三千年的岁月,两道声音在黄土高原上重合,仿佛是一齐欢迎。

    ——武王鼎,欢迎回家.

    余晏本来不想直播的,但是这件事因他而起,网友们一窝蜂拥进他后台,哭着喊着求他直播武王鼎回家。

    【啊啊啊啊啊,老师已经一周没开播了,I watching you,我会一直奸视你,一直到你开播为止。】

    【一想到我的宝藏主播被好多人发现了,我就郁郁,以后更抢不到直播连线了。】

    【呼呼,谁知道网上掀起那么大波浪的鼎,直播那天我在现场呢。】

    【我觉得苏富比po的那个席二少好帅啊,我果然是见一个爱一个。】

    【该说不说,他身边同伴的背影有点像老师。】

    弹幕刷得飞快,余晏一眼望不到头,他对网络上的各种潮流用词都在学习中,没办法立刻反应过来。

    他温声说:“今天不鉴宝了,就陪大家一起看飞机落地吧,顺便聊聊天,大家评论发慢一点,我都看不过来了。”

    “嗯嗯,这件武王鼎目前应该是落地西京的,但是在什么博物馆还没有定下来,可能在省博,也可能在国博。”

    说完后,他把桌子一角的银耳雪梨汤端来试试,这是他琢磨了一上午慢炖锅才做出来的,对味道没有把握。

    最近天气干燥,炖点补津液给席澍喝。

    余晏先是试探性的用舌头点了一下,没品出什么味道来。他把整块雪梨放进嘴里,脸色顿时乍青乍白。

    ——酸的活像白醋陈醋混着喝。

    他消化掉嘴里的酸后,平静且面无表情地把雪梨汤放回桌角,内心盘算着下播之后就毁尸灭迹!

    【是我卡了吗?为什么老师突然没有动作了。】

    【我也卡了啊,突然画面不动了,是不是老师那边信号不好啊……】

    【虽然但是,我想到一个梗,就是武王鼎真的不会被国博截胡吗?感觉好像西京留不住。】

    【不可能,西京人表示誓死守护武王鼎,我们这出土的!必在我们省博展览,估计会放秦汉新馆。】

    【……本来秦地博物馆就很难预约了,又来这,我都不敢想……】

    这些网友们的评论可爱又调皮,余晏莫名心中涌上一股熨帖,他调侃道:“我听说为了武王鼎的归属权问题,各方都快上演全武行了,还没定下来。”

    “接下来半个月都不开播了,我受邀去帝都参加文物交流会。”

    【呜呜,补药啊。】

    【老师的书画修复那么牛,肯定是优先修复文物的,别把我们忘了,顺便参会可以拍拍视频,让我们也见见世面。】

    【呜呜,我第一次看主播直播才一两百人,现在都是大忙人了。】

    【不,我想问很久了,老师有对象吗?考虑下我呗,我今年25岁,985硕士毕业,没别的,就馋你这张嘴,斯哈,考虑下我呗宝贝。】

    饶是余晏自以为见过许多世面,也被现代人的奔放下了一大跳。

    他八风不动道:“没有对象,不考虑。”

    两分钟后门外传来电子锁的滴滴声。

    一位身着高定西服三件套(临时去楼下衣帽间换的),手上带着价值半个亿手表的桀骜英俊男子出现在大门口。

    席澍大步流星直抵书房,恨不得走出逮犯人的汹汹气势,推开书房门,站到余晏身后。

    【等下,这位是!】

    【咦,直播间第一次出现别人啊。】

    【光看身材就知道是个帅哥,嘿嘿,果然帅哥和帅哥是一起玩的,嘿嘿看书的来了。】

    席澍瞥了眼评论,翻了个白眼:“他要协助警方办案,直播暂停。”

    【??老师出息了,跟官方合作上了!我就知道直播间三分之一盗墓贼,三分之一警察,三分之一吃瓜群众。】

    【等等……这位帅哥,我看你有点眼熟。】

    【请不要出境,打扰我们老师直播了。】

    席澍实在忍不了,强行关停直播,“没对象?我是谁。”

    余晏坐在椅子上,淡淡看着他。

    席澍:“撒娇没用!老实交代。”

    余晏被压得动弹不了,假装耳朵被关上了,一派疑惑:“什么?”

    “不许装傻,老公辛辛苦苦上班赚钱,转头就被休了是吧。”席澍算账。

    余晏拿他没办法,安详地躺倒在人体工程椅上,脚书桌上一勾一勾。

    “没有……我是在说没有对象,我以为你已经是我爱人了?所以肯定是没有对象的。”

    席澍满肚子话被堵回去,安静如鸡几秒后,哼道:“行……吧。”

    他刚起身,视线就被角落里的一碗汤给勾住,他记得今天没有做雪梨汤,思索两三个来回后,故意问:“阿晏,这汤是你做的吗?”

    余晏手指一僵,支支吾吾道:“楼下买的,不好喝,你丢了吧。”

    “楼下?”席澍故作认可地点了点头,“我们小区楼下方圆一公里都没有卖雪梨汤的,你是哪个楼下买的。”

    而且,他翻了翻稀稀拉拉的银耳,连胶都没有熬出来,谁家餐馆这么卖,三天就得倒闭。

    余晏破罐子破摔:“我做的,行了吧,我看你工作辛苦给你做的。”

    说完就把头扭过去,脸上很凶,连眼皮都绷住,就是耳朵泛上一层淡粉。

    席澍当下就一口气灌进去半碗,脸上空白一片,几秒后才扭曲咽下。

    “好吃。”

    余晏被夸得心虚,他吃一口就觉得酸得要命,席澍一口吃半碗。他不假思索拿走席澍手里的碗:“别吃了……难吃,本来想在你回来之前倒掉的。”

    席澍咳声后,忍了又忍,还是中肯评估道:“是挺难吃的。”

    余晏:“……”

    他粗鲁捂住席澍的嘴,脸上泛粉恨恨道:“你闭嘴吧。”

    “好了,今天不是干爹祭日,我特地早下班,咱们去余家墓园一起扫墓。”

    余晏脸色正经起来,“好……”

    山里面的秋风总是带着凌厉,落叶风带着在天空中翻卷,又重重击打在地上,这时候枝丫上已经凋零大半了,过不了一两周就要入冬。

    余家的墓园说来也有两百多年历史,里面埋着先祖和父母。

    余晏翕动了几下鼻子,总觉得空气中带着微苦的味道,苍劲的古树仍旧矗立在墓园门口,如同百年前父亲第一次带他去祭祖扫墓时一样。

    变的只有人罢了。

    席澍心底情绪一下很复杂,他曾经真情实感地把余父余母视作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把人亲儿子拐到身边了,诡异地冒出点愧疚之情。

    他陪着余晏一齐在他们墓碑前跪。

    “干爹,好多年没见了,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这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您在地底下还好吧。”

    他碎碎念说了很多事,有关自己的、有关他当警察时的见闻,就如同从前一样,余父会事无巨细地听他说,然后悉心指导。

    临到最后,他想要说和余晏的事时,却突然止住了话头,示意余晏说。

    余晏则说了很多有关余家的事,兄长的几个孩子都很出息,后代们也都在临安和国外稳步发展,也有些留在西京,只是不方便相认了。

    在牌位前很大胆,真到了父亲埋骨处,他也胆怯下来,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爹,我跟席澍在一起了,反正有这辈子是机缘巧合,就不想给自己留遗憾了。”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却被席澍打断:“干爹,是我哄骗阿晏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如果要怪就怪我,您安息。”

    余晏眼角不知何时湿润了起来,“谁都不怪。”

    他们絮絮叨叨到了太阳要落山的时候,把父母和长兄嫂子侄子的墓都一一清理了遍,也奉上了祭品。

    该到回去的时候了。

    席澍和余晏并肩走在小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蓦然朝左上方指了指,“你知道那块山头叫什么吗。”

    余晏好笑,他幼时和老师学金石学括地,这岂能难得倒他。顺着手臂眺望过去,“那应该是汉宣帝杜陵,小时候我还跟先生去走访过呢。”

    “啧,难不倒你。”席澍光是摇头,“好容易知道个地方,之前跟同事追盗墓贼来过这附近。”

    这儿很空旷,颓草绵延数里,仿佛繁忙城市中的另一个世界,余晏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想像孩童时一般,和席澍在墙角下比谁跑得快。

    他丢下一句话:“老规矩,谁跑得慢。”从前是谁帮忙写课业,那现在,“谁晚上睡沙发。”

    余晏不等席澍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往车的方向跑。

    席澍既不想余晏睡沙发,也不想余晏睡沙发,他从喉咙里闷出声笑,摇了摇头追上去。

    “你又耍赖。”

    隽永的土地上,奔跑着异世而来的人。

    他们朝热闹中奔赴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