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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我会弄疼你。”◎

    晋聿起身走出办公室,他腿长步子阔,戴安娜小步快跑跟上。

    站在安知行工位前,晋聿看秦意浓送的礼物,拿起一张信纸看,看过以后问戴安娜:“你还要这些吗?”

    戴安娜点头:“要。”

    安知行突然推了一下戴安娜。

    戴安娜反应慢,诧异地看安秘书,不懂安秘书为什么推她,直到看到安秘书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噢,不要。”

    “窝不要,”戴安娜对晋聿笑,“窝不要,泥要,泥要秦意浓,泥要Sylvia。”

    安知行不忍直视地低头收信纸,故作很忙的样子,将七张信纸叠一起后抬头问:“晋先生,这些需要放文件消毒柜里消毒吗?”

    “不用,”晋聿接走信纸,交待说,“和唐画碰一下秦意浓不忙的时间,我带她去找秦意浓,不用提前通知秦意浓。”

    戴安娜茫然问安知行:“为什么不告诉?”

    因为这叫作惊喜,安知行在心里回答。

    “是,晋先生,”安知行点头说,“我现在安排。”

    工作一直忙到周五下午,秦意浓才终于有空歇下来坐在工位上长舒气。

    上班这么久,她刚知道市值数十亿的时衍科技的账户里实际上没有多少钱。

    研究无人驾驶和开发人工智能很烧钱,短期看不到回报,需要不断融资,夏时衍看似是总裁,实际已经快被这些项目掏空资产,他除了上学期间用过父母的钱做投资外,在创业期间到现在都未用过父母资助,都是靠融资与并购不断扩大公司规模,而近期通过卫臻羽和战教授那边联系到了新的投资人,为了准备资料说服对方,他忙得不可开交,她也跟着忙得饥不暇食。

    即便夏时衍和副总带特助去饭局上谈事,她也得不停地做汇总资料报表和整理纪要等工作。

    内线突兀响起,秦意浓打起精神接听:“夏总。”

    夏时衍直接下安排:“你去林总工程师那取份文件,他在厂里面做调试,让余叔开车带你去。”

    他似是刚看了一眼时间,缓了语气提醒她:“尽量下班前回来,别耽误下班。”

    秦意浓说:“我尽快给夏总取回来。”

    旁边唐画也是刚歇了一小会儿又被安排工作,办公室各自忙碌着,秦意浓在联系人文档里找出总工的电话号码,俯身与唐画低语夏时衍的安排,之后拿包离开去找余途。

    包是晋聿送来的那一只,夏时衍每次安排秦意浓取送文件都是让她拿这只包。

    余途接起电话就笑:“小姐,是要外出吗?”

    他现在都不加“秦”字了,直接这么叫她,秦意浓纠正了两回,他不改,她没办法,只能当他像她小时候家里的司机叔叔。

    秦意浓温和说:“余叔,夏总让我去车厂取文件。”

    余途立即应道:“好的小姐,我马上把车开过去。”

    秦意浓今天有点犯懒,进了电梯后就向后倚着电梯横杠放松身体,垂着眉眼陷入晚上要和晋聿见面的犹虑中。

    她不太想去他家里,去了可能第二天早上要和他在他家里一起吃饭,尤其他那个人心思深得她目前还揣摩不透,很容易她只说了半句话就莫名其妙惹得他教训她。

    他教训手法太多,就似他在电话里训的那个ta一样。

    她更想住在酒店里,隔日早上可以借口有事穿衣服就走。

    思索着,两缕碎发缓缓垂到眼前,快要懒懒地阖上眼,电梯叮一声响,秦意浓清醒过来,掖起碎发抬头向外走。

    “Sylvia!”前方忽然迎面冲过来一只金毛。

    金毛像百米冲刺一样从车里跳出来,唰的冲到她面前扑到她身上:“亲亲——”

    秦意浓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难得失了色,目瞪口呆地向金毛身后看过去,晋聿从车上下来,黑衬衫袖子挽着,手插兜,手臂上绷着结实的肌肉,延伸着青色突起的青筋,对她淡淡点头。

    亲亲?

    秦意浓低头看抱住她的金发戴安娜,记起戴安娜家里应该有吻面礼的习惯,等戴安娜抬起头时,她扶着戴安娜手肘,侧脸对戴安娜贴脸做吻颊礼。

    被贴了脸脸,戴安娜高兴得不得了,挽着秦意浓的胳膊回头朝晋聿招手:“金玉,金玉!你快来!”

    秦意浓被戴安娜转了身子,只得抬头朝他望去。

    晋聿正站在车边遥望她,停车场的灯光在绿意的植物园里耀得明亮,他目光却幽邃,不似透过她在看别人,却好似要望进她的身体里、血液里。

    他缓缓动唇,无声叫她:“过来。”

    感觉到戴安娜和余途都在看她,秦意浓思忖着拒绝:“抱歉晋先生,夏总安排我去取文件,司机余叔在等我,抱歉失陪。”

    秦意浓捻着手心的汗回答完,低声对戴安娜用英文解释自己有事。

    她知道自己对晋聿有复杂的情绪,独处时她怕他的强势,她力量比不过他,总是被他压制,她不得不勉强自己顺从听话甚至讨好他,但在公开场合下,她总是想保留自己对他拒绝的气焰。

    戴安娜听完却觉得秦意浓的工作时间和她的约饭时间没有冲突,她正想用英文问约秦意浓,看到晋聿的大长腿迈过来,她只好用别嘴的中文问:“我号喜欢泥的离物,我想吃饭和泥,一后下班,可一吗?”

    秦意浓听懂了,笑说自己也很喜欢那只小雕塑,之后她用戴安娜能理解的简单中文抱歉说:“我可能回不来,在下班的时间。”

    “没关系,她等你。”

    晋聿缓步走到了两人面前,对秦意浓说。

    秦意浓抿唇犹虑着,晋聿忽然俯身:“下午好。”

    不等秦意浓反应,他贴近对她进行吻颊礼,秦意浓的睫羽瞬间快速跳动起来。

    他大半日未刮胡须,起了一点硬茬,他贴着她的脸,她感到皮肤有痒痒的刺痛感。

    而后他换至另一面,贴脸之后侧首亲吻了她的脸颊。

    “一切顺利。”他起身时,唇吻擦过她的耳廓,低沉的嗓音落进她耳里。

    这四个字里好像饱含着一种她不懂的情绪。

    秦意浓始终挺直地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等他直起腰后,她才回神,心跳不明不白的乱得厉害,面上不动声色地看向戴安娜,对戴安娜微笑。

    戴安娜没看到晋聿亲她,但她在这方面不傻,感觉出两个人的吻面氛围微妙,她只笑笑,对秦意浓说:“窝灯泥。”

    秦意浓又说了两次自己可能回来得晚,戴安娜执意要等,秦意浓只能作罢,点头先离去。

    经过晋聿身边时,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靠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挎包的拉链:“很适合你,去吧。”

    听起来像是晋先生在赞扬他自己的选品审美。

    秦意浓去车厂时,总工正在带小组在调试出故障的机械臂,文件在总工办公室,办公室门锁又是总工人脸识别,于是秦意浓等了些时间。

    终于取好文件返回到时衍科技时,刚好踩着下班的时间,敲门进入夏时衍办公室。

    夏时衍的办公室里燃着沉香的香气,另外空气里混合了柔软的梨子芝士烘焙甜香,夕阳余晖从遥远的天边漫进落地窗内,办公室里仿佛浮动着珊瑚红与罗兰紫相接的晚霞。

    秦意浓推门进去,正与一位端着烘焙托盘的女士四目相对。

    时光好似在这一刻静止,空气凝固,两个人都在静谧的时光里怔怔失神。

    近距离的深深凝望,两个人的心跳声与血液流速恍惚同了频。

    下一秒,夏流萤手中托盘跌落到地,清脆响声同时惊醒两张相似的脸,盘上精致麦芬纷纷散落在地,有一只滚落到秦意浓脚下。

    秦意浓定了两秒,垂眼俯身,依次捡起麦芬放在盘子上,同时她听到夏时衍走过来的声音:“妈,您没事吧,是烫到了吗?”

    她没有听到这位女士说话,视线里看到晋聿迈着一尘不染的黑棕色牛津皮鞋向她走来,迈步踩在地砖上发出沉稳的响声,他*蹲在她身边,西裤微紧,单腿膝盖快要跪在地上,从她手里接走托盘,捡起她脚边的麦芬放到托盘上,而后扶她起来。

    在他手碰到她手臂时,她条件反射想要避嫌挣开,但他虎口箍着她,他五指强势按着她,她挣不开,只能这么被他扶着站直身。

    待她站稳,他方松开她。

    他手漫不经心地向她后背伸过去,温热的掌心轻抚她背与长发,似乎是她神经绷得太紧,不希望他在她老板面前有亲密举动,她头皮痛了一下。

    秦意浓在捡东西这几秒,已经意识到这位应该是这栋建筑的总设计师夏流萤女士、也是夏时衍的母亲,她调整好刚刚的失态心情,抬头说:“夏女士您好,我是……”

    话未说完,她看到夏女士眼眶通红,泪光盈满了双眼,宛如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女儿,难以置信又夹杂数以万计的痛苦,紧紧地看着她,好似怕她走开,用力地锁着她的眉目。

    听到秦意浓的声音,夏流萤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匆匆转过身去背对秦意浓,抬起衣袖用力擦拭眼睛,她全身都在颤抖,擦眼泪的手也在颤抖,她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失控得越来越难以呼吸。

    “我妈可能是把你当夏卿了,抱歉她有点失态,”夏时衍抛下氧气罐走过来挡住母亲,近一米九的身高轻松遮挡住母亲失态的身影,对秦意浓说,“资料给我,总工说什么了吗?”

    秦意浓敛眸拿出资料递给夏时衍,另外将林总工说的话转达给他。

    “知道了,”夏时衍嗓音有些沉,尽力保持轻快,“你下班吧。”

    这时晋聿已将甜品放回到桌上,走过来牵住秦意浓的手腕向外走:“戴安娜在车里等你。”

    他虎口握过来,依然绷着劲,不容她多言的力量牵着她,但他掌心温度是热的,热度传递到她冷凉的手腕,强硬却有温度,她没有再挣扎。

    跟在他身后望着他宽厚挺阔的肩膀,忽然感到具象化的厚重安全感,压住方才心里涌起的仿佛是血液红色般的艰涩,跟上他灯塔一样的背影走出去。

    办公室门关上,又过半分钟,夏时衍确定晋聿与秦意浓的电梯已经下行离开,才走向母亲夏流萤女士的背影,他故作轻松地说:“行了夏女士,我不是和您说过她长得和夏卿像了吗,你怎么……”

    走到母亲面前,夏时衍所有话语全部停止。

    夏流萤已经哭得满面泪痕,而后她猛地踮脚朝夏时衍脑袋伸手过去,用力薅起他头发,痛得夏时衍扬着脑袋往后弯腰:“妈妈妈疼——松手——”

    夏流萤一把薅下去五六根递给他,声音颤抖得断断续续:“去验,时衍,她肯定是我的孩子,现在就去验。”

    夏时衍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薅掉的头发,捂着脑袋气得失笑:“您冷静一点,都急傻了,要验您也得薅自己的头发啊,您薅我的干什么,再说爸不是去问姥姥您还有没有兄弟姐妹了吗,您再等……”

    夏流萤捂着心口蹲在了地上,疼得直不起腰,失声哽咽。

    为什么江初没说过那孩子除了像她以外也像他。

    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时衍他没见过父亲母亲二十二岁的样子,他记忆里永远是父母三十多岁的模样,可江初他知道啊,那孩子和他们年轻时候是那么的像。

    她的眉鼻与唇形,她的冷静,江初的耳朵与眼型,他的严谨,那孩子全都拥有,仿佛复刻了他们的所有。

    刚刚看到那孩子的一刻,周围的空间仿佛剧烈坍塌开,大厦倾覆,泥土纷扬,时间不断地向过去涌去,无数个白天黑夜奔腾翻涌飞跃,最后停落到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

    那年大儿子八岁,二女儿五岁,两个孩子看着她的肚子问她,妈妈,这里面真的有宝宝了吗。

    再后来,他们常常围过来问,妈妈,还要多久能见到妹妹啊。

    那个女孩子就是她的女儿,就是他们的妹妹啊。

    同他们一样,是她肚脐血连在一起过的骨肉,她清晰地感应到了。

    她曾经一次次隔着肚皮抚摸过女儿鼓起的小拳头和小脚丫,她为她唱歌,为她织衣,对她说话,每分每秒地都在热切期待她的到来。

    却在时隔二十二年后,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她的生命,第一次看到她完整地站在她的面前……太晚了。

    “晋先生,我有点肚子疼,”电梯下行间,秦意浓按下了六楼,她轻声抱歉,“您能在停车场等我几分钟吗?十分钟,或是五分钟,我尽量快一点。”

    电梯门开,晋聿跟她走出去,仿佛说着他们之间再寻常不过的话:“我陪你,给你拿包。”

    秦意浓有一点要折寿的惧意,抬头看了他两眼,思忖着停步。

    她换了自己的包,包里面有便携消毒湿巾,拿出来一袋递给他,低言轻语:“您刚刚捡地上甜点,还没有擦手。”

    夏时衍没洁癖,他办公室有很多人进出,那些人的鞋底难免沾了路面甚至洗手间的脏东西,甜点再碰到地上,确实很脏。

    想到这里,秦意浓忙止住,她现在觉得自己的手也很脏了。

    晋聿接了湿巾擦手,继续跟在她身旁走到洗手间门口,将用过的湿巾投进废物箱。

    下班后的时间,整个六楼阒静无声,洗手间也无人。

    秦意浓从包里取出要用的纸巾,晋聿作势接走她手里的包,却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

    秦意浓身体轻抖,心平气和地抬眼望向他:“晋先生也想去洗手间吗?这里的洗手间会很脏,晋先生您应该无法接受。”

    “我不去。”晋聿斜了一眼她嘴角长出来的无形的刺。

    晋聿摩挲着她柔嫩滑润的手腕,一寸一寸地揉摩,逐渐按至她脉搏:“你呢,秦意浓,你是真的要去吗?”

    【作者有话说】

    最近泪失禁体质,写哭了T-T

    (辛苦大家晚上等更了,我刚刚晚上9点写完了3000字,其实也可以更新,但又想多写点,就写到4500字,于是就在这个时间更新了。我尽量调整,如果9点前搞出来很多字就9点更,搞不出来很多字就晚点更T-T

    22

    第22章

    ◎眼泪随之发了疯般如暴雨坠落。◎

    秦意浓突然感受到他并起的手指所落在的位置,忙要挣扎:“我确实要去,我肚子疼。”

    他却没用什么力气就轻松将她手腕反拧到她身后:“你真肚子疼不会这么平静,而且以你的处事习惯,肚子不太疼的情况下,你会忍耐到去餐厅用洗手间。”

    “秦倔,说谎的惯犯,”晋聿拧着她,淡淡提醒她,“再挣扎,我会弄疼你。”

    秦意浓头皮迅速发麻到手臂,识趣闭上嘴,放弃挣扎。

    晋聿感受到了她剧烈慌乱的急切心跳。

    他垂眸看她,对视到的却是她平淡的眸光。

    晋聿问:“秦意浓,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哭出来吗?”

    秦意浓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此时他们正在洗手间门口,晋聿不会吻她。

    但她错估了他心血来潮的兴致,她被他单手抱到转角茶水间,被他放在茶桌高台上,被他抬起了下巴。

    她每一次想挣脱他,都换来他更牢固的束缚。

    “秦倔,”晋聿站在她两腿之间垂眸看她,拇指在她唇间揉动,“需要我再教你怎么接吻吗?”

    秦意心慌撩乱地别开脸,令他手指挪到她唇角,僵硬地开口,声音涩滞:“晋先生,戴安娜在等我。”

    她说完这句话,晋聿放在她唇角的拇指陡然移动放在她齿之间,她条件反射向后仰头抬舌躲避他手指,却正好擦着他指腹舔舐过去。

    酒精的辛辣刺激了她的舌,她口腔僵住,立即要去推开他手,他却忽然按住她后脑,食中两指强硬地挤进她嘴里勾她的舌。

    秦意浓讨厌这种感觉,抬脚去踢他,但他早有准备让她紧贴着他无法踢他。

    她眼泪快要被逼出来,晋聿忽然吻了上来,是这么久以来最强势的吻,风卷残云般肆虐掠夺,她想躲想挣扎,却全然没有办法,他扭着她两只手反剪在身后,不断地挤压她吞噬她,即便她想快点结束主动回应他,下一秒却又完全被他占据主导权肆意欺负她。

    分不清过了多久,直至她口腔里感受到泪湿的咸,他才放开她。

    放开她以后,他却也没说话,仍按着她双手不许她动,压抑着沉重的喘息看她。

    秦意浓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她咬着嘴唇用力控制眼泪不要再掉下来,他却连她咬嘴唇也不许,伸手过来拨开她唇。

    骤然爆发,她一口朝他虎口咬过去,死死咬住不松嘴,眼泪随之发了疯般如暴雨坠落。

    晋聿拥了上来,他手掌放在她背上轻轻地抚着,仿佛他是个没有痛觉的人,虎口好似一点疼痛都没有。

    他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地哄:“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秦意浓慢慢松了嘴,口腔里的血锈味让她整个人变得呆滞,感受到他的真正意图,她绷紧的全身渐渐松懈下来,额头抵住他胸膛,任由透明雨滴在脸上成行落下,抽噎哭泣。

    夏时衍的母亲,夏流萤女士,她长得真的太像她了。

    像到她在那一瞬间觉得夏女士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明明知道不可能,夏女士有一个与她同岁的女儿,可在夏女士看到她的瞬间,她还是妄想了夏女士有没有可能也在认为她是她女儿。

    哪怕她看到夏女士的泪光,明白夏女士把她当作了夏卿,她还是做了这样的妄想。

    她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她真正情绪的。

    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敏锐的洞察力吧,她想,他能让那么多人怕他,能在短期内迅速拓展海外市场商业版图,拥有笼络人心把控局势的智者能力,他是天生的引导者。

    过很久,秦意浓渐渐平静下来,从他怀抱里退出来,用纸巾擦净脸,徐徐地轻声说:“我不是孤儿,我有父母,我没有误以为夏女士是我母亲,我只是最近和家里有一点矛盾,所以在看到相像的长辈时,情绪有一点不稳定。”

    她缓缓抬头,真诚说:“晋先生,您误会了,但谢谢您让我哭出来。”

    晋聿垂眼看她,手掌轻柔地摩挲她后颈,没说话。

    秦意浓被看得慢慢心虚低下头,视线划过他衬衫看到一团湿,发觉是被她哭脏的,她立刻拿出纸巾为他吸衣服上的泪湿水痕:“抱歉弄脏了您衣服。”

    晋聿拂开她手,淡道:“没事。”

    秦意浓看他没生气,刚如释重负地松了半口气,旋即又看到他虎口的血,再次用纸巾按住他虎口:“对不起晋先生,我把您……您疼吗?”

    她第一晚时就咬过他虎口,前些天咬过他肩膀,今天又一次咬了他虎口,做错事后让她心慌心虚还很后怕。

    晋聿低眸看她,沉默须臾,淡淡抛出一个字:“疼。”

    秦意浓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用力抿唇。

    他收紧她腰压向他:“打算怎么办?”

    感受到了他的暗示,秦意浓为自己做心理工作,逐渐伸出手去搂他腰,抬眼轻声问:“晋先生,晚上我赔给您,行吗?”

    晋聿沉默地对视她眼底的虚假和她灵魂里长出的反骨。

    他看得出从她的解释到她的殷勤讨好都是假的,只有道歉与感谢出自真诚。

    大约只有沈沐琛与她沟通时,能够让她真正的服软。

    但如果她刚刚情绪不稳定并非是因为她说出的理由,还能是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吗?

    她像是从出生起就披霜带露的赶路人,周围的风霜与寒露都无情地挤压着她,她努力日夜兼程,也才走到这里。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晋聿搂她腰将她带下高台,拿起茶椅上的包递给她:“再问你一遍,真的肚子疼?”

    “……不疼。对不起晋先生。”

    “你很习惯道歉。”是问句,但晋聿以陈述句说出来。

    秦意浓轻“嗯”了一声,因为哭过,心里还没有筑起高高的城墙,解释说:“因为小时候不道歉,会没有饭吃。”

    晋聿突然停了步。

    秦意浓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或是又想翻什么旧账弄她,忙转移话题问:“晋先生怎么知道茶水间在这边?”

    凝了她片刻,晋聿未再询问,牵她手走向电梯,指腹细细地揉她跳动不稳的手心:“看过师母的设计图。”

    夏流萤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那晚着凉感冒还没完全好,刚刚又情绪起伏大,此时亚麻衣服都起了皱,她握着一杯温水,双目空洞地看着空气。

    甜点是夏女士做的,夏时衍去桌边收拾掉到过地上的甜点,瞥见托盘边缘有几根长发,他凝眸回忆刚刚发生的事,记起是晋聿将托盘放到这里的,其含义不言而喻。

    “为什么情绪起伏这么大,”夏时衍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向后靠着沙发背,在母亲背上拍了拍,“只看一眼就认定她是您女儿?”

    “直觉,儿子,”夏流萤轻声说,“就像你在外面创业却借口在环球旅行时候一样,妈就是会感应得到你吃不好睡不好,心里很慌。卿卿虽然在外面不回家,妈也能感应得到她平安,心里没有慌乱。”是骨血里的羁绊。

    而夏叶繁……母亲曾经确实端详着夏叶繁说过,好鬼怪,好鬼怪,真系好怪啲啵,一啲都唔似喔。

    母亲认为夏叶繁的性情完全不像她与江初。

    夏流萤转过来问夏时衍:“你在见到她以后,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夏时衍无奈:“我没见过她的时候就怀疑了,结果不是被我爸给踢出群了吗?”

    夏流萤说不出话来,她记得夏时衍在群里问得很随意,夏叶繁还跑出来笑话过哥哥。

    “跟您说一声,晋聿留了秦意浓的头发,”夏时衍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氧气瓶,安上面罩递给母亲,“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我估计他之前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取了样本做了对比知道结果了,可能早在跟我爸打球的时候取的样,也或许是你去他办公室找他的那次。是,或者不是,他知道,而且希望我们验清楚。”

    说到这里,夏时衍稍停,体贴问:“夏总您先吸会儿氧?”

    夏流萤呼吸滞了滞,声音沙哑地推开他:“你那里都是空的,给我干什么。”

    “这里真有,”夏时衍笑着塞进她手里,“刚打开的,您吸一会。”

    做儿子的,他知道此时母亲的心里会有多难受,只能用笑来放松气氛,他若也沉重,这事会变更难。

    夏流萤深呼吸了一会,没感觉出呼吸舒畅和放松,还是有一口气闷在心里面。

    夏时衍没打扰她,坐回到办公桌后继续工作。

    时衍科技周五晚上没有加班的习惯,其他楼层的灯光慢慢灭去,独留下这一层这一间的灯光还亮着。

    里面母子俩的身影都未曾动过,仿佛两块正停在悬崖边上的圆石,稍微一丁点风吹雨动都会将他们吹到崖下。

    “想好了吗?”夏时衍从电脑上抬起头,出声问:“我现在把样本送我爸实验室去,还是等他回来?但这不仅仅是眼前的事,如果结果接近百分之百,在国外的夏叶繁怎么办,您考虑清楚。我跟秦意浓相处的这些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能感觉到她脾气很倔,可能不像你以为的,很容易就将她认回来。就算认回来,或许还隔着心。”

    夏流萤的目光落进空无的时间里,怔怔无神,时间是锋利的刀,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去哪一个,她都很疼,刺耳的耳鸣还在不断催促她快割掉。

    许久,夏流萤哽咽说:“你打电话问问他怎么保存样本,等他回来让他亲自验。如果是,让卿卿回来见妹妹,你去接沈沐琛他爸来一趟,沈老看着她长大的,有她信任的人在,她会好受点。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和小繁父母谈过以后,再和小繁说。如果不是,我去陪小繁一段时间……她最近心情不好,哭得厉害,我们以后谁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那孩子。”

    夏时衍大体知道如何保存,为母亲擦了眼泪后,还是给父亲打了电话过去询问。

    外公夏国轩去世后,外婆白若云搬回了港市,住在半山腰闭关写作,写外公写母亲与他们小辈的故事,父亲去找外婆还没回来。

    江初刚听完夏时衍的转述,却是立即道:“我现在就定航班回去,夜里到家,凌晨就可以出结果。”

    夏时衍挂断电话扶起母亲:“我记得方姨这两个月晚上回去陪儿子不住在家里了是吧,我让小姨来陪您?晚上八点我有个饭局,不能陪您等爸,您自己可以吗?”

    夏流萤自己站稳,心里虽是焦灼,但深呼吸后面上恢复她的冷静:“妈没事,你忙你的。”

    晋聿专用的餐厅里,戴安娜的主食是海鲜炒面,正在别扭地用筷子狂炫,炒面黑糊糊油汪汪香喷喷,是她回国后特别喜欢的食物之一。

    秦意浓主食是担担面,竹笟篱捞出沸水中的面条,红油酱汁肉臊子多加的菠菜芽菜和鲜香麻的辣椒油,吃得她脸颊红润浑身热乎乎,她刚走出时衍科技的时候眼睛还有些红,现在已经完全消肿。

    晋聿不吃主食,只简单吃两口旋转桌上的小菜,里海鲟鱼的鱼子酱偏咸,他吃得少,橡树根底的黑松露是母猪靠嗅觉寻到的,他嫌弃,鹅肝入口即化口感却软绵绵,他不喜欢,只挑剔得吃了点三分熟的西冷牛排。他自小在吃饭方面就挑剔麻烦,老夫人常常一边跟他怄气,一边世界各地给他找厨师。

    吃了一会儿,戴安娜先放下筷子,饱饱地摸着肚子说:“撑撑。”

    秦意浓还没吃完,她今天格外的饿,胃里很空很空,尤其见过夏流萤女士哭过以后,又被晋聿亲得精疲力倦,只想不断往肚子里填东西,总是不满足。

    看了一眼戴安娜其实只吃掉一半不到的炒面,又看自己快吃完但还没吃饱的担担面,暗暗叹息戴安娜食量好小,劝自己吃完这一顿还有下一顿,应该放下筷子了。

    晋聿忽然说:“我还没吃完,再陪我吃会。”

    戴安娜立即说:“我不陪。”

    晋聿:“没说你。”

    秦意浓立即提起差一点要放下的筷子,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晋聿面前矜持少吃,小声问戴安娜炒面好吃吗。

    戴安娜不明白这中间的迂回,用力点头说:“号吃。”

    然后就没了下文。

    晋聿将秦意浓脸上的无奈收入眼底,按铃叫经理,对讲说让四川厨师再上一份炒面,秦意浓见状忙把戴安娜的那盘放到自己面前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阻止晋聿再要一份新的。

    戴安娜过了两分钟才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十分惊异:“泥害能吃?”

    秦意浓已经吃了,虽然为自己的食量有一点羞赧,但平静点头:“还可以吃。”

    “哇,”戴安娜扑了过来,抱着她手臂摸她,“难怪你身材这么好!”

    秦意浓反应了几秒,意识到戴安娜的审美和国内不同,又想起晋聿也说过她不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晋聿可能和戴安娜是同样的审美。

    “金鱼!”戴安娜朝晋聿问了过来,“秦的身材是不是很好?”

    秦意浓不自然地低头吃面。

    晋聿微有不悦:“不礼貌,戴安娜。”

    戴安娜不解,但她知道该听晋聿的,扭头就跟秦意浓道歉:“对不起,秦—意—浓。”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秦意浓的名字,音调发音竟然完全说对了。

    秦意浓惊讶地笑:“你怎么都说对了?”

    她很惊讶,但更惊喜,她笑意从嘴角荡漾开,完全蔓延至她的眼睛里,眸光在水晶灯下闪烁出亮盈盈的星光,仿佛积了厚重灰尘的璀璨宝石被人在偶然间擦亮。

    时隔许久,平时清冷没有神采的面容再一次在晋聿面前展现出了她的生动,晋聿静静地看着她。

    戴安娜被秦意浓的绚烂笑容惊艳得好久才回神,脱口说:“OhmyGod!Youlooktrulybeautifulwhenyousmile!”

    秦意浓失笑着向晋聿看过去,正对上晋聿深不见底的深邃目光,她瞬间收了笑,扭头看回戴安娜:“安秘书教的吗?”

    戴安娜正要说是“金鱼教的”,话没说出来,忽然想起她手机里拍摄了软木画,翻出手机来跟秦意浓分享她的感受,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作品,很像是另一种类型的雕塑。

    秦意浓和戴安娜聊着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秦意浓不知不觉吃了一碗担担面又吃光了戴安娜的炒面,最后她放下筷子后意犹未尽地又吃了块红丝绒蛋糕。

    安知行愿意花时间教戴安娜怎么说对她名字,戴安娜又愿意花时间向安知行学习怎样说对她名字,她虽然从来不表达,但她喜欢被这样不经意的重视,心情很好。

    直至她彻底吃完双手离开桌子,晋聿才跟着放下筷子。

    “我想和她睡,”戴安娜没聊够非遗,秦意浓比沈沐琛耐心,懂得比沈沐琛多,还比沈沐琛喜欢她,她喜欢跟秦意浓说话,搂着秦意浓对晋聿说,“我们去你家睡。”

    晋聿招手叫罗泉送戴安娜回去,淡道:“我家没客卫,你不方便。”

    “Why……对不起,你大房子怎么会没客卫?泥说谎,泥不喜欢我吗?”

    戴安娜急凶凶的,她一急就好像要咬人。晋聿眸色变沉,掌心落在她发顶,施力按压,仿佛在控制安抚一只失控的大型犬。戴安娜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依赖地蹭了蹭他掌心。

    “因为不想任何人进入我家,”晋聿收回手,接过秦意浓主动递来的湿巾擦拭,“所以没有客卫,也没有客房。戴安娜,乖一点,回去找外婆。”

    夜深人静时,戴安娜被罗泉送回晋家老宅,秦意浓被晋聿带回恒湾壹号苑。

    到了家,晋聿让她先去洗澡,另外对她说了句洗好不用穿内衣裤,他去书房接电话。

    今晚注定是个漫长的夜。

    23

    第23章

    ◎无声示意她自己动。◎

    秦意浓推门走进晋聿的浴室,饶是之前已经来过一次,还是在看到干净得反光的地面墙面镜面时多了紧张。

    晋聿浴室一尘不染得像无菌手术室即将开展一场锯开胸骨的手术。

    秦意浓换了浴室拖鞋向里面慢慢地挪,里面不再是全白色,目光所及之处多了低饱和度的宁静淡色和沉稳明色,像是对色彩极度敏锐的设计师的精心设计,颜色搭配得逐渐令人放松。

    走过一道门,里面富有艺术底蕴的工艺摆件显露出来,大多都有明显的地域特色,仿似艺术展区,大约是他在出差时购买。

    进入第二道门,再向里面走去,秦意浓停步在中间。

    浴缸的水已经放好,水上浮着精油的热香与蒸汽,周围备好了女士用品,比上一次准备得更细致入微。

    好似晋聿身边的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工作严肃,做事严谨,没有松懈的时刻。

    拿起理石桌上准备好的发簪卷起长发,秦意浓脱了衣服蹲在浴缸前撩起水花试水温,水温刚刚好,应是在回来的路上,晋聿交代给宋阿姨的。

    冲了一个澡后,秦意浓躺在浴缸里开启按摩模式看手机,强迫自己不要担心稍后会发生的事,强迫此时此刻放松下来。

    手机虽然是老手机,也是当时买的最新款,有防水功能,打开看孟见鲸的朋友圈。

    她很少看朋友圈,别人的生活与她无关,但她喜欢看孟见鲸的工作与生活,孟见鲸中午刚发了一个被师父骂哭的朋友圈,配了九张大哭的表情包。

    孟见鲸的可爱在于她出生在富贵之家,却没有任何大小姐的娇纵脾性,想做法医就学,不怕尸体与脏污,通过自己的坚韧得到家里人的支持,关于感情也是,喜欢一个人就去主动追求,男友去国外留学她就安心等待,永远明媚自信充满阳光,拥有她最羡慕的人生。

    秦意浓点进聊天页面,正想安慰孟见鲸,孟见鲸的消息弹了出来:“浓浓!!!我明天休息啦!!!我们去游泳呀?我有好多想跟你聊的!”

    格外有活力的信息,仿佛她刚刚看到的朋友圈是假象。

    秦意浓问:“不是刚被骂哭吗?”

    孟见鲸回了语音过来:“正是因为被骂哭了,师父来哄我了,但他没直接哄我,一边说他教训得没错,一边又拐弯抹角地给我放假哈哈哈哈好可爱的嘴硬小老头。”

    秦意浓看孟见鲸这么兴奋,不舍得拒绝,但又有些难办。

    放下手机愁容满面地向门墙望去,仿佛看到了即将在那张床上发生的让她无法从容应对的事。

    服软……会有用吗?

    她可以去买一套长袖长裤的泳装遮挡今晚可能出现痕迹,但还有腰酸腿痛,她连续练拳三小时后都没那个累,连腹横肌都酸痛。

    孟见鲸还在问她:“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宝贝!”

    秦意浓想了想回道:“好。”

    孟见鲸发来一堆“啊”和“好棒”。

    接着孟见鲸迅速发来安排表:“明早八点我们学校门口见,先去吃早餐,然后就在温泉酒店待一天,好吗好吗好吗宝贝!”

    秦意浓被感染得轻轻笑出了声,回道:“好。”

    晋聿不在卧室,但她床头柜那边放了一杯牛奶和一块造型精致的荷花酥。

    秦意浓一边想着马上要睡觉了,一边双脚双手被鬼拖着走了过去,弯腰捏起荷花酥放进嘴里一瓣,味道浓郁,口感酥香,又咬一口荷花中间的椰蓉馅莲蓬,没有另外添加的白砂糖味道,连着外层的椰丝品尝到的是椰肉本身很浓的椰香味,不知不觉又吃了三瓣荷花酥,连着牛奶一起吃,愈加香浓,满意地走出卧室去找晋聿。

    她刚刚想通了一件事。

    晋聿是个好情人,除发生肢体接触以外的事,他尊重她,照顾她情绪,愿意让她依赖他,让她在他怀里哭,甚至还对她有点纵容,比如他的洁癖就不针对她,另外他会细心地安排人为她准备用品甜品,对这样的情人撒娇,她有什么别扭的呢。

    可能还是不喜欢被当作别人吧,她想,她明明是秦意浓,性格虽然不讨喜,但她是自己,有自己的人生,却除了孟见鲸、沈老头、沈小妹,身边每个人都将她当作别人。

    但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应该真情实意地扮演好替身情人的本职工作,反正他也很快就要离开国内。

    书房门开着,没听到晋聿的说话声,秦意浓走到门边向里面看,晋聿的挺拔身影正站在落地窗前,他背对她,黑色衬衫深沉幽邃,背脊宽阔,皮带勾勒腰窄而薄,他似是在遥望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月光亮得像昏睡了的太阳,在他柔软的发梢映出莹白的光。

    秦意浓正要手指轮番敲门示意她来了,晋聿先转身过来,看到她的瞬间漆黑眸眼微眯,眸色变得更深,同时对电话那边说:“知道了,希望老师一切顺利。”

    老师?在跟江教授打电话吗?

    她已经看完了江教授的新书,对江教授的崇拜又上一层楼,有点期待什么时候能够再跟江教授偶遇。

    接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她坦荡地望向晋聿。

    晋聿挂断电话,手机扔旁边,坐在桌子上看她。

    他没有说话,好像在看她,又好似在想其他事情,他给人的压迫感是与生俱来的,眉下压着一双令人不敢直视的神秘幽潭,凹陷的眼窝很深,心思不见底的深,偶尔对视,直让人觉得心里打寒颤。

    “有话要对我说?”晋聿抱着肩膀问。

    秦意浓在心里为他的洞察力感到惊愕,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她有话要说的。

    “有两句话。”

    秦意浓走到他面前,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站在他两腿之间。

    不想听她提条件,晋聿顺势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吻她,从强硬堵嘴到逐渐缓慢,尝到了她嘴里的椰蓉荷花酥味道,椰香甜得仿佛化开了蜜。

    他吻得渐轻,手抚她柔软的长发,仿佛在亲吻一朵娇弱的花,怕碰碎它一般,带有不知名的珍惜与心疼,依然强势不让她推开,却安抚般地隔着浴袍抚过她肌肤。

    好半晌,吻够了才放开她问:“什么事?”

    秦意浓被吻得缺了氧,身体一阵阵地酥软,双目失了焦点,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接吻,让她觉得美好和愿意沉溺在其中,好一会儿才说:“我一个朋友约我明天去游泳。”

    晋聿身体骤然向后挪开,衬衫从她手指间脱离,秦意浓条件反射去捉住,晋聿冷漠甩开她手腕:“沈沐琛?”

    秦意浓沉默看自己被甩开的手腕,意识到了他真的对沈沐琛有意见,就似上次夜里在她学校门口时他以那种手段惩罚她。

    可能是因为沈沐琛曾经和夏卿关系很好吧,她想,他喜欢夏卿,连带着对她这个替身也要吃醋。

    秦意浓坦诚说:“不是。是我大学室友,女生朋友,沈沐琛不找我游泳。”

    晋聿身上的冷淡气场散了开去,语气微缓:“继续说。”

    秦意浓抬起双手试探地环住他腰,见他没有推开她,她抬脸看他,忽想到孟见鲸和男友顾执打语音电话的时候,经常互叫baby。

    她轻抿了抿唇后,如法炮制:“Baby你今晚能别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吗?还有我明天去游泳,不想腿太酸。”

    其实她这话说得让人听得出别扭,她没怎么说过长句子撒娇,越说越拧巴,说到“腿太酸”的时候,语气已经远没有Baby软。

    晋聿却骤然断了两秒呼吸,平静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身后,过了*半分钟才将望向空气的视线收回,再次落到她脸上:“还有吗?”

    “还有我和我朋友出去,你能别让人跟着我了吗?我下次补,可以吗?”

    晋聿盯着她,想起她一句又一句的敷衍承诺。

    下周我补回来。

    晚上我赔给您。

    我下次补。

    都是她说过的话。

    她将自己一层层地缠绕裹紧,平静之下是礼貌,是冷淡,再下面是冷漠,是薄情,怕被忽略,怕被遗忘,怕被错爱,怕受伤,所以情绪寡淡地面对一切,放弃主动,放弃争取,放弃曾经与制定规则的人进行抗衡的能力。

    但在她对他有所求的时候,却也能跟他虚与委蛇,也算渐入佳境。

    晋聿轻轻拨开她,转身去将房门关上,落了锁。

    他走向沙发落座,摘掉手表随意丢至一旁,掀眸问:“穿了吗?”

    秦意浓呼吸微有凝滞,随后变乱,强装镇定摇头。

    晋聿对她伸手:“过来坐我腿上。”

    秦意浓低头走过去,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皮肤热度不知不觉传到了耳根,脖颈也绯红了一片,像一朵突然间绽放盛开的红玫瑰,走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

    晋聿细细地捻她手指,捻她手心,到她手腕,目光从她莹润的脚趾逐渐向上擦过她小腿,再至系得很紧的浴袍,喉咙微微滚动:“你去拿,在抽屉里。”

    秦意浓缩了一下手,转身去取东西。

    取了东西后,又习惯性地为他拿了消毒湿巾,低着头返回到他面前。

    下一秒,他手臂用力,拽得她跨坐到他腿上,秦意浓手里东西掉到地上,慌张起身,被他用力按住腰。

    他裤子一定很干净,但她还是慌张极了,一次次地想抬开,都被晋聿一次次扣紧腰按了回去,他按得又实又紧,她更想离开。

    “西裤被你磨得湿透了。”他忽然贴着她耳朵说。

    秦意浓登时不敢再动,终究慢慢地伏在他肩头,低低地喘。

    晋聿搂着她的腰,摸到遥控器按了一下,书房里瞬间进入黑暗。

    听到她放肆了呼吸,他手放开她腰,指导她做事情,之后扯了皮带用她无法挣开的结绑住她双手,高高举起搂到自己颈后,随后他轻抚她脚踝,无声示意她自己动。

    【作者有话说】

    baby们!短小的糖糖来啦!(我也知道今天短小了嗷TAT

    别看这只小金鱼很强势,其实超级小心眼,心思超超多!!

    24

    第24章

    ◎他齿磨她的耳廓,重重地强调。◎

    昏暗无光的书房,窗帘与门窗严丝合缝紧紧关闭,完全隔绝开了外面的所有夜色,为两人圈出了一个无人可进、无人可出的密闭世界。

    秦意浓伏在晋聿肩膀上,呼吸起伏剧烈,嗓子里发出难以控制的哭声,一阵又一阵或高或低婉转不停,同时伴随着身体的阵阵抽动。

    她手用力攥紧他背部的衬衫,昂贵的黑色布料在她手里成了反复团过的纸,全是褶皱,指尖快要隔着衬衫嵌入他背脊里,哭得身体全然没了力气,只有被禁锢住的双手在无意识地抓紧他。

    晋聿坐在沙发上,衣冠楚楚地搂着她后腰,时而用力箍紧安抚,时而不碰她,仿似喜欢听她时而重时而轻时而快要断气的哭声,喜欢感受她哭到颤抖的身体。

    忽然间晋聿松开双手不再搂她,秦意浓的哭声登时减弱停止。

    她身体不舒服,无意识地想要贴近他,又被他推开。

    “知道为什么吗?”晋聿开口时的语气高高在上,嗓音却也沙哑。

    秦意浓理智都快被他磨没了,失着神,声音微弱近不可闻:“不知道。”

    她力气没他大,又打不过他,只能完全承受他的节奏,他兴致盎然时想把她拽起来跑两步就跑,想休息时就陡然推开她,每次都是她的内啡肽快要攀升到顶的时候,他突然将她推回到原地。

    一个多小时,她身体里流出的汗伴着香气顺着他西裤向下洇湿,已经在地面汇积成了一小滩水渍。

    晋聿没说话,也没动,他的气息仿佛卷起了书房里的所有空气,气压骤降,空气稀薄。

    秦意浓快要无法呼吸,用仅存的意识抽出一个他生气的可能性,断断续续地试探说:“我不让你派人跟着我,不是不想让我朋友知道你的存在,我是担心我朋友怕你……需要我把你介绍给我朋友认识吗?”

    几秒后,秦意浓感觉到自己好像是懵对了答案,周围的空气慢慢恢复了原来的密度。

    她轻轻深呼吸,在黑暗里寻他的双眼与轮廓,隐约好似不再那么幽秘深邃。

    晋聿缓和了气势,将她手腕上的皮带解开揉了揉:“以后记着。”

    “什么?”秦意浓喃喃。

    晋聿忽然抬手按在她腰窝,开始重重地安抚她,秦意浓顿时又哆嗦着没了呼吸。

    他手臂掌心甚至全身都强健有力,他体温也高得厉害,掌心按在她腰窝似刚烧过的烙铁,让她腰肢不断扭动与躲避,却好像更合了他意。

    晋聿额头抵着她都是汗的锁骨,压抑着呼吸与喘声说:“以后不要在你的朋友家人面前对我避嫌,记住了吗?”

    “任何朋友,所有家人。”他齿磨她的耳廓,重重地强调。

    秦意浓仰头望向藏在黑暗后面的夜空,不解他为什么在意这件事,大约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允许被人藏匿与无视,他要所有人仰望他、在意他、敬畏他,她思绪混乱地应着“记住了”,同时夜空在她眼里重重摇晃颤抖起来。

    有人弄洒了正在绘画夜空的颜料,接着失去理智般地用力疯狂地撕扯这副画卷,仿似永不止疲惫,很快画卷支离破碎不堪重负破碎成无数碎片,淅淅沥沥地撒进泥地里。

    最后整个夜空猛地坍塌成了碎石融合进流星,骤然全部跌落到地平线下又无止境地坠落到黑渊最深处,令深渊久久地剧烈颤抖。

    早八点的天色是耀眼的水蓝,日光是草香的盛绿。

    秦意浓站在校门口等孟见鲸。

    很快一辆保姆车开了过来,门打开,孟见鲸仿佛一只快乐小狗,弯腰探出脑袋来朝她用力挥手:“浓浓宝贝上车——妈呀。”

    孟见鲸迅速解了安全带冲下车跑到秦意浓……身边的男人面前。

    男人身着剪裁完美的鹤灰色高定西装,宽阔肩膀与臂袖线条绝对经过剪裁师无数次的精致裁剪,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剪裁这样完美贴合身材的西装,挺拔又优雅。

    “晋二,二叔?”

    孟见鲸不可置信得快要尖叫出来,左看看秦意浓,右看看晋聿,脑子里疯狂运转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是不是秦意浓去给晋谨峋做夏卿的替身,晋谨峋他二叔找上秦意浓了,要给支票让秦意浓离开晋谨峋?

    男人眉眼深邃得叫人不敢直视,山一样静静矗立在她面前,她要抬头仰视他才能看清楚他的全貌,只一秒,孟见鲸就低下了头。

    谁敢和他对视啊,她刚刚那一瞬间汗毛直立,这个人的气场强到她这个常进太平间的人都胆战心惊。

    但孟见鲸还是鼓起勇气要跟他抗衡一番,伸手就要去拽秦意浓,要将秦意浓拽到自己身后,却见晋二叔抬起了他的手,牵住了秦意浓的手。

    孟见鲸倒吸一口凉气。

    晋聿虎口处被秦意浓咬出的伤口,已经被秦意浓包扎好。

    他另只手拎着装有秦意浓泳衣的背包,递到秦意浓的手上,揽过秦意浓的肩膀亲吻她额头:“结束给我打电话。”

    秦意浓人已经死了,红着脸安详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孟见鲸的表情。

    晋聿的幻影座驾离去,留下万籁寂静,接着平地爆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秦意浓低头推孟惊雷上车:“别喊了乖。”

    一路上,爆喊过的孟见鲸都在保持沉默。

    沉默半个多小时,直到抵达温泉会馆下车后,孟见鲸才出声:“晋二叔的手,是你弄的吗?水果刀割伤?”

    秦意浓微微讶异,又想到孟见鲸善于观察和推测,她直接说实话:“咬的,不是割的。”

    孟见鲸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之后她挽住秦意浓的胳膊,有一点语无伦次地说:“晋二叔不是普通人,是做什么都会深思熟虑的人,他对整个海外市场和局势都运筹帷幄,深谋远虑,也就是说,他是个很理智的人。

    “但是浓浓,他早上送你哎,还给你拎包,我觉得他既然和你在一起了,就是认真的。你别觉得他也把你当替身,你也别自卑,他和平常人不一样,他一定不只是看中你的漂亮和模样,他一定像我一样喜欢你的性格和你的内心。

    “我说得乱,但是浓浓,你懂我的意思吗?”

    两人正站在会馆的停车场上,暖风吹拂,柳叶摇晃,浮云经过,孟见鲸脸上不再有刚才的震惊,只有怕自己用词不当而伤到秦意浓的谨慎与小心翼翼。

    许久,秦意浓在快有水雾从眼睛里涌出来的时候,轻声笑了出来:“你有点像在安慰死者家属。”

    孟见鲸打她:“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秦意浓收了笑:“好好,孟法医,你继续说。”

    孟见鲸轻声说:“就是,虽然他位高权重手眼通天,我都很怕他,但是我觉得他也只是勉强配得上你而已。你不要觉得自卑,不要觉得低他一等,不要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不要觉得自己不配他喜欢和偏爱,就算有一天他和你分手,你也不要否定自己。

    “你性子太倔,我担心你钻牛角尖,我希望浓浓你相信我,我通过我爸认识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人情冷暖,我却只想和你做朋友,你是我最钦佩和欣赏的女孩子,你是最优秀的,也一定是最值得被爱的,也值得最好的男人拥有你。”

    秦意浓忽然转过了身去。

    她望着远处的柳树,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秦意浓的长发被风吹拂着扫过孟见鲸的下巴,孟见鲸抬手挠了挠痒意,又擦了把脸上的眼泪。

    刚刚在车里,她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惶恐,又逐渐变为了心疼。

    她猜到秦意浓和晋二叔应是徐蕈找秦意浓出去见客户那晚发生的事,也知道晋二叔是只手遮天的人。

    如果是晋二叔想要的,别说是秦意浓这样家道败落的破产千金,就算是市值十亿百亿的千金,都无法拒绝得了他。

    还有晋二叔虎口包扎的伤……

    孟见鲸心疼地望着秦意浓看似挺直其实内心早已破碎的背影,轻声哽咽:“浓浓,你要是不愿意,你就换个城市生活吧。我不非留你在北琼了,你去哪里都好,我放假飞过去烦你。”

    很久很久,秦意浓一动不动地一直等到风吹干了眼泪,才转过身来。

    她明白这些是孟见鲸发自内心的安慰,虽然她不认可孟见鲸说的八成的话,但她心里被孟见鲸燃烧的小火苗安慰得很暖,她双手挽着孟见鲸走向会馆:“我没有不愿意,多多。你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勉强我。”

    “可他是……”孟见鲸住了嘴:“反正,你要是需要我了,随时跟我说,我觉得我爸能说上一点话。”

    秦意浓轻道:“好。”

    为了没人打扰她和孟见鲸,秦意浓将自己的旧手机关机,只留了与晋聿联系的白色手机开着机。

    一整天的时间,孟见鲸仿佛有和秦意浓说不完的话,彻底坐实了她小时候话太多、爸妈给她取小名叫多多并非是空穴来风的事实。

    秦意浓今天游泳游得很尽兴。

    晋聿姑且算是讲道理的,今天撤了跟着她的人,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在书房的那一个多小时,她虽然腿酸得厉害,但她早上在浴缸里泡了些时间,又来温泉里泡着放松,乳酸代谢得差不多,酸痛感很快就消散了。

    三餐都是在会馆里用的,两人出来在大厅换鞋时已经晚上七点多,孟见鲸忽然后知后觉地说了句:“晋二叔挺配你的。”

    秦意浓正在弯腰穿鞋,莫名僵了背,她觉得她在孟见鲸眼里可能是个神,她抬头:“多多,你崇拜我。”

    “是啊,是很崇拜你,”孟见鲸笑出来,然后凑过去小声对秦意浓嘀咕,“说真的,晋二叔能镇得住你哎,我都没见过你听谁的话,你刚刚在校门口都有点像洋娃娃了。不过我觉得晋二叔如果对你特别用心的话,你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也会让你越来越爱你自己,我有时候挺心疼你摆烂的……顾执就有点像晋二叔,虽然我讨厌顾执总管我,但是我的一大堆臭毛病确实都被顾执治好了。”

    秦意浓坐在沙发榻上直起腰:“那可惜了。”

    “嗯?”

    “我虽然喜欢摆烂,但真没你那么多小毛病。”

    “……”

    孟见鲸哼唧唧地挂在秦意浓背上不下去,秦意浓也不推开她,拿出旧手机开机看消息,她真没那么热爱工作,但还是得看看夏总有没有突然给她发来工作安排。

    然而她刚开机的同时,杨悦的电话打了进来。

    秦意浓跟撒娇的孟见鲸示意她接电话,孟见鲸点头放开她,秦意浓按下静音走到无人的窗边角落,思忖着按下接听。

    是家里以前的保姆贾淑宜用杨悦的手机打来的,贾淑宜开口便是紧张担忧的一句:“浓浓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我给你打一天电话了才打通,你妈生病住院了。”

    秦意浓嘴微张,长长地深呼吸,问:“因为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心梗,”贾淑宜忙说,“你别着急,幸好早上你哥发现了,及时给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现在没事,留院观察中,但医生建议做造影和支架,你看你这两天有空回来吗?”

    秦意浓坐到旁边的长条凳上,木质冰凉,她又站起来,像失去了意识般来回走动,忽然停步,她低声问:“阿姨方便把已经做过的检查拍照片发给我吗?”

    “哎哟,那些都在你哥手机上呢,挂号是用你哥手机挂的,纸单可能也在你哥车里,你妈和你哥又都不许我跟你说,我看看我有没有机会给你问出来?你是要问问北琼那边的医生吗?”

    “嗯,”秦意浓面上多了疑虑,“阿姨方便视频让我看看我妈的状态吗?”

    她轻声补充:“我不说话,不让她发现。”

    贾淑宜那边好像突然有人叫她,她高高喊了一声:“哎,307病房家属,我在。”

    她边走边对秦意浓匆匆说:“浓浓,你哥没在医院,现在就我陪着你妈,刚刚护士站叫我,我去看看。还有啊浓浓,你说阿姨现在也有工作,是请了假来陪你妈妈的,你能回来就尽快回来吧,好不好?”

    秦意浓坐回到长条凳上,若有所思地答应:“知道了,谢谢阿姨。”

    挂断电话后,秦意浓握着手机静静地思考。

    她自小就不喜欢这位阿姨,阿姨对她算是好的,但她能感觉得到阿姨总是时刻偷看她,就像在监视她一样,对她的好总像是隔着层心和另有目的。

    杨悦不许阿姨联系她,阿姨却偷拿出杨悦手机解锁屏幕打给她。杨悦向来不离手机,阿姨又是怎么偷拿到的?还说给她打了一天的电话?到底是真是假?

    手机陆续弹出许多信息电话,秦意浓微蹙着眉点开看消息列表,率先看到的是沈老头的一条信息:“丫头,开机给我回电话,我来北琼了。”

    秦意浓顿即变了神色,立即将电话给老头拨了过去:“怎么了沈叔,我妈很严重吗?”

    “什么?”沈子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很严重?”

    秦意浓绷紧的肩膀与神经同时松懈下来:“没什么,您怎么来了?找我和沈沐琛吃饭吗?”

    时间被拉长了六七秒,沈子敬说:“只找你。”

    稍作停顿,沈子敬说:“我在温泉馆附近,有些话想对你说,是一些私事。孟见鲸和你在一起吧,你安排一下,是先送孟见鲸离开,还是带她一起听。”

    秦意浓借口说晋聿来会馆接她,若无其事地将孟见鲸送上了车。

    孟见鲸很聪明,但终究是实习期的新人,不仅忙,还意识到学校的知识和师父的经验不同,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学,另一边还在准备毕业论文,常常单位和学校两边跑,压力其实很大,内心受挫得不轻,不然不会突然找她放松一整天,她想她弄清楚这边的事情后再对孟见鲸说。

    秦意浓笑着挥手目送孟见鲸离开,直至保姆车消失,她面上的浅笑也都在这一瞬间全部消散。

    沈老头说过她天生的直觉和推测能力是最适合做刑侦的好料子,这一刻,她宁愿自己是个慢钝感的人。

    低头走回会馆,风里仿似带了沁凉的薄荷,吹得她眼里发凉,凉到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忽然她撞入一个怀抱,对方身体结实臂力强硬,她没多想,凭本能地向他小腿胫骨踢过去。

    对方反应极其迅速,即刻提膝躲避,但两人距离太近,他膝盖快要攻击到她,他迅速收力,与此同时秦意浓趁此时机抱住了对方的腿。

    头顶飘下来一声气极的轻笑,他很少这么笑,笑声里添了一点无奈的纵容,掐了把她的脸。

    她泡了一天的水,最后又汗蒸,皮肤比平时更加水嫩有弹性,晋聿掐着没松手:“走神了?”

    秦意浓松开他腿,风吹得她身影有点摇晃:“抱歉,晋先生。”

    她踢他胫骨是失神时被沈沐琛着重训练以防她被人欺负的下意识动作,回过神后闻到了沉香与生姜香,从梦中惊醒般意识到了他是谁,只能抱住服软。

    他掐着她脸,但不疼。

    她就任由他掐着。

    会馆周围黄灯亮得像白昼时的连绵阴雨天,晋聿看她低垂的脸上映出的细密睫毛影子,手掌逐渐覆到她后颈:“抬头看我。”

    秦意浓仰头看他,呼吸急促。

    他明明没有用任何力气,只是很轻的接触,她却忽然觉得耳鸣紧张。

    “我不喜欢听道歉的话,能记住吗?”

    秦意浓后牙咬得紧,她恍惚能闻到血味从他虎口的棉纱布透出来,她缓缓松开紧咬的牙,开口问:“任何事都不可以道歉吗,咬了您,也不用道歉吗?”

    “不用,”晋聿拇指向前摩挲到她细嫩的耳下,听觉都被他手指占据,他声音轻得她听不清,“做错了事才需要道歉,Baby,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秦意浓完全没有听清晋聿在“不用”两个字说了什么,她也没有问,心里正塞满了刚刚打的那两通电话。

    杨悦到底有没有生病住院,以及沈老头今天找她会是什么事,满腹忐忑与不安。

    被晋聿牵着手腕走入会馆,她本想说沈沐琛的父亲找她,转念又想到只有晋聿知道她今天在温泉会馆,沈老头应该已经和晋聿联系过,她就没再说任何话。

    一直被晋聿牵着上到顶楼。

    走到一间房门前,晋聿曲起指关节,咚咚两声叩响房门。

    【作者有话说】

    今日小金鱼的可爱日记:

    我家心上人有个好朋友,看得明白,还算聪明。

    但我家心上人好像是个笨蛋。

    生气气。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才不是理由。

    说白了,我家心上人就是不喜欢我。

    啊啊啊好生气,撕掉这张日记。

    重新写。

    Baby,只要你选择了我,正确地做对了这一件事,其他事情任你做,永远不要向我道歉。

    折成飞机,飕——飞到心上人手里。

    心上人看了一眼:谁啊,乱扔垃圾,丢掉。

    小金鱼哭啊哭,哭出了一片海

    25

    第25章

    ◎“我的女儿……”◎

    这是一间百余平的空荡荡的会议室,里面有浓郁的消毒水味与呛人眼鼻的烟味。

    十米长桌在中间,只坐着一个人,是正在抽烟看资料的沈子敬。

    秦意浓对这个场景有记忆里的熟悉,她和沈小妹去局里面找沈子敬时,看到过沈子敬在散会后留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这样抽烟看资料凝神思索的模样,像是遇到了省里严肃难办的重大案件。

    “沈叔,”秦意浓走进去,抿了抿唇说,“您能别抽烟吗?”

    沈子敬抬头看她,在烟灰缸里戳了下烟灰:“你不是闻惯了烟味吗?”

    秦意浓过去推开窗:“这不是有人不习惯吗,你掐了。”

    沈子敬没掐烟,又抽了一口,非要跟某人对着干似的:“我乐意,谁受不了谁出去。”

    晋聿没出去,脱了外套搭在臂弯,站在会议桌旁望着秦意浓,看气场似秦意浓的老板。

    秦意浓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罩走到晋聿面前,晋聿接在手里,却也没戴上。

    “你不回避?”沈子敬重重地斜了晋聿一眼,眼里露出了很大面积的眼白,好似他很讨厌晋聿。

    其实他以前还不讨厌晋聿,更是相反,简直欣赏极了,晋聿在他和江初眼里,完全就是别人家的最优秀最完美的好孩子。

    但这次见面,沈子敬看看秦意浓,又看看晋聿,心烦得要命,烟灰缸重重地叩桌:“我们要谈家事,闲杂人等请出去。”

    晋聿端站在一旁沉稳如泰山,面容沉静地将漆黑眸子望向秦意浓:“我用出去吗?”

    秦意浓深刻记着晋聿不喜欢她在家人面前对他避嫌,无奈地轻蹙娥眉,抬眼望向沈子敬:“沈叔,您直接说吧。”

    反正无论沈子敬和她谈了什么,晋聿若是想知道,也总有办法能够知道。

    沈子敬盯了不识趣的晋聿半晌,见晋聿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重重叹了口气:“真烦人。”

    他那么好的浓丫头,怎么就被晋聿给欺负上了呢,晋聿心里不是只有夏卿吗,当他家的浓丫头是什么,是备胎吗,烦死了。

    他作为法医,家里有学法的,有学医的,偏偏就是没有学法医的。

    只有这个浓丫头有那慧根,他一直以来不仅将她当亲徒弟养,更是当亲女儿养的,于是此时越看晋聿越觉得晋聿曾经的优点都是缺点,怎么都配不上浓丫头,要不是现在有正事,他非要先论论他们两人的事。

    沈子敬放在桌上的手机,无声地弹出了消息来,是有人在催促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的人从凌晨一直等到现在,已经焦灼地等了十五个小时。

    沈子敬将手机翻过去放在桌上,拿起对比结果,眼睛蓦的发酸发胀得厉害,紧着鼻子狠狠地抽了两口烟,才忍住鼻腔与心里的酸涩。

    不抽烟他真控制不了情绪,面前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他看她受苦受难,看她明媚耀眼,也看她消沉不振,从他搬到秦家旁边成为邻居开始,他看到了她长大成人的整个人生。

    而最让他内疚过不去的是,他明明怀疑过,却从来没有做出过行动。

    这样可怜的孩子,明明本该拥有最幸福的童年与人生。

    到底还是忍不住泛了泪花,沈子敬红着双眼用力揉了把脸,他内疚得不敢直视这孩子的眼睛,低着头说:“浓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一直知道你受了太多的苦。你前面二十二年的人生,不是你本该经历的。叔希望你以后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希望你能够得到你本应该拥有的幸福。”

    秦意浓定定地看着沈子敬,不声不语。

    晋聿此时走到秦意浓身后,展开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感到她身体的颤抖与僵直。

    沈子敬递出DNA对比结果,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秦意浓接过单子,沉默地垂眼默读文字。

    第一张报告单:依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判定,被鉴定人秦意浓与江初具有亲生血缘关系。

    第二张报告单:依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判定,被鉴定人秦意浓与夏流萤具有亲生血缘关系。

    “孩子,你不是秦大为和杨悦的女儿,你是江初和夏流萤的女儿。”

    沈子敬摘掉眼镜,哭得颤抖,用力擦着眼泪说。

    秦意浓安静地沉默了很久,她慢慢抬头,脸上却完全没有出现沈子敬那样的神情与眼泪,平静得好似刚刚听到的不是自己的事:“我和夏总的小妹是双胞胎吗?”

    沈子敬:“什么?”

    晋聿双手一直按在秦意浓肩上没有移开,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得到她的冷静,这时出声对沈子敬说:“夏总是夏时衍,小妹是指夏叶繁。”

    “不是,不是双胞胎,”沈子敬恢复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哽咽,断断续续地向她解释,“夏叶繁很小就出国读书了,所以我也一直没见过她。今天江初给我看了夏叶繁的照片,我看见她和你妈你哥,我是指杨悦和秦胤,她和杨悦秦胤很像,但她又不像你爸秦大为,这里面可能还有些说不通的地方,我们猜想你们两个应该是在医院抱错了,具体怎么回事,还要叫人去国外给夏叶繁取样本回来做对比,再去医院那边仔细查。”

    秦意浓再次沉默很久。

    去国外给夏叶繁取样本,大概意思是他们不打算让夏叶繁回来,不打算让抱错的两个孩子各回各家,又或者是想让她们俩同时留在他们身边。

    她点头:“明白了。”

    又徐声问:“夏总的小妹知道了吗?”

    沈子敬忽然说不出话来,这孩子现在太平静,平静得和那些心死的家属一样,眼神平静又空洞,仿佛关闭了她的五感。

    他刚搬到秦家做邻居时,秦意浓还不是一个敏感的小孩,是在经历了无数次期待与失望、冷漠与打压后,大约她才明白父母的爱原来不是平等的。

    她的敏感与冷静,都是在后天环境里慢慢形成,比如到此时,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与喜悦的情绪,是因为她会凡事先做到最坏的打算——她在秦家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是讨厌的、全身都是缺点的人,她理所应当地认为陌生的自己和受宠爱多年的夏叶繁相比,她仍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

    “我还不清楚那边的具体情况,”沈子敬再次哽咽,心疼地叹息,“但是浓浓,你不要多想,你亲生父母很心疼你,很想补偿你,他们现在就在楼下车里等你。如果你愿意现在见他们,他们现在就上来找你。”

    秦意浓没有回答,她对折手里的两张报告单,用指腹重重地按压折痕,漫不经心地说:“我转到法医学后做过两次试验。第一次是图好玩,用RFLP分析,切割DNA片段做电泳分离,对比我和我父母的条带模式,组合不成功。第二次是用DNA测序仪,结果认定不存在亲子关系。为了打消我所有的妄想,我检测了40个位点,结果还是那样,累积亲权指数很低,所以我前几年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

    沈子敬怔忡:“浓浓?那你也早就知道你是江初和夏……”

    “不知道,”秦意浓继续对折报告单,“我没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想象,而且之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即便有机会见到,我也不会主动去验。”验了又怎么样,亲生父母也可能像杨悦秦大为一样不喜欢她,还要经历第二次吗。

    “浓浓你……”

    晋聿忽然出声:“沈老,我在这陪她,我叫助理来接您去酒店休息。至于老师和师母,明天再安排见面。”

    “哎好,”沈子敬无措地握着手,“浓浓,你也希望明天见,对吗?”

    秦意浓仿佛没有听见,过了两三分钟才说:“好,明天见。”

    沈子敬离开后,秦意浓一动不动站了很久。

    她站多久,晋聿就在旁边看了她多久。

    他平时的眸光总是波澜不惊的深邃,此时却有些波动,他眉心浅浅蹙着,好似藏着对她的疼惜。

    许久,晋聿走到她面前抽走她手里的鉴定单子放到她包里:“先回车上。”

    秦意浓仿若未闻。

    晋聿倾身靠近她,一手揽她肩膀,另一手要去揽她双腿将她横抱起来,秦意浓忽然回神,慌忙低头退后躲避。

    但她站得太久,腿是僵的,身体是无力的,险些摔倒,晋聿搂住她腰扶稳她。

    晋聿知道她已经没了力气,再次倾身要抱她,她却再次躲避开。

    “秦意浓。”晋聿沉了声音。

    秦意浓茫然地抬头望向他,撞见了他眼里不容拒绝的威严,她张了张嘴,近乎无声地呢喃:“不想这样。”

    说得不明不白,是不想他抱她,还是她不想什么。

    晋聿抬手,秦意浓下意识后仰,他却只是摸她脸颊,指腹摩挲她冰冷的脸,而后俯首吻她额头。

    吻得很轻很轻,他柔软的唇瓣贴在她饱满的额头上,仿佛在轻吻薄如蝉翼的花瓣。

    移开这个吻,他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问:“我背你?”

    是询问,却依然像是不容拒绝的肯定陈述。

    秦意浓再次失神仿若未闻。

    晋聿弯腰俯身,抬起她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秦意浓,胳膊抱紧我。”

    秦意浓忽然回神:“不用。”

    “你已经走不了路了,”他几乎是命令的口吻,“上来,我背你。”

    秦意浓认为自己可以走路,可是抬腿试了一下,确实已经僵得动不了,终究趴到他背上环住他脖子。

    晋聿稳稳地背起她,手臂穿过她膝盖后的腘窝,令她双腿挂在他手臂上,提起她的包,不发一语地背她离开。

    秦意浓脑子里其实是空的,她被晋聿背着,身体随着他稳健的步伐上下浮动,地面在她眼里晃动,她像在午后站在窗边看天空一样,没有心事,只是空洞地睁眼看着。

    直到她被晋聿放上车,她看着晋聿弯腰进来给她系安全带的侧影,她才短暂有了思绪。

    他一定很爱很爱夏卿吧,才愿意这样照顾她。

    即便是晋谨峋,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而已。

    晋谨峋那么深爱夏卿,但他比晋谨峋爱得更深。

    会有多深,像宇宙的黑洞吗?

    晋聿亲自开车,挽起手臂的*袖子,调整适合他的座椅位置,游刃有余地倒车开出去,像领路人一样问她:“有想去的地方吗?不要说没有,告诉我一个地点,我带你去。”

    秦意浓怔怔地望着前方车灯照出的光亮:“回您家。”

    她不知道要去哪,但还记得周六晚上要和他待在一起。

    可她声音太轻,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她瞳孔微缩,好似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晋聿停车在路边发了两条信息,之后带她去了网球场。

    是二十四小时的自助网球场,也是她之前常去的那一家,秦意浓站在熟悉的店铺门脸前仰脸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晋聿牵她手腕进去:“我只知道关于你的事。”

    因为在他眼里,她和夏卿最像吗?

    秦意浓恍惚地想,他真的很爱夏卿。

    晋聿用安知行发来的预约信息陪秦意浓进去,里面已经为秦意浓备好衣服毛巾网球鞋球拍和饮用水与零食。

    晋聿等她换好衣服出来,给她白色手机充上电,一切照顾得细心周全,最后揉了揉她头发:“你打吧,我走了。”

    秦意浓在他收回手时,无意识地握住了他手腕,她眼里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挽留神色。

    晋聿解释:“我留在这会让你有压力,你自己打,不用理会我,想打多久打多久,渴了饿了有吃的,打累了就去旁边酒店睡觉,一会儿把房间号和密码发给你,明早接你去见他们。”

    秦意浓慢慢松了手:“谢谢。”

    晋聿离开,秦意浓在球场里呆站了半个多小时才慢慢动作,设定打球模式,缓缓挥拍。

    起初怎样都接不住,好像看不到球,她移动的速度也慢,没有力气。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半小时后,内啡肽多巴胺肾上腺素开始起作用,她动作逐渐变快,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满面湿润,球场里不断回响球拍击打网球的声音和她咬着嘴唇的喘声。

    晋聿一直没有离开,沉默地端坐在监控室里看里面女孩子脸上不断流下的眼泪。

    女孩子没抬手擦过泪,眼泪模糊了视线打不到球时,她就睁大眼睛努力去清空眼里的泪水。

    网球弹到她腿上,她穿网球裙,白皙的腿上被球打出了一个重重的红印,她像没有知觉。

    她忘记将头发扎起来,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像风一样飘动,发尾黏到湿润的脸上,她也没有拂开头发,只是在用力打球。

    挥舞,跑动,累得喘息,却一刻不停,身影孤独又强韧,仿佛这些就是她前二十二年所有生活的缩影。

    过了很久很久,她突然停下,没有预兆地瘫坐在地上,监控室里转椅的滑轮猛地发出刺耳声音,晋聿大步走了出去。

    一双皮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随即他好像单腿跪了下来,不可能是跪,是蹲吧,她模糊地想。

    她被披上了味道熟悉的衣服,接着她被熟悉的动作抬起了下巴。

    他温热的指腹落在她脸上和她眼睛上,她看得清晰了些。

    可下一刻又雾蒙蒙的模糊,眼里的雾总是络绎不绝地涌上来。

    “看着我,秦意浓。”晋聿握着她的下巴,低缓嗓音仿佛从遥远的天外飘进来。

    秦意浓逐渐看清楚了他,他本该深邃冷沉的英俊面容,此时却好似有柔情。

    “受伤了吗?”他问。

    她喘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只摇头。

    晋聿静静等待她喘匀了呼吸,再次问:“受伤了吗?”

    她摇头,终于说出话来:“只是突然累了。”

    就跌坐到了地上,好像累了十多年那么累。

    秦意浓打得满面红润,除了能看到湿润的泪,看不出苍白的气色。

    晋聿取了毛巾给她擦汗,她怕他嫌脏,别开脸要自己擦,他按住她手不让她动,软毛轻按在她脸上擦汗,一寸又一寸,好似她是易碎的东西。

    等他擦完,秦意浓眼睫扇动,喃喃轻语:“您怎么没走?”

    晋聿说:“动动脚踝我看看,能走路吗。”

    秦意浓低下头,动了动脚踝,没有疼痛的地方。

    但她突然觉得胃很空,很想大口吃很多东西,想把自己泛空的胃全部塞满。

    秦意浓没有受伤,晋聿这才放开她后背:“还继续打吗?”

    “几点了?”

    “不到十一点。”

    秦意浓想了想,刚刚心里憋闷的情绪已经释放掉大半,摇头说:“不打了。”

    但又起不来,累得胳膊腿都是酸软的。

    忽然熟悉的臂力将她捞起,随后是双腿,她被他抱在怀里。

    “饿吗?”他问。

    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饿了的,她轻轻摇头。

    “想吃什么?”他又问。

    秦意浓靠在他雄浑宽厚的怀抱里,感受他沉稳有力的步伐,她渐渐放松下来,没再摇头,轻声回答:“甜的。”

    “好。”

    晋聿垂眼看她湿润又红的眼睛和她苍白的脸:“还有吗?”

    “辣的。”

    “好。”

    晋聿将她抱回到车后上,俯身为她系好安全带,而后撑在她面前问:“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样抱你?说实话。”

    秦意浓被他近在咫尺的沉香气息包围,抬眼时额头擦过他冷硬的下颌,她停了几秒说:“因为不想变脆弱,讨厌脆弱,没有人喜欢脆弱的人。”

    晋聿俯首,轻吻落在她唇畔:“我喜欢,你可以在我身边脆弱。记住,以后不要自轻。”

    秦意浓眼睫止不住地颤抖,直到快要颤得眼泪落下时,她闭上眼扭开脸,轻道:“好。”

    夜深清幽,道路两边的一盏盏路灯飞速退后,像船舶将灯塔甩在身后,即将冲撞向海域中的未知礁石。

    到达恒湾壹号苑,秦意浓轻车熟路地去厨房吃东西,阿姨果然已经准备好甜品和辣小面,但只准备了很小的两份,好似很怕她吃撑了。

    满意吃了七分饱,吃完去浴室,吹干头发走到书房门口找晋聿,轻轻敲门。

    晋聿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到敲门声回头看她,结束通话走向她,揽她肩膀回房,把她推在床上,他去洗澡。

    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手臂从她肩膀颈下穿过去搂她,右手圈过来握住她脖颈,他吻她的后颈逐渐向前吻到她肩膀,很轻很轻的吻,似在安抚。

    秦意浓被吻得深深闭上眼睛,枕着他手臂向他侧脸仰去,有意地主动回应他。

    晋聿停了停:“今天还不够累?”

    “累,”她压抑着喘息说,“但我还想再累点,有点失眠睡不着。”

    她突然口无遮拦地激他:“如果您累了,可以不做。”

    晋聿莫名低笑了声。

    只这一瞬间,秦意浓忽然就后了悔,但已经来不及。

    然而他以这个姿势拥抱她,不到五分钟,她就累得沉沉昏睡过去了。

    晋聿对这个结果不意外,拥着她陪她睡去。

    前一天太累,身体运动量超标,精神负荷量超载,秦意浓这一觉睡到早上十一点。

    醒来时人很懵很饿,坐在床上看着手机时间发怔,忽然听到一道嗓音:“先吃东西再洗澡,之后去见你爸妈和你哥。”

    声音来源是旁边沙发上,晋聿身着衬衫西裤,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似是在工作,抬眼看向她:“昨晚你又欠我的了,记账吗?”

    秦意浓抬高被子裹紧自己,发出心虚的声音:“记。”

    中午十二点,晋聿去书房找秦意浓,她坐在办公桌前做笔记,手边放着高三生用的书。

    轻声叩门,他倚在门边叫她:“走了。”

    她抬头,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拒绝平常约饭:“我想起来我一点要去做家教,五点结束,晚上再去见他们吧。”

    说罢又低下头写写记记。

    晋聿定睛地看了她两分钟,走到她面前抽走了她手里的笔:“你听说过他们很宠爱小女儿,也听见过夏时衍很宠爱小妹,你怕他们更喜欢夏叶繁,怕他们不喜欢你,是吗?”

    秦意浓愣住:“没有。”

    “你不想面对,害怕看到亲生父母不喜欢你的每一个微表情,害怕他们像养父母一样讨厌你,害怕他们在你面前偏爱夏叶繁,对吗?”

    秦意浓被逼问得停住了呼吸:“没有。”

    好似为了证实自己心里没有害怕,她站起来收拾本笔装好,提着包向外走。

    其实她全身都很酸痛,她本就没多少肌肉,昨天运动量又实在大得超出了她身体能承受的范围。

    突然被晋聿拉住了手腕,他没有再用力将她拉进他怀里,只是不许她再向前走:“知道你的检测样本,他们是从哪得到的吗?”

    秦意浓顿步在原地,思忖几秒,后知后觉说:“你给的。”

    “是我,”他走到她身后俯身抱她,她刹那变得纤瘦渺小,他掌心落在她发顶,轻轻地拍抚,声音低却笃定地说,“意浓,相信我,在二十年的养女和刚找回来的陌生女儿之间,无论是你的亲生父母,还是你的哥哥、姐姐,他们都会坚定地选择你。这是血缘,尤其是江教授家和夏女士家的血缘。所以不要害怕,勇敢些。”

    秦意浓没有说话。

    她相信血缘,但她更相信人之常情。

    她听过夏时衍和夏叶繁打电话的语气,那么宠溺,是她从不敢想象的兄妹亲情。

    更何况是江教授和夏女士。

    至于勇敢,她曾经勇敢过。

    勇敢地讨好自己的父母,勇敢地迈出一步又一步,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除了失望,什么都没有得到。

    晋聿猛地收紧手臂:“秦意浓。相信我,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秦意浓被痛得回了神。

    明明是安慰的话,他的动作与话语却都让她感到颤栗。

    他仿佛是在用力量压制、胁迫她相信他。

    “明白了,”秦意浓眼睫颤出湿润,低声说,“您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记住。”

    他总是在强迫她。

    不许她说谎。

    不许她避嫌。

    不许她道歉。

    不许她懦弱。

    他好像在胁迫她让她成为他想象中的人。

    找到亲生父母,她好像就可以停止做替身、摆脱他的纠缠与胁迫了,她忽然想。

    晋聿松了力气,许久放开她,牵着她手下楼:“秦倔。”

    “什么?”

    “这次不要倔强,相信我,他们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秦意浓眼睫颤动着垂下,他又在逼迫她不许倔强,她轻道:“好。”

    司机宋文礼开车载两人从车库出去,却才出别墅门,一脚刹车停住在门口。

    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丈夫撑伞揽着妻子的肩膀,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两人湿润红肿的眼里充满了痛苦与焦急,好似在这里已经等待了二十二年之久。

    秦意浓按开车门,先行下了车。

    她努力地对眼前的亲生父母浮起浅笑,眼底却先湿润。

    夏流萤和江初两人他们根本等不到在外面见面,天刚亮就过来等他们失去了二十二年的女儿,已经在这门外从清晨等到现在。

    夏流萤在看到女儿的瞬间泪雨如下,满脸泪水地冲过去:“我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小金鱼剧场:

    今天是小金鱼自闭的一天。

    趴在海底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金鱼金鱼你怎么了?

    金鱼用力甩了甩尾巴:都走开,不要理我。

    金鱼好吓人,其他鱼们都迅速跑了。

    忽然一根葱白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它的尾鳍:你怎么啦?大家都说你生气了

    金鱼回头瞧她一眼,更生气了,哼唧哼唧发火:我不生气,我才没有生气,我一点都没生气。你要有家人了,你害怕,你畏缩,我陪着你,你倒好,你心里只想着和家人团聚后就可以甩了我了,我算什么啊,我就是个大笨蛋,疯狂甩尾

    心上人摇头,抱住它的小尾巴:才没有,你不是大笨蛋,你是我最喜欢最依赖最心动的鱼鱼了,你别生气了嘛,好不好嘛。

    小金鱼生了三天气,被哄得一秒面红耳赤:是吗,这,这样哦,那,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26

    第26章

    ◎云开雾散,暖阳向她而来。◎

    秦意浓被拥抱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夏流萤在外面站了太久,身上都是凉气,不够温暖,还有湿凉的眼泪贴着秦意浓的脸落下,一直渗透秦意浓的领口,洇得秦意浓脖颈皮肤时也是冰凉的。

    秦意浓却觉得皮肤与体温都越来越烫。

    她听见夏女士一声声地叫她女儿,一声声哭着向她说抱歉,对她说心疼,夏女士的哭声里充满了痛苦与悲凉,她感受到了夏女士对她的愧疚、心疼、抱歉与遗憾。

    是她在杨悦那里从不曾感受过的复杂情绪。

    秦意浓被搂得额头抵着夏女士的肩膀,她身体里的疼痛好像和夏女士的哭声同了频,夏女士每哭一声,她心里就一阵阵地疼痛紧缩,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任由自己的眼泪滑过脸颊垂落。

    江初听夏流萤哭得泣不成声,同样已经泪流满面。

    但他隔着模糊的泪眼,忽然注意到秦意浓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回抱住夏流萤,他心里猛地重重一紧,像被动物尖锐的指甲扼住了心脏。

    江初立即向晋聿望去。

    晋聿站在车边,面色凝重,对他轻轻摇了头。

    江初快步走到晋聿面前,低声问:“怎么回事?”

    晋聿掀眸看向被生母紧紧拥在怀里的秦意浓,她嘴里说着相信他,却并未真正信他,她双手倔强地垂在身侧,没有向她的生母伸出手。

    她明明是溺在冰河里最脆弱的人,却总是在扮演着站在冰面上的冷漠的人。

    晋聿望向江初,微作沉吟说:“不清楚,老师,您和师母的家事,我不好多言。”

    江初重重地闭上眼睛。

    其实他能猜到的,秦意浓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没有安全感,一定很不容易相信人。

    以后她是否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个家,都要看这个家怎样对她。

    而短期内,他们可能很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沈子敬说过她是一个倔强又敏感孩子。

    江初再睁开眼,依然忧虑与痛苦,但同时又多了另一种情绪,他瞪着晋聿冷道:“你和浓浓的事,我改天找你算。”

    晋聿颔首,有两分文雅:“恭候老师。”

    江初忽然就理解了昨晚的沈子敬为什么在转述情况时,言语中对晋聿有那么大的情绪。

    深远广阔的湛蓝天空中,阳光又挪了一个角度,秦意浓被生父江初搂在怀里。

    除晋聿外,这是她第一次被这样宽阔硬朗的胸膛抱在怀里,小时候不曾有,而长大后,晋聿是唯一拥抱过她的异性。

    对江教授的这个拥抱,起初她紧张,甚至有一丝对异性的紧绷与尴尬,但听到江教授在她头顶压抑的哭声后,她后知后觉自己为何会从小就对成为法医这件事情有独钟与执着,终于找到被当做另类的来源,她哽咽地哭出了声。

    杨悦说她解剖尸体恶心,说她对尸体感兴趣是变态,说没有人会愿意娶天天与尸体相处的恶心变态,说她身上都是尸体的腥臭味,说她影响了美容院的运势,甚至影响了父亲的公司,家里的全部厄运都归结于她非要与尸体相处。

    她也曾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只要她放弃她的执着,她就会改变母亲对她的态度,就会拥有母亲对她的爱,是不是以前的一切本就是她的错。

    而她此时终于知道,她没有任何错,她只是继承了父亲的一部分神经递质相关基因或是突触可塑性相关基因等等,她只是遵从本性而已。

    ——寒冬时照顾好自己,等待春满人间,云开雾散,暖阳将向你而来。

    是她亲生父亲写给她的话。

    在这个夏初春末的季节里,她时常颤抖发冷的肩膀,忽然感受到了拨开云雾的温暖。

    暖阳是指她的父母吗?

    是她的父母终于向她而来吗?

    站在一旁的夏流萤默默流着眼泪看女儿在江初怀抱里僵硬的身体,看到女儿停留在空中的双手逐渐攥成颤抖的拳,终究没有回抱江初,她回忆起刚刚女儿也没有回抱她,忽然泣涕如雨地转过身去用力捂住嘴呜咽。

    她的女儿,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与挣扎,经历了多少寒心与冷漠,才会在见到亲生父母后用力攥紧拳头克制自己让自己保持理智与清醒。

    “哎哟——”

    忽然有一道拖着声音的长腔响起,夏时衍从他的库里南下来,他双眼也很红,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他手里拿着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递给母亲,同时扯走母亲手里团得湿软的纸巾扔晋聿家门口,又走到父亲和秦意浓身侧用力掰开父亲的手:“行了,一会儿您女儿被你抱窒息了。她一会儿还有家教课,别招她哭了。”

    抽了两张纸巾递给父亲,夏时衍又一把将父亲推开,江初被推得哭笑不得“哎你——”

    夏时衍头不回地敷衍:“爱你爱你,行了。”

    秦意浓突然破涕为笑。

    夏时衍含笑弯腰擦秦意浓脸上的泪:“我是不是早就让你叫过我‘哥’来着?叫声哥听听?”

    话说一半,笑着的夏时衍也声音沙哑哽咽了一声。

    秦意浓动了动嘴唇,没叫出来。

    上司老板突然变成亲哥,她还不太适应,低头擦眼泪。

    夏时衍今天是天亮时跟父母一起过来的,但他一直坐在车里等,没在外面等,刚刚也看到了秦意浓的克制情绪。

    这段工作相处以来,他已经对秦意浓的性格有些了解,他笑了笑,不催她,揉了揉她头发说:“慢慢来,先上车,送你去家教那边,车上聊。还有你姐,她很想见你,但她不想在视频里跟你哭,她快回来了,说要抱着你哭。对你姐有意见的话,等她回来见了面再有意见。”

    秦意浓微怔。

    夏卿吗?

    她是夏卿的妹妹。

    夏卿要回来了。

    夏流萤挽着女儿的手,先扶女儿上车。

    秦意浓站在车前,身边是生父生母和哥哥,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晋聿。

    他站在幻影的车头前,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气场,面上不冷不热没有表情。

    风起时,他深邃的眼里好似有一抹浓郁的情绪闪过,是她读不懂的神色,风停之后,依然墨浓如渊漆黑不见底。

    风起风落,好似过了四季那么久。

    她忽然明白他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在等夏卿回来。

    秦意浓从他面上平静地收回视线,弯腰上车,坐稳关门,未再看他一眼,仿佛只是一个在房东家借住了一晚的普通朋友。

    晋聿的身影在后视镜里逐渐远去,他深沉挺拔的身影仿佛被时光定在那里,似清晨的启明星与夜里的长庚星,不知疲倦久远地站在那里。

    她刚刚回眸的那一眼,已经决定不再来这里,她走向了她新的人生,他知道。

    北岸小区C区门口,距离补习还有些时间,三人留秦意浓在车里说话。

    江初见妻子总是在看了两眼秦意浓后就突然转头望向窗外默默流泪,他心疼女儿又心疼妻子,也几度开口就抽噎失声,幸好夏时衍还算理智,他回头安排说:“浓浓去上家教课,我和爸妈回家去做饭。五点你上完家教课,我们来接你回家,你的房间也已经整理好了,以后就在家里住。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妈不太会做菜,但爸会,哥也会一些,你尽管点。”

    秦意浓没有立即说“好”。

    她低头思量,气场平静又冷清。

    夏流萤望着与她年轻时候极像的孩子,紧张地绞着手,心里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回答,痛苦又心疼。

    “我想慢一点,”秦意浓抬头,她没有避开三位亲人的目光,她依次看过去,尽量以不伤害到他们三人感情的温和嗓音说,“我昨天运动了一天,有点累,还需要些时间理解这件事,我家教结束后想回宿舍。”

    她话说完,三人都短暂地沉默了两秒,而后异口同声:“可以,好,行。”

    夏流萤伸手握住女儿偏凉的手,轻轻捂着,说话间忍不住掉下眼泪,忍着哭腔说:“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女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妈妈明白这件事有些突然,妈妈愿意给你很多很多时间慢慢地接受妈妈,好吗?”

    秦意浓垂下眼,眼泪滴在夏流萤的手背上:“好。”

    临近一点时,秦意浓心里还记着杨悦住院贾阿姨让她回去的事,她刚挂电话时本想让沈老头或是沈小妹方便时去她家里看一眼,现在有了意外,她不想在生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处理这件事,又不能做到真的无动于衷,终究与三人说了。

    夏时衍看老两口眼泪跟下阵雨似的,似乎暂时没有理智处理事情,点头揽下这事:“哥处理,你去上课,哥给你问清楚。”

    平常公司里见到的夏总对她自称哥,还要为她处理事情,秦意浓耳根忽然软了软,轻“嗯”了一声下车离开。

    在秦意浓的身影转进小区后,江初立即从副驾下来到后座抱住了妻子。

    夏流萤从痛哭出声到哭得失了声,江初哭哄着:“会叫的,孩子总会叫我们爸爸妈妈的,给孩子些时间……”

    夏流萤失声痛哭:“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的女儿经历这些……”

    夏时衍红着眼沉默思量,咬牙轻道:“会查清楚的。”

    到底是院方的过错,还是谁的过错,让他妹妹经历这些,让他们一家人经历这些。

    今天方泽曜的母亲在家里。

    儿子快要高考,她这段时间晚上回来陪儿子给做夜宵,周末也陪在家里给儿子洗水果准备吃的。

    但秦意浓这两次来的时候,方母总是担心影响到补习进度,都是回避不出来,今天也没有出来。

    房间里,方泽曜冷淡地低头听题,一眼不看她。

    秦意浓浑身都痛,哭得头和眼睛也都痛,也没怎么看他。

    两人的眼睛都看着物理题,午后的斜光通过窗户落进棱形光影,方泽曜忽然用按动笔咔哒咔哒敲桌子:“你男朋友为什么和你分手?”

    秦意浓知道他误会了,但她只是淡淡地说:“没分手,是给我买的周年纪念日礼物感动到我了。算这道题,两次都是出在同一个错误上,说明你对这里记得不扎实,记到错题本上。”

    方泽曜猛地站起来,冷冽的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刺了两眼,摔笔往外走:“困了,去做几个俯卧撑。”

    秦意浓头疼地揉了揉眼睛,事实上她已经很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要刺激到这个高三生。

    若是换成他此时在高二,她甚至都会说是男友跟自己求婚时被感动到的。

    三分钟后方泽曜喘着粗气回来,卷着衣摆向上脱了套头卫衣扔床上,他里面就一件黑色跨栏背心,小小年纪练出肌肉来了,他冷冷地说:“还有一个多月,等我考完的。”

    秦意浓只当作没听懂他好似要去打她男朋友的意思:“高考结束去旅行吧,西北适合你,去转转。”

    方泽曜面无表情:“没意思。”

    给叛逆的高三生补完四个小时的课,秦意浓被气得全身更痛了。

    他是没有父亲的单亲孩子,母亲事事依着他,凭着一张迷人好看的校草脸在社交平台有大量粉丝,期末不控分按水平考年级第一,即便常常打架挂着一脸伤也会得到校方的特别关照,正是最肆意妄为的年纪,时刻给她一种他高考若是心情不好就控分复读的嚣张与愚蠢。

    “方泽曜,”秦意浓在换好鞋后直起腰抬眼看他,终究还是对他说了些她平时不会说的话,“我最近查了一些资料,有色弱矫正眼镜,也有本身是色弱却成为艺术家的人,我不确定色弱是否可以成为优秀的建筑师,但如果你想学艺术,或许色弱也是上天给你的另一个天赋。色弱不影响你分辨黑白灰这些无彩色,如果你将黑白灰这些不同深浅亮度的颜色运用得很好,比如雕塑这些,方泽曜,你是有未来的。”

    方泽曜散漫地倚着墙,桃花眼耷拉着:“知道了,你走吧,不送。”

    秦意浓对他这个态度一时气结,丢下一句“不用送”,推门走了。

    她离开后,方母端着水果出来,对儿子态度好的不得了,轻声细语着讨好地笑:“曜曜,秦老师怎么走了?我不是说让你留她坐会儿的吗?”

    方泽曜懒得解释,冷漠说:“她有约会。”

    说完“砰”的一声甩上房门再未出来,留母亲端着一盘进口水果僵站在原地。

    夏时衍开车将老两口送回去后,赶着五点前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接秦意浓。

    他站在车边,看见秦意浓好似是冷着脸出来的,挥手笑:“被不听话的学生给气到了?过来哥哄哄你。”

    秦意浓蓦的浅笑了出来。

    “上车,”夏时衍接过秦意浓手里的包,为秦意浓打开车门,手放在她头顶挡着,“知道吗,你哥我还没给谁挡过头顶。”

    秦意浓蓦然想到了夏叶繁,弯腰上车的动作停了停。

    “所以为什么会生气?怎么教都教不会?”夏时衍问。

    秦意浓抬眼看向车里面。

    在上家教课之前,她发觉她跟生父生母的相处让她有压力,情绪一直都在紧紧绷着,这是她自己都没料到过的情况。

    现在看到他们不在车上,她悄悄松了口气。

    “有点固执。”秦意浓说。

    夏时衍没急着开车走,撑着门跟她闲聊问:“一次家教四小时,多少钱?”

    “一千。”

    夏时衍低头拍自己裤子上不存在的灰。

    这一刻心疼得厉害。

    秦意浓赚的这些还不够夏叶繁吃一顿饭的。

    夏时衍掩下心里的疼惜,随口问:“一个月四千,学生家里很有钱么?”

    秦意浓说:“也没有,学生是单亲,母亲是打工的。”

    钱,打工,母爱。

    夏时衍发觉这些词对秦意浓来说可能都是敏感词汇,他不敢再碰。

    “哥看看眼睛,”夏时衍左右仔细看她,从冰箱里拿出冰袋给她,“还是有点肿,敷敷。哥开车?”

    秦意浓注意到了夏时衍在她面前不再用“我”这人称,一律变成了“哥”。

    他应该是心疼她的吧,她想。

    “好。”她答应。

    闭眼冰敷时,秦意浓脑子又开始变空,好像在无意识地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去对比,否则她会承受不住。

    忽然听到他说:“你养母没生病,放心吧。”

    秦意浓拿下冰袋睁开眼。

    养母这个词。

    无意之间就拉开了她和杨悦之间的距离。

    秦意浓问:“具体是怎样的?您可以说。”

    您。

    夏时衍仔细品了品这个字眼,越品越不悦,将车停在路旁,抬手重重敲她脑门:“叫哥,现在。”

    秦意浓被敲得捂着脑门懵了五六秒。

    真的是很重的一下。

    晋聿也跟她动手,但晋聿不是这样的。

    晋聿用巧劲,让她怕得发疼,但不会让她真的很疼。

    她张了又张嘴,没有说出来。

    眼见夏时衍的手又伸过来要敲她,她才迅速识时务地叫了一声:“哥。”

    夏时衍满意笑了,而后左转闭眼忍情绪,再睁开时一切如常,用力搰了把她头发:“这才乖,以后少叫一声哥,就多打你一下,知道了吗?”

    秦意浓轻轻点头,同时闭嘴,暂时决定以后少说话。

    夏时衍继续开车说:“我叫人上门去送假快递,你养母开的门,拆开看是送错了快递,她跟送快递的人说了两句话,不像生病的人。她为什么骗你,知道吗?”

    秦意浓明白夏时衍已经将话说得很好听,以杨悦的为人,应该是高声嚷嚷并骂人了。

    她知道杨悦希望她回曲津,希望她在曲津结婚生子,但她只是说:“她有时候情绪会不稳定。”

    夏时衍没再多问,送她到学校门口,拿出他们三口人准备的两个晚餐保温便当盒递给她:“我和爸妈做的,拿回宿舍吃。一切都慢慢来,不急,明天公司见。”

    秦意浓双手抱着便当盒,点头说好,嘴硬得没加一个“哥”字。

    夏时衍看出她心思,没逼她,站在车边目送她柔软却又强韧的身影淹没在大学校园里。

    这是他的妹妹,平安长大,却也在委屈中长大。

    他对夏叶繁的所有宠爱,本该都是对她的。

    而他还在她面前表现过他对夏叶繁的无条件宠溺。

    好半晌,夏时衍垂眼,用力捻了一把发胀的眼睛,发信息给母亲:“送到学校了。”

    夏流萤回:“她有说什么吗?”

    夏时衍:“她说谢谢爸爸妈妈。”

    夏流萤没再回复。

    夏时衍上了车后,车停在路边又等了会儿,收到母亲的文字回复:“儿子,以后不用这样安慰妈。这一切都得慢慢来,妈明白。”

    夏时衍仰头用力搓了搓脸,搓得双眼更加发红,发信息给父亲:“我现在去医院调当年的信息。”

    江初发来语音,声音低哑:“带上沈沐琛,看调信息需要什么准备材料,他是律师,他懂,我在家里再陪陪你妈。”

    夏时衍:“嗯,让她少哭。”

    秦意浓将两个保温便当放在桌上,呆怔怔地坐在桌前,迟迟没有打开。

    好像很饿,又好像不饿,身体里的知觉慢了许多,反应能力也降下来。

    但她却记得,杨悦总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给秦胤加餐。

    哥哥是男生,长身体,力气大,要多吃些肉。

    你是女生,是妹妹,注意保持身材,多吃蔬菜少吃肉,螃蟹蛤蜊都是寒性的,女孩子不能多吃。

    诸如此类。

    乍听是关心,为她着想,她也天真地以为过是母爱。

    后来渐渐发现,有的人会拿这样看似健康的关心,一点点地侵蚀她对这些食物的需求和渴望,渐渐的,不再容许她提出任何要求。

    秦意浓起身去洗漱忙自己的事,再坐到桌前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慢慢打开两个餐盒,都是家常菜。

    锅包肉。

    秦胤喜欢吃加了番茄酱的带酸味的锅包肉,家里阿姨每次都是做秦胤的口味,但她喜欢吃不加番茄的。

    香辣虾。

    秦胤不吃辣,家里的很多菜都不放辣,但*她嗜辣。

    蚝油西蓝花。

    家里除了她,另外三人都不吃西蓝花。

    红烧鲫鱼。

    杨悦被鱼刺卡过,不许家里阿姨做鲫鱼,可她喜欢。

    都是她的喜好,也是沈老头搬到她家隔壁后,经常叫她去沈家吃饭时摆上桌的那些菜。

    他们一定问过沈老头了吧。

    用保温盒装着的饭菜,还没有凉。

    秦意浓将每道菜都认真尝了遍,意外发现味道很熟悉,和沈老头做得很像,让她很难不怀疑江教授和沈老头工作时是不是跟同一个师父学的厨艺。

    另外还夹着一道味道有些怪的小炒肉,可能是夏女士炒的,但她也都吃光了。

    吃完撑得整个人都困困的,擦干眼泪将保温盒仔细刷干净,回来用纸巾擦掉水分,收到沈沐琛的信息:“打拳吗?”

    秦意浓:“不打。”

    沈沐琛:“昨天已经练折了?”

    秦意浓:“你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五分钟后,沈沐琛发来:“恭喜你终于拥有爱护你的家人了,除了由衷为你感到开心和欣慰,意浓,我有点失落,你明白吗?”

    秦意浓反复看了很多遍这句话,似乎懂了一点,她轻声发去语音:“你和老头和小妹,永远是我的家人。”

    沈沐琛回了句“你不明白”,随即又撤回了这条消息。

    秦意浓忽然缩了心脏,变得紧张难安。

    两分钟后,沈沐琛:“我身边最后一个穷鬼变回千金了,还是比之前更富有的千金,我穷得心理不平衡。”

    秦意浓方才已经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的心,这时松下来:“你和老头吃晚饭了吗?我今天忘记给老头打电话了。”

    沈沐琛:“老头回去上班了,他明白你心里乱,等你心情好了给他打个电话。”

    秦意浓:“好。”

    又发:“吃多了,今天想早点睡,晚安。”

    沈沐琛:“睡吧。”

    秦意浓不是在敷衍沈沐琛,她是真的累了困了,上床躺了没多久很快睡去。

    沉睡仿佛无梦的一夜自然醒来,睁眼六点半,迅速洗漱抓起面包牛奶放进包里冲出校园去赶地铁。

    快走到校门口时慢慢停了步,一辆熟悉的幻影正停在她学校门口。

    学生进出时都会对它行个注视礼。

    车窗落下,晋聿深邃英俊的侧影缓缓露出来,迎着早七点的晨曦,她听到有学生在喊好帅。

    秦意浓心道好高调。

    晋聿侧头望向她:“我母亲给你做了甜点,上车,送你去公司。”

    秦意浓微有迟疑,最终还是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上车后,她让宋叔尽快开车走,一边将洗净的保温饭盒放到前排副驾座椅上,一边忍不住用眼睛寻着甜点在哪。

    她知道老夫人不可能特意为她做甜点,毕竟老夫人都不认识她,应该是老夫人为晋聿做了甜点,他不吃,顺便给她送来。

    晋聿倾身为她系安全带,侧脸有意无意地擦过她额头:“吃早餐了吗?”

    秦意浓往后躲了一点,摇头:“还没有。”

    晋聿按了电动扭放小小桌板,拿出两块三角切块蛋糕放到桌上,先为她打开一块:“吃吧。”

    车里瞬间萦绕出了馥郁的芝士浓香味,秦意浓心情难以控制的好,偏头看切块侧面,层次丰富浓厚,像在侧边盛开的一朵重瓣的奶油色芍药花。

    “谢谢晋先生,谢谢老夫人。”她吃之前很讲礼貌。

    晋聿淡瞥她一眼:“客气了。”

    秦意浓想要矜持地仔细品尝,但甜点实在入口即化,香得她没两口就给吃没了。

    还想吃第二块,不好意思开口,吃完整理桌板,扣好空盒。

    “好吃吗?”

    “味道很好,谢谢老夫人。”

    晋聿递给她一厚沓图文清单:“我母亲过些天过喜寿,帮我选个礼物。”

    他补充:“选个她不会转送给孙子孙媳的礼物。”

    秦意浓没明白他不愿意让老夫人将礼物转送给孙子孙媳的逻辑,但理解了这句话的结果与可能性。

    无论是之前做徐蕈的助理,还是现在做夏时衍的秘书,她都习惯提前将事情考虑得周全些,思忖着问:“可以转送给女儿和儿媳,是吗?”

    晋聿手里正拿着一只翡翠手镯,映着翡翠的深邃眉眼朝她脸上稍作停落:“儿媳可以。”

    戴安娜是外孙女,她问:“外孙女可以吗?”

    晋聿:“不可以。”

    秦意浓想,所以是只可以转送给儿媳的礼物。

    老夫人的儿媳目前只有一个,是晋聿的大嫂、晋谨峋的母亲。

    她记得晋谨峋的母亲好像是制药集团老董事长的千金,年龄应该与夏女士相仿。

    秦意浓看了一会儿,想起来问:“晋先生怎么不让安秘书帮您选?”

    晋聿:“她选了很多次,思路都一样,看你能不能选个新鲜的。”

    “您不选吗?”

    “我母亲在某方面对我有意见,我选过两次,她不喜欢。”

    秦意浓险些脱口问出“某方面”是哪方面,话到嘴边忍住,他的家里事,她不便多问。

    仔细看了一会儿,她指着清单里的一行字和图片问:“晋先生看这尊电光如来的精雕翡翠吊坠可以吗?”

    晋聿倾身看:“药师佛?”

    秦意浓斟词酌句:“我在灵隐寺的药师殿上见过,消灾延寿,寓意很好,如果老夫人转送给晋谨峋晋总的母亲,对晋总母亲家族企业解除疾苦的寓意也很好。”

    “和朋友去的灵隐寺?”晋聿漫不经心问。

    “嗯。”

    “沈沐琛?”

    秦意浓刚想摇头,又不想多言,点了头:“嗯。”

    【作者有话说】

    一只小金鱼又悄悄碎了:)

    漂亮小金鱼昨晚被抛弃,一晚的辗转难眠,一大早向鱼妈要甜点,找理由,眼巴巴送过来

    结果心上人:你造嘛,我和沈沐琛一起出去玩过哦,玩得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呢!

    27

    第27章

    ◎“你以为我要弄你?”◎

    其实她是与沈小妹去的灵隐寺。

    药师佛来自理想世界,曾发愿为众生解除疾苦,日光和月光是伴药师佛左右的两位辅佐菩萨,日夜祈祷世间无病无灾无冥无暗。

    和沈老头的工作有些相似处,更与沈小妹的工作相同。

    沈小妹作为医学生除了相信科学,还相信值夜班的时候不能吃芒果和火龙果,不能喝旺仔牛奶,以及沈小妹很喜欢电光如来药师佛,她记得这些事,而且听起来药师佛对于制药集团很有吉祥的意义。

    秦意浓追问:“这个药师佛的吊坠可以吗?”

    这枚翡翠的成色也很好,是颜色明亮的帝王绿,雕刻的工艺细节也很精湛。

    晋聿声音淡了许多:“不合适。”

    秦意浓知道老板们都很麻烦,她也没多劝,继续帮他选。

    他好像是把她当他秘书了,在某一瞬间,她意识到这件事。

    早高峰的路段上,车辆走走停停,像临近没了墨的笔,断断续续地书写着时间。

    送老夫人礼物的待选图文清单做得同拍卖会的介绍图册无差,照片与文字介绍很详细,包括翡翠的产地成色雕刻艺术家等等都很详细,秦意浓当作扩展知识面继续专心翻看寻找适合的礼物。

    图册有些厚,秦意浓不确定这些是否整合了国外拍卖行的咨询,出声询问:“晋先生,这些都是本地拍卖行里现存的吗?还是需要在国外进行线上拍?”

    如果还需要国外线上拍的话,就需要再计算上带回或寄回国内的时间。

    “不是,”晋聿看她清秀挺直的背,她体态总是很挺直,很少懒洋洋地向后靠着靠背坐,“是在我书房和家里的。”

    秦意浓翻到一页之前在他办公室、他故意考她的帝王绿手串:“明白了。”

    “我母亲喜欢翡翠,所以收集了一些。”

    “晋先生很孝顺。”

    “事实上,她经常说我不孝顺。”

    秦意浓没有顺势问出“哪里不孝顺了”,已然猜到大概是他经常在国外不回国,老夫人对他有些意见。

    晋家夫妻两人二十多岁生下大儿子和大女儿,四十多岁生下第三胎小儿子,自然宠爱有加,也自然希望他留在国内。

    秦意浓看得入神,也想得入神,车内的光一瞬间暗了下去,她没多想,只当是进入时衍科技附近的隧道,随手按亮阅读灯。

    直至司机关门下车的声响将她叫醒,抬头听到锁铐一样的落锁声,她心跳猛地提起又从高空重重落下,向晋聿望去,晋聿那边的车窗已经拉上电动窗帘,她这边也是,后面也一样。

    再向前面看去,这里好似是一处私人停车场,随即雾化的隔窗也升了起来。

    晋聿看向她说:“清单你拿回去,再帮我选选。”

    “好。”

    秦意浓答应着,将清单放进包里,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晋聿双腿交叠坐着,示意她:“过来坐。”

    秦意浓没动,绵长地深呼吸着。

    即将要上班,她不想和他发生什么事,不想被咬破嘴唇,不想被弄乱头发和衣服,尤其不想被夏时衍看到她被晋聿欺负过。

    她上班总是穿白衬衫,深呼吸时的胸口高低起伏着,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的紧张。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要做什么,她条件反射的紧张。

    晋聿牵住了她的手,再度示意她过去坐他腿上,秦意浓还是没动。

    “在想什么?”晋聿松开她,问。

    秦意浓看了他一眼,轻道:“在想,你好像不喜欢听到我提沈律师。”

    她如果没有这点眼力见儿,她就不适合做夏时衍的秘书了。

    晋聿刚刚本还对药师佛的建议感兴趣,到他问她是否和沈沐琛去的灵隐寺,她说是,他就神情淡漠不感兴趣了。

    “我对沈律师没意见,他人不错,我只是不喜欢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记着了。”

    晋聿看表:“距离你打卡时间还有三十五分钟,我们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摘掉手表扔一旁,他抬眼看她,忽然问:“怕蜘蛛吗?”

    秦意浓脖子顿时一缩,飞快朝他腿上越过去扑进他怀里。

    晋聿眼里隐隐含笑,安抚地轻拍她后背:“车里没有蜘蛛,只是问问而已。”

    秦意浓立即就要下去,但晋聿手腕稍用力,按塌她的腰,再按她的后脑令她趴在自己肩上,她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昨晚睡得好吗?”

    “嗯。”

    “放松。”

    秦意浓放松不下来,无意识地反复深呼吸。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是指夏家。”

    晋聿没有问她和家人相处如何,但他来她学校接她,通过她住在宿舍的这一件事,想必已经能够明白她怎样想的。

    她轻道:“过几天。”

    晋聿拥着她,轻抚她的背。

    她白衬衫料子软薄,隔着衣服仿似触到了她柔软的肌肤。

    “教授很会做辣小面,搬到一起住以后,可以尝到。”

    “好。”

    “还是怕他们不喜欢你,怕他们让你失望。”

    “没有,”秦意浓不敢惹怒他,尽量以平静轻缓的声音回答,“我很多东西都在宿舍,宿舍方便一些。”

    她对他有问有答,但细听都不是真心话。

    她躲避的姿势与态度实在明显,不仅是躲避他,还躲避她的家人。

    晋聿忽然掌心从她后腰抚过去,一直抚到她小腿,秦意浓颤抖如筛,每次想要直起身都被他按下去。

    晋聿左手碰到她的右脚运动鞋脱了下去,秦意浓穿白色短袜的脚趾瞬间像含羞草一样缩起来。

    他左手又抚过去将她的另一只运动鞋脱下去,秦意浓两只脚背都绷紧。

    两声鞋子落地,晋聿右手按她后腰,豁然冷道:“抬头看我。”

    秦意浓被摆弄得双腿跪坐他两侧,身体比他高了些,双手按在他肩上低头看他,无意识地呼吸紧促。

    晋聿按着她后腰的手腕却在松开后只是抚上了她的脸:“眼睛不肿了。”

    秦意浓哆嗦着轻道:“冷敷了。”

    “你总是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沈家人。”

    “没有。”

    “试着去相信他们。”

    “好。”

    依然顺从,低眉顺眼百依百顺的模样,但每一个“好”字都是敷衍。

    她真的很倔强。

    晋聿温热的掌心轻抚她脸颊,拇指在她精致的鼻尖摩挲,食中两指分开绕过她耳朵细细地摸着她柔润细腻的皮肤,小拇指从她细嫩的脖颈往返擦过,似有若无地轻叹了口气。

    而后他压低她后脑,倾身仰颈吻向她抿起的唇角安抚她。

    却在即将吻到她时,被秦意浓偏头躲避开。

    秦意浓没多想,是条件反射的偏头,等她做完这个动作后已经感觉到车内骤降了气压。

    晋聿漫不经心地换了气场,他放开她,从置物盒里抽出湿巾,向后靠坐着慢条斯理一根根地擦拭修长的手指:“秦意浓,我记得那天晚上是你主动走向我,主动招惹我。你现在的意思是,你找到你亲生父母了,就想甩掉我。对吗?”

    秦意浓僵硬地坐在他腿上忘了呼吸。

    “秦意浓,我问你,一只叮人血的蚊子不计后果地闯进蜘蛛的网中,它认为它想走就能走,甚至以为自己可以随时全身而退,是不是太低估这只网的黏性了?”

    秦意浓全身仿佛被他冻住,他嗓音明明轻轻徐徐,她却感觉自己全身都发冷得厉害。

    他的意思是,蚊子再会叮血,再有攻击性,它的口器外鞘再坚韧,内部的锯齿再尖锐,在网中都无计可施。

    “晋先生,我没……”

    “你敢说你没有这个想法吗,秦意浓?”

    秦意浓哑口。

    车里突然聚集的森冷气场将她完全冻住。

    晋聿擦净手扔掉消毒湿巾,并着手指沉默地伸向她后腰。

    秦意浓无法控制地挺直后腰,用力握住他手:“别……我,我要上班。”

    她平日里清冷的嗓音在此时染上了娇意,眼睫抖得厉害,带有无可奈何的请求之意。

    “你以为我现在要弄你?”

    晋聿手擦过她后腰,摸向他放在她后方的甜点拿过来,掀眸看她一眼:“喜欢我手的话,周五周六晚上弄,你想要几次都可以。你一会儿要上班,弄湿了没有裤子穿,不合适。”

    秦意浓瞬间烧着了脸,晚上关灯后听这些话还可以,白天听着实在羞赧。

    她在他腿上如坐针毡,想要下去,却又被他按住。

    晋聿抱着她,手指拂过她碎发:“所以现在,没有打算始乱终弃的秦小姐,愿意让我亲你了吗?”

    他话虽然听起来是询问,手指却意味深长地按揉她耳垂。

    仿佛无声威胁,如果仍不许亲,他现在就要弄她,弄到她没裤子穿。

    秦意浓闭了眼,点头。

    晋聿:“我想你说出来。”

    秦意浓耳朵又酥又麻,只得轻声说出来:“是,我愿意。”

    “没有不情不愿。”

    “……没有。”

    “我们依然是周五周六固定见面。”

    “嗯。”

    秦意浓提着图册和另一块小蛋糕下车时腿还是软的,被亲得嘴唇也发麻,但他这次很有分寸,没有咬破她嘴角,垂着眼匆匆进入大楼。

    正巧在夏时衍专用的电梯前碰到唐画,唐画看到她的小蛋糕,“哎哟”一声:“这最上面铺的这一层,这是鱼子酱蛋糕吗?”

    秦意浓将提着的蛋糕往身后躲了一下:“没有,是店里仿的。”

    刚要进入电梯,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抢走:“仿的就给我吧。”

    秦意浓和唐画同时转身直起腰:“夏总早上好。”

    夏时衍穿风信紫的淡色衬衫和马甲,外套在臂弯搭着,一手万年不变的氧气瓶,一手刚抢走的鱼子酱芝士蛋糕,目光扫过秦意浓,不动声色说:“秦秘书一小时后来我办公室。”

    秦意浓低头:“是,夏总。”

    三人乘电梯上楼,唐画敏锐察觉到老板气场诡异,有眼力价儿的目不斜视不说话。

    秦意浓则忍不住的一眼又一眼往夏时衍手里的蛋糕上偷瞧,他什么意思,他真要抢走吃掉吗?

    一小时后,秦意浓敲门进入夏时衍办公室。

    在门打开的瞬间,烘焙香气扑面而来,夏时衍从屏风后面单手端着一块黑森林樱桃蛋糕走出来,经过她身边揉了一把她脑袋,走到她身后锁门,走回来又揉了一把她脑袋,站在她面前说:“叫哥。”

    秦意浓抬头看站在她面前的夏总,动了动嘴唇,没叫出来。

    这是在公司,她觉得不太合适。

    夏时衍抬手靠近她脑门:“不叫是吧。”

    秦意浓眼皮一跳,立即说:“哥。”

    夏时衍满意了,笑着揽她肩膀让她坐到他的办公椅上,他坐桌上弯腰给她递出蛋糕:“哥用最好的黑巧和樱桃酒给你做的,尝尝。”

    蛋糕接在手里,秦意浓心里忽然像黑森林中间夹层的奶油一样有点发软。

    传统黑森林都会加上樱桃酒,在漂亮浓郁的巧克力酱和饱满大颗的樱桃间,她闻到了在奶油香气中夹有的酸甜的樱桃酒香。

    但是。

    秦意浓慢慢抬头问:“我刚刚拿的那个小蛋糕呢?”

    夏时衍拖长调“啊,那个啊——”,抱着肩膀冷淡说:“我吃了。你吃哥做的。以后想吃什么和家里说,不要总吃晋聿的,不合适。”

    秦意浓没说话,心痛地拿起叉子吃蛋糕,后悔刚刚真应该在车里把那块蛋糕吃掉的。

    一边想,她刚刚拿着会议记录进来的,周一上班还没怎么开始工作,先坐在老板位置上吃老板做的黑森林,她好像已经成为不需要努力的真关系户了。

    夏时衍比她大九岁,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工作的事,昨天我和爸妈聊过了,我们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这份工作,就继续做,如果你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就努力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哪怕从零开始学习,我们也都会支持你。至于法医,你想去公安局工作的话,常规上不行,政审过不去,毕竟秦大为养育你,算是你的直系亲属,他也确实判刑了。你看看你是非要进,还是愿意考去爸的学校,爸避嫌不能直接带你,你可以跟爸的同事读研读博,毕业留校也不错。”

    秦意浓还没有考虑到这里。

    听夏时衍这样说,她才意识到身份的变化,让她对未来有了更多的选择。

    夏时衍拍了拍她发顶说:“不急,我们有很多时间,你慢慢考虑。昨晚睡得好吗?看你眼睛不太肿了,运动后身上还疼不疼?”

    秦意浓说:“睡得很好,也没昨天疼了。”

    夏时衍放心,又问道:“中午去外面和爸妈一起吃,可以吗?”

    秦意浓昨晚做好了今天会再见面的准备,没作长时间的停顿,点头说:“好。”

    秦意浓慢吞吞地吃了半个黑森林,考虑好了一件事,她用纸巾抿净唇角,抬头说:“我可能需要请个假。”

    “是要请假散心吗,请多久,一周够吗?”夏时衍神情和蔼,弯着腰,像在看一个错过成长的三岁小妹妹,仿佛妹妹想请多久就多久。

    秦意浓摇头:“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毕业答辩,我想先把论文弄好。”

    有一位教授父亲,她如果还摆烂不弄论文不打算答辩和毕业、保持高中生学历的话,好像对父亲有一点过意不去。

    她心里有一点难为情,但面上坦然:“我论文还一点都没写。”

    夏时衍目瞪口呆地看她,狠劲用力地吸了口氧,和蔼神情全不见了:“你一点都没写?开题报告写过吗?”

    “没有。”

    “……”

    “出去,”夏时衍气懵了,“我一直以为你看似不准备毕业,实际上什么都准备好了,竟然真没准备毕业。我跟爸打电话,问问他陪你一起弄论文来不来得及。”

    秦意浓被夏时衍赶出办公室,神情难掩尴尬,唐画见状忙上来安抚:“夏总平时都不生气的,可能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肯定不是针对你。”

    秦意浓欲言又止,不好解释,轻轻摇了头。

    她刚坐到工位上,忽然听到包里传来白色手机的震动声。

    不是短短一声信息震动,是晋聿打来电话的连续长声震动。

    【作者有话说】

    笨蛋小金鱼郁闷日记:

    眼看着心上人和家人离开,我仿佛被抛弃了。

    没人知道我昨晚是怎么辗转难眠的,早上眼巴巴给送甜点来,还找了借口来,心上人竟然还躲开脸不让我亲。

    心上人讨厌我,呜呜呜。

    我要淹死我自己,咕噜咕噜咕噜

    28

    第28章

    ◎我想你了,秦意浓。◎

    这只白色手机,只有晋聿会联系她。

    秦意浓心烦意乱地拿出手机,震动的声音更叫她心烦意乱,思量须臾,果断按下了拒接。

    她刚刚在车里,竟紧张得忘了她现在是个有底气的人了。

    他如果真有重要的事情,大可以打给夏时衍,通过夏时衍找她。

    如果他就这样没了声,说明他没有要紧事。

    秦意浓坐在工位上等了一会儿,晋聿再未打来,夏时衍也没有叫她。

    安心地继续工作。

    午饭在江初大学附近的粤菜餐厅用餐。

    江教授下午一点有课,不方便去距离远的私房菜馆,就近选了这一家。

    沈子敬说秦意浓喜欢吃粤菜,大约是她骨子里像外婆,夏流萤特意为女儿点了些她尝着还算不错的粤菜和点心。

    夏流萤为秦意浓添着菜说:“外婆做粤菜很拿手,过些日子我们去看外婆,让外婆给你做。”

    秦意浓点头说好,一边注意到夏女士没有提到外公。

    她话少,但体态不拘谨,更多是随遇而安的平静,没有主动提问。

    江初也为女儿添菜,解释道:“外公已经过世了,外婆是作家,正在山上写书。作家白若云,听说过吗?爸写的书也经过你外婆的指导。”

    秦意浓一勺状元及第粥停在嘴边,眼睛睁得大了些,露出的神色是惊讶意外与欣喜。

    “看过外婆的书?”夏流萤笑问。

    秦意浓点头,放下勺子说:“看过外婆写的外公,外公是国画家,也看过您和小姨,还有舅舅小时候的事。”

    夏流萤还没听到女儿叫她妈妈,却先听到女儿叫小姨和舅舅,心情复杂,却只笑着摸摸她头发:“小姨和舅舅过阵子也来看你。还有别信你外婆写的那些散文,都有艺术加工,妈妈不是外婆说的那么讨厌。”

    秦意浓浅笑低头。

    她记得外婆书里写过大女儿清冷又美丽,却没有生活常识,不认识厨房里的任何东西。最不喜欢交友,家里来客人时,大女儿从不理会,只对艺术有近似痴狂的热爱,总是在家中书房从早待到晚,翻阅书架上的一切艺术相关书籍。不喜欢晒太阳,家人在花园里吃下午茶的时候,大女儿也很少出去。唯独对甜品,女儿有些偏爱,外婆说凭这个喜欢,就知道女儿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书看得太久了,她只记得这些,但对母亲好似忽然间有了很多了解,通过曾读过的文字有了现实的亲近感。

    夏流萤继续为女儿添菜说:“还有你爷爷奶奶,奶奶是马来西亚人,奶奶已经过世,爷爷在那边守着他们年轻时候的家。”

    夏时衍补充:“奶奶是大户人家大小姐,年轻时候特别漂亮,回头我给你看奶奶的照片,还是彩色照片。她是瑞典和马来的混血,再加上曾外祖父是做锡矿的老板,所以爸是矿老板的孙子、富三代、三国混血、或许更多,你没觉得我和爸的双眼皮特好看吗,妈当初就是在香港看中了爸好看。爸还有马来名字,奶奶给取的。”

    江初笑斜了夏时衍一眼,对秦意浓说:“别听你哥胡说。”

    秦意浓十分意外自己也是混血,她自认为自己完全没有混血感,但她确实像生母更多一些,像父亲的少一些,她感兴趣地问:“您马来名字是什么?”

    江初不说,夏流萤笑说:“奶奶常叫你爸易卜拉欣。不要取笑爸爸,奶奶很疼爱你爸的,尊重奶奶和爸爸。”

    夏时衍在旁边笑了。

    江初无奈失笑:“你爷是北琼本地人,当时因工作派出去认识的你奶,所以爸说话还是北琼口音。”

    秦意浓越听越感兴趣,不知不觉地在这顿饭间放松下来,托腮听故事。

    眼看江初快到回学校上课的时间点,午餐才结束。

    “对了,浓浓,”江初和妻子对视一眼,他才聊到正题,“爸和你学校老师联系了一下,你学分够毕业,只差个论文,爸可以指导你论文。正好爸妈在爸学校附近有房子,你看这样怎么样,爸妈搬到这边住,你也过来一起住,这样方便爸陪你改论文,也方便你去学校找我或是蹭课听。你妈最近想学做饭,爸还得指导你妈做饭。所以浓浓,为了方便,搬来跟爸妈一起住,好不好?”

    在女儿拒绝和他们回家后,他们就在家里仔细讨论了这件事。

    明白女儿可能是介意那个家里处处都是他们和夏叶繁相处的痕迹,所以他们想试试看,如果一起搬到全新的房子里,女儿会不会松口说可以。

    秦意浓垂眼折纸巾,一层又一层很慢地折着。

    夏时衍见她思考与犹豫,斟酌着说:“夏叶繁那边采了样本,带回来后先拿去跟杨悦的样本做比对。哥的考虑是,在出结果确定了她们是母女后,爸妈和哥哥再去曲津见杨悦说清楚,也去取回你小时候的衣物用品。之后再改回姓,夏意浓好像比江意浓好听些,或者你不想改也可以。哥这样安排,可以吗?”

    秦意浓仍没有说话。

    因为她没有在夏时衍的话语中听到他们对夏叶繁的安排,她无法接受他们同时养两个女儿。

    小心眼也罢,冷漠也罢,她拒绝看到生父生母哄爱夏叶繁的画面。

    如果又要再面临一次在天平秤上被高高举起的轻视,她宁可留夏叶繁在他们身边,她远远独自生活更好。

    正在三人焦急等待答复时,一位经理提着两个保温盒带着服务生敲门走了进来:“很抱歉,打扰各位一下,送各位贵宾两道餐后甜点。”

    服务生摆上甜点,经理停在秦意浓身边,俯身轻声说:“秦小姐,这是您早上落在晋先生车上的,晋先生让我拿给您。”

    经理声音不高不低,正让在座三人都听得清晰。

    江初和夏时衍父子俩同时凉了脸。晋聿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来示威秦意浓跟他感情更好?这男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知道他们一家四口在吃饭还特意来打扰?存在感怎么就那么强呢?

    秦意浓已经明白她挂断晋聿的那通电话,应是晋聿想告诉她,她忘了保温餐盒在他车里。

    但他此时这行为,或许还有威胁之意,比如即便她有了父母和哥哥的保护,他依然清楚她的行踪,也依然可以随时安排人出现在她面前。

    “谢谢,”秦意浓接了保温盒,没再犹豫地抬头看向江初和夏流萤,“搬到学校附近一起住,确实方便我写论文。今晚搬吗?”

    江初顿时大喜,喜不自禁地不停点头:“好,好,今晚就搬。”

    夏流萤温柔地望着女儿,眼里却闪过一丝担忧。

    手机在桌上短短震动一声,屏幕亮起新消息,一闪而过:“师母,请别让意浓失望。”

    夏流萤将手机翻过去扣在桌上。

    晋聿嘴上说自己是外人,不便介入他们家里的事。

    但哪一件,他没有介入?

    她去时衍办公室做甜点碰到女儿的那一天,是晋聿突然对她说夏卿想吃时衍办公室里樱桃酒做的甜点,她才过去做的。

    他对时间把握得很精准,她刚烤完蛋糕出来,抬眼就看到了女儿。

    以及那天女儿的头发样本,是晋聿留下的。

    他们去晋聿家接女儿,是她收到晋聿发的信息说女儿在他家里。

    至此时,女儿同意搬到一起住,也是因为经理转达的晋聿的一句话。

    晋聿不是喜欢夏卿吗?

    为什么对意浓这样关注?

    他和意浓的真实关系是怎样的?

    夏流萤思量着这些事时,注意到了女儿微愠的沉默。

    她思来想去,握着女儿的手,轻声表态说:“女儿,你和晋聿的事,爸妈不过问,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开心就好。但如果你遇到了感情上的难题,可以随时跟妈妈说。不论是感情上的难题,还是生活上的烦心,都可以跟妈妈说,妈妈一定会为你解决好。”

    江初和夏时衍不爱听这句“你想怎样就怎样”,这就不就代表“晋聿想怎样就怎样”吗?

    同时直起腰要反驳。

    但被夏女士两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见夏女士处在食物链顶端,秦意浓唇边萦出了转瞬即逝的浅笑,点头说好。

    夏流萤又拿出两张卡,不由分说地直接放进秦意浓的包包里:“这是你爸和你哥的零花钱卡,妈把密码改了你生日时间,517842,妈妈记得听到你哭声的时间是早上8点42分,这个肯定不会有错。以后你想花钱了,别有心理负担,都记你爸你哥账上,妈妈就当作都是他们俩花的。”

    江初和夏时衍同时失笑,一点不敢反驳。

    秦意浓正想把卡拿出来的时候,却有一点怔住:“517,是指我的生日是5月17日吗?”

    夏流萤想到女儿可能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心疼说:“是5月17日,我听你哥说你身份证生日是3月25日,应该是哪个环节有了错误。别急,你哥和沈沐琛这两天在医院调记录,会有结果的。”

    夏时衍适时地开玩笑缓解气氛:“我说你也不像白羊座嘛,原来是金牛座,确实像金牛。今年17号,我们陪你一起过,浓浓不再孤单了。”

    秦意浓低下头去,眼里含了泪:“好。”

    秦意浓同生父生母顺利搬进江初大学附近的顶层平墅,夏时衍也搬了进来,一家四口没把之前的保姆阿姨带来,除了做清洁工作是小时工上门,进出只有四人。

    位置离秦意浓宿舍不远,秦意浓陆续地将宿舍的一些书籍用品也搬了过来。

    白天秦意浓去江初办公室弄论文或是蹭课听,晚上回家四口*人一起吃饭聊天和出去散步逛街,公园湖岸和景点夜市,仿佛把秦意浓当成了第一次来北琼的外地人在遛。

    也与在外地的外婆,小姨和舅舅,以及在国外的爷爷通了视频,每一位长辈都待她热情亲切。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五天过去。

    周五晚上,四口人爬了个小山回来,秦意浓回房洗漱出来时是十点半。

    桌上的白色手机发出了一声震动。

    秦意浓坐在床尾发呆。认亲一周,还是会时不时地觉得不真实。

    头发没吹干,干发帽松散地包着,小腿的水珠没擦干,晶莹地闪着珠光。

    晚上有一点犯懒,浴袍也系得松松散散,白皙的脖颈上同样有亮莹莹的水珠在灯下发亮。

    半晌,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手机,却意外看到不是晋聿发来的信息,是戴安娜发来的好友申请。

    秦意浓浅笑着点了接受。

    接着戴安娜发来了视频,和她的个性一样,急不可等的。

    秦意浓点了接通。

    画面晃了两秒,随即停止,秦意浓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视频画面里是晋聿,他倚站在车门旁,黑色衬衫领口敞着,两袖挽在手肘,掀眸的目光一片冷淡。

    他是在户外,黑夜的背景,漆黑的眸里映着浅淡街灯的流辉。

    “帮我选好送我母亲的礼物了吗?”他问。

    秦意浓忙想要挂断,画面外传来戴安娜的声音:“哇,好美。”

    好似是戴安娜举着手机,用后视摄像头在拍摄晋聿。

    接着镜头狂晃,画面改为前视摄像头,戴安娜靠在晋聿身边共同入镜,戴安娜说:“看,好美。”

    秦意浓没明白戴安娜在说什么好美,看着画面里的全屏两张脸,缓声问:“什么?”

    戴安娜手机通话的全屏画面里,秦意浓身穿松散的白色浴袍,领口一直开到了低胸处,几缕栗色湿法从干发帽里落下来,水珠沿着脖颈滑进领口深处。

    她刚洗过澡,白皙的皮肤里透着水润的粉红,在灯光下的瞳色好似变浅,全素颜的五官里有无人察觉的混血清冷的美。

    平直的锁骨上有一颗浅痣,是他总喜欢吻咬的位置,晋聿看得喉咙微动,却也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你,好美,”戴安娜笑说,一边问她,“浓,出来玩,好不好?”

    秦意浓稍诧:“现在?”

    戴安娜看了眼晋聿。

    晋聿对她颔首。

    “嗯,现在。”戴安娜点头,一切都按晋聿教的说。

    晋聿想将秦意浓找出来,戴安娜将音调都说得很准,“好久不见,我想你了,秦意浓。现在出来玩,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铺了一路我们的大美人浓浓啦!

    前面写了好多路人看浓浓看愣看呆的侧面描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浓浓超级超级超级美嗷——

    (瞧那一只借别人嘴巴表白的小金鱼现在不就看呆辽

    29

    第29章

    ◎“我不喜欢他。”被他听到。◎

    夜里十一点,被造化折磨过的夏家,而今似是得到了月光的偏爱眷恋,夜晚静得平和温柔。

    秦意浓换好衣服没穿拖鞋,踩着袜子迈着轻步悄悄走出房间,旋着门把手轻轻关上门,希望不会被人发现她夜里出去。

    然而刚关好门走出转角,抬头看到夏时衍正坐在沙发上看笔记本电脑。

    他戴着防蓝光银丝眼镜,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浅浅亮着,他眼镜上反射着屏幕白光。

    “要出去?”夏时衍没抬头地问。

    他声音平静得很,在夜色里越显冷淡。

    秦意浓抱着衣服立正在原地,第一次产生午夜被家长审问去哪的紧张:“是,戴安娜找我。”

    “还有晋聿吧?”微显不悦的嗓音。

    秦意浓缓缓启唇:“有吗?”

    “装傻呢?”更不悦了:“有没有晋聿?”

    秦意浓小心承认:“可能吧。”

    秦意浓两只脚都立正并到一起,坦荡又心虚。

    她确实是因为戴安娜打电话找她、她才愿意出去的,而且戴安娜说的那一句关于想她的中文语音语调都十分标准,戴安娜应该是用心向安知行学习过的,她不舍得拒绝。

    但好像不管她怎么说,夏时衍都会认定她是要跟晋聿出去。

    夏时衍知道妹妹刚回来,他不能对她严厉,放下眼镜温和地抬眼看她。

    还行,没特意打扮,仍是平时习惯穿的阔腿裤和衬衫,背着只帆布包,拿着件风衣外套,不像是要和喜欢的男生出去约会的状态。

    但她应是刚洗过澡,他距离很远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沐浴香,柔软的长发披肩,清冷又倾城。

    虽然他不想承认男人都有色令智昏的本性,可事实确实如此。

    又想起晋聿亲破她嘴角的事。

    他内心愤怒被洒了汽油熊熊燃烧起来,晋聿嘴上是有刺还是有刀?就那么喜欢咬人?不知道女生会疼吗?

    嘴角破了皮,咸辣的菜沾到嘴角,能不疼?

    夏时衍越想越生气。

    “过来,”夏时衍绷着脸招手,“我跟你谈谈你和晋聿的事。”

    他话说一半时,卧室那边门开,夏流萤正听到夏时衍说的话,过来搂着女儿肩膀轻声细语问:“浓浓是要出去约会吗?”

    秦意浓站在客厅中央,有一种未满十八岁跟男人私奔陆续被家长抓到的感觉。

    但仔细感受气氛,身边的夏女士比沙发上的夏总温和许多。

    秦意浓轻声说:“是戴安娜找我出去,晋聿刚好和戴安娜在一起。”

    “这样啊,去吧,”夏流萤脸上全无夏时衍的愤怒,温柔地带她向玄关走,“晋谨峋跟你姐谈恋爱的时候,你哥也是这副嘴脸。谁跟他妹妹谈恋爱好像这辈子都欠他的,不用理他。等他自己有老婆了,就没闲工夫管你了。”

    夏流萤抚了抚女儿微僵的背:“妈妈说过了,只要浓浓开心就好,妈妈全都支持。去玩吧,开心就好,注意安全。”

    夏时衍后槽牙咬得紧,夏女士这是溺爱。

    还有晋家一个两个怎么回事,除了他两个妹妹,全世界没女人了是吧?

    夏时衍扯着脖子喊肯定比他还生气的人:“江教授,你女儿半夜三更地要去跟晋聿约会,你——”

    江初从卧室走了出来,挥手打断夏时衍的嚷嚷,他走到窗边向下看,看到了晋聿的车,气得横眉竖眼牙痒痒,什么好男人大半夜十一点不睡觉来找人家女孩子?

    晋家的叔侄两人都有什么毛病?

    他们家两个女儿确实漂亮得很倾城,但怎么就被他们给缠上了呢?

    江初怒发冲冠,但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全无气恼,咳了声说:“夏时衍你喊什么喊,都三十来岁的人了,还告状,幼不幼稚,吸你的氧。那什么,浓浓,听你妈的,去玩吧,玩得开心点。有事随时给爸妈打电话,爸妈手机晚上不关机不静音。”

    夏时衍:“?”

    也是,他确实也指望不上让三个孩子都跟老婆姓的老婆奴能怎么样。

    秦意浓垂眸思量,稍顷抬头问:“戴安娜想去海边转转,哥有空去吗?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夏时衍不同于秦胤,夏时衍对她是真的关心与不放心,她不想表现得太固执,遂说了这番话,而且有夏时衍在,她和晋聿的相处也能正常些。

    妹妹邀请,夏时衍哪有不去的道理,兄妹俩一起走进电梯。

    秦意浓抬眼看身边冷着脸却又明显满意的夏总,没忍住唇角,低头轻笑。

    夏时衍抬手揉了一把她脑袋,失笑问:“发现家里谁地位最低、谁地位最高了吗?”

    秦意浓说:“没发现。”

    夏时衍推她耳朵:“最会装傻,揣着明白装糊涂。”

    走出电梯,夏时衍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姐和晋谨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大学恋爱四年,两人爱得轰轰烈烈的,本是要结婚的,正遇上晋谨峋他爸的房地产公司出事,晋谨峋为拉投资跟一个世伯的女儿吃饭,两次,你姐性子烈,没跟任何人说,行李也没拿,拿着本护照就出国走了,六年没回过国。”

    秦意浓慢慢停住步,落后于夏时衍,至头顶灯光熄灭融入黑夜,她出声:“所以你担心我也突然走了。”

    “走不走是其次,”夏时衍转身看她,灯光从黑夜里升起,他眼里是担心的叹息,“哥看到过你姐伤心的样子,不想再看到你伤心。”

    他还留了些话没有说。

    夏卿去国外后,是去找了晋聿。

    整六年,都是晋聿在照顾夏卿。

    晋聿帮助夏卿从分手情绪走出来,帮助夏卿匿名开画展,让夏卿住在王室和戴安娜相处,阻断晋谨峋找到夏卿。

    晋聿若不是深爱夏卿,他那么一个冷漠的人,怎么会做出到这个地步。

    “您放心。”

    “什么?”

    秦意浓缓步走到夏时衍身前,语调温和地说:“恋爱四年的感情很深,分手是会受伤。但我不喜欢他,就不会受伤。不是吗?”

    “你不喜欢他?”

    “嗯,不喜欢。”

    她声音轻,说完这句话,灯光灭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角落里响起一道跺脚声,灯光同时亮如白昼。

    秦意浓和夏时衍同时惊得望向角落,晋聿正站在那里。

    淡松烟色的衬衫,眉目深邃而平静,仿佛站在夜中山巅上的人,挺拔孤冷。

    “你进来了你怎么不出个声!”夏时衍先发制人。

    “听你们聊得正投入。”晋聿从阴影里走出来。

    晋聿皮鞋踩在地面上,重步走到秦意浓面前,垂眸看她,眸色如浓烟:“门口灯不亮,进来接你。现在走吗?”

    秦意浓莫名慌张,明明清楚他应该不在意她喜不喜欢他以及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却莫名感觉到他无波无澜的平静之下好似藏着惊涛骇浪,而她就像无尽海中的一片小舟。

    “夏总一起去,”有夏时衍在身边,秦意浓用力稳住双脚,从容地解释说,“人多,戴安娜应该会觉得好玩一些。”

    “可以,”晋聿淡道,“正好夏总未婚妻苏簪在车上,人多热闹。”

    谁?

    哥哥的未婚妻?

    秦意浓扭头抬眼瞧夏时衍。

    只见夏时衍紧闭着嘴、恶狠狠地用力盯晋聿。

    晋聿一派泰然地任他盯。

    夏时衍越盯、仿佛越确定晋聿所言非虚,他脸色越变得难看。

    “你叫她来的?她真的在车上?”夏时衍磨着牙冷声质问。

    晋聿侧身让路,邀请说:“夏总可以上车看看。”

    对峙半分钟,夏时衍看向秦意浓的目光逐渐变为“哥今天就放纵溺爱你一回”的宠溺,对秦意浓说:“算了,哥岁数大了,不能熬夜,你去玩吧。”

    不等秦意浓说话,夏时衍转身咔哒咔哒按电梯按个不停,仿佛苏簪是鬼,不能要妹妹。

    很快电梯来,他迅速进去关上门,好似多待一秒都会在这里和苏簪面对面碰上、他这辈子就毁了,就这样把妹妹给扔下。

    安静的廊道里,墙壁挂画正是一幅《阿尔诺芬尼夫妇像》。

    秦意浓和晋聿两人沉默的模样仿佛也变成了诡异的一幅画像。

    “走吧。”晋聿在顶灯快暗下去时先开口。

    气氛像拨开云雾般有了缓和,秦意浓缓步跟上,心虚又好奇:“苏,苏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

    秦意浓紧紧闭嘴跟晋聿走到车边,门开后转着眼睛往里面瞧。

    却只瞧见迎面扑上来的金发戴安娜:“秦意浓——”

    秦意浓被抱了个大满怀,险些被扑倒,用力接住戴安娜的熊抱,下意识问:“苏小姐在哪?”

    晋聿为两人关上车门:“不清楚。”

    车内流动着冷淡与冷沉的低温空气,秦意浓不再问,坐稳系安全带,隔着车窗向楼上看。

    晋聿让夏时衍上车看了的,夏时衍为什么不上来看看?

    晋聿怎么就摸准了夏时衍一定很怕见到苏簪呢?

    是不是这世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晋聿坐副驾,两个女孩子坐在后排,戴安娜抱着秦意浓闻香香,捻秦意浓头发,摸秦意浓的脸,像小孩子见到漂亮姐姐了似的黏人,不断重复晋聿教她的“好久不见,我想你了”,秦意浓逐渐放松下来。

    戴安娜又指后面说金玉给她买了好多仙女棒,一会儿要到海上放,有片海是晋家酒店的私人海滩,去那里坐快艇去海中央放仙女棒,好浪漫,嘀嘀咕咕个不停,遇到不会说的中文就跟秦意浓小声说英文,秦意浓偶尔被她好笑的语调和谐音发音逗得轻笑出声。

    戴安娜很有活力,但活力只维持十来分钟,打了个哈欠隔着中央扶手靠在秦意浓肩上休息,偶尔轻聊两句,越聊戴安娜声音越来越小。

    车还未开到海边,秦意浓听到了来自她肩膀上的沉稳呼噜声。

    司机宋文礼听到打呼声音,询问:“晋先生,戴安娜睡着了,还去海边吗?”

    秦意浓垂眼用自己的衣服给戴安娜披上些,听到晋聿说:“回去吧。”

    车转向调头,没再去海边,径直向另一个方向开去。

    秦意浓看窗外不是去晋聿家的方向,猜想可能是回晋家二老家里。

    车里音乐很轻,是温柔缓和的钢琴曲,夜里街道车辆逐渐减少,红瓦高墙,墙垣藤蔓攀绕,在夜深风景中驶入晋家宅区。

    车开进一栋法式庄园,又进三道门,晋聿先下车,把他外套递给秦意浓,随后他俯身拦腰抱起戴安娜,问秦意浓:“肩膀累吗?”

    秦意浓摇头:“不累。”

    晋聿:“麻烦拿一下她的包,谢谢。”

    秦意浓轻“嗯”拿起戴安娜的包,下车要递给宋叔,却见宋叔没有接包的意思。

    宋叔说:“戴安娜只允许女生碰她的包。”

    晋聿回头对秦意浓说:“披上我衣服,麻烦把包送进来。”

    舅甥女竟然连洁癖也遗传,秦意浓提着包往前跟上去。

    夜里有点凉,但也还好,几步路远而已。

    晋聿停在原地没动,重复道:“披上我衣服。”

    声音微沉,夜好似都变冷。

    不想吵醒戴安娜,秦意浓回到车边拿起晋聿外套披上。

    他外套熏了沉香,宽大温暖,还有些偏沉,跟在他身后低头走路,视线里晋聿的两条腿被拉出了很长的影子,她默不作声地踩他影子。

    晋聿怀里抱着戴安娜,戴安娜忽然睁开眼睛对晋聿讨好地眨眼,晋聿垂眸警告她闭眼,戴安娜吐了下舌头,继续闭眼装睡。

    走到门前,双开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位中年男人迎上来,见晋聿怀里抱着戴安娜,低声说:“少爷回来了。”

    中年男人抬头向晋聿身后看,浑身一震愣住:“这位是……”

    秦意浓听用词猜想是管家,轻声说:“您好,我是夏……”时衍的秘书。

    话未说完,晋聿淡淡介绍:“我女朋友。”

    秦意浓怔住。

    “啊,”中年男人恍然大悟,忙热情说,“秦小姐您好,我是管家我姓陈,您叫我陈叔就好。老夫人刚睡了,不便下楼来看你,但老夫人知道您喜欢吃芝士,刚从法国那边给您订了最好的白霉芝士。秦小姐现在想吃些什么甜点吗?冰箱里现在有些甜点,您想吃芝士的还是松露的?不过这些不是老夫人做的,和上次老夫人特意给您做的肯定是有口味上的区别。”

    秦意浓已经完全呆住,她能听得懂管家的每句话,但每一句都很让她茫然。

    晋聿打断管家:“陈叔,我先送戴安娜上楼。”

    陈管家忙问:“少爷要先净手吗?”

    “不用,”晋聿叫秦意浓,平静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跟我上楼,来我房间坐。”

    【作者有话说】

    浓浓:等等,做?哪个做??

    小金鱼听到心上人那么肯定地说不喜欢自己,立即化为人形,变成老谋深算的心机老男人:)

    30

    第30章

    ◎呼吸越来越急促。◎

    秦意浓独自一人坐在晋聿房间的沙发上等晋聿回来,没有站起来环绕走动,只拿一双有些犯困的眼睛随意看看。

    在老宅外面看,花园到建筑都是严格对称的法式风格。

    进到一楼客厅后,里面的布置却是木质为主的中式风格。

    降香黄檀的木香桌柜,小叶紫檀的摆件,山水花鸟的水墨国画,各式古董与翡翠,每一个视线触及之处,都有一种关于浓厚岁月的厚重沉淀感。

    晋聿房间在三楼,她坐在沙发上能通过里面没有全遮上的金丝楠木屏风看到他卧室的深度,大约他自己的客厅和卧室就各有百平,卧室里面的卫浴自然也很宽阔,他自己单独的客厅卧室卫浴兴许就有三百余平。

    不愧是晋家最受宠的老来得子。

    也难怪晋谨峋都怕他。

    这间客厅不似他自己家有精心设计的配色,是以木质色调为主,但同样是一尘不染的绝对洁净,茶几上熏燃着令人心情舒适的沉香线香。

    秦意浓坐在沙发一端,手撑着扶手,稍有些累,逐渐阖上眼睑要睡去,脑袋一沉。

    忽然下巴被温热的手指托住,她打瞌睡要垂下的脑袋也停住,没有痛到后颈。

    缓缓睁开眼,晋聿正弯腰在她面前,他托着她的下巴。

    “困了?”

    “有一点。”

    晋聿收手起身,牵着她手腕走到他案桌前,给她倒了杯水喝。

    之后他坐在椅子上,又按她坐他腿上,递给她一沓纸:“读英文。”

    秦意浓没看到纸上写了什么,但听到他大半夜的让困得打瞌睡的她读英文,她还是被惊到了。

    他有这么多法子折磨人吗?

    这栋老宅里的人,是不是也都被他变着法的折磨过?

    “发什么呆呢,看这。”

    晋聿点了两下纸。

    秦意浓抿着唇低头看。

    却是她翻译给戴安娜的信纸,一共七张,她瞬间清醒了,回头诧问:“怎么在你这里?”

    “你不给我写信,我只能抢别人的,”晋聿搂着她腰往后靠了靠,“读英文,读错一个词,亲一下。”

    “……”

    晋聿见她不动嘴,忽然用力颠腿,无声威胁:“嗯?”

    秦意浓被颠得乱晃,紧忙扶着桌子稳住自己,明白她要是不读,可能出不去这间房。

    但凭什么?

    “这是对讲机,”晋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方型小东西放到桌上,“连接我母亲的房间。我没软禁你,你可以随时跟她通话求助。按这个,同时说话就可以。”

    “……”

    只得读。

    深更半夜,一盏阅读台灯下,秦意浓低柔轻缓的嗓音似英文美句朗读的主播。

    她很慢地读着,每读一句都会稍作停顿,以确保自己不会读错。

    读错就要回头亲他。

    展开第六封信,读到介绍软木画雕刻而成的亭台楼阁的pavilions时,晋聿的手臂忽然收紧,她抿嘴停住,回头问好像故意找茬的人:“我哪里读错了?”

    晋聿:“你读的是pivilions。”

    低沉醇厚又优雅的一句发音贴在她耳边,秦意浓听热了耳朵,为自己辩解:“弱读音,听起来差不多。”

    说完这一句,她看到晋聿眯了眼。

    “可以,听你的。”晋聿摘了手表扔桌上,拿起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见他好像又要弄她,她忙按住他手腕,飞快回头吻他唇角,重复一遍正确的:“pavilions。”

    晋聿不满意,将她捉回来吻她。

    吻得她身体不住颤抖才松开她,让她再继续读。

    秦意浓自小接受英式英文教育,听的也是BBC,英音很标准,但她有时候还会犯懒,舌头不到位,发出的音就不地道,读完七封信,她被晋聿纠正了快二十次,被吻得浑身软得好似全没了力气,尤其腿软得厉害,茫然失神地阵阵喘息。

    终于全部读完,晋聿喂她喝水,她渐渐缓过神来,有点佩服他的耐心和忍受力,他是怎么做到大半夜听枯燥的英文还能听得这么认真的?那么细小的口误他都能听出来?

    晋聿折好信放进抽屉里:“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还好,有雏形了,”秦意浓回头看他,状似很关心地问,“你不困吗?”

    “不困,”晋聿打开投影与电动屏幕,淡道,“文档投屏,讲给我听。”

    午夜十二点半,秦意浓投屏给晋聿讲尸体解剖判定死者猝死原因。

    这是她曾经完全不敢想象的,她若是在家里看解剖相关的书籍,会被杨悦尖叫着骂她是变态。

    她讲尸检的事,晋聿依然听得很认真,仿佛正在办公室里听员工做报告,间或打断她,停下来询问。

    “抽取尸体的脑脊液和活人一样?”他搂着她问。

    秦意浓回头摸他脑后:“差不多,但尸检穿刺枕骨大孔这里,已经不会再有危险。”

    她手向下摸他后腰:“或是抽取腰椎这里,第三、四腰椎,或者四、五这里,和活人一样。”

    摸完才发觉她在做什么,抬眼正对视到晋聿挑眉的眼。

    晋聿眉眼深邃,挑起来时眉骨变高,神色变得撩拨,他问:“好摸吗?”

    “我不是故意的。”

    秦意浓红着脸匆匆解释了这一句,继续看向投影屏幕给他讲。

    晋聿眼里闪过笑意,继续坐她身后搂着她,听她讲解,偶尔提问:“蓖麻毒蛋白,零点二毫克就可以致死?”

    秦意浓点头:“蓖麻这种植物的毒性本来就很强。”

    晋聿全无困倦模样,仔细询问很多细节,秦意浓原本被论文弄得有些焦头烂额,想写的内容很多很杂,堆积在脑子里一时分辨不出哪些该删掉、哪些该留下,被他问着问着,她思路竟清晰了许多。

    直到她讲完论文全部初稿,她彻底清醒,甚至想现在打开电脑开始修改。

    然而时间已太晚,夜空云层刚好变得浓厚,遮住神秘的弯月与无数星光,也将夜色笼罩在深沉静谧的晦暗中。

    “你腿都麻了吧。”秦意浓从他腿上下去。

    无论是她读英文还是讲论文,她都被他按着坐在他腿上。

    晋聿淡道:“还好。”

    正经事结束,两人没有再说话,房间里的静意好似逐渐涌动出了山体要喷发的躁意,分不清谁的呼吸变了节奏,气息愈发加快。

    “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

    秦意浓低着头,随意整理衬衫阔腿裤的模样,一边抬脚向门那边走去。

    没察觉到晋聿有阻拦她的意思,她越走越快,好似身后有无形的力量追赶她,让她逃也似的快走。

    走到门口要碰到门把手时,突然被人按住手,灯光暗掉,她被炙热沉重的身体压在门上。

    “今天不是周五吗,我们约定的时间。”

    晋聿别着她的腿,扣着她双手手腕,额头抵着她脑后枕骨,炽热呼吸落在她后颈:“你要去哪?”

    方才的融洽气氛豁然消失,他所有的强势仿佛瞬间爆发了出来,秦意浓后颈的冷汗也骤然渗出来。

    冷汗密布全身,他要开始正式算账了,她知道。

    秦意浓额头抵着门,被压得快不能呼吸,她忍声轻道:“晋先生,请放开我。”

    “放不了。”

    秦意浓无法控制地用力喘息:“晋、聿。”

    晋聿稍抬了身,但没完全离开,换为手掐她后颈让她动弹不得:“我们来谈谈你刚刚和时衍说的不喜欢我的话。”

    “……”

    到底还是等到了。

    她知道他这一晚都在为这件事和她发脾气。

    可是有什么好谈的?

    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本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秦意浓不想谈,很烦躁,更是忽然很想反击。

    秦意浓猛地抬高肘部转身击打晋聿的心口,她前阵子在沈沐琛那里练过很多次这个动作,她在肘击的时候速度极快,一般人根本无法反应得过来。

    但下一秒,她被晋聿随意抬手挡住,并被轻轻松松地反剪了手腕,彻底成了以卵击石。

    秦意浓气得没了章法,抬脚向后去踹他的小腿,可她穿拖鞋,完全没有杀伤力,又被握着脚踝脱了拖鞋丢到地上,竟还听到了来自身后的一声轻笑。

    气上加气,她迅速压低身体蹲下去,抓起拖鞋去打拍他裆,这是女生自我防卫中最重要的手段。

    晋聿却再次笑出声,退后半步轻松抓住她手腕将她提起来,扔掉她手里的拖鞋,面对面地问她:“秦意浓,你打哪呢?”

    “打你孙子。”秦意浓破罐子破摔。

    晋聿冷笑,抓起她手用力咬了她手腕一口,结果却是不轻不重,只是印了个牙印而已,还没自己咬自己疼。

    秦意浓借着台灯微光抬眼,意外看到他眼里也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

    晋聿突然将她竖着抱了起来,她一声惊呼怕摔倒,连忙按住他双肩,被晋聿的一句反讽鼓励“最好再喊大点声”给憋了回去。

    晋聿一直抱到他床边将她抛扔到床上,秦意浓立即要爬着躲开,他迅速上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眸光深邃地垂眸看她。

    秦意浓心底慌张得快停了心跳,双手用力抓紧身下被单,但只睁着倔强的双眼冷淡看他。

    而后她思绪逐渐变得混乱。

    晋聿撑在她身体上方,她感觉到晋聿抽出他皮带,绑住了她的手。

    皮带冰凉,金属一样硌着她手腕。

    她试着挣扎,晋聿按住她手,语气严厉:“不想疼就别动。”

    秦意浓绷着脸瞪他,一双清冷漂亮的眼睛逐渐冷漠如石。

    又一条领带,固定她手腕上的皮带,绑到床头横档上。

    秦意浓仰头看姿势位置,试图寻找可以解开的松扣。

    “找吧,你加油。”

    晋聿下床,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漫不经心地看她。

    秦意浓后悔刚刚她没忍心用对讲机吵醒老夫人的事。

    她刚刚该吵醒的。

    她向晋聿方向看去,晋聿背倚着沙发靠背,右手食指轻敲在左手背上,姿态闲适优雅得仿佛正坐在峰会的台上。

    见她对视过来,他对她挑眉,好似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你,”秦意浓别无他法,“你聊吧,我听着。”

    她明白他的意图,只是刚刚她不想谈。

    晋聿缓慢起身,走到她床边坐下:“不动了?”

    “嗯。”

    晋聿抬手松解连接她手腕和床杠的领带,边淡道:“秦意浓,你现在有底气了,对吗?”

    秦意浓张了张嘴,哑口。

    可以为她撑腰的家人找到她了,她确实有底气了,所以她已经决定不再和他继续。

    今天若不是戴安娜找她,她不会出来。

    “那我们就来谈谈,”晋聿解开领带放一旁,按着她手腕俯身看她,“我们为什么还应该继续保持这个关系。”

    秦意浓刚要说话,晋聿突然按她手腕压到床上,她被压得挺起了身,要说话的话堵在胸口再说不出来。

    晋聿说:“听我说完。秦意浓,能听吗?”

    秦意浓呼吸急了又急,被迫答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