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图书馆以后，程幼雪和周述断了交集。
虽然一周两次的体育舞蹈课，他们还是会看见对方，但都做到了“不认识”。
程幼雪觉得这样挺好。
他们因为梁逸之的关系而相熟，现在没有了梁逸之，相处起来心里难免会有疙瘩，还不如就当陌生人。
至于学校里的那些议论，程幼雪也不想再去在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晚会淡下去。
*
周六，程幼雪报名参加了一个为山区孩子献爱心的义卖活动。
她早早起床，蹑手蹑脚，尽可能不吵醒室友，但韩惜睡觉轻，还是醒了。
“你再接着睡。”程幼雪小声说，“我这就走了。”
韩惜翻个身，从床上下来：“等等。”
韩惜找出抽屉里存着的红糖，用勺子舀了一些装到保鲜袋里，交给程幼雪。
“万一不舒服，找热水沏了喝。”
“谢谢惜惜。”
这次义卖的活动地点安排在市中心的某广场上。
因为活动发起人曾经到海城大学宣讲过，志愿者里有一部分是海城大学的学生，各个学院的都有，念大一大二的居多。
其中有一个来自经管学院，叫冯硕。
别看他人还在念大一，却颇有号召力，一下召集来了海城大学这边的志愿者，跟大家说要互相帮帮自己人，还说如果谁遇到了什么问题也可以找他，他想办法解决。
他说的诚恳，大家和他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有同学插话：“我记得咱们这次好像是来十一个志愿者才对，怎么还少了一个？”
“可能临时有事不来了吧。”冯硕说，“咱们不等了，先干咱们的。”
大家纷纷往发起人开来的货车那边走。
那里面放着募集来的物品，种类繁多，有的是二手的，有的是新的。领队叫志愿者一定要看好箱子外面的新旧标识，放的时候别放混了。
程幼雪今天生理期第二天。
她没有痛经的毛病，但行动上多少受点儿阻碍，所以她就没上货车搬箱子，而是帮大家归整送来的货品。
发现有个箱子搞错了新旧位置，她挽起衣袖，打算把它送到正确地方去，不想冯硕先她一步搬起了箱子。
“我来吧。”冯硕说，“女孩子还是别干这种粗活儿。”
前面几个女同学听了，起哄：“那我们怎么没这待遇？”
冯硕笑笑：“有啊，怎么没有？等我搬完这个，就过去帮你们。”
女同学们又是笑，眼神在程幼雪和冯硕之间流转，意味不明。
程幼雪根本不需要帮忙。
那箱子里放的都是衣服，不重，可无奈冯硕手脚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等冯硕又到她这边的时候，她礼貌地说：“谢谢你。我这里忙得过来，你还是去帮需要帮助的人吧。”
冯硕看着程幼雪，舔了下唇角：“行，那你有事随时叫我。”
很快，前期工作完成，义卖开始。
周六广场上的人流大，义卖摊位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程幼雪不管卖东西，她主要负责和行人讲解山区小朋友健康用水的问题。
这个工作量不算大，但十分费嗓子。
程幼雪一说就是两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等回到摊位找水喝，又发现箱子里全是凉水。
这也正常。
如今都五月中旬了，海城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今天又是艳阳高照，大家都热，谁会喝热水？
程幼雪渴得厉害，她和一个志愿者说她去前面便利店买东西，请对方帮自己盯一会儿。
然而对方也忙，劝她还是等等再买，马上也到午休时间了。
程幼雪想想也是。
这一等，等到了下午两点。
程幼雪遇到一对老夫妻，他们对孩子的用水问题非常关注，听她讲解也听得很认真，她留心询问了一下，得知原来两人退休前都是老师，一直心系山区孩子们的健康成长。
这对教师夫妻想给山区孩子们捐笔钱。
于是，程幼雪带着他们和发起人对接，双方就在车里，又是填表格，又是合影，完事还得去附近银行转账，程幼雪跟着忙前忙后。
等事情办妥，程幼雪回到志愿者统一休息的凉棚里，心想别说热水喝不到，估计热饭肯定也没有她的了。
果然，桌上都是残羹冷炙。
程幼雪早也饿过劲儿，她累得坐在一旁，捶捶发酸的腰，嗓子里干得仿佛呼吸都发黏了。
好渴，但又懒得动。
程幼雪挣扎着想再休息一下下就去买水，视线一扫，瞧见饭箱角落里放着一个保温袋，保温袋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程幼雪。
写字的人笔迹工整有力，笔画转角棱角分明，但却不显锋利，反倒有种柔和的美感。
程幼雪拆开保温袋，里面装着和大家一样的盒饭，但热热的。
另外，还有一瓶矿泉水，也是热的。
这是商家的统一配送？
还是哪位好心人帮了她？又或者是其他。
正巧有个志愿者这时候进凉棚拿东西，程幼雪便问：“请问今天饭菜都是用保温袋装着的吗？”
“没啊。”志愿者说，“就都放饭箱里的，随便拿。”
程幼雪道谢，在志愿者走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盒饭和水。
全部是完好密封的，不可能有人动手脚。
那就是有谁好心为她留的。
程幼雪弯弯唇，拧开水瓶，把韩惜给她的红糖倒进去。
喝着温暖的红糖水，她的口渴和疲惫都缓解不了少……
休息过后，义卖进入下半段。
下午的人流明显不如上午多，为了招揽人，领队让志愿者们分散到周边社区和街道做做推广。
程幼雪去的是一处住宅区，冯硕跟她一起。
路上，冯硕向她搭话，问她待会儿怎么回学校？
不是程幼雪区别对待，但冯硕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在程幼雪看来，一点儿不假。
一个人怎么样，从眼睛能看出来绝大部分，有些人眼眸清澈干净，心里肯定也纯净，就像——
程幼雪脑海里划过周述的脸。
她不由得想起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说周述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他们不适合做朋友。
程幼雪呼了口气，收敛思绪，回道：“我坐车回去。”
冯硕笑了笑：“我开车来的，坐我车吧。”
一般人听到一个大一学生居然开车出行，可能都会有些惊讶，或者认为这人家庭条件不错。
程幼雪无感。
她不管对方是善意相邀，还是有意炫耀，她都不会随便上不熟悉的人的车。
“谢谢你的好意。”程幼雪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说完，她带着宣传单快步进了社区，和冯硕分开行动。
社区里这个时间人也不多。
程幼雪一条小道一条小道地地毯式找人，遇到那些带着孙子孙女出来玩的奶奶或外婆，就推荐祖孙一起过去看看，全当游玩了。
这法子有些效果，程幼雪就继续找。
经过某个拐口时，一条大黑狗突然蹿出来，冲着她狂吠。
这条黑狗没有栓绳，呲着牙，瞪着程幼雪，好像她是踏进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我走这边，不打扰你。”程幼雪打商量，“你别害怕。”
“汪！汪汪！”
“……”
“那我原路返回，可以吗？”
“噜——汪！汪汪汪！”
“……”
商量失败。
程幼雪不敢乱动，黑狗也不走。
一人一狗陷入僵局时，哪里传来一声叮咚脆响。
动物听觉要比人敏锐得多，黑狗立刻确定了位置，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程幼雪也看了过去，距离隔得太远，她只模模糊糊看到楼角那边有个半遮半掩的人影。
紧接着，叮咚声又一次响起，黑狗这次朝着声音飞跑过去。
程幼雪安全了。
她有心看看是谁帮了她，但也怕又遇上黑狗，所以还是赶紧离开了。
她估计是社区里的热心住户帮了忙。
*
临近傍晚，义卖活动圆满结束。
程幼雪收拾东西的时候，冯硕又来问她要不要搭他的车回学校？
程幼雪还是拒绝，自己去路边打了辆车……
没能载程幼雪回校，冯硕就载了志愿者里的其他同学。
回到宿舍，室友正往水房去，冯硕有话急着说，跟室友一块儿往水房走。
周述这会儿也在水房。
他刚回校不久，正清洗牛仔裤，刚把裤子泡到水里，就浮出一层泥水。
“怎么这么脏？”朱旭问，“你早上出门还干净的。”
周述轻描淡写：“摔了一跤。”
朱旭“哦”了声，再瞄一眼，心说这得是怎么摔的？怕是得在泥地上滚几圈才能有这效果吧。
朱旭没多嘴，转而说：“志愿者活动怎么样？辛不辛苦？”
原本，朱旭也要参加今天的志愿者活动。
他和周述都是小地方出来的，对这些帮助贫困地区儿童的公益行动，一向很积极，只是他今天另有安排，参加不了。
“还好。”周述还是淡淡的，“不辛苦。”
朱旭打量周述说这话时的表情，也淡得很。
自从五一假期后，周述也不知怎么了，整个人仿佛低了一个度。
平时放到具体的事上，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和异常，可就是这种状态，说不出的低迷消沉。
“周述，你是不是遇到……”
“那身材！那脸蛋！真绝了！”
朱旭话没说完，经管学院的两个同学进了水房。
冯硕挤着他室友的肩膀，迫不及待分享：“那腰细的啊，我一只手抱都富裕。真是个尤物。我敢说咱院那谁不如她一半儿。”
“你说她对象也不要她了，她也寂寞吧？”冯硕笑得一脸猥琐，“我去追，多久能到手？”
室友哼笑：“你不是说你喜欢纯的？人家剩下的，你也接着？”
冯硕无所谓：“那怎么了？玩玩呗。我跟你说，这种女的都是看着清高，骨子里不定多骚呢。等我上手了，尝到滋味儿了，再甩了就是。”
朱旭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女孩，可这污言秽语的，实在叫人听着反胃。
他关上水龙头，想和周述说咱们快走吧，结果就见周述定定看着冯硕。
那眼神，活像要剐了对方。
冯硕全然不知有人在背后看着自己，他还沉浸在自我幻想里：“听说她特喜欢参加这种志愿活动，我得找机会再接近下。今天还跟我端着呢，下次的，下次我一定摸摸她——啊！”
周述一拳过去，冯硕倒在地上，滚出去一米远……
事出突然，朱旭和冯硕室友惊在原地，完全没了反应。
空旷的水房里，只听水声哗哗。
周述走到冯硕身边，弯下腰，一只手抓住冯硕领口，将他拽起来，说：“你也配？”
冯硕捂着鼻子，看清是谁打的他，尖叫：“周述！你他妈疯了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
周述平静地看着他，给出的回答是又一记重拳。
冯硕被打的毫无还手能力，他室友缓过劲儿来，赶紧回寝室喊人，朱旭拦不住周述，见状也回去叫赵星岩和张昇。
赵星岩和张昇到水房一看周述打人的架势，就知道不妙。
这是下狠手了。
他俩赶紧去拉周述，张昇喊着：“冷静点儿！周述，你冷静点儿！再打就出事了！”
其他人扶冯硕起来，冯硕满脸糊血，气喘吁吁道：“我要……我要告他。”
*
程幼雪和顾筱琪韩惜在学校门口的韩餐馆吃的晚饭。
饭后，她们顺道在小商品街逛了逛。
路过一家玩偶店，顾筱琪拉程幼雪进去，问她哪个可爱？程幼雪说都很可爱，都好。
顾筱琪笑笑，把玩偶放回去，又说去逛零食店。
程幼雪知道她这样很扫兴。
她不是故意要这样，更不是存心敷衍顾筱琪，而是现在的她好像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和梁逸之分手的这半个月，她没失过眠，也没绝过食，更没因为精神恍惚出过什么错，生活一切如旧。
她可能真像梁逸之说的那样，没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
只是这份“好”里似乎少了什么。
程幼雪想，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就会好了。
她们从小商品街出来，准备过马路回校。
顾筱琪手机忽然震了几下，她把东西给韩惜拿着，掏出来查看。
是朱旭发的微信。
两人因为体育舞蹈加的好友，可到目前为止，私下还没说话。
顾筱琪心说会是什么事？一看，愣住了。
“走了。”韩惜提醒，“绿灯了。”
顾筱琪没动。
程幼雪过去：“怎么了，筱琪？”
顾筱琪顿了几秒，有些呆：“周述因为打人被扣教导处了。”
程幼雪一愣。
韩惜问：“为什么打架？”
顾筱琪犹豫了一下，看向程幼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