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洗手液吨吨吨
请假的方式,居然要让需要请假的本人去想?
五条怜沉默了,在原地站了好久,还是觉得相当难以置信。
她有理由相信,甚尔所说的自己很忙完全只是个借口——她想起来了,电话那头响起的可是赛船的声音!
有空玩赛船,难道没空腾出几分钟时间来拉下面子给老师打个电话吗?真是的……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五条怜对着早就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做了个难看的鬼脸,仿佛看不见的电波当真能把他的心情传递到远在城市另一头的甚尔那边。
收起手机,五条怜不得不开始认真琢磨请假的事情了。
说实在的,她一点也不想请假。
且不说拉不下面子装病或者演戏,下午可是有她最喜欢的历史课的。虽然她经常不认真听课——包括“她最喜欢的历史课”,但绝对不想轻易错过。
可问题是,请假这件事,好像不是她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早在入学之前,她就信誓旦旦地对甚尔许下了承诺,说就算是上了高中也绝对不会耽误他这边的工作。*要是真的找什么理由推脱了工作,他绝对会说出一大堆抱怨话语,也肯定会再把早先的这番理论挖出来丢到自己头上的。
不管怎么说,五条怜都不想被过去的回旋镖砸中脑袋——会很疼的。
而且,甚尔一定是需要她,所以才让她过去的。就像几个月前的酒会那样。
因为,有她在更好。
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转而以一种更奇妙的节奏跳动着。
每次想起甚尔说出的那句话,她的心跳都会变得很奇怪,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也可能是她不愿意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回到正题吧。
五条怜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从脑海中丢出去,开始很认真地思索起翘课的可能性。
最佳方法显然是直接从学校翻墙溜走,简单到不用动脑子就可以立刻付诸实际。
但是,请不要忘记,此处是以严谨诚实而闻名的成实高中,哪有可能让她顺利翻墙逃课且不被惩罚。
比起辜负了甚尔的期待,显然还是吃个处分更加可怕。
那就按照最初的想法,装病休假?但想要演技逼真到躲过医务室老师,这也是个麻烦的事情。
五条怜拧开水龙头,把指尖浸进水柱里,脑补着最为合适的表演方式。摆在洗手台角落里所剩不多的洗手液在不经意间闯进视线里,她想起了前不久看过的电视剧。
剧中,伪装成警察的女主角为了逃过警局内部对自己的审讯,故意喝下整瓶洗手液,以至于还来不及提供证词就大吐特吐,顺利地以身体不适的借口逃过了审讯。
……所以一定是要喝下整瓶洗手液才能大吐特吐吗?
从五条怜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个。
电视剧里总免不了艺术加工,但就算是艺术加工,也绝对是基于现实处理的——也就是说,女主剧的逃脱方式完全可以放在自己的身上!
这么一想,五条怜就不再犹豫了。
彻底无视洗手液瓶子上所写的“禁止食用”的警告,往瓶子里兑了点水,用力摇晃几下,一股草莓味从瓶口涌了出来,可惜化学味实在太重,一点都不诱人,甚至有点叫人反胃。
先深呼吸几口气吧,然后屏住。五条怜惊讶于自己的手居然没有在颤抖,狂跳不止的心脏居然还带着一丁点小小的期待,她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往嘴里灌下去。
兑了水的洗手液依然粘稠,一碰到味蕾就是刺拉拉的苦涩,真像是在酒会上喝到的香槟,但味道绝对比香槟糟糕多了,灼得喉咙都难受。才刚咽下去一口,条件反射的恶心感就让食道恨不得永久闭拢才好。
五条怜皱着脸,恶心得现在就已经想吐了。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可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用着前所未用的意志力,硬是抵抗住了条件反射的冲动,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充满化学成分的这团水掉进胃里,一下子压得五脏六腑都在往下坠。她的脑袋也晕乎乎的,感觉像是喝饱了酒。
真该庆幸这个时间卫生间里没有人,否则看到她的奇怪行动,绝对会认为她是异食癖的。
就这么晕晕乎乎着,五条怜游荡回了教室,很难得的收获了班里同学一致的目光注视。
“你没事吧?”七井看起来比她还紧张,“脸色好差!”
看来计划奏效了!
五条怜几乎要笑起来,但一开口就会冒出草莓味洗手液的气味。她赶紧佯装不适(其实也不用装了),虚弱地用手捂住嘴,说:“嗯……有点难受。可能是食物中毒了吧。”
“诶?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不了不了。”哪能去医务室耽误时间呀,“我打算直接去医院看看……我现在就去找老师。”
“唔,我陪你一起去吧。”
她真是热心呢。
五条怜很感动,并且拒绝了她。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五条怜眯起眼,对她笑了笑了,“放心啦。”
说着,她起身出去,径直走到教职员办公室。正好这会儿班主任就在,简单说了下身体不适的状况,假条很轻松地就到手了。
说实在的,看到她这么一副苍白病态的脸色,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有问题的。
拿着半日的病假条,在班主任满怀担忧的目光下,五条怜登上了通往医院——并且在中途改变目的地为一间小居酒屋——的出租车上。
很奇妙的是,就算在汽油味满满的车里,她居然都没有吐出来,甚至身体好像已经在逐渐分解洗手液的毒素了,那股难受的恶心感也在慢慢消失,她感觉快要恢复正常了。
果然还是要喝下一整瓶洗手液才能达到立刻呕吐的效果吧?她胡思乱想。
出租车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五条怜想自己绝对算是“立刻”到达了甚尔身边,大概不会再挨他的抱怨了,没想到一走进店里,对上的还是甚尔的一张臭脸。
“干嘛。”她也忍不住抱怨起来,“我来得够快了呀,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甚尔恹恹地抬起眼皮,果然还是一副讨人厌的模样:“我哪里不高兴了?”
“你哪儿都写着不愉快。”
五条怜拖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视线撇过店里的电视机,总算是知道甚尔在闹什么别扭了。
“不是吧……”五条怜一脸无奈,“你又陷进‘一举致富’的以小博大陷阱里了?”
甚尔没听明白:“叽叽咕咕的在说什么呢你?”
“呶。”
她努努嘴,指着电视机上转播的赛船实况。
不用想都知道,脸黑的甚尔绝对又在这场赌博里丢钱进去了。
“我看你啊。”
五条怜从竹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用力掰开,可惜没有掰好,两只筷子不对称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不耽误用嘛。
“你肯定是孤单到要让我翘课来陪你了,对不对?”
“我?孤单?”甚尔听笑了,把赛船券揉成一团,丢在桌上,“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你非要逞强的话,我也没办法。”她摊着手,耸耸肩膀,一副大度模样,“剩下的这两颗章鱼烧你还吃吗?不吃的话,我能吃吗?”
“吃吧吃吧吃吧。”
“谢谢你。”
这两颗章鱼烧足够让五条怜满心欢喜,只是刚一张开嘴,甚尔忽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不只是表情嫌弃,他甚至还往旁边稍稍地挪了一点,可鼻尖还是凑近在她的身边,像是一条机敏的狗,对着她好好地闻了一通。
“你怎么一股洗手液的味道?”
BINGO——甚尔先生猜对啦!
五条怜耷拉着面孔:“……因为我喝了洗手液装病。”
“噢哟!”他发出了一声很奇妙的惊呼,听着真叫人脸红,“好喝吗?”
“当然不好喝啦。”
“也不好闻。”
“你好烦哦!”
五条怜气呼呼地想要去打他的脑袋,却被他轻巧地躲过去了。
“你别靠过来。”他捏着鼻子,做作地皱起脸,“这股味道影响我的食欲。”
“什么啦,章鱼烧都能吃剩,你肯定本来就不剩多少食欲了!”
“反正你别凑过来。”
“那我偏要靠过来!”
无聊的对峙都没有持续多久,最后以甚尔一掌推开五条怜的脸最为终结——是她的完全失败没错了!
五条怜整整衣领,再把略微凌乱的头发梳理了一下,这才切回正题。
“所以,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可不能忘记这件重要的事情,“既然不是因为寂寞,那也肯定不会是叫我来帮你吃章鱼烧吧。”
“当然不是。”
“那就是,工作?”
“嗯,是赚头很足的工作,定金就有三千万。”
“哦——”
可我帮你勒索到了五千万呢。
五条怜莫名其妙地想。
“那应该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吧?”
“不算是。”
“依然是要杀死什么人吗?”
“对。”
甚尔侧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们要杀死星浆体。”
第112章 貌似并不很妙
——我们要杀死星浆体。
甚尔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一贯的“我”。
五条怜是个相当没有出息的家伙,所以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应该为了这句“我们”而小小地高兴一下。但现实情况是,她好像还没办法就这么轻易地高兴起来。此刻盘踞在心中的情绪,仍然是迷惘更多一点。
“星浆体……是什么东西”
真抱歉,除了很没出息之外,她同时还是个很无知的家伙,在听到陌生词语的术后只能呆愣愣瞪大了眼,困惑地看着甚尔。
甚尔被她看得难受,失望地瘪嘴:“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呀。”五条怜倒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你应该知道的,我对咒术师的知识很少。”
少到她理所应当地不知道星浆体是个什么玩意儿。
甚尔有点无奈,得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解释才好了:“那你知道天元吗?”
“……你说的肯定不是明年开播的《天元突破》吧?”
“……当然不是。”
“哦……”
他忍不住要叹气,心想着难怪五条怜深蓝色眼睛里总是空洞一片的,原来都是因为她本身就很无知——至少对咒术界的事情无知到几乎有点可怕了。
没办法,那就从头开始解释吧。
从天元的术式与结界开始,说到不死的术式需要如何与星浆体进行同化,再顺便提一嘴星浆体的事情。说了这么多咒术世界的内容,甚尔从没觉得自己比此刻更加像是一个咒术师。
“哦——”五条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甚尔不敢苟同:“你真明白了?”
“我真明白了呀!你能不能对我多点信任?”
“嗯……挺难的。”
真是的,这家伙果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五条怜又想做鬼脸了,但此刻毕竟是在甚尔的面前,要是真的没能控制住表情,甚尔绝对会发现她的这点小心思的。
她努力板着脸:“所以,如果你杀死星浆体,天元就会同化失败。然后,经由天元的力量强化过的所有结界都将受到影响,最糟糕且最有可能发生的可能**整个世界都面临毁灭的命运、这么说对吧,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可以这么认为。”虽然稍微夸张了一点就是了。
“啧……那我们要做的事情岂不是很糟糕?”
杀死了星浆体,天元就没有办法与星浆体同化了,坏结局就此到来。虽然她对这个世界说不上喜欢或是讨厌,对未来也不存在太多的期待,但世界就这么毁灭了,还是毁在自己的手上,这未免也……
“呐,甚尔。”五条怜轻轻扯他的衣袖,“果然还是别接这笔生意吧。我感觉不太妙。”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世界被毁灭嘛。”
“……”
甚尔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放声大笑,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不小心弄乱了她的头发。
“笨蛋。”他先是笑骂了这么一句,才接着说下去,“我的行动已经开始了——事先声明,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所以你别劝我。其次,你觉得我这种人真的能够做到毁灭世界吗?”
五条怜小声嘀咕:“就是你这种人才更容易把世界毁掉呢……”
“又在叽叽咕咕什么?”
“没什么。”她故意提高了音量,把章鱼烧塞进嘴里,“我也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多嘴说一句。
“放心好了。”甚尔眯了一口麦茶,“就算杀死了这个星浆体,世界也不会毁灭的。这个星浆体只是明面上的诱饵,毕竟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只备有一份,不是吗?”
说着这话的他,很刻意地在“这个”一次上加了重音,也很刻意地看了一眼五条怜。她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吃下所剩的最后一颗章鱼烧。
“那就去做吧。”她说,“反正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还有个重要的事情。”
五条怜不耐烦地扯扯嘴角:“你不要老卖关子。”
“我正要说了。”被她这么一怼,甚尔也有点不开心,“负责保障星浆体顺利同化的——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的对手,是咒术高专的家伙。”
咒术高专……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胸腔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心跳像是要飘到不知何处去,也可能是将要沉到不知何处去。洗手液的草莓味从胃里翻上来了,真恶心,想吐。
她忍耐着呕吐的冲动,艰难地挤出话语:“是吗?只派了高中生来负责护卫的工作,真是看不起盘星教呢。”
“看不起?那也没有。”甚尔笑了一下,“派了两个特级咒术师,算是很看得起我们了。”
“两个?”五条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另一个人是谁?”
甚尔更想笑了——她果然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次的对手会是谁。
“对你来说,另一个人是谁不重要吧?”他抬起手,搭在五条怜的脑袋上,注视着他的双眼,“这次,保不齐会杀死你最喜欢的哥哥。”
像是没有觉察到这句话里藏着的意味,也仿佛没有感觉到的异常,五条怜表情平静,冷淡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波动。
“是吗?”她甚至有点想笑,只是笑不出来,“我明白了。”
甚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真的明白了?”
五条怜不爽地皱了皱鼻子,总算是可以笑出声来了——可惜是不怎么礼貌的冷笑:“可以别质疑我吗?”
“总爱去质疑别人的那个人是你吧?”
“也许吧。”
她只轻哼了一声,其实很不情愿去想这些事情。
“现在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还是用繁杂的工作去麻痹思维吧,虽然她现在的干劲已经跌到谷底了。
“去找孔时雨。”甚尔冲她摆摆手,很随意地打发她,“他那边肯定有事情要忙的。你有他的号码的,打电话问问他吧。”
“你这边用不着我吗?”
“嗯。”
“那还急匆匆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让你帮忙来吃章鱼烧咯。”
“……”
还不如不问呢。
五条怜恹恹地“哦”了一声,起身要走。甚尔也跟了上来,但并不是和她走同一条路,只是买了新的一张赛船券,准备再度赌上自己的运气。五条怜暗自在心里祈祷他千万别中奖。
像甚尔这种人,亏到死才该是他的命运呢。
联络了孔时雨,得知他在盘星教一处宣讲机构的大楼停车场,五条怜立刻赶过去了。
“哎,小怜,很久没见了吧?”
他一开口就像是个远房亲戚家的叔叔,笑眯眯的模样也与叔叔的形象很搭。
“你长高了挺多嘛。”
好像还没人说过她长高了很多这种话呢——反正甚尔这家伙绝对是不会说的。
他只会嘲笑自己是小矮子,超级过分。
五条怜惊喜地眨眨眼,瞬间觉得远房亲戚家的叔叔也没什么不好的了,赶紧点点头。
“嗯!”她得意地伸出一个拳头,“过去的一年半里长高了十厘米!”
“青春期就是好啊。”孔时雨笑起来,“惠也长大了不少吧?”
“是的,今年开始上幼儿园了。”
“挺好的,你们都好好长大了。”他拍拍五条怜的肩膀,这也像是远房亲戚家的叔叔会做的事情,“刚才问禅院,他都不愿意多说你们的事情。”
“……是吗?”
为什么不说呢?
五条怜有点搞不明白。
当然了,甚尔的心思,她一贯都是弄不懂的,索性甩甩脑袋,不再多想了。
在远方亲戚家的叔叔……哦不,应该是孔时雨。
在孔时雨这里要做的事情并不麻烦,只要把一直跟在星浆体身边的女仆(甚至真的穿了女仆装,让五条怜好惊讶)运送到够远的地方就行了。
“够远是多远?”五条怜正在很严谨地思索这个问题。
“送到最远的地方去吧。”孔时雨想了想,“冲绳之类的。”
冲绳……她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是冬天的话,送到北海道也不错。毕竟北海道的冬日有够适合藏人的。
“那就,开车过去?”五条怜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连绵不断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了,“开上两天就能到了吧,不过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毕竟到了后天,星浆体就该同化了嘛。
“没事,用飞机就好了。”
“……飞机?”
五条怜几乎要脱口而出问出一句“哪来的飞机”,还好最后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站在飞机跑道的起点,看着小型客机远去的影子,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竟然是盘星教会长的私人客机。
“私人飞机……要多少钱啊?”她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很多个零。
孔时雨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几十个亿吧。”
“小众教会的会长居然这么有钱……”
“奥姆真理教也是很有钱的。”
“你是说闹出了**毒气事件的那个教派吗?”
她还记得小时候在阿悟的电视上看到过连日的新闻报道,去年也有播出过**毒气事件十周年的纪念节目。
孔时雨点头:“没错。”
“看来,搞宗教才是最赚钱的方式?”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确实是这样。”
“唔……”
五条怜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幼稚的念头。
第113章 天才般的念头!
送走了星浆体身边的女仆,远程对冲绳的动态进行长达两天的时刻监督。等到星浆体与她的护卫们回到东京,五条怜与甚尔也走了在通往咒术高专的路上。
在这么正经的时刻,她很不合时宜地再一次想起了前天天她冒出的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恐怖的是,不切实际的念头在数十小时的深入思索之后,居然显得很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嗳,甚尔。”
五条怜戳戳他的后背,看到他很烦躁地抖了抖身体。
“干嘛?”就连询问也显得很不耐烦,“有话就直接说,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好吗?”
什么呀……这是从哪天开始冒出来的歪理?明明她平时说话的时候就是喜欢碰碰他的嘛。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爽,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种小问题的时候——这让她觉得更不爽了。她耷拉着嘴角,不情不愿地切回正题了。
“今天的行动是要杀死星浆体,对吧?”她得确认一下,尽管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甚尔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只用刀劈开几条碍事的树枝,简单应了句:“没错。”
“并且,你会杀了途中所有碍事的家伙,对不对。”
“对。”啪嚓——又一条树枝,“如果你亲爱的哥哥碍事,我也会杀了他。”
“拜托你,不要再说‘亲爱的哥哥’这个词了。”
从很久以前,五条悟就不是什么“亲爱的哥哥”了,更何况是现在。尤其是在知晓五条悟很可能会在今天死去的前提下,这词光是听着就让人发毛,比甚尔常说的“大小姐”还要难听。
五条悟死去?不太能想象得出这种可能性落地会是什么样的。
因为无法想象,所以五条怜认为她必须问清楚,他到底打算用什么方式杀死五条悟。
“放心吧。”说着“放心”的甚尔并不会给人半点安心感,“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五条怜有点意外,也略微有些恼火,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不友好的意味。
“你是觉得我会说给五条悟听吗?”吐出的每个字都好像变得僵硬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和你是怎样的人没有关系。”
快要走到平坦地带了,咒术高专的结界也愈发迫近,甚尔把大刀塞进丑宝的嘴里,转过头来,却没有看她。
“情报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公开。”他终于抬起眼眸了,盯着她的眉心,举起中指,“这是一种技巧,而不是在针对你,学着点。”
啪——中指弹到了眉心上。
“嘶——”五条怜可怜巴巴地捂着脑袋,“很痛啦!”
“教育就是要伴随着痛苦一起到来才行,否则你可学不会。”
“这是什么歪理?”
“这是禅院家的道理。”
“呜……那就是歪理!”
甚尔忽然笑了。
“你说是就是吧。”他把丑宝丢在地上,“好了,你也是时候该钻进去了。”
他的计划虽然不能全部说出来,但其中至少有一环,五条怜是知道的,那就是把她装进丑宝的里头。
啊,当然不是要依仗她打出什么关键一击(“我也没这种本事啊!”当事人本人会大声地如此宣称),纯粹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大可以当做是负隅顽抗的最后武器。
五条怜磨蹭着不肯进去,扭扭捏捏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充满了不乐意。
难道事到如今还想反悔偷懒吗?
甚尔顿时哑口无言了,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你要是不想……”
“没有不想。”五条怜赶紧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现在可不是想事情的时候。
他无暇好奇五条怜的心里藏着什么念头,只说:“等工作结束了也来得及想的。”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她低着头,偷偷撇嘴,“你能听我说吗?”
甚尔意图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无奈地转身:“虽然我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听,但是你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吧?”
五条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
确实不会放过他哟!
没办法,甚尔只能停下脚步了:“那你说吧。”
只要她的发言不要又臭又长耽误时间,那他还是会乐意腾出时间听一下的。
“我在想呐。”
这种开场白就有点拖延时间了。甚尔不太高兴的撇撇嘴。
“在想?”他追问。
“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装杀死星浆体,转头去打劫盘星教?”
“……啊?”
她在想的居然是这种事情?
该说是有点意外还是异想天开,甚尔确实没有料到五条怜会说出这种话。
从以前直到现在,他眼中的五条怜都是活在规则与约束之下的奴隶。并不是说她很低贱的意思,只是她从不会主动违背什么,包括自己所说的话。
所以,甚尔有点想笑。倒不是他有多么高兴,倒也没有戏谑的意味,只是觉得很微妙罢了。
“意思是说,让我不要杀死星浆体,对吧?”这一点还是要提前确认好的。
五条怜被他笑得很不自在,别扭地移开了目光,磨蹭着点头:“对,就是这样没错。”
“然后就直接冲去盘星教的大本营,说‘我现在要打劫了哟’然后把他们全杀了,抢走所有的钱?”他又笑起来了,“太不切实际了。我不干。”
“哪里不切实际了?”莫名其妙被打上了这种标签,五条怜感觉很不服气,“可行度很高啊,而且很有赚头!”
“杀死星浆体的差事已经够有赚头了,我可不要节外生枝。”
他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再说了,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他说得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没有完成任务,反水杀死了委托人,还抢走了人家的钱?做出这种事情来,以后我也别想再接到任何工作了。”
“可是……”
“没有可是。”
甚尔打断了他的话,说着就往前走。五条怜去拉他的手,想让他停住脚步。
“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别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你是负债二十亿的男人。”
可能是真的想要再认真考虑考虑,也可能是“负债二十亿”这个事实鲜明到让人很难不多作留意。甚尔停下来了。
得益于他的懒散与满不上心,欠禅院家的这笔巨款,还债进度还停留在可怜巴巴的零,大概要等到盘星教把尾款汇过来之后,才能得到一点实质性但不太多的进步吧——前提是甚尔别一拿到钱就去挥霍。
“你想说什么?”甚尔依旧抛来疑问,似乎不愿主动去进行“思索”这一步。
“盘星教足够有钱,有着远超过二十亿的资金!”
从会长的私人飞机就足够看出这一点了。
“从盘星教这里捞到的钱不仅可以还掉你的负债,肯定还能保障我们后半生的财富自由。就当是把你的职业操守卖掉了,这么想也没问题吧?”
甚尔笑了一声:“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是很不错呀。”但五条怜总觉得他在说反话,“不仅可以保证星浆体顺利同化,摆脱世界毁灭的命运,还能捣走讨厌的邪。教,我们又能还债——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世界达成了!”
她显然已经彻底无视了盘星教徒们的幸福,不过这样不重要。没人会关心狂热的宗教分子幸福与否。
甚尔转头过来,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你好像很在意世界毁灭这件事?”
一语中的,这种感觉真像是被洞悉了内心。
五条怜不自在地用手捂着心口,话语也不自然:“我想继续活下去,不可以吗?”
“没说不可以。”
他伸手过来。五条怜还以为他又要弹自己的脑门了,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但他只是轻拍她的肩膀。
“行,我接受了。”
然后指了指丑宝张开的嘴。
“现在,你可以钻进去了吧?”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五条怜简直要以为他刚才的答应只是功利性的低头而已。
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还要去咒术高专吗?”她的话语带着一点难以觉察的急躁,“我们在这儿等着星浆体同化完成不就好了吗?”
“演戏要演全套,否则骗不过盘星教的那群家伙。”
“唔……”说得还挺有道理,“行吧。一会儿见。”
“嗯。”
“战斗的时候千万别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出来呀!”
“……怎么可能。”
那就钻进丑宝的身体里吧。
此处是个不算多么明亮,也绝不算是昏暗的空间。她悬停其中,能感到时间的定义被拉扯得好长好长。她到底度过了多长时间?没有概念。
说不定,她应该玩一会儿psp打发时间,只是内心有些安定不下来,游戏自然玩不动一点。
等待了很久,但可能也不太久,虚妄的空间出现裂口。她被吐出来了。
这次的登场有点狼狈,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差点撞在甚尔身上。
他的表情很平静,身上却沾着血,红色的与深紫色粘稠的液体混杂在一起,凝成很难闻的味道。
所以,是谁的血?
“五条悟死了。”
在想明白答案之前,听到甚尔这么说。
哦。好。
五条悟死了。
第114章 一切都是为了最好的结果
五条悟死了。
这句话很轻易地钻进了耳朵里,稍稍转了半圈,而后便扎根在了深处,仿佛从最初开始这个概念就是根深蒂固的,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地抹去。
五条悟死了……死了?
嗯,死了哟。
真的吗?
真的吧。
真死了?
死了。
真的?
他是这么说的。
五条怜的思维在自问自答,每一个抛出的问题都能在下一秒钟过分及时地得到来自自己的解答,而她的心似乎就是在这一个又一个的答案中被击沉的。
击沉……意思是,她现在很难过,或者是很惊讶吗?
惊讶是不该有的。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早就知道了,甚尔为了此刻的行动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他也早早地预告了自己很可能会杀死五条悟的这个事实,所以她自然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停留在想象中的某些东西终于化作现实了而已。很正常,所以没必要冒出多余的情绪。
难过?这种情绪更不必存在比。
她有时候——确切地说,是有很多次都觉得,五条悟果然还是死了更好。
至少在她心里,“哥哥”这一存在已经死去了,在他未曾追上自己的那天就死去了。难过也只是不需要存在的情感。
不过……
真的死了呀?真的,真的死了?
五条怜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在这个明显得不能再更加明显的问题上纠结。或许她应该问问甚尔,可又有种莫名的胆怯感绊住了她,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向甚尔再度问出同样的、愚蠢的问题。她很清楚自己会听到怎样的答案,她恐惧于即将听到的事实。
再次重申,她毫不惊讶,也不难过。
那阿悟是怎么死的?
裂开般大分八块,残忍地割去脑袋?又或者是宁静的、安详的死亡?
她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起来了。
血腥的死亡场面有点难以想象出来,平静的离去也无法在脑海中描绘。五条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与大脑都是空空一片,倘若探头往里望去,什么都见不到。
五条悟死了。
这个事实也很需要再度重申。
“怎么?”
甚尔擦着他的刀,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杀死了现代最强咒术师的那个人不是他。
“果然是在替你亲爱的哥哥哀悼吧?”
这句话在风中滚了三圈,这才后知后觉地钻进五条怜的耳朵里。她又花了很多的时间,才从空洞的心里挖掘出最合适的答案。
“……没有。”她干笑了一声,发出的却是近似乌鸦嚎叫的难听声响,“我有什么好哀悼的?”
“是吗?我觉得你有充足的理由,毕竟你还是‘五条’。”
该怎么说呢……意料之中的嘲弄?
“那你也还是‘禅院’。”五条怜冷笑了一下,“你要为了你的家主的死亡哀悼吗?”
“现在不是狗咬狗的时候。”
刀抹干净了,他抽出手帕,擦去脸上的血迹,很难得的居然没有被她的这句“禅院”惹恼。这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让五条怜觉得很陌生。
一直以来,眼前的男人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存在,不是吗?
一定是生活里那点繁琐的小事磨灭了甚尔在自己心中的那副锐利的模样,也让她忘记了,和自己住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和自己截然不同。
他从来都不是一只无能的丧家犬。
明明与他走得很近,但在这个瞬间,五条怜莫名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远。*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他们的距离长久地存在着,只是自己没有发现吗?
又或者,是怪异却安逸的生活麻痹了她的双眼,害她当真以为自己是甚尔的同类了?
如果上述疑问的答案全部为“是”,那么怀着这些认知的自己,好像,有点愚蠢。
“怎么不说话了?”甚尔已经往前走了,嘲弄的语气显得有些刻意,“哀悼时间还没有结束吗,够久了吧?”
五条怜不自觉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
无论如何,都不愿与他拉开距离,也不愿透明的、却如此显著的屏障存在。于是她加快脚步。
她想向甚尔奔去。
“跑这么急干嘛?”
甚尔又像是在嘲笑她——他甚至真的笑出声来了,只是没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罢了。
“又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薨星宫就在前方不远处,是个一听名字就能意识到用途为何的、很直白的场所。门口的几个护卫弱得不像话,三两下便不成障碍。朝着薨星宫的深处行去,暗淡的灯光只叫人觉得很不吉利。
一不小心就会死在这里吧。就像阿悟那样。
论七八糟的念头又卷来了五条悟的身影。五条怜有点想笑,她觉得自己好像挺蠢的。
不停地思考着已逝之人,这种事就是愚蠢的象征没错。
还是回到正轨吧。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保证星浆体顺利地同化。照理说这种事用不着亲自前来确认,但甚尔还是过来了。
“收尾要干净利落。”
他是这么说的,但五条怜觉得他只是说了句正确的废话。
只要通过最后一道拱廊,薨星宫的正中心就能出现在视野之中了。
躲在门廊的影子里,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星浆体了。还有另一位穿着咒术高专校服的青年,看来是本次任务中的另一位特级咒术师。
“嗳。”五条怜微微一扬下巴,目光盯着那位青年。
大概是指为了压住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她问了个很无聊的问题。
“他的术式是什么?”
甚尔没直说,反倒抱怨起来:“你没做事前调查吗?”
“没有啊,你只叫我去帮孔时雨的忙,又没让我做这种事。”
“以后能不能主动点?”
“知道啦知道啦。”她怪不耐烦的,“所以,术式是?”
“咒灵操使。”
“哦——”听不懂。
早知道听不明白,还不如不问了。
五条怜撇撇嘴,重新融入阴影里,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听着少年与星浆体的对话。
果不其然,煽情的话语是有的,“我不愿意死”也是有的,还有听了让人——此处指的五条怜——觉得很不舒服的“我们是最强的”。
尽情高歌爱与和平与希望还有友谊,结果是掬着一把眼泪的星浆体说她不愿意被天元同化,少年也和和乐乐地接受了,两人手拉着手,相视而笑。
……诶?
五条怜揉揉眼睛,不敢相信happyending就这么在眼前上演了,和和气气的氛围简直让人以为这是一部温情剧。
……啊?
她的大脑都呆住了。
星浆体的happyending实现了,她那个足以让所有人都幸福的三全其美的计划怎么办?
虽然星浆体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存在着后备没错,但也说不准后备品是不是真能起效,最佳的选择肯定就是让眼前这位星浆体和天元同化。
五条怜向甚尔投去目光。不算意外,他的脸上没有紧张或者是慌乱。他飞快地举起手枪,朝着两人的正中央开了一枪,淡淡的硝烟味散在风中,突然炸开的巨响勾起了她耳朵深处的响声。
“你干嘛不偷袭!”五条怜大叫起来。
“我当然有我的目的。”他已经把丑宝吐出来了,“快把星浆体带去同化。”
“呃。”她额头开始冒汗了。
这种事情居然也要自己来做吗?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带她去同化。”
“……笨蛋。”甚尔肯定都无话可说了,“带去薨星宫最深处。我叫你做好事前调查的。”
“屁!你根本没说过!”
事到如今,再去纠结甚尔到底有没有叮嘱过事先调查的重要性,已经不重要了。一条虹龙狰狞着身躯袭来,一下子冲进拱廊,险些将并不宽敞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幸好,赶在被龙彻底压扁之前,五条怜已经跑出来了。
咒灵操使将星浆体护在身后,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但只要稍稍等待上片刻,甚尔持续不断的凌冽攻击就能让两个人拉开距离。
现在,五条怜有点明白咒灵操使的什么意思了,正如字面上的描述,是操纵咒灵的使者呀,也难怪他会留下一只奇形怪状宛若毛毛虫的咒灵守护星浆体了。
抽出藏在腿上的苦无,一连丢出三发。三枚苦无拼成的等边三角形灼烧出一块锐利的痕迹,烧得咒灵嗷嗷直叫。
要祓除这只咒灵,对于五条怜来说多少有点困难,但只要能拖延足够多的时间,就能实现目标了。
五条怜轻松地追上妄图逃跑的星浆体,把苦无刺进她的大腿,在吃痛的尖叫声中,抓起她绑得很漂亮的辫子,拖着她往前走。
咦,意外的很轻松呢。到底是这小姑娘太轻了,还是自己的力气终于变大了?一时倒是也猜不出来。
“放开我……”星浆体——天内理子拼命挣扎,“放开我!”
“乖啦,别闹。我们该做安静的好孩子,对不对?”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我呀?”
五条怜忽然笑起来。这也许是她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
“我想让你实现我的happyending——我想要你和天元同化。”
第115章 原来你也只是个窝囊废
五条怜的目的很明确,决心也相当明确,并且她暂时不认为自己会为了任何事情而产生动摇,哪怕天内理子几乎以软硬兼施的语气拜托她松开自己,她也还是无动于衷。
“难道你说‘放开我’,我就真的要放开你了吗?你又不是咒言术士。”
她小声吐槽,其实不在乎理子是不是真的能够听到自己的话语。她只不过是把心中乱七八糟的那些念头难得地化作实际罢了。
“就好像说着‘别杀我’就一定会被杀死一样,按照这个道理,你如果想要我放开你,你就应该是‘别放开我!’才对吧?”
“……就算我这么说了,你也不会松手的,对不对?”
“对哦。”
五条怜又笑起来了,明明她此刻并不处在想笑的心情之中,可她还是笑出声了,跨出一大步,迈向长廊。
“所以你也别挣扎了,就当是让自己轻松一点。快快接受你的命运吧,没必要给自己平添痛苦。”
“你到底是谁!是……是天元大人的手下吗?天元大人知道我不愿意和她一起同化,是吗?”
五条怜的脚步顿了顿:“‘她’?”
原来天元是女性吗?真不错——没用的知识增加了。
她继续迈步向前,故作无奈地一摊手:“你太高估我了。我这种没本事也没有身份的小喽啰,可没机会为天元这种了不得的大人物打杂。如果你非要给我定个身份才觉得满意的话,就当我是……路过的正义使者?”
路过的正义使者……这算什么啦?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称号,倒是被本人吐槽得最过分。
噗嗤一下,五条怜笑出了声,擦玻璃般的“咔吱咔吱”的笑声很快变成了放肆的大笑,笑声直指天空。
现在真的是适合放声大笑的时刻吗?大概不是吧。尽管如此,她还是笑得开心。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错位了,也没有发觉自己总在说不合时宜的话。
笑声也好,举措也罢,五条怜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足够让天内理子头皮发麻。
她逐渐开始确信抓着自己的少女是个疯子,而疯子显然是不能激怒的存在。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种不顾场合的不合宜举措很轻易地让她想起了某个人,于是她说:“五条悟呢?还有黑井!”
“你这么关心他的事情干什么?”五条怜收起笑容,此刻理子并不能看到她僵硬冰冷的脸,“你觉得我们是怎么闯进来的?事先剧透一下,你能猜到的那个答案就是正解。”
“什……”
“好了,别闹。”五条怜硬生生打断她,“我和你说过了,你得乖一点。别像摘掉内脏但还没死透的鱼一样挣扎。”
身后的战场是甚尔与咒灵操使的乱斗,破裂声与冲撞声一度近在咫尺,不知道到底进展如何。五条怜无暇去看,但她莫名想到了拳皇。
说不定会和拳皇一样,充满了花里胡哨的招式,反正咒术师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一回事。
战斗和五条怜没有关系,她只要往前走,拖着理子抵达目的地即可。
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在不停挣扎,但明显能感到力气减弱了不少。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放弃,执着得让人讨厌。
“你到底在反抗什么?”五条怜搞不懂她,虽然刚才已经听过星浆体孤独的人生自白了,“从生来就是特别的,你被赋予了独属于你的使命。早早死去确实是有点倒霉没错,但你不是说了吗,你的一部分会继续活在天元的意识里,听起来不是还挺不错的吗?别任性了,没有你,世界会毁灭的。”
“你又不是我,怎么能高高在上地说出这种话?”理子大喊着,“我又不是自愿成为特别的星浆体,也不是自愿接受使命。如果可以,我情愿天元不要选择我成为她同化的对象——我情愿我的使命半途终结才好呢!”
五条怜一脚踏碎了长廊的木板,整条腿几乎都要没入其中。她停住脚步。
“……在说什么呢,你?”
她松开了手,任由理子的脑袋砸在地上。
赶在理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扑过来,压住理子的整个身体,再次拘束了她的所有行动。
她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呼吸几乎都要交融在一起。能听到理子凌乱的喘息声,也能看到她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仔细看看,原来她和自己差不多大啊,穿的这身水手服倒是很可爱。
“我的秋季制服不是水手服。”
心门的开关一定是坏掉了,五条怜念叨着,把心事再度袒露。
“是衬衫和西服。或许水手服也挺好的。”
理子喘息着沉重的空气,精神似乎也要随之变得无比沉重。她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其实也用不着去懂,事实是这话不具有任何特别的用意,纯粹只是心事透露到了风中,就此变成了切实的话语而已。
下一句从五条怜口中说出的话语,才是真正具有意义的。
“去和天元同化,或者我把你杀了。”
她很贴心地给出了两个选项。
“你自己挑吧。我比较建议你选择前者,你觉得呢?”
“……我哪个都不要选!”
五条怜想叹气:“别任性。”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和天元大人同化!”
“这种事情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吗?”
五条怜忽然很想笑,所以她真的笑起来了。
“真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固执什么。难道和天元同化,是什么苦差事吗?应该不是吧?你到底在排斥什么。”
按在理子肩头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着。五条怜能看到她的脸痛到几乎要缩成一团,但还是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导致了这狰狞幅面孔出现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她自己。
“你明明不是唯一的那个,却还是被赋予了存在的意义,你的意义从始而终,一直鲜明不曾改变,这有什么不好的?我……”
话语停下了。
如果要让她接着说下去,那么她将会说的是,她很嫉妒。
是的,嫉妒。
听起来很可笑,但此刻洋溢在五条怜心中的情绪,的确是嫉妒没有错。
她存在的意义,在很早之前就消失无踪了,直到现在仍然缺位。
她也从来都不是特殊的那个。或是说,没能成为特殊的那个。赋予她的期待也消失了,她从很久以前就成为了不被期待的存在。
在五条怜看来,理子简直像是在挥霍着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还满不在意地将这一切全都抛开。
已经与世界是否毁灭无关了,即便只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想法,也要让她和天元同化。
“不要!我不愿意!”理子也歇斯底里起来,拼命大喊,“我想要活下去,以现在的我、与周围的所有人一起生活下去——世界毁灭什么的,我才管不着!”
啊啊,这可真是……了不得宣言。
愣住了吗?好像有一点。
五条怜看着理子执拗的神情,一时呆住了。
活下去……是了,自己也有冒出过强烈求生欲的时候。
甚至是很多时候,她都会有这样的冲动。
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特别的、万中无一的星浆体,居然与庸俗的早已失去了意义的她怀有同样丑陋的挣扎。这可真是……有点可笑。
“把你的……”
五条怜听到自己在喃喃地说着,她想现在最可笑的只可能是自己。
“把你的校服脱掉,快点。”
好突然的话语,理子显然懵了。
“什么……?”
“把你的校服脱掉。”五条怜很平静的,“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尽管满心疑惑,也很想问出一句为什么,理子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颤抖的手解开领巾,睁得浑圆的眼眸始终注视着五条怜,仿佛她真有这么可怖——事实上今天的五条怜确实挺可怕的。
在理子脱去校服的同时,她也脱下了外套和衬衫,把长裤丢到地上,伸手去拿理子的百褶裙,艰难地只把拉链拉上了半截。
“啧……太小了。”
算了,暂且将就一下吧。
五条怜用脚尖把自己的衣服踢过去:“呶,不嫌弃的话就穿吧。”
“……为什么?”理子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没有什么为什么。”
对。不存在为什么。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也可能是无聊的同类情谊,或者是想到了备用品的那件事,心想不管是谁去死都无所谓。
那么,眼前的这个星浆体是否要与天元同化,也变成了无所谓的事情。
既然如此……
“还有闲心换上新衣服吗?”
甚尔慢悠悠走过来,浑身上下沾满脏兮兮恶心的血。
五条怜用余光瞥着他,动手整理不太合身的上衣。
“你在偷看我换衣服吗?”她小声骂他,“变态。”
“别自我意识过剩。”
他们的计划是,在星浆体与天元同化之后,由五条怜假扮成假扮成星浆体的尸体,在盘星教教主松懈的那一刻下手。
现在,星浆体还活着,五条怜却已经穿上了她的衣服,甚尔多少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举起枪。
“果然,还是赚笔小钱更好一点吧?”
第116章 贯穿的伤口
赚笔小钱更好……意思是说,要放弃自己完美的三全其美happyending,转而杀死天内理子,只赚取盘星教的佣金嘛?真是有够没出息的,也像是在嫌弃她的工作进行得不够好,所以才要他来插手介入。
对于甚尔这句暗指自己窝囊的发言,五条怜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大概是因为不合身的这件校服勒得人难受,让她都没办法去思考别的事情了。
“才不需要你帮忙,而且赚大钱更好。别在这时候打退堂鼓啊!”
五条怜赶紧走过去,推着他往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他的视线。
“快走啦,我们该进行下一个阶段的行动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星浆体现在不是应该和天元同化了吗,怎么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甚尔显然不打算把这个话题简简单单地揭过去,“不然的话,就只能杀了她了。”
她的脚步顿了顿,但回过神来,还是想要接着往前走。
“没有这么非黑即白吧?”她小声嘀咕,说实话没什么底气,“这个星浆体是个怕死的废物,宁愿世界毁灭也要自己活下去,就别管她了。事后她到底是独自逃跑还是被天元派的人抓回来强制同化,都和我没关系了——我不关心!”
“是吗?”
这话说得如此咬牙切齿,还非要宣称自己毫不关心。甚尔知道她在逞强,只是懒得指出这份言不由衷罢了。
而且,很快他自己也受到了来自五条怜的“审判”。
“你不是也没顺利杀死咒灵操使吗?”
她抬起手,一指躺在破碎地面上的夏油杰。
他的手指还在颤动着,顽强的生命力可不是掏空内脏的鱼会有的那种条件反射。
甚尔连瞄都不情愿瞄一眼,轻哼一声,以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百年难得一见的咒灵操使,我怎么舍得杀死?我可是很惜才的。”
五条怜皱着脸,表情复杂:“……说人话,禅院甚尔。”
那就说实话吧:“要是杀死的话,他收服地那些咒灵就会全部变成无主的失控状态。到时候要一个人对付一大堆咒灵,会很苦手。”
“苦手?不会吧。”五条怜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帮忙祓除咒灵啊。”
毕竟她以前就成功祓除过嘛,甚至还不止一回。
“别说大话。”甚尔拍她脑袋,顺利把她那点幼稚的骄傲感从心里赶出去了,“那里头可是有特级咒灵的。如果你连这样的对手都能搞定,你就是真正的咒术师了。但你不是。”
她被拍得晕乎乎:“……对你来说,我不是咒术师更好一点吧?”
“当然了。”
“那就好。”
要是站在了甚尔的对立面,她可不乐意。
这么想着,烂透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藏在心里的一角阴霾也可以继续顺利地隐藏着,只要不可以去看,就一定不会再感受到那种磅礴的难以压制的痛苦吧。
五条怜低下头,戴上理子的发带,将灰白色的发丝尽数拢在掌心里,准备编成辫子。
其实对她如何捯饬头发并不在意,但甚尔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别忘了。”他提醒五条怜,“就算是编了和星浆体一样的发型,也能一眼看出你不是她——发色差太多了。”
“我知道,但没办法嘛。”
计划是今天才唐突更改的,她也忘记早早做好准备,所以根本没有来得及随身带上假发。她当然也明白自己和理子多么不同,编起长发也纯粹只是谋求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待会儿,你会把我装在丑宝的身体里,送到盘星教本部,对吧?”
甚尔慢悠悠点头,与她一起跨过来时的拱廊,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没错。”
“那你要赶在丑宝把我全部吐出来之前动手了,否则会被发现的。”
“我知道。倒是你,待会儿从丑宝的身体里出来的时候,记得先把脚钻出来,而不是脑袋先出来。”
“哦……”想了想,刚才出来的时候,好像就是脑袋先出来的?“是为了防止对方一看到我的头发就意识到不对劲吗?”
“当然是这样。”
“我明白了。”五条怜了然般点点头,“那就是用难产的方式登场。”
“……什么东西。”
好奇怪的比喻。甚尔忍不住笑起来,于是五条怜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还非要拍一下他的后背,真恼人。
坐着电梯回到地面,走出薨星宫时,仍是午后的晴天,刺眼的日光让人忍不住想要眯起眼睛,于是眼前的那个人影也被挤压得无限渺小,却如此不可忽视。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五条悟。
活着的,五条悟。
地上的那滩血迹尚未干涸,被风吹出粘稠的褶皱,似乎还在诉说着“五条悟已死”的这个事实。而本该死去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以很平静的表情,好像无事发生。
啊……他还活着,他果然没有死。
心脏不受控地狂跳,昨天喝下的洗手液此刻也剧烈地翻滚起来,一定冒出了很多草莓味的泡泡,多到让她倏地弯下腰,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五条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依然在笑,明明现实不值得发笑,因为甚尔告诉她,她必须后退。
“……诶?”
为什么?为什么要后退?
“不要有这么多问题。”甚尔拿出了一把她从未见过的小刀,“现在,后退。”
“我——”
根本来不及说点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推着五条怜朝后而去,她猛地被推到数十米远的薨星宫内部,破碎的门扉和整个身体都被撞进电梯轿厢里。
……真痛。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挤压了一遍,从头顶直到脚尖都充满了迟钝的刺痛感。
有那么短暂的几个瞬间,五条怜怀疑自己失去了意识,因为她几乎快要感觉不到疼痛了。还好最后恼人的痛楚总能将她唤醒,没想到疼痛居然也能算是好事一桩了。
用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电梯似乎是感应到了乘客的存在,勤勤勉勉地这就合拢了门,楼层指引也自顾自亮起来,将要送着她回到地底。
挣扎着起身,五条怜疯狂按着操纵面板上的按钮。这台电梯太老旧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才比较好,好在进行得还算顺利,电梯倏地改了行进方向,重新回向地面,而沉重的电梯门则是一如既往开得缓慢。她烦躁地恨不得用手扒开电梯门。
冲出电梯。迈过破碎的门,忽然映入视野之中的光线让目之所及一度变成了难以窥见的苍白,而后又是一道刺眼的紫光,伴着狂风一起扑过来。五条怜不自觉地缩起身子,她好像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有了预感,就一定会成真吗?倒不一定,至少五条怜不希望预感成真。
可算得上是坏消息的消息是,她的好的预感从来没有灵验过,而糟糕透顶的预感总能像是找到了落脚点似的,轻轻松松地落在她的身上。
正如现在。
最先看到的是五条悟——或许是担心他会再度死去,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注视他——但他就好好地站在那里,带血的衣襟敞开着,依然是那副很平静的表情。
再然后,就能看到甚尔了。他也站着,万里锁垂在地上。
五条怜松了口气,朝他跑过去。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可是话语卡在了喉间,因为她看到了。
看到流淌的鲜血,从甚尔腹部的大洞里渗出来。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甚至能够听到这种很可怕的声音。
该说是头皮发麻吗,还是被恐惧攫取了心神?五条怜顿住的脚步几乎要害她摔倒在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呆愣地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重伤的甚尔,像个窝囊废。
回过神来,她朝甚尔跑过去。
距离拉近了,腹部那个骇人的大洞也变得更加骇人了,能更清晰地听到血液的声音。
一定也听到了胃里的草莓味气泡接连破碎的声音。五条怜颤抖着伸出手,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甚尔……”
指尖触碰到他肩膀的那个瞬间,就像是坍塌的多米诺骨牌,甚尔倏地倒在地上。她有点慌,得伸出手臂想要去扶住他的身体,却被沉重身躯带动着一起摔在了地上,好狼狈的模样,但她也顾不上了。
他死了吗?他还活着吗?
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奇怪的小人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但阴霾似乎依旧存在着,五条怜不愿去想——否则就要掉眼泪了,现在眼泪可派不上用场。
那么,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
五条怜试着捂住他的伤口,但创面太大了,她甚至能看到他的脏器。被血濡湿的双手黏腻潮湿,她忽然很害怕,俯身去听他的心跳。
存在,但很微弱。
能听到五条悟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回过神来,她已经握住了五条悟的手,颤抖的双唇挤出嚅嗫的话语。
“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所以……”
啊啊,真是丑陋,可怜得不像话。
这甚至不是第一次向别人这么哀求了。
上一次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这一次是为了……
“所以,我求你了,救救他吧。”
第117章 血淋淋的手、(或许已经)死去的生命、悟与怜
血淋淋的手、(或许已经)死去的生命、五条悟与五条怜。这样的组合,并非今日才是首次上演。
在许久之前——久到五条怜还在五条家的时候,她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已经是自己的意义彻底消失无踪之后的事情了。家主让她跟着家里的其他孩子一起学习弓道,但并不在意她自己是否真的对此喜欢。
事实是,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演绎性质高于竞技性质的运动。
比起射出的箭是否真的能够命中靶心,更重要的是射出这枚箭矢之前是否已经做完了应该做的所有礼数,譬如是否抬起右脚迈出了三步,又或者是否在恰到好处的时刻恰当地颔首。
五条怜不喜欢这样,穿上了弓道服的自己就像是奇怪的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太不自在了。
所以那天,跪坐在道场,她的思绪正在飞向五条家之外。虽然也想不到什么很特别的事情,但思维还是在分外自由地放飞着,或许已经来到了很久之前曾经造访过、却也没有好好地游览过的京都吧。
不多久,就轮到她的回合了。
起身,颔首,向前迈出三步。我开始变得更加不像是自己了。五条怜忍不住在想。
紧接着起身,把箭矢搭在弦上,把弦拉满,箭的最尖端指向靶子的最中心。她知道自己能够射中的。
振翅声。
一只黑色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箭靶上。
仔细看看,其实并不是一只黑色的鸟。它只有翅膀和背部泛着浓重的漆黑色,腹部却是纯白的,挺起羽毛丰厚的胸膛,像是很得意似的站立在那里,用喙梳理着羽毛,好自在的模样。
真是……美丽的鸟儿。
五条怜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鸟,但她总觉得在阿悟送给她的百科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小鸟。或许,它的名字是叫做喜鹊吗?又或者她记错了,其实这不是喜鹊?
答案并不明了。
唯独很明了的事情是,她的指尖颤动了一下,拉满的弓弦再也承受不住拉满的压力,猛得松垮下去,推着箭矢往前飞。
应当算是意料之中,箭矢落在了她的视线所注视的方向,因为她视线的落点正是箭矢的终点。
像是作弊那样,把咒力同时固定在箭与视线所及之处,最后再将两处的咒力连接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她总是能够精准地把箭矢送到靶心。
此刻,她注视着那只美丽的小鸟,所以箭矢朝小鸟飞去,很轻松的、也很理所应当地,刺穿了那骄傲挺起的胸膛。
没有什么临死的绝叫,也没有挣扎的扑棱声,最多就只是“咚”的一下,也只不过是小鸟落地的声音。
五条怜愣在原地,随后头皮发麻的感觉才追上来,罪恶感则是更晚一步,是直到她撒腿朝靶子跑过去了,才伴随着仓皇的脚步一点一点浮起来的。
老师在后面大声喊她,其他人似乎也在冷眼看着她,昨日雨后泥泞的道场也濡湿了她的袜子,好难受。但这些全都无所谓了。
她冲到箭靶前,小鸟就掉在这里,白色的胸膛此刻完全被血浸透,也很快就染红了五条怜的手。黑羽的脑袋耷拉着,了无生气。
啊啊,是她害的。
她杀死了一只鸟。
想要尖叫,但是叫不出来,只余下额角冒出了难以遏制的冷汗。她的手还在颤抖,就像是放开弓弦那一刻的颤抖。
怎么办?不知道。
老师的呼喊已经停下了,大抵是觉得她劝不回来,索性让后面的人继续接着射箭。一支箭几乎擦着耳朵飞过去,也不知是谁射出来的,但一定充满了恶意。
停在这里是没用的。倒是这一点还算清晰。
她捧起小鸟,跑出道场。
快点,快点,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是无能的,但是五条悟不一样。只要能够见到他——
“已经死了。”
六眼倒映着她与小鸟的模样。
“要是能把死掉的东西重新复活,那才叫奇怪呢。死去的生命无法回来。我可帮不上你。”
这么说着的他,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但看起来更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
他似乎并不在乎这只小鸟的死亡。
也是,又不是他杀死了这只鸟。犯错的是自己
死去的小鸟被五条怜亲手埋葬在了居住的小院的门前,春天到来后,那处地面发芽了,长出了一株蓝色的小花,然后在某个冬天,蓝色的花瓣被五条怜踩在脚下,破碎的花瓣伴随着她逃跑的路途一起,于平安夜遇到了那个漆黑的男人。
现在,那个男人躺在她的面前,他的血染红了她的手,往日的一幕再度上演,仿佛她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在死亡的循环之中。
这次也是她的错。
就像是杀死了小鸟那样,她所注视着的目标就是错误的
是的,目标错了。
从最初开始,想着能够哪方都得利的目的就是错的,所以才会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
就该自私地任由世界毁灭,就该杀死星浆体,反正这场行动就是自私心所锻造的产物。如果把“自私”放在第一位,甚尔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种下场了?
想得越多,后悔越多。五条怜为那时想到计划而沾沾自喜的自己感到可耻。
但是,与杀死小鸟的那天不同,事情并非全无转机。所以她要紧紧地握住五条悟的手,哪怕他会嫌弃地甩开,她也绝对不松开。
“他还没有彻底死去。我听到他的心跳了!”她急急地说,话语几乎要打结,“你说过的,死去的生命无法回来。但他还没有死!救救他吧,我*求你。”
五条悟很平静的,仿佛什么都不可能搅动他的情绪。他只说:“为什么要救?”
“因为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以为我离开五条家之后是怎么活下来的?在任何时刻,他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
五条怜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的。
她甚至还想说出一点要挟的话语,譬如像是,如果你不救他,那我这辈子都会恨你的。但这话,五条怜说不出口。
为什么说不出来,是因为没有办法真正地去憎恨五条悟吗?或许吧。她也说不好。
不知何时吹来的风把脸颊吹得湿漉漉。下雨了吗?明明是晴天。
五条怜哽咽地几乎无法喘息,但她还是紧紧地握着五条悟的手。
“星浆体没有死,也没有被同化,这么说的话你会满意吗?”
明明呼吸如此困难,话语却不受控制地不停吐露,有那么几秒钟,五条怜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是甚尔主动想要杀死你,但这也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立场不同,不是吗?未来……未来我们会站在同一战线呢,你说是不是?对不起,我在说傻话,你是咒术师,而甚尔是咒术师杀手……总之,总之,你听我说,你救救他,好不好?我真的什么都会做的,你要是对我生气到想让我去死也没关系,我会去死的。”
终于,五条悟动了动唇:“我为什么要你去死?”
“因为……”
她哽住了,其实答不上来,因为那句话只是她的随口一说,根本不是什么有心的话语。
“因为,我从五条家逃走了?”五条怜呆滞地眨着眼,“在池袋的那天,我也装作不认识你?”
说完,五条怜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不管怎么说,这些好像都不是什么值得去死的事情。
五条悟好像思索了一下她的话语,而后才是一声叹息。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他说,“我也没有什么事是非要你帮我做的。”
五条怜的心轰然下坠:“那……”
“我会救他的。”
下坠的心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原位。五条怜的嘴角抽搐着,拉扯出了很不像是笑容的一个笑容。
“谢谢你。”
虽然很想问怎样才能救甚尔,但这个问题好像并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答案就好了。
帮着五条悟把甚尔背去医务室,重伤的咒灵操使也在这里疗伤。看到自己和甚尔,他显得很惊讶,细长的小眼睛几乎要瞪得她的眼睛差不多大了,真是奇妙。
“为什么他们……”他喃喃着。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五条怜想不好。她觉得这种时候或许不该由自己解释。
果然,五条悟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外面等吧。很快就结束了。”
“……好。”
这的确不是什么自己应该停留的场合。到处都是咒术师,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真不习惯。
五条怜走出医务室,轻轻阖上门。
医务室门口的长椅距离门内的世界太近了,只坐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始担心起里头的甚尔会是怎样的情况,也忧虑着不知道五条悟会怎么和咒灵操使解释自己的情况。
那就走远一点吧,远到整个建筑物的门外。
五条怜在花坛的边缘坐下,抱紧自己的双腿,心跳被挤压得如同颤抖。
等待了很久,当真很久很久。
或许。
她想。
或许,应该思考一下,如果甚尔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第118章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一件事情还没有切实地发生,就开始思考起其最糟糕的结果,做出了这种事情,绝对会被甚尔骂成是晦气的。可现在甚尔也不在,都不会有人在五条怜的耳边说出“晦气”这两个字了,更不可能再听到“没品”这种字眼。
……真难过。
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怀念挨甚尔骂的时候,真是糟透了。
五条怜已经没力气叹气了,只能把脸埋在臂弯间,嗅到的尽是理子这身校服上的味道。
好像,可以理解甚尔以前所说的“别人家的气味”算是怎么一回事了。理子校服上就充满了不属于她家的陌生气味。
怎么又想起甚尔了?
她止不住地颤抖,明明此刻还是晴天,明明她也并不寒冷,不争气的颤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轻易停下来。
还是接着想一想,如果甚尔不在了的这件事吧。虽然想到这件事也是在想起甚尔。
首先,甚尔一定能够顺利度过这场危机,不是吗?
她没有忘记在黑市拍卖场听到的那句话,夺走报丧女妖尖叫的人,未来也可以躲开死亡的追缉。
甚尔杀死了尖叫着的报丧女妖,这一定等同于夺走了报丧女妖的尖叫,这也意味着他一定能够从这场危机中侥幸地全身而退吧?
如果那句话是假的,那她真的只能去想甚尔死亡的可能性了。
到时候,惠该怎么办呢?由自己抚养吗?但她怎么能顾做好一个抚育者的工作呢?
还有,二十亿的债务怎么办?也要让她来偿还吗?如果来不及偿还,惠是不是会被送回到禅院家?尽管甚尔不常提到以前的事情,但能感觉到那里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且,还有那个讨人厌的狐狸眼在……无论如何,她都不要让惠惠回到那儿去。
二十亿……二十亿。好夸张的数字,好沉重的压力。
盘星教的人会不会也来追缉她呢?毕竟,拿了定金却没能完成任务,肯定是要把定金退回去的。高高的债台又填上了新的一笔。
啊。好麻烦,太麻烦了。
比起死亡的悲伤或者是痛苦,此刻居然是忧愁与烦恼更加鲜明一点。
五条怜觉得自己糟透了——如此现实又市侩的自己好糟。
算了,还是想一点好事吧。想一想甚尔安然无恙的可能性。
不知不觉,五条怜已经合拢了手掌。
她想乞求某个神明,可惜她一贯不算虔诚,在这种时候居然连半个神明的名字都想不到,祈愿也不知道流向了何处。
焦躁的等待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她始终把脸埋在臂弯间,双手别扭地合拢着,看起来真是有够奇怪,幸好这副可笑的模样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就在她觉得垂下手时,抬起头,却看到了推门出来的五条悟。
什么叫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种感觉五条怜切实地体会到了。她当真感觉自己的心跳卡在喉咙里,咚咚咚跳个不停。要是张开嘴,说不定会呕吐出一连串过分急促的心跳声吧。
所以她抿紧了唇,连脸颊也憋得苍白,像是连呼吸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忘记去做了。
五条悟也不急着说点什么,慢悠悠在她的身边坐下,学着她的动作,也抱住了膝盖。等了几秒。还是没有等到回答,她有点着急了。
“怎么样?”还是由她主动问了。
“一切都好。”
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不过。”
又要提心吊胆了。
五条怜赶紧捂住嘴,否则她真的要吐出来了。
“不过什么?”从指缝里传来闷闷的声响。
五条悟歪了歪头,像是有点不解:“伤是治好了,但人还没醒过来。硝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复意识。”
硝子……说的是医务室里另一位她不认识的女性吧。
五条怜抿了抿唇:“……好。”
好消息与坏消息并驾齐驱,她大概还不能为此感到高兴吧。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去看看甚尔了?或者是赶在愤怒的咒术师们前来问责之前把甚尔带走?
决定不好,所以五条怜还坐在这里,而五条悟也陪她坐着,彼此沉默着,只有呼吸的频率听起来如此不同。
等了很久,谁都没有主动出声。
“你要不要说点什么?”还是五条悟先开口了。
五条怜有点抗拒地抱住手臂:“要我说什么?”
“说一说你为什么要离开五条家之类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你又不是不知道理由。对你来说,五条家是给予了你爱的、真正的‘家’,对我来说不是。我讨厌那里,所以我走了。就是这样。”
她试图把这一切说得很轻巧,但果然还是轻松不起来,哪怕只是吐露着苍白的事实,都能感觉到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紧。说到最后,她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气,才能让自己觉得舒畅一点。
很可惜,也只是舒服了一丁点而已。
“为什么不和我说?”
“如果说了,然后呢?”她喃喃着,“我不觉得你会做什么。毕竟,你都没有来找我。”
“所以,你对我生气了?”
“对。我很气你。”
“真巧,我也在气你,所以我没有来找你。”
五条悟的话有些意外,听得她不由得愣了愣,随后才有点想笑。
“你?”她果然笑了,带着一点讥讽的意味,“你,对我生气?”
五条悟点头:“没错。”
“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就独自一人逃走了,我很生气。”他忽然挨过来,用肩膀轻轻撞她,“我不是你最亲爱的哥哥吗?”
能不能把“最亲爱的”这个形容词删掉?
五条怜真想这么说,但果然这种废话还是没能轻松地说出口。
“就是出于这种目的,你没有来找我吗?”
“算是吧,也有别的原因。”他耸耸肩,“我觉得你总归会自己回来的。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下去,回到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对于怀揣着这种念头的自己,我也有点生气。或许,也有点气闷着,明明知晓你在这个家里是被怎么对待的,却完全没有把一切放在心上的我吧。但这种事我才不会承认。”
……
坦诚。
真是坦诚。
明明说着不会承认,但却坦白了。
意料之外的剖白让五条怜有点震惊,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这一切话语。她摸摸耳朵,又扯了扯脸颊。
嗯,很好,耳朵还好端端地待在原地,扯扯脸颊也是有反应的。看来她没有在做梦。
五条怜抬起头,看看坐在身边的五条悟。
他果然长大了很多,他们之间也再也不一样了,或许这份不同才是最好的。
她忍不住抬起手,也捏了捏五条悟的脸。
“怎么?”他问。
五条怜收回手:“没怎么……就是有些难以置信。”
“有什么难以置信的?”
那么深刻的恨意,只言片语便可瓦解,这还不够难以置信的吗?
五条怜真想这么说,但是没有。
“你这算是向我道歉了吗?”她只这么说了。
“算吧。那你接受吗?”
“……算是接受了。”
毕竟,她从来没想到,五条悟也在对自己生气。说到底,他们之间只是在赌气而已。
他们并肩坐着,一度都陷入沉默之中了,直到她主动开口。
“我接受了你到道歉,所以我们和解了吗?”
“只要你想要和我和解,我随时都可以接受。”
“和解之后,我要回到五条家吗?”
“你还是待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吧。虽然我觉得那个男人把你养成了很奇怪的样子。”
“很奇怪的样子?”
五条怜没听明白。
直到五条悟指了指她身上的校服,她还是觉得没有听懂。
“你为什么穿着天内的校服?”
五条悟终于把这个问题说出口了。
哦,原来是校服的事情。
五条怜挠挠头,姑且把自己和甚尔的计划说给五条悟听了,顺便连负债二十亿的事情也抱怨了一下,仿佛说了这件事,就能让自己的贪婪行径变得合理化了似的。
“所以,在盘星教那边,我们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她无奈地扯扯嘴角,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代替甚尔把盘星教一锅端了,我会把总部的地址发给你的。”
“好,告诉我吧。”他掏出手机,“这是我的邮箱地址。”
“嗯。”
“以后有什么事的话,就联系我吧。”
“好……诶?”
这样是不是算是交换联络方式了?
五条怜有点懵,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计划中的一环。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这不是什么坏事,那就随波逐流吧。五条怜希望他真的能够把那个敛财的教会彻底毁灭。
似乎,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等到了夜里,甚尔都没有醒来。没办法,借了辆轮椅,把他笨重的身体抗上去,五条怜艰难地推着他往前走。不经意回头,五条怜还在原地看着她,不知是在等待着什么。
脚步顿了顿,她看着五条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举起手,向他挥了挥。
“那……再见了,阿悟。”
“嗯。”
五条悟会以一笑。
“下次见。”
第119章 过分漫长的入眠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在甚尔回到家的三天后,他都没有醒过来。
“爸爸怎么了?”
五条怜总是被禅院惠问到这个问题,而她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事实是甚尔重伤未醒,但这话显然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会带来更多的问题。沉默当然也不行,小孩子的好奇心可不是这么好应付的。
没办法,那就说,爸爸在睡觉吧。
“要睡这么久吗?”
小海胆眨眨眼,很有耐心地一直憋到了第五天才这么说。
五条怜感觉更罪恶了,毕竟也算是她害得甚尔落得这种下场的。
他会不会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痛苦感和罪恶感,还有二十亿零三千万的负债重压一口气地压过来。五条怜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只能用手按着心口,然后努力挤出了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
“没事啦。没事。”
她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还能——怎么有脸笑出来,可能是因为面对的对象是禅院惠吧。
“爸爸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她这么告诉禅院惠,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就算是谎话,说上一百遍,也就能够成为真话了,不是吗?
至少,五条怜愿意这么相信。
大约也是在同一天,收到了来自五条悟的讯息,问她家住在什么地方。
「Ryo:你要来看我吗?」
「Satoru:不是啦,我没这空。只是给你送个礼物。」
「Ryo:礼物?」
「Satoru:你收到就知道了。」
将信将疑,但想着五条悟至少不会害自己,五条怜还是把自己的居住地址发过去了,当天下午就收到了来自搬家公司送过来的两个巨大衣柜。
所谓的礼物就是衣柜吗,但是送柜子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很特别的用意吗?
再说了,她好像也不需要衣柜吧?
将信将疑地打开柜门,掉下来的一沓万元钞票一下子砸在五条怜的脑袋上,差点把她砸傻了。
至于紧接着倒下来的一大摊印着福泽谕吉脑袋的钞票,倒是真的把她给弄晕了。
眩晕感持续了总计五秒钟,五条怜才艰难地从钞票的海洋中探出脑袋,一呼吸,能嗅到的都是金钱的铜臭味了。她还是有点懵,但她已经不准备打开第二个衣柜了——不用想,里面肯定也是钱。
继续艰难地在钞票的海洋中摸出手机,五条怜一个电话拨给了五条悟。
“为什么给我送了两柜子的钱?”一开口就是这种质问。
“诶——?”五条悟拖长了声,有点不开心似的,“不先对我说一句谢谢吗?”
“谢谢。”她很配合,但疑问半点都又没消失,“所以,送钱的理由是?”
“你知道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这……”
多少好像能够猜到,但五条怜决定在这种时候装傻。
于是她说:“我不知道。”
“是从盘星教教主的卧室里找到的哟,发现的时候里面就塞满现金了。说真的我和杰都吓了一跳。”他很适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当真被吓到了,“具体数目我没有清点,预计应该能有二十亿元左右吧。不够的话,你就想办法让那家伙填上好了。有多余的话就最好了,你可以一个人贪掉了。”
那家伙……说的是甚尔吧?
五条悟对甚尔的态度不太好呢,不过这也是挺正常的。将心比心地想,五条怜绝对没办法好心到给想要杀死自己的人送钱。
这么想着,五条悟不知所谓的态度好像也显得不值得一提了。
五条怜低头,用手抚摸着散落一地的钱。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的,事实上她确实也有点高兴,只是并没有那么激动罢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这句感谢是真心的了,“感谢你帮了我。”
“小事而已,不用谢的。”
这时候,他倒是说出这种客气的话了。
其实她很想告诉她,甚尔还没有醒过来,但是这话说得似乎会显得很多余,况且就算是说给五条悟听,他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也不是他想要听的事情。既然如此,还是保持沉默吧。
最后再无聊地寒暄几句,五条怜就挂断了电话。看着高大的柜子和满地的钱,忍不住想要叹气,俯身开始收拾起来。
居然在卧室里放了两大柜子的现金,真不知道是怎样性格恶劣的家伙才能做出这么俗气的事情。
她暗戳戳地在心里吐槽着,但更想要抱怨的是,这两个柜子究竟要怎么处理。
要是甚尔还醒着就好了,这样就能差遣他把衣柜搬到别处去,但这件事的前提并没能实现,所以柜子也只能留在这里,很突兀地杵在客厅的正中间。
难道他真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五条怜就觉得难过,鼻子一酸,还好没有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不行。不能这样自怨自艾的。
与其等待甚尔醒过来,不如自己想办法让甚尔醒来更好呢。
从冒出念头到付诸实际,五条怜只花了短短的几秒钟时间,转身去从柜子里拿了几叠钞票就冲进卧室里。她把钱举到甚尔耳边,用指尖拨弄着纸钞的边缘,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又把几叠钞票垒在一起,放在他的鼻子前面扇风,试图让金钱的气息唤醒甚尔。
成功了吗?抱歉,没有。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要是只用点钱就能让禅院甚尔醒过来,那当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了。
“唉……我真蠢。”
五条怜自嘲地笑笑,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艰难地往床上一坐,把席梦思闹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但本人对此却毫不在意——反正躺在床上的甚尔也不会在意的。
“你倒是爽快了,能睡这么久。真是的……”
想想有点恼,五条怜伸出手,很没大没小地捏了捏他的脸。这时候倒是要感谢他旷日持久的昏睡状态了,这么离谱的动作居然也没有将他唤醒。
对他的脸发泄完了情绪,她又忍不住撩起了他的上衣,轻轻拂过已然完好无损的腹部。
伤口已经愈合了。她告诉自己。
早前被术式击中腹部的巨大伤口,在家入硝子的治疗之下已经完全愈合,破碎的血肉重新生长,曾经粘在五条怜手上的淋漓鲜血也早已洗净,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指尖滑腻难受,而他又为什么还没有醒来呢?
“拜托你……快醒醒吧,别丢下我……”
她喃喃着,把脸埋在了掌心里,不知要将这话说给谁听。
“还有好多好麻烦的事情,没有你。我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的……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只有她一个人的话,一定不行的。五条怜如此坚信着。
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骨节几乎都要固定在了一起,她才不得不站起来,走回房间,把校服拿出来。
明天就该回学校了。
虽然对学校毫无半点眷恋,也没有一点归属感,但如果错过了期末考试会很麻烦,所以还是去吧。
托了孔时雨的福,五条怜得到了得到了一张有效期一周的请假条——这么看来孔时雨才是真正的万能小帮手——顺利地以“家里人生病需要照顾”作为理由长久地待在家里。
如今请假条的时间到期了,学期也将结束,她带着空荡荡的大脑回到学校,只觉得什么都变得很麻木。
翻开试卷的第一页……果然没有几道题会做的呢。这个学期请假太多了。
五条怜拿着笔,脑海中好像浮现出了一点知识点,但是不多,至少没有充实到可以写在试卷上。她的思绪和专注力也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明明她努力地在盯着试卷了,可那些文字却好像在戏弄她一样,调皮地在眼前溜走。她真想把卷子撕掉。
当然了,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力所能及的、能够帮助自己快点从这场绝望般的地狱之中拯救的,是尽快地提早交卷。五条怜早早地上交了自己几乎空白的卷子,然后冲回家,满怀期待地说出一句“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一定是听不到的,毕竟这个家里只有小海胆才会这么认真地和她问好。甚尔的话,大概会“哦”或者是说一句“好”。
但是没有。
“我回来了”就像是丢进了深潭里,连一丁点的涟漪都没有漾起来。她甚至不敢走进卧室——虽然她还是不如其中了。
并且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稍微苏醒的甚尔。
探探鼻息,依然平稳。他还活着,只是不曾苏醒。
“为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最鲜明的情绪居然是愤怒。她气得猛锤甚尔的胸膛。
“快点醒醒!快醒过来!醒过来,然后和锤了你的我打上一架吧!”
一如既往,无事发生。愤怒感也很快化作无力的哀戚,再也没办法落在甚尔的胸口了。
为期三天的考试日程,几乎都已白卷收场。五条怜已经做好觉悟了,看来第一学期结束自己就要被勒令退学了吧。
看呐——
“五条同学。”
教英语的羽田老师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向她招手。
“方便过来一下吗?”
第120章 一点也没有计划好
——方便过来一下吗?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一句可供选择的疑问句,实际上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至少五条怜不觉得自己还能有不方便或是不过去的理由。
“没事啦。”
像是猜出了她的郁闷,七井转头过来,对她笑了笑。
“羽田老师肯定就是和你说一点和未来志愿有关的事情。忘了吗?她最近在替班主任和我们沟通大学的志愿问题。”
“是吗……”
是缺席学校太久了吗,她居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或许不知道也挺好的。
不过,未来的志愿啊……
说实在的,这个话题比让她退学还要麻烦。这么想着,果然还是和羽田老师谈谈退学的话题更加轻松愉快一点呢。
但就算再怎么不情不愿,既然被老师召唤了,还是得过去才行。
五条怜低着头,跟在羽田老师的身后往前走。走到一间教室前,抬头一看,果然是“学生进路相谈室”,羽田老师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五条同学有没有什么未来的计划”,真是……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更干脆一点呢。
“未来的计划啊……”
她的脑袋越压越低,试着通过复述话语的方式延长自己的反应时间。
事实证明,这样的蹩脚招数是派不上用场的,毕竟话语如此短,很快就来到了尽头,不得不回答的时刻也到来了。
没办法了,她只能坦白:“我没有什么未来的计划。”
“这样啊。”
羽田老师了然般点点头,还是很耐心。
“那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工作或者是感兴趣的行业?”
“这个嘛……抱歉,没有。”
“毕业后打算直接找工作吗?”
“唔……我不确定。”
“那就是想要上大学吗?”
“我还没想好。”
五条怜抱歉地挠挠头,试图露出一点笨蛋的笑容,说不定这样就能让羽田老师对自己彻底失去希望了。
但是失败了。
羽田老师依然是那副很耐心的神情,噙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微笑,真该说不愧是教育事业工作者吗?
被她笑吟吟的模样看了太久,五条怜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于是笨拙的模样也装不下去,冰冷得近乎冷漠的本质露了出来。不知不觉,她已经摆出了习惯性的冷漠面孔,低着头只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
“我觉得。”不再是什么疑问句了,这次羽田老师抛来的是一句肯定的话语,“我觉得,对于五条同学来说,考大学不是什么很困恼的事情。”
真是一句好听的话。
五条怜扯扯嘴角,发出一声很不像样的笑:“真的?在我交了这么多白卷之后?”
只是在哄她吧?她知道的。
“真的哦。”
羽田老师笑着。向前微微俯身,向她靠近了一点。
“我知道的,这次五条同学交了白卷,只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太烦心了,不是吗?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五条同学并不愚笨,只不过还没找到自己的目标罢了。如果找到了目标,并且为之努力的话,五条同学一定可以顺利成功的。所以我觉得,就算是考大学,对于五条同学来说也不会太难,不是吗?”
是这样吗?
自己才是最看不清自己的那个人,这个道理五条怜很明白,但她依然并不觉得自己是羽田老师所描述的人——羽田老师描述的那个她太好太好了,真正的踪迹怎么可能是这么好的人?
所以她沉默了,什么都没有说,依旧低着头,不愿意去看对面的人,暗自期待着着难熬的时间可以快点结束。
于是,视野里只剩下了桌子、百褶裙与交叠的手指。忽然又闯进来了一叠彩色的册子,是羽田老师递过来的。
明明没那么感兴趣,五条怜还是多瞄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册子都是大学的招生简章,其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SophiaUniversity,上智大学。
好像想起了明媚的夏天,过分自信的笑声缠绕在耳边。她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这是夏梨曾经想去,但没有去成的学校——忽然发现“夏梨”这个人早就已经是很久远的存在了。
曾经出现在镰仓的话语中的学校,如今很切实地新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之中。被发丝盖住的耳洞很难受地瘙痒起来,五条怜居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心虚感,总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被看透了。
慌慌张张抬起眼眸,对上的依然是羽田老师笑意满盈的眼眸。
“为自己选择一个未来吧。”她说,“这些都是很棒的大学,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哦。老师相信,五条同学一定很快就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学校,不是吗?”
又是用“老师”作为自称的口癖。
五条怜这么想着,果然没办法将失礼的话说出口。
不只是失礼的话,就连合适的应答,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说起来才好了,甚至不确定是不是应该点头。
一旦点头,就像是她认同了羽田老师的话似的。
“总之。”绝对是看穿了她的为难,羽田老师把招生简章又推近了些,“这些你先收着吧,好吗?其实也不用着急现在就考虑大学或是未来,毕竟这才只是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嘛。苦恼的事情,留到第三学期再想,也是完全来得及的。但是……”
羽田老师紧紧握住她的手。
“一定要选好自己的未来哦。”
“……好。”
五条怜觉得自己是逃出学生进路相谈室的,凌乱的脚步差点让她被自己绊倒,真是有够丢人。回到教室,又被七井看到了手中的招生简章,一下子就被猜出她和老师的对话内容是什么了。
既然如此,那干脆别遮遮掩掩的,问问其他人的未来吧。
“你说未来呀?我是打算考中央体育大学的哟。”七井是这么说的,“因为我到了大学也想继续打排球嘛。”
“可是。”五条怜必须说一个事实,“你的成绩和我差不多烂啊。”
“呃——!”
被戳穿的事实显然对七井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暴击,她捂着心口,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了,只好由旁边的桐原帮忙作答。
“她是排球社团的活跃分子,以后肯定会有大学招揽她的,所以文化课的成绩烂一点也没关系。”说着,她拍了拍七井的肩膀,“当然了,只能烂一点点——烂太多可不行。”
“不用你说啦美纪!”
“哦——”
原来还有这种入学方式,长见识了。五条怜点点头,她觉得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考上大学,然后呢?在那之后的未来是什么,七井同学你想好了吗?”
“然后还是接着打球呀。”七井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国家队肯定是进不了的,但小联盟肯定没问题。我呀,就是想要一直打排球。”
“唔……这样啊。”
目标明确,真叫人羡慕呢。
“桐原同学呢?”五条怜转头问别人,“你想好了以后的计划吗?”
“我是完全没想过,也不一定会上大学,对社团更没有这么强烈的眷恋。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满同学,你呢?”她转头去问后排的天满隼。
显然是没有想到对话还能来到自己的身上,天满隼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始思索。
“我的话……应该会上大学。”他摸摸鼻尖,“具体的学校还没有想好,大概要等三年级的成绩稳定下来之后再选择具体的学校了吧。”
“啊,好。”
大家的想法原来都有所不同啊。
还以为大家都和七井一样坚定呢。
问了这么多,也听了这么多,心中的疑虑却是一点都没有散开,恼人的阴霾和大学的招生简章一起占据着掌心的空间,却好像不能轻易放下。
大概是真的很高估了她的学习能力,羽田老师拿给她的居然都是些名校的招生简章,公立和私立的都有,她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法政大学,果然是真的很看得起她。
其中最让她在意的,果然是上智。
五条怜并不想承认说时至今日她还在被夏梨影响着,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话语确实是对五条怜产生了一点作用。譬如像是现在,她忍不住盯着上智大学的招生简章。印在封面上的校舍如此美丽,她却迟迟不敢翻开。
大学……她真的能行吗?
——在别人读书学习的时候你却只能当个少女妈妈。
有名的学校,无名的学校,还有自己的未来。
——尊严和未来全部泡进臭烘烘的尿布里。
羽田老师说,一定要选好自己的未来。
——你自己不觉得羞耻吗?
耳朵又开始痛起来了。
五条怜赶紧摘下耳环。
总以为自己的耳洞又开始流血了,但是没有。她的耳洞好端端的,也早已愈合了。那些话语也一点都不正确,她知道的。
既然如此,还是去大学看看吧。或许是时候想想未来的事情了。
开始想了就恨不得立刻去做。正好明天就是周末,她真想立刻就出发,但这股冲动刚冒出来,就被一种莫名的罪恶感揽住了。
不过在甚尔还昏睡不醒的当下,自己却跑去参观大学了,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唔,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无论她去或是不去,都不会对甚尔的状态造成任何影响的。
五条怜悲哀地扯扯嘴角。
对了,既然这样,干脆让甚尔帮忙选出目的地好了。
她理好招生简章,放进甚尔的手中,用他握不住的拳头捏着。
哪份招生简章最先掉下来,她就选择哪个学校为第一站吧!
想象得很好,事实却进行得不那么顺利。甚尔的拳头没有松开,居然紧紧地握着招生简章。
……诶?
“你在干嘛?”
甚尔盯着她,很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