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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第15章吻过你背影的眼睛

    画完了后,裴知悯要去洗手上的粉末,祁砚寒因为帮她递粉笔,手上也沾了些,两人便一同去楼下公共的洗手台。

    画了快一个小时,裴知悯手腕有点酸胀,她轻轻揉着,想起自己那一板一眼的命令,不禁咬牙懊悔。

    你也真是的,都不看清对象,就平白使唤别人。

    祁砚寒身高腿长,走的比她快两步,男生身姿笔直,只是姿势有点奇怪,裴知悯看见,忍不住询问:“你不舒服吗?”

    “腿站麻了,”祁砚寒声音低沉。

    裴知悯眉头微蹙,目光移向他的脚踝,他是一直靠在桌边吗?为了方便递东西?

    “你怎么不坐着?”

    祁砚寒顿了下,侧目看了她几秒,女生皮肤莹白,或许是被阳光晒过,她面颊带着些粉,耳边的一缕发丝垂落在衣领之上,那里有一点白色痕迹,是黑板上掉落的粉笔灰。

    他顿了下,还是没说椅子的事。

    可聪慧的人儿,早已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态中明了了原因。

    她本来以为喻臣拿的是他自己的椅子,没成想,会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祁砚寒转过话题,提醒道:“你衣领上沾了粉笔灰,等下可以理一理。”

    裴知悯双手都脏了,此刻不好整理,顺从地应了声“好”。

    洗手台前,祁砚寒和她并身站着,水流声淅沥,冲刷过两双手的粉笔灰尘。

    那天暮云杳霭,鸟鸣啾啾,晚风很轻很柔,拂过刚抽出新芽的枝桠,撩起少男少女的衣摆,碰在一起的校服,让裴知悯不知不觉中就眷恋了多年。

    洗完手往回走,裴知悯抖了抖衣领,细碎的粉屑掉落,那会儿她心思都在衣服上,没留意路况,上楼前有一小节台阶,她正要迈,手臂突然被扯了下,裴知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些,后背不期然地贴近了个温热的胸膛。

    万物复苏的时节,空气中都是草木和百花的香气,他身上干净清冷的气味混杂在其中,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像是拥她入了怀。

    裴知悯瞬间脸红心跳。

    “小心脚下。”男生的呼吸喷洒在头顶。

    靠在他的胸。前,裴知悯都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呆愣地看向脚下的台阶,低低地说了声谢。

    祁砚寒松开手,走向她的旁侧,和她一同上楼。

    喻书做完物理卷子,下来找喻臣,看见他们班的板报,瞬间惊叹住了,得知是裴知悯画的,她骄傲之余又有点生气,居然把她闺蜜当免费劳动力使。

    喻书忿忿地为其鸣不平:“你知道我们知悯画一次画是要收钱的吗?”

    喻臣确实不知道。

    “那现在你知道了,”喻书眨着眼伸出手,掌心朝上,“准备给多少?”

    喻臣在衣服口袋摸了一阵,装作找到了现金状,攥紧手置于喻书手的上方,她正期待时,他五指张开,空空如也,那双手还顺势打了她一下,“你少狐假虎威。”

    喻书撇撇嘴,又和他拌起嘴来。

    这个点学生们基本都走光了,本该是静悄悄的教室,裴知悯和祁砚寒隔了几个班就听见了兄妹俩的争论声,待到他们回去,喻臣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我和知悯认识这么久了,”他看向裴知悯,“朋友之间互帮互

    助不是应该的吗?”

    裴知悯不明所以,但这句话说的没错,她点了点头。

    喻书哼了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裴知悯总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她暗中扯了扯喻书的衣服下摆,以眼神制止。

    “喻臣哥,不用计较这些。”裴知悯笑了笑说。

    喻臣朝喻书挑了下眉,满脸都写着“我说的没错吧”。

    喻书低头偷笑,清楚裴知悯不会收喻臣的钱,她就是故意逗他而已。

    临近六点,窗外暮色正浓,喻臣拿起被遗忘在一旁的书包,递给裴知悯:“走吧,辛苦了这么久,请你吃晚饭。”

    裴知悯接过书包背上,婉拒道:“真不用这么客气,喻臣哥。”

    她不吃,喻书倒不乐意了:“你要去,这么大个工程,必须多吃点把脑力消耗补回来。”

    “喻书说的有道理,”喻臣笑了下,“帮了我俩这么大个忙,请吃饭是应该的。”

    说完他碰了下祁砚寒的胳膊,“你说是吧?”

    男生嗓音温淡,“嗯”了一声。

    裴知悯思考了一秒,没再拒绝。

    从教学楼出来,四个人两两并排走着,今天的日落偏粉,嫣红的云彩铺在天际,好看极了,喻书瞧见后,激动地要拿手机拍照,等到她拍完,她们已经落后喻臣和祁砚寒许多。

    俩人也没追上去,慢悠悠地走在他们身后说悄悄话。

    “你等会儿多吃点,敲我哥一笔大的。”喻书跟她交代。

    裴知悯笑了下,一下就猜中了她的心思,“想让我从吃上把画稿的钱挣回来?”

    喻书闷哼一声,拍着她的手背:“真懂我啊。”

    裴知悯笑意加深,谋划道:“你也多吃点,就可以敲得更多了。”

    喻书笑得有点坏:“好主意。”

    远方的夕阳在目光所及之处沉没,世界的光线慢慢暗淡下去。

    “你那个李白画的是真好,姿态和身形都很正,就像是古人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喻书止不住地夸赞,“那气质,那风姿,太帅了。”

    裴知悯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喻书比划着画里李白题字的动作,说:“而且,旁边那句诗词写得也很帅,和你的画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

    裴知悯眼光投向前方的男生,都说字如其人,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格外合适,那一手飘逸大气的好字,像极了他的气质。

    “阿书。”裴知悯定住脚,拉着喻书的手。

    喻书跟着停住:“怎么了?”

    “你是真觉得……”裴知悯咽了下喉咙,看着她的眼睛问,“板报的字和画很衬?”

    喻书诚恳的重重地点头:“那当然了,绝配好吧。”

    裴知悯笑眼盈盈,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就足以令人喜悦,她的心底像是在熬糖浆,甜得冒泡。

    喻书鲜少见她这么少女怀春的模样,正想追问,喻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喻书,知悯,走快点!”

    “来了,”喻书应道。

    两个女生手牵手往前跑了一截,几个人走在一条直线上,说说笑笑。

    他们去的是跨年那天吃的店,此时顾客人不少,除了学生,还有周边居民和下了班的打工人,四个人一齐进去,点过餐,门口就出现了一阵响动,路泽珩和篮球队的人也来了,见到祁砚寒和喻臣在这儿,一群人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一堆男生里面,何语苒光是站着就很亮眼,女生眼底藏着欢喜,目光直直地落在他们这边。

    打篮球的人多,路泽珩要了两张桌子,他所坐的那桌,就在他们旁边,不知是不是巧合,何语苒的位置挨着祁砚寒,她和他就隔了一米的过道。

    何语苒落座间,裴知悯偶然地和她对上了眼神,女生笑得还算友好,她同样回以笑容。

    他们这桌是四人桌,祁砚寒和喻臣挨着,裴知悯靠着喻书,她的对面,就是祁砚寒。

    安静的相对而坐,裴知悯目光的终点始终局限在他的桌前,偶尔和他对视,匆匆一秒她便会敛回视线。

    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

    在无人之处,你可以注视他的背影千千万万遍,而在可以目光平视的空间,却怯懦得不敢多看他一眼。

    相比而言,何语苒则比她勇敢多了。

    女生笑颜明媚,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爱慕光明磊落又小心翼翼。

    熟人间的聊天很欢畅,何语苒也参与在话题中,时不时和祁砚寒搭上两句,男生说得不多,但对她句句都有回应。

    裴知悯垂下眼睫,一点点撕开餐具外的塑封,她心里装着事,去拿热水壶准备烫餐具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热水壶的底部,她“嘶”了声,立刻收回手吹气。

    喻书关切地问:“没事吧?”

    裴知悯皱眉摇了摇头:“没事。”

    “你小心点,”喻书看她手没红,叮嘱道,“你这手可要好好护着。”

    裴知悯吹了吹手指,抿出个笑让她别担心。

    担心她再受伤,喻书就想帮她烫餐具,刚要伸手,她面前的碗筷就被祁砚寒先一步拿走了。

    三个女生同时看过去。

    明亮的光下,男生五官愈发棱角分明,冷硬的眉眼垂着,细致认真地帮她烫餐碟。

    裴知悯一颗心暖胀着,像是糖浆熬得浓稠时,鼓起的最大的泡。

    喻书在她耳边嘟囔:“想不到他还挺有绅士风度。”

    裴知悯盯着男生的动作,没吭声。

    祁砚寒的手很漂亮,指节分明,做这么稀疏平常的事,他不急不慢,姿态很是赏心悦目。

    这样的小事,何语苒还没见他为哪个女生做过,她狠狠怔了下,眼神掠过祁砚寒对面那个抱过他衣服的女生,心头一阵苦涩,她低着眸,喝起了茶水。

    干净的餐具很快摆在裴知悯面前,她又道了声谢,祁砚寒抽出张着纸巾擦手,“客气。”

    周围坐的都是朋友,那顿饭吃得很轻松。

    但何语苒明显寡言了许多。

    手指上的灼痛还残留着一点,七分饱时,裴知悯去了趟洗手间,打开冷水淋着被烫的那处,灼热感完全消失后,她关掉水往外走,途经转角,那里站了两个男生。

    “你和你对面那女生怎么回事?”路泽珩随意地和他打听。

    祁砚寒皱眉:“什么怎么回事?”

    路泽珩看这表情就懂了,是何语苒想多了,他没再执着于这个话题,只是说:“上次的事,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别,”祁砚寒回得迅速,“没到这个程度。”

    他看向路泽珩,“翻篇的事就别提了。”

    路泽珩彻底放下了心,“行。”

    “那你能别冷着一张脸吗?”他笑了声,嗤他,“你没看我妹饭都没吃两口,还以为又惹你生气了?”

    “天生就这样,”这人一脸无所谓,“有什么办法?”

    路泽珩无奈:“你好歹装装样子。”

    “之前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帮她钢琴伴奏,”祁砚寒睨他一眼,“这次还要看你的面子?”

    路泽珩面色不太自然。

    元旦晚会的前几天,何语苒的搭档突然发烧了,不能排练登台,那时她实在找不到人,就拜托他喊祁砚寒来帮个忙。

    他们认识挺久的了,清楚他的脾气,他事先没说不是独奏,等祁砚寒答应下来,路泽珩才告诉他和他搭档的人是何语苒。

    答都答应了,反悔伤朋友感情,祁砚寒只好配合下去。

    “别执念在我身上。”

    裴知悯从他们身后经过时,耳边飘进了这冰冷的一句,那时店外有摩托车疾驰而过,轰鸣声很大,他们后面的话消逝在了声音里。

    夜幕已然降临,街灯亮了一排,昏黄的灯光下,她慢慢穿过街道,走向去对面的便利店,喻书刚才发消息说想喝可乐,裴知悯拿了一罐,冰柜里饮品琳琅满目,她却不知道自己想喝什么。

    在柜门前站了会儿,门口猛然响起“欢

    迎光临“的语音提示,不多时,裴知悯的鼻息间涌进一股清冽的烟草气味,她回过头,祁砚寒就站在她的侧后方。

    不想影响他拿东西,她随手拿了一瓶果粒橙便撤出了那方寸空间,往收银台走。

    “四块。”店员说。

    裴知悯摸出手机正欲付钱,祁砚寒过来了,男生将一瓶电解质饮料放在台面,“一起。”

    说完他就递过去了手机付款码。

    “别,”裴知悯忙阻止道。

    “当我请你的。”他说。

    裴知悯还是想让店员扫自己的二维码,但为时已晚,“叮”的一声,他钱就付过去了。

    裴知悯握紧饮料瓶身,和他商量:“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祁砚寒回得平淡,“应该的。”

    裴知悯微愣,品了品这三个字。

    男生没再关注她,自顾自地走出店门回去,裴知悯木在原地,眼睛吻过他光影下影影绰绰的背影,恍然清醒。

    他所有的好意,都是为了酬谢她的帮忙?

    第16章 第16章南←繁华大街→北

    那个问题裴知悯想了两周都没想明白。

    四月下旬,学校开始筹备五月运动会,消息出来后,班里班外全是欢呼声,第二天,体委就组织起了各项比赛的报名,班上的人都挺积极踊跃的,裴知悯听着他们热切的讨论,脑海里总在想,他会参加哪项?

    她从小运动天赋就不太强,以前的运动会基本没什么参与感,奈何这次,参加班级接力的女生不够,置身事外的裴知悯被抓去凑了个人头。

    早上第4节 是体育课,上了不到半节,体育老师就让他们去自由活动了,这群人散得极快,纷纷跑去食堂吃饭。

    裴知悯和时恬还了器材也打算过去,路过篮球场,那里一阵喧闹,有男生在打篮球,树荫下,围了些观看的女生。

    临近中午,阳光正烈,裴知悯被晒得眯起了眼,球场上男生很多,她轻易就看见了祁砚寒,男生身姿矫健,上篮时强势又有力,一个起跳,一个扣篮,球稳稳进筐。

    场边的女生按捺不住激动,雀跃地呐喊着。

    裴知悯遥望过去,那里不知有多少人芳心暗许,有多少人执念太深。

    或许是在日光下站久了,她眼眶有点酸。

    走出篮球场,时恬小声惊叹:“祁砚寒刚才那几步上篮,真帅啊。”

    裴知悯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我不是喜欢他的意思,”时恬想起什么,赶忙补充,“我就是单纯感叹。”

    裴知悯淡然一笑:“我知道。”

    时恬嘿嘿笑了声,蹲下身,挑挑选选地捡起了叶子,好当书签。

    裴知悯在一旁等她。

    “学校里感觉好多女生都喜欢他,”时恬拣了两张绿油油的树叶,旧话重提,“但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裴知悯好奇:“你喜欢的是哪种类型?”

    时恬认真思考了几秒,说:“高的,有一点帅就行,爱干净,笑起来很阳光,像是山间的清风朗月。”

    “这么具体?”裴知悯旁敲侧击地问,“不会是照着哪个男生说的吧?”

    时恬咬着唇,眼神飘忽:“没有,我按照我喜欢的明星说的。”

    裴知悯笑:“是吗?”

    “诶呀,当然是了,”时恬生硬地转过话题,“等下你打算吃什么?”

    裴知悯适可而止,接上话头说:“走吧,去看看。”

    这会儿食堂的人还不少,两人打了饭边吃边聊,吃完后,时恬要去小卖部,裴知悯想回去做卷子,就没陪她,她一个人悠哉地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这天的天气真好啊,一抬头就是蓝天白云,万里晴空。

    走到楼梯口,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下裴知悯的右肩,她扭头看去,空无一人。

    热情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嘿!”

    裴知悯回头,瞧见卫旭做的近在眼前的鬼脸,被吓一跳,惊恐地退了两步。

    “对不起啊,”卫旭见状,立马恢复成正经神色,“吓到你了。”

    裴知悯吸了口气,缓过来了,“没事没事。”

    卫旭:“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男生笑得活泼开怀,手里还拿着即将吃完的雪糕。

    裴知悯轻咬了下唇,没说真话:“化学题。”

    “果然是学霸啊,”卫旭挠了挠脑袋,“走路都在想题。”

    裴知悯摆手:“我也算不上学霸。”

    卫旭笑笑:“比我成绩好的我都统称为学霸。”

    那她应该担当得起了。

    彼时还没下课,两人一齐上楼,裴知悯好奇:“你们这节也是体育课?”

    “不是,自习,”卫旭将雪糕最后一点咬完,“我偷摸溜出来的。”

    裴知悯露出了然表情。

    “运动会你报了哪项?”卫旭把雪糕棍丢在二楼的垃圾箱里,和她闲聊,“跑步?”

    裴知悯摇头。

    “跳远?”

    裴知悯再摇,笑着说:“迎面接力。”

    卫旭笑了声:“挺适合女生的。”

    裴知悯有来有回地问他:“你呢?”

    “铅球。”

    卫旭的体型有点圆乎,他的胖不是肥胖,而是很结实的那种。

    裴知悯照着他的话说:“也挺适合你的。”

    卫旭哈哈大笑。

    “我只报了一项还好,”他说,“喻臣报了一百米和跳远,砚哥报了跳高和一百米,还有一千五百米。”

    裴知悯暗惊,他报了这么多?

    “他主动参加的吗?”她忍不住问。

    卫旭一时不知道她想问谁,“他是指?”

    他一反问裴知悯才恍觉这问题鲁莽了,圆话道:“喻臣。”

    “他是主动的,”卫旭说完就自己交代了,“砚哥的一千五百米是体委报的,他们班上没人去。”

    裴知悯:“哦哦。”

    上到三楼,还有一分钟就要下课了,怕被人潮给挤死,卫旭赶紧和她道别,风风火火地往九班跑,裴知悯看着前方那个奔跑着的率真憨直的男生,总以为他会一直开朗下去。

    回到七班时,同学们聊得正欢。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人总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注)那会儿才四月二十四号,大家就算着日子期盼校运会了,有人还在跟进天气情况,祈求老天那两天千万别下雨。

    南城的四月总是多雨的,万物在雨中野蛮生长,校园里一片生机勃勃,春光明媚的日子,有不少学生下课会去欣赏欣赏风景,拍拍照。

    但其中不包括裴知悯。

    那阵子她学导数和磁场,学得一个头两个大,课后和时恬说起,两人都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有时候她还死犟,一节自习课都可以拿来算物理题,最后得出与参考答案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几声哀叹后,又再演算改错。

    那一周,裴知悯做题总不得劲,每次都感觉快要挨到正解了,却始终算不出来,期中考迫在眼前,她却是心浮气躁的状态。

    林泽民道出原因:“你这是到达量变与质变的临界点了。”

    裴知悯一脸寻求指点迷津地看着他。

    林泽民:“量变是质变的必要准备。”

    “下一句我知道,”裴知悯说,“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

    林泽民点头:“你现在就在这两种状态的界线点上,加油,突破过去就飞升了。”

    “那要是我没突破呢?”裴知悯问。

    林泽民沉默了下。

    李淮川撑着下巴,加入到谈话中,“那估计你这状态要还要持续好长一阵。”

    裴知悯长叹一声,意兴索然地转回身去了。

    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客观规则也是,期中考在裴知悯的焦虑紧张中来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继续积累量变吧。

    考完试就到了五月初,那时恰好碰上了高三二模,高一高二全体学生放假,热烈欢呼的声音响彻楼道,跟疯了似的。

    裴知悯边收拾边等喻书,她们商量好等会儿去电玩城逛逛。

    四方的天空中,有一群燕子飞过,啁哳的鸟鸣声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

    直至完全消失,耳边忽地又传来另一阵声音,有人从窗外经过,脚步急促。

    “砚哥,走啊,”卫旭隔了一个教室就开始喊,“去晚了没位置了。”

    祁砚寒单肩背着包从后门出来,清淡的一声:“急什么。”

    喻臣笑声轻狂,揭穿道:“他应该是怕等会儿没位置会少打两局游戏。”

    那人的声调稍显懒散:“章钦会给我们留的。”

    原来是去网吧。

    “你不是要发奋图强吗?”喻臣笑着说,“还跟我们一起去打游戏。”

    “我这天资聪颖的,”卫旭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玩了一年再发奋图强都来得及,这才多久。”

    卫旭和蒋琛他们年前拼了一把,成绩有了起色,如今早已退出了吊车尾的行列了。

    蒋琛慢腾腾地走过去,“根本不带担心的好吧。”

    祁砚寒笑:“你最好是。”

    喻臣两手插兜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谁这次理综少看了一页,还发奋图强呢?先治治眼睛吧。”

    祁砚寒和卫旭都知道这事,笑得毫不掩饰。

    他今天都被笑话了好几次了,笑蒋琛吸了口气,追上去邦邦给了喻臣背上两拳,“你还提?”

    后方的两人又笑起来。

    青春浩荡,少年无忧无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待到他们嬉笑怒骂的声音飘远,喻书才下来,两人出了校门,径直往电玩城的方向去。

    那里年轻的身影不少,裴知悯和喻书穿梭在其中,赛车,投篮,射击,一一玩了个尽兴,最后停在娃娃机面前,喻书运气特好,只花了两个币就抓了个皮卡丘上来,她把玩偶往裴知悯怀里一塞,又接着抓。

    娃娃机都有算法机制,先抓住了一个,再想紧接着抓第二个是很困难的,喻书连着投了二十个币都打了水漂,她胜负心上来,誓必要再抓一个才走,两人在机子前尝试了好久,才终于成功。

    喻书顿时心满意足,她捡起掉落的皮卡丘,朝裴知悯扬了扬:“还没有我抓不上来的娃娃。”

    裴知悯轻叹口气:“你花的这些钱,都可以买两个了。”

    “那不一样,有挑战才刺激,”喻书抓着玩偶的两只耳朵,又揉又捏,“你说是吧?皮卡丘。”

    她自言自语:“你算是我买过的最贵的娃娃了。”

    裴知悯无可奈何地笑了声。

    那会该玩的她们都玩了,分别后,裴知悯想去搭公交回家,走到分岔路口,看见提示路牌上写着“南←繁华大街→北”,她脚步微滞。

    裴知悯抱着皮卡丘,鬼使神差地往北边走,尽管南边才是她回家的方向。

    夜色弥漫,行人熙攘,路边还有小孩子在玩闹,身旁有电瓶车驶过,带起的风吹得人心痒痒的。

    网吧的牌匾亮着,里面明亮如昼,坐满了人,裴知悯放慢步子,假装不经意地望过去,看了好多次,视野里都没那个身影。

    裴知悯低下头,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那乌龟般的速度不仅没快,还愈发慢了。

    走到门口中央,她再度抬头,前台那里,祁砚寒正在和章钦聊天,男生微倾着身子,靠在柜台前,硬朗的手臂搭在台面上,姿态从容又闲散,偏暖的光照在他的肩头,冲淡了两分他周身的冷感。

    那时裴知悯距离他只有三五米,依稀听见男生在问章钦哪儿还有空位。

    “你那位置不行?”

    祁砚寒不冷不热地“嗯”了声,“鼠标灵敏性不好,操作起来膈应。”

    章钦询问:“哪一台啊?”

    祁砚寒报出机子编号:“35。”

    “行,”章钦了解了,“我后面找人来看看。”

    说完他就去查空位。

    章钦一面按电脑一面摸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祁砚寒没接。

    “不抽了,”他说,“忙着打游戏。”

    章钦笑了声,径自咬上那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又侧头缓缓吐出,烟雾上浮间,他看见了门外顿住的女生。

    章钦想了两秒,朝外边抬了点下巴:“那不是你……朋友的朋友吗?”

    祁砚寒顺着他的话举目望去,裴知悯就站在不远处,女生穿着白T蓝色牛仔裤,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有个娃娃,模样乖巧得不行。

    祁砚寒目光微微一动,勾起唇角,眼神玩味地打量起了她。

    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视线,裴知悯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一下打个招呼,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离去。

    正当她茫然时,祁砚寒已收回了眼神,章钦咬着烟问:“她是……来找你的?”

    “不清楚。”

    “这么无情?”章钦拿下嘴里的烟,冲她招了招手,“进来坐坐?”

    裴知悯摇头,手指向前路,意思是她要走了。

    章钦会意。

    走过繁华大街北路,裴知悯心还在乱跳,本来想偷偷地看他一眼就好,谁料到会被“抓个正着”。

    他没发现吧?

    应该没有,她只是恰巧路过,路过而已。

    裴知悯慢慢走着,心里自己说服自己。

    那晚街上的行人都挺悠然自得,忽然有雨滴洒落,起先还没多少人在意,没一分钟,雨就下大了,大家慌忙找地躲雨,声音仓促混乱,有卖东西的小贩在抱怨:“怎么又下雨了,我的生意哟——”

    裴知悯一只手挡在头顶,弓起上身撒腿往公交站台跑,这场雨来得迅猛,没多久地面就积了水,奔走的行人不小心踩到坑洼,雨水溅到了路边小店的玻璃窗上,留下一滩水迹。

    章钦瞧见窗上豆大的雨珠,感叹道:“又下雨了啊。”

    身旁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丝毫不逊色这雨声,章钦回头看来,电脑页面已出现了“GAMEOVER”的字样。

    前方响起一声欢呼,卫旭隔空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说完他就嬉皮笑脸地去嘲笑蒋琛和喻臣了,那两人肯定不服气啊,和他单挑开了一局。

    “你说什么?”祁砚寒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

    章钦示意他看向窗外:“下雨了。”

    说完,他想起那个女孩子,回忆说:“你那朋友……好像没带伞吧?”

    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了,嘈杂的雨声网住了整个世界,树木倒向一边,像是路人的伞,祁砚寒面色有一瞬间的动容。

    章钦提了一嘴:“我这有多余的伞,你给送去?”

    祁砚寒眼光投向喻臣,那人打得正起劲,算了。

    他沉吟片刻,起身朝外走。

    公交站下,裴知悯喘匀了气,整理起了被打湿的头发和衣领,裤腿也被打湿了,她蹲下拧了一把,再度站起来时,一阵风迎面扫来,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斜风急雨猖狂地又刮来,裴知悯退到最里边,后背不期然地贴到了一个宽厚的胸膛,她下意识仰头看去,入眼就是男生弧线利落的喉结、下颌线,再往上,是他锋利的眉眼。

    被雨淋过的眼皮有些许厚重,裴知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愣了一秒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祁砚寒没回答,只是把手里的伞给了她,“别再淋着了。”

    裴知悯捋了下颊边的发,心头一动:“谢谢。”

    “没事,奉人之命而已。”

    这话说的冷淡又疏离。

    裴知悯懵然:“嗯?”

    “章钦喊的。”

    祁砚寒说完,便撑开另一把伞,转身走进雨夜里。

    手上的伞柄还是温热的,裴知悯反应过来,稍微拔高些音调:“你的伞我去了学校还你。”

    祁砚寒脚步一滞,嗓音从苍茫雨幕中透过来。

    “网吧的伞,你还给前台人员就行。”

    第17章 第17章想要你的目光为我停留

    那晚裴知悯淋了雨,隔天就咳嗽了,苏英监督她喝了几天的止咳糖浆才好。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裴知悯依旧没在前一百的行列里,她失落之际,该摘抄整理错题的仍旧要摘抄,那时距离运

    动会不到一周,班里关心成绩的人没多少,大多数人都在聊下周的事,剩余一小部分女生在说偶像明星,娱乐八卦。

    后来裴知悯把所有科目的错题改完,时间又过了两天,那把伞一直被她放在房间里,没机会还,直到周日上午,她提前做完了课外题,空了一个小时出来,裴知悯思索片刻,拿着伞就出门了。

    到了网吧,令她意外的是,章钦竟然不在,她把伞给了另一名工作人员,就转身离开了。

    公交站台下,有不少等车的人,一辆辆公交车驶过,有人上去,有人下来,裴知悯等了半小时都没碰见去回家的那班,她腿有点酸,走去了站台右边的公共椅子坐下。

    正休息着,远远驶来一辆城市公交,裴知悯一看车头,不是想要的数字,便敛回了视线。

    车到了停靠点,前后车门打开,上车下车的人各走一边,后车门处,男生背着黑色书包,拖着两个行李箱,最后一个从公交车下来。

    箱子车轮发出沉重的闷响,声音由远及近,裴知悯眼前出现一角行李箱,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章钦起先还不确定是不是她,现在看清正脸了,笑着打趣道:“妹妹,怎么又来这儿了?”

    裴知悯看见是他,属实有点吃惊,她顿了下,如实说:“来还你们网吧的伞。”

    章钦看了眼女生空荡的手边,“那你的伞呢?”

    裴知悯:“已经还给你们网吧的工作人员了。”

    章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裴知悯思量片刻,真诚说道:“谢谢你那天愿意把伞借给我。”

    “小事,”章钦唇角掀起笑容,促狭道,“你该谢给你送伞的人。”

    裴知悯低声道:“谢过了。”

    章钦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打算走了,离开前又说:“有空可以来玩玩,给你熟人价。”

    裴知悯仔细琢磨了下他这句话,问:“你是网吧的老板?”

    章钦挑了下眉,笑了声:“怎么?不像吗?”

    裴知悯轻声说:“有点。”

    “那你倒是说说?”章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不像了?”

    “年纪……长相……”裴知悯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有气质,都不太像。”

    章钦听到末尾笑意更大,悠悠说:“我这气质,确实和网管的工作不符。”

    “毕竟,哪有我这么年轻帅气的网管。”

    裴知悯抿着嘴笑。

    “你别不信,我可是正经大学生,”章钦说着就摸出了学生证,正好今天回校收拾东西,带了的。

    裴知悯看向那个黑色小册子,上面有一张二寸白底照片,上面的人的确是他,旁边写着——

    南城大学2011级经济学1班章钦

    南城大学在全国高校里名气很高,每年的录取分数线都不低,没想到他竟然是这里毕业的,那去当网管不是屈才了吗?

    章钦把学生证揣回兜里,“货真价实吧?”

    裴知悯顺从地点头,她视线落在他的两个大行李箱上,“所以……你这是搬出寝室了?”

    章钦点头,笑着说:“毕业了,肯定要腾地方给学弟学妹啊。”

    裴知悯听完,很应景地道了句:“毕业快乐。”

    章钦爽朗一笑:“谢了啊。”

    “万一你以后考上了南城大学,”他侃笑道,“记得喊我一声学长。”

    裴知悯抿出个浅浅的笑,应付性的“嗯”了声。

    那时两人都当这是一句无心之语,很多年后,裴知悯才发觉,这话挺有意思。

    远处有鸣笛声传来,裴知悯扭头去看,是回家的那一路公交车。

    “我等的车来了,”她和章钦告别,“先走了,再见。”

    “再见,”章钦在背后扬声道,“好好学习啊。”

    裴知悯应了声“好”,走上公交车,车辆很快启动,耳边行李箱车轮的声响逐渐远去。

    那一周过得好像格外快,几个黑夜过去,就到了运动会,那天风朗气清,阳光灿烂,操场上欢呼声响彻云霄,广播站里的播报时刻不停。

    裴知悯第一天没有项目,就给班里的同学还有喻书喻臣加油去了,她喊得格外卖力,一上午过去后,嗓子都有点哑。

    祁砚寒跑完一百米决赛出来,蒋琛和卫旭刚好也比完,三人一同去了小卖部买水,再出来时,门口站了个满面笑容的女生,一眨不眨地看着祁砚寒。

    蒋琛拱了下祁砚寒的胳膊:“砚哥,那女生是不是来找你的?”

    瞧见秦京宁,祁砚寒眼里浮现了一抹不可思议,它拿过蒋琛手里自己的衣服,说:“你们先走。”

    卫旭多嘴一问:“她是谁啊?”

    祁砚寒落下一句“我朋友”,便抬腿往秦京宁那儿走。

    蒋琛和卫旭这两人不约而同地拖长音调“哦”了一声,祁砚寒眸光冷冷地扫过来,那两人立刻走了。

    走近到秦京宁面前,他问:“你怎么来了?”

    秦京宁笑了下:“你们不是举办运动会吗?我来看看。”

    祁砚寒看了眼手机屏幕,平静叙述道:“今天是周四。”

    秦京宁当没听懂似的,“所以呢?”

    祁砚寒索性不跟她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你逃课来的?”

    秦京宁抱着手,气呼呼地哼了声:“虽然我成绩不咋地,但人品还是很过关的吧?”

    祁砚寒噙着笑:“所以呢?”

    “所以我是光明正大来的,”秦京宁解释,“我早上不太舒服,请了一天的假。”

    祁砚寒细细端详着她的脸。

    两人小学时就认识了,他们父母工作都很忙,两小只就经常作伴解闷,后来长大了,他们玩得没有以前那么好,但友谊还一直存在。

    只是秦京宁作为女孩子,心思好像总会比他多一点。

    “好不容易来趟你们学校,”秦京宁请求道,“带我逛逛呗?”

    祁砚寒静默了下,喝完那瓶水,迈出脚说:“走吧。”

    秦京宁蹦跳着跟上去,这条林荫路上没什么特别的,祁砚寒也用不着给她介绍。

    “对了,”秦京宁背着手反问他,“你猜猜我怎么进来的?”

    祁砚寒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脸上写着“我怎么知道”。

    秦京宁:“翻墙。”

    祁砚寒从上至下打量了下她,嗤笑道:“就你这体格,还能翻墙进来?”

    秦京宁笑得坦诚:“我朋友带我进来的。”

    祁砚寒眉梢一挑。

    “说起来你应该也认识。”她说。

    祁砚寒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走了,”他带着她从林荫路往右拐,“前面是南礼的阶梯教室……”

    裴知悯走在另一侧林荫路上,本是想去买水的,没想到会看见他俩,女生是灯会上站在他身边的人,她记得。

    走在她身边,他似乎一直很放松悠闲?

    裴知悯止不住地想。

    接力被放在了第二天的下午,那时候其他的项目都比完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接力,这个项目是抽签制,七班和九班还有另外四个文科班抽到了首发的一组。

    六班在倒数第二组,不着急比赛,祁砚寒站在人群中观赛,裴知悯看见场边的他,深呼了一口气,内心有点紧张。

    体育老师声调洪亮高亢:“各就各位,预备——”

    发令枪“砰”地响起后,各班的第一棒立刻冲了出去,交接成功后,这边的人又拿着接力棒跑向对面。

    裴知悯位置偏中间,前面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跑圆,就快要轮到她上场了,这时耳边响起一阵很大的唏嘘声,是旁边的文科班交接时掉了棒,裴知悯愈发紧张,屏息以待。

    对面的黄悦熙拿着接力棒跑了过来,裴知悯稳稳接住,使劲往前跑,那天的太阳很大,耳边的风又快又猛,扑在脸上让她眼睛都睁不开,周围的加油声都快要震穿她的耳膜,裴知悯内心憋着一股劲,咬紧牙关,加速冲刺。

    那次真的是她十七年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把接力棒成功交给

    林泽民后,裴知悯总算松了口气,那时因为身体惯性,她跑完五十米没能立时停住,跑着跑着,她渐渐感觉腿麻木了。

    裴知悯重心不稳,正要往前栽去,一只筋骨强劲的手臂伸了过来,将她稳妥地托住。

    埋在他的怀里,裴知悯气息更乱,

    男生音调微沉,询问道:“没事吧?”

    裴知悯咬着牙摇头:“没事。”

    她额头沁出了汗,不想弄脏他衣服,裴知悯忍痛往旁边挪了一步,喻书这时候来了,祁砚寒及时放了手让她来扶。

    喻书搀着裴知悯往前走,确认祁砚寒走远,裴知悯握紧喻书的手说:“腿抽筋了。”

    喻书一慌,赶紧让她在大树下的台阶那儿坐下,她给裴知悯绷着脚踝,忍不住唠叨说:“上场之前不就跟你说了吗?让你量力而行。”

    裴知悯拧着眉喘气,没回她。

    “这下好了,”喻书边给她按边在念叨,“你这么一趟跑下来,明天腿肯定要酸,腰大概率也会疼。”

    裴知悯还疼着,过了五分钟,她蹙紧的眉逐渐舒展开来,女生诚恳地笑了笑,想让她再别唐僧念经了。

    “这么拼命干吗?”喻书没再让她绷腿,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我都没见过你在跑步上如此有天赋。”

    裴知悯缓了下呼吸,喝口水说:“为了班级荣耀嘛。”

    喻书瘪了瘪嘴,自言自语:“班级荣耀至于吗?”

    有风吹过,裴知悯舒服地眯了下眼,她看向炽烈的阳光,没说话。

    那时她都没顾上喻书的叮嘱,脑中只想用尽全力去跑,跑得快点,再快点,或许他的目光就会有那么的几秒专门为她停留。

    第18章 第18章暗中的回赠

    运动会过完,那一学期就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了,日复一日的生活,平淡得像是白开水。

    二零一五年的春天来得晚,走得却格外快,又一波月考过完,南城就迎来了燥热的夏天。

    教室里的空调电扇一天都没歇气,像极了他们的圆珠笔,裴知悯还是在和数理作斗争,考点解读一遍遍地过,做完再去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她感觉自己像在渡劫一样,熬过,她就可以“飞升”了。

    六月七八号,高三的学生高考,他们得了几天假,裴知悯在家上午画稿,下午做题,当时恰逢丰子恺的漫画再版,书一上市,裴知悯就去了“好久不见”,买到后,她又挑了一套数学真题。

    结账的时候,遇见了李淮川,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笑了,异口同声道:“这么巧!”

    见他拿着本高考英语必备范文,裴知悯调侃:“你还需要背这个?”

    印象里,李淮川从没跌出过年级前一百,他那分数,是裴知悯做梦都想达到的水平。

    “多积累总是没错的,”男生挠挠头说,“万一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裴知悯看他如此淡定平常,不禁想起那句经典名言: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中国现代漫画鼻祖?他的文章也写得很好,”李淮川瞥见了她手里的书。

    裴知悯听见这称谓,微惊:“这你也懂?”

    李淮川不好意思地一笑:“前一阵读了本丰子恺先生的书,上面有作者介绍。”

    裴知悯更惊讶了:“你还有时间读课外书?”

    李淮川:“时间都是靠挤出来的。”

    果然,能成为是学霸都是有原因的。

    结过账,两人分别,裴知悯没急着回去,而是进了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店买汉堡,等餐期间,她想起李淮川的“点拨”,便开始刷刚买的卷子。

    店里偶有往来走动的顾客,大家的交流声都不大,裴知悯坐在窗边,没人打扰也得个自在。

    十来米的点餐处,来了个小女孩,女生指着炸鸡小吃一通点,她听见店员耐心劝:“小朋友,这些你一个人吃得完吗?要不减少两样?”

    “我不是一个人,”方芷宜拒绝道,把现金递过去,“我哥哥也要吃。”

    “好的,”店员了然,微笑着接过钱找零,随后和取餐号一起给她,“可以去坐着等一等哦。”

    方芷宜礼貌地说了声“好”,那时店里已经没空桌了,她选了张只坐了一个人的四人桌,正好靠窗,视野开阔明亮。

    那会儿裴知悯解题解得正糟心呢,根本不在意对面坐了谁,倒是方芷宜,越看眼前的姐姐越觉得眼熟,她低头在做卷子,旁边还摆了本书,方芷宜瞄见了离她最近的几个字:漫画典藏版。

    做完那道数列题,裴知悯抬起头,活动了下脖颈,这才发现对面来了个女孩,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姐姐,真的是你啊。”方芷宜眼睛亮亮的。

    此时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裴知悯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谁。

    “你也来这儿吃东西?”她问。

    “嗯嗯,”方芷宜脑袋直点。

    “这么久没见,我都没认出你来。”裴知悯感慨道。

    对比一年前,方芷宜长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些,小脸红润,眼神清澈明亮。

    “我今年都十岁了。”她语气很骄傲。

    裴知悯笑了,问她:“还在画画吗?”

    “嗯,”方芷宜皱着小脸,“但感觉有时候,画画好累啊。”

    这项艺术本来就是需要坐冷板凳的,很多人都会觉得无聊。

    若是换做了别人,肯定会说,累了就休息下再画,但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一开始就能找到自己的热爱,连她当初学画,也是在苏女士的要求下把钢琴书法唱歌都接触了个遍,才做的选择。

    裴知悯说:“如果你觉得画画给你带来的痛苦大于快乐,那也尝试下其他的活动。”

    方芷宜认真地思考起了她说的话。

    “坚持和放弃其实都是很勇敢的决定。”

    “我知道,”方芷宜浅显地理解了下这个道理。

    没过多久,她们的餐前后端上来,两人一面吃一面聊天,裴知悯随口一问:“你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吗?”

    方芷宜咬着可乐吸管喝了一口:“看动画片算不算?”

    裴知悯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算啊,怎么不算?”

    裴知悯突然有点好奇现在05后的小孩都在看些什么。

    方芷宜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细数:“大耳朵图图,熊出没,果宝特攻……”

    嗯,都是她看过的,裴知悯觉得她还没过时。

    “跟你说个新鲜的。”

    方芷宜耳朵竖起:“什么?”

    “果宝特攻里,橙留香和梨花诗是同一个人配的音。”

    “一个人?!”方芷宜瞪圆了眼,“完全听不出来啊!”

    “菠萝吹雪和上官子怡也是。”

    方芷宜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裴知悯浅笑道:“你猜猜,这两个配音老师是男还是女?”

    小姑娘想了五秒钟:“男?”

    “女性,”裴知悯笑,“厉害吧?”

    方芷宜赞同得不行。

    那会儿裴知悯正想继续做卷子了,方芷宜摆出一个最灿烂的笑,指了指那本漫画,“姐姐,这个漫画我能看看吗?”

    “可以啊,”裴知悯大方道,拿出书给她,“它是图文一体的,文字部分你如果看到不懂的话,就看图画吧。”

    方芷宜笑得可甜了:“好。”

    丰子恺的漫画都很自然生动,方芷宜看得津津有味,裴知悯见状,放心地埋头做题。

    那时她们在这儿相安无事,对面的商场却走出来个神色焦急的男生,惊起门口觅食的一群白鸽,他两手叉腰,四下张望。

    祁砚寒在商场玩完,见方芷宜买个吃的还没回来,还以为她迷路走丢了,匆忙出来找人。

    到快餐店时,这小姑娘正一口一根薯条吃得正香,手里拿着本不知道什么名头的花花绿绿的书在看。

    祁砚寒都被她那自在悠闲的模样给气笑了,他走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脸算账的表情,“方芷宜,你吃独食呢?”

    “哥哥?!”方

    芷宜瞧见他,悻悻地放了薯条。

    “你在这儿吃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祁砚寒面色有点严肃,“我找了你半天。”

    方芷宜被他训得不敢说话。

    “还有,”祁砚寒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书:“你在看什么?”

    方芷宜把封面给他瞧,“漫画。”

    祁砚寒眉头微微一皱:“哪儿来的?”

    耳畔响起一道胆怯又柔和的女声,“我给的。”

    祁砚寒侧头,才注意到裴知悯坐在自己右边,女生穿着件天蓝色的裙子,小V领,脖颈光滑白皙,脸蛋也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只是那双眼睛里,掺杂了一抹拘谨无措。

    方芷宜解释道:“是我想看的,这个姐姐就给了我。”

    祁砚寒面露了然。

    方芷宜把可乐汉堡炸鸡腿全推到她哥面前,“哥,快吃吧,还没冷。”

    祁砚寒哼了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裴知悯不知道他们怎么忽然坐在一张桌子上了,他们各做各的事,祁砚寒戴上耳机开了局游戏,方芷宜看得眼珠直转,根本不理睬她哥。

    两局游戏打完,祁砚寒放了手机,看她蹙着眉头,唇线绷直,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写一个字。

    祁砚寒注视她良久,忍不住问:“不会?”

    裴知悯抬眼看他,难为情地点了下头。

    祁砚寒默了一秒:“我看看?”

    裴知悯赶忙把卷子递过去。

    祁砚寒看了十来秒的样子,朝她伸手:“笔。”

    裴知悯给他。

    “你这里辅助线没画好,这么作会增加很多计算量,你把这里擦了,换成P点和AC相连,然后再用斜率相乘等于1的公式算……”

    祁砚寒讲得很细致,裴知悯一个字都不落地听着,慢慢有了思路。

    说完,他把笔和卷子还给她:“再试试,不懂再问我。”

    裴知悯按捺住惊喜的心,说:“好。”

    于是,她平生和他相处时间最长,说话最多的一次就花在了这个下午。

    夕阳落下之前,他们告别,小姑娘依旧不舍,和她说下次再见。

    裴知悯应好。

    那时方芷宜只把她当做了个知心姐姐,殊不知,未来和她的每次相遇,都是缘分在推。

    再回到学校,裴知悯接着和数理死磕,就这么磕了一个多月,她好像真的“飞升”了,那次期末考,她是班级第八,年级第九十五,喻书是年级第九十九。

    两人平生第一次进年级前一百,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放学路上,她们碰见个卖彩票的小摊。

    喻书眼睛一闭,张开右手,一副算命状,“我掐指一算,今天是个大吉的日子,”

    裴知悯一头雾水:“啊?”

    喻书睁开眼,临时起意:“我们去刮个彩票吧?”

    “真去?”

    “来都来了。”

    又是这四个字,裴知悯咬唇道:“我运气一直都不好。”

    那些年冰红茶有“再来一瓶”的兑奖活动,裴知悯从没中奖过。

    “没事,”喻书揽上她的肩膀,往小摊走去,“我刮。”

    裴知悯花了二十块,买了两张卡,一人一张,她这张果然没有,倒是喻书那天的运气当真好,刮中了一百块。

    拿着那钱,喻书说请她吃冰淇淋,两人刚走到便利店前,就看见了祁砚寒和喻臣。

    那会儿夕阳还未敛尽,霞光满天,男生从光里走来,说说笑笑。

    喻书激动地喊:“哥——”

    喻臣徐步过来,“怎么了?”

    “当当当!”喻书扬了扬手里的红钞票,激动地和他说,“刚刚刮奖中的!”

    喻臣眉峰一挑,“运气这么好?”

    “那可不,想吃什么?”喻书朝便利店抬了点下颌,问起他们两个,“随便挑,我请客。”

    喻臣自然不和她客气,手插着兜就进了便利店,只是,祁砚寒没动。

    “别客气啊,见者有份。”喻书见他愣着,热情道。

    喻臣也在里面喊:“就是,反正不是花她的钱。”

    “行,”祁砚寒勾唇轻笑,走进去前说,“谢了啊。”

    于是那天下午,他们四个吃着雪糕冰淇凌,悠哉游哉地走着,谈笑风生。

    夕阳拉长了他们影子,裴知悯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她的头,正好枕在了他的肩上。

    后来,喻书把最开始买彩票的十块钱转给裴知悯,她没收。

    就当她也请了他一次吧。

    第19章 第19章她甘愿沦陷

    又是一年暑假。

    去年这时候,苏英将裴知悯送去了补习班,如今在成绩上见了效,她更觉此方法有效,于是快刀斩乱麻地又给她报了班。

    当晚,苏英来和她讲这件事,裴知悯不想去,她想在家复习,奈何这话一出来,她母亲就一票否决了。

    “补习班的氛围肯定比家里好,你在那里和他们互相监督互相学习,对学习肯定大有裨益。”

    “妈,我和补习班里的人真的不太熟,一天都说不了多少话。”

    苏英:“那你一个人在家,连话都没得说。”

    裴知悯无言以对。

    “对了,”苏英想起了件重要的,语气坚决道,“现在距离你高考,满打满算连一年都不到,画画那事一点都不要想了,一门心思放学业上,你的高考,是我们全家人都放在首位上的事,你自己也要分清主次,别做些没意义的事。”

    裴知悯嗓子一哑,想和她据理力争,可对上苏英那双疲惫又怀有希冀的眼,她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场谈话,毫无意外的以裴知悯的妥协而告终。

    裴振理解姑娘的想法,当晚就和苏英商量,让裴知悯上一个月补习,留一个月她自己复习,苏英却丝毫不让,说这么紧张的时间,再不抓点紧,成绩又要落下来,后面不知怎的,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裴知悯屋里听着他们争论,心累地闭上了眼睛,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夜空很黑,像是一张巨大的布。

    去上补习班前,裴知悯有一周的调整时间,她回了栖梧。

    外公上个月不小心摔倒了,膝盖做了手术,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回家。

    那是一个雾气朦胧的阴天,外公正在院子里除草,老人佝偻着背,额头冒出了汗,她轻轻喊:“外公。”

    “知悯!”老人苍老的脸上满是惊喜,“怎么回来了!”

    裴知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绽开笑说:“想你们了啊!”

    苏献培笑容爽朗:“外公也想你。”

    那时外婆在后院开荒种菜,客厅里只有裴知悯和苏献培,外公四处翻找柜子,说要把前些天晒的金银花茶拿出来给她煮水喝,解解暑气。

    裴知悯不敢让他一个人行动,就在一旁守着。

    “你别站着了,”苏献培朝沙发那儿抬了抬下巴,“去坐下休息会儿吧。”

    裴知悯抿出个笑:“没事,我不累。”

    苏献培笑着道:“那你让让,挡着我找东西了。”

    裴知悯配合地往外挪了几步,苏献培手撑着这一条柜子,慢慢走过来,嘴里呢喃自语说“是不是在这个柜子里”。

    裴知悯默了良久,开口问:“外公,你的腿还疼吗?”

    苏献培翻柜子的动作一顿,知悯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她回来的原因。

    “你外婆告诉你的吧?”

    裴知悯摇头,实话实说:“妈给外婆打电话,想让你们来南城住,外婆说什么都不肯来,妈打破砂锅追问原因,她就没瞒住。”

    外公轻叹了声:“不让她说,就是怕你们担心。”

    裴知悯低声道:“我知道。”

    “放心,就是个小伤,你外公身体硬朗着呢,”苏献培在她面前伸展了下手臂,又来回走了两圈,“早起去湖边锻炼都能走上两小时,好得很,你放心。”

    “外公,”裴知悯轻声说,“我舍不得你。”

    苏献培喉头一哽,找到金银花茶,拿出一袋,走向茶几坐下。

    “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就算哪天真走了,你也别难过,”他说得很豁达,“生老病死,是人都要走这么一遭。”

    裴知悯听不得这种话,使劲地跺了跺脚,急了:“外公!”

    苏献培半哄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几朵金银花被丢进茶壶里,小火煮着,茶汤渐而变成琥珀色。

    苏献培倒了一杯,唤他:“来喝点茶。”

    茶水清甜甘香,裴知悯小口小口地喝着,陪他聊着天。

    中午吃过饭,苏献培就打算出门出茶馆打牌。

    那会儿天色看起来比早上更加阴沉了,云全是灰色,水阴阴的,满目荒凉,不多时,一场雨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哗浪浪的雨,下得又快又急,打落了好些朵院里的花。

    苏献培望着零落的花瓣,直摇头道:“唉哟,看样子不能出去打牌了。”

    裴知悯揽上他的肩,提议道:“外公,我陪你下棋吧?”

    苏献培应得爽快:“好啊。”

    小时候外公就把她当成棋友搭子,象棋围棋都教了个遍,瞧这雨的架势,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下来,祖孙俩一致说下围棋。

    棋盘刚摆好,门口就响起了沉闷的叩门声,接着有苍老的声音传进来:“老苏——老苏——”

    外公停下手里分棋子的活,撑伞去开门,裴知悯站在檐下,看着他明显迟缓许多的步伐,眼眶慢慢湿润了。

    门外是位老人,拎着一个木篮,里面铺着的樱桃个个粒大饱满,水滟滟的鲜嫩。

    “就因为你一个电话,我立马从树上摘了下来,还冒雨给你送来,”他邀功似的说,“这次你怎么都要送我一坛桂花酒喝喝吧。”

    “没问题,”她听见外公的笑声,“两坛都可以。”

    老人递来篮子,轻责道:“你下次要吃起码提前一天跟我说,不然我临时弄还真来不及。”

    外公说:“我孙女喜欢吃。”

    老人透过半开的木门,看到了屋檐下站着的女孩子,一袭白裙,亭亭玉立。

    “就是那丫头?”

    外公回头望了眼裴知悯,笑着点头:“是。”

    老人羡慕流露得格外自然:“你这老头,有福气啊,孙女这么乖。”

    外公笑痕更深。

    他们聊了会,那个老人就说回去了,院门关上,外公提着一篮樱桃进来。

    裴知悯侧过头,假意去看屋檐上的燕子,悄悄把泪意憋回去。

    “这可是刚摘下来的,新鲜的很,你快尝尝。”苏献培把那篮樱桃送到她眼前。

    裴知悯随手抓了一个喂进嘴里。

    “甜不甜?”老头问。

    她皱眉瘪嘴,吐出一个字:“酸。”

    “不会吧?这个季节的樱桃应该都熟了啊。”

    话还没说完外公就拿了一颗尝,裴知悯还在装,等着看他的反应。

    苏献培仔细品尝了下,不酸啊,甜滋滋的。

    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拿到了甜的,还想再尝一个,一抬眼看见裴知悯得逞的笑容,眨眼间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

    裴知悯调皮地朝他歪了歪脑袋,眉眼弯起,接过篮子走向厨房,“我去洗了给外婆也尝尝。”

    走到一半,她还不忘回头提醒,“外公你先把棋子分好,我马上就来。”

    苏献培语气宠溺:“好。”

    外婆那时还在收拾屋子,裴知悯在水槽里洗樱桃。

    “你外公在干嘛?”

    “刚说要去茶馆,”她洗了两个给外婆吃,“下雨了我就说陪他下棋。”

    外婆嚼着樱桃,低语道:“他那人哦,死犟,这个天气还要去走,真当自己还年轻呢,做个手术休息三五天就好。”

    裴知悯暗自一叹,抿紧唇没说话。

    洗完樱桃,她端了一碗出来。

    围棋这个东西,一朝落错,满盘皆输,祖孙俩都下得专注,完全没在意外面的雨是在变大还是变小。

    一局棋下了一个小时,末了是苏献培赢了。

    好巧不巧的是,棋下完,外边的雨也停了,新晴的天空澄净如洗,像是一瓦瓷,阳光从云层透出来,洒在大地上。

    这一天可真是风云变幻啊,裴知悯在心里感慨。

    檐下的水缸里盛满了水,许兰君丢了个西瓜进去,在里边放个半小时,就有了冰镇的效果。

    捞起西瓜后,外婆去厨房切成了小块,她和外公就在外边处理雨打风吹去的花,那时裴知悯在院门那儿,苏献培却快走到园子深处了,她只看得到他躬着的一点背影。

    裴知悯心头一紧,朝花丛中喊:“外公——”

    老人站起来,回头望:“诶——”

    裴知悯笑了起来,看向蓝蓝的天:“没事,就喊一下你。”

    苏献培无奈地一笑,继续弯腰干活了。

    快打扫完时,外婆端着一盘西瓜出来,放在小木桌上,“知悯,来吃西瓜了,甜得勒。”

    “来喽,”裴知悯洗净了手,蹦跳着去拿了一块,坐在了板凳上。

    很多年后,裴知悯都记得,在那个宁静的午后,栀子花的清香萦绕着整个小院,外公在打扫花枝,外婆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喝茶,她看着丰子恺的漫画,一块西瓜在手上,时不时啃两口。

    门外有小孩子跑过,欢笑声纯真清脆,有一声特别嘹亮,惊起了别家门口的犬吠,扰得她都听不清外婆的收音机里在放什么歌,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出是《蝴蝶泉边》的前奏,紧接着有轻快的女声轻快响起:“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

    后来裴知悯才终于读懂了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一周过完,裴知悯回了南城,喻书暑假去学架子鼓了,蒋琛和卫旭好像也没来补习,她一个人在补习机构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没意思极了。

    七月末的周六下午,罕见地没有出太阳,淡青的天上,只有几片云。

    裴知悯在书桌前无聊地做着题,手机忽然震了下,喻书发来了一张天空照。

    Book:真是风轻云淡的一天啊。

    裴知悯也给她拍了张自己窗外的天空,等她发出去后,才发现两张照片竟高度相似。

    知悯:怎么我们拍的云这么像?

    喻书又发来一张照片,是她楼下的桂花树。

    Book:你猜猜我在哪儿?

    知悯:我家楼下?

    Book:binggo!(注)

    Book:出不出来?我们去爬山。

    裴知悯惊喜至极,“蹭”地一下站起来,看了眼身上的裙子,她连忙去衣柜里找了套白衬衣黑色阔腿裤换上,出了门,路口处摆了辆小电驴,喻书看见她就跑了过来,给了她个熊抱。

    “想死我了。”说的有点流里流气。

    裴知悯都要笑死了。

    暑假她们各自都有事,联系全靠手机,这一面还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意味。

    还没抱够,喻书的手机就响了,她按下接听,对面听声音应该是喻臣,两人没说几句就挂了,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说:“我哥他们到滨江路了,让我们快点过去。”

    裴知悯:“好。”

    喻书拿过车上的两顶头盔,给了她一顶。

    裴知悯利落地扣上,问他:“这车是哪儿来的啊?”

    “租的。”喻书说完就走向驾驶位跨步上去,示意裴知悯上来。

    她不可置信:“你开?”

    “那不然你开?”

    从前她们玩卡丁车,裴知悯就乱打方向盘,喻书可不敢信她。

    好吧,还是你开吧。

    裴知悯一步,喻书拧了下车把手,小电瓶悠悠地起步了。

    街上人多,喻书开得很小心,裴知悯抱紧她的腰,打听道:“都有谁一起去啊?”

    “还能有

    谁,“喻书目视前方,“就我们几个。”

    那他会不会也在?

    “具体点。”裴知悯说。

    耳畔吹过一阵强烈的风,喻书没听清,她紧盯着路况:“你先别跟我说话,我不能分心。”

    算了,到地方就知道了。

    车开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滨江南路,他们四个早就到了,祁砚寒靠在湖边的围栏上,额前的黑发被风吹乱,眼神扫过来时,裴知悯呼吸微滞,别开眼拨了拨头发。

    卫旭和蒋琛坐在马路边上,一人手里拿着根树枝在舞,见她俩来了,表情欣喜。

    “你们可算来了,”卫旭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再不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好意思啊,”裴知悯致歉道,“是我收拾晚了。”

    “不晚,别听他瞎说,”喻臣跨步一迈上了车,正要喊祁砚寒,那人却早已坐上了摩托车。

    喻臣朝他使了个眼色,祁砚寒瞬间会意,转动了车把手,车子一下驶离出去。

    喻书见状,也拧起车把手跟上喻臣。

    “那你们还不走?”喻臣声音带笑,“等着看日落呢?”

    这两个一下丢了手里的树枝,骑上车去追。

    湖面上飘来微凉的风,吹乱了他们的衣摆,滨江路很长,他们的笑声响了很久,飘了很远。

    雾浮山是南城最高的山,山势微陡,小路颇多,幸好他们都是本地人,对这里还算熟悉。

    爬了一个多小时,到山顶前,有个很高的坎,几个男生很快就上了去,裴知悯走在最后,累得直喘气,她想歇会在去爬,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清瘦宽大的手掌,她一抬眼,呼吸更乱了。

    祁砚寒神色平静:“上来。”

    裴知悯呼了一口气,伸出手,皮肤纹理触碰的那一刹那,她心都漏跳了一拍,男生掌心的温度很高,让人感觉很安心。

    祁砚寒握紧她的手腕,用力拉了一把,裴知悯借力上去,猛地一下扎进了他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干爽又清冽,统领着她的感官,又来侵占她内心最柔软的那块领地。

    而她缴械投降,甘愿沦陷。

    那个瞬间,裴知悯后来记了很久。

    那会儿都快四点了,几个人都累得不行,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歇息。

    此时风烟俱净,耳边是自由飘渺的风,眼前是铮铮山峦。

    “终于上来了啊,”蒋琛感叹,“果然要‘会当凌绝顶’,才会‘一览众山小’。”

    喻书说:“这感觉堪比解出一道数学题。”

    卫旭出声:“你这么说的话,这感觉我确实很少能体验。”

    众人登时大笑起来。

    卫旭“刷”地一下站起来,大手一挥:“此情此景,应当吟诗一首。”

    喻臣觉得可行,笑问道:“吟什么?”

    “《琵琶行》?”蒋琛提议,“正好当复习了。”

    卫旭都不想理这个不解风情的人,这么好的时候,念那个苦情的诗作甚。

    “大可不必,”喻臣赶紧拒绝,“换一首,我不想吟悲伤的诗。”

    他们沉思时,卫旭已经扯着嗓子在嚎了:“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蒋琛站在喻臣旁边,提前问道:“下一句是什么?”

    喻臣白了他一眼,告诉了他。

    卫旭一吼完,蒋琛自动接上:“不到长城非好汉。”

    喻臣:“屈指行程二万。”

    喻书:“六盘山上高峰。”

    裴知悯:“红旗漫卷西风。”

    祁砚寒:“今日长缨在手。”

    长风浩荡,他们面向群山,全体默契地一起向着远方的山川高喊道:“何时缚住苍龙!”

    两秒后,山谷传来悠远的回音。

    第20章 第20章看不出来啊,你还追求这个?……

    山上的空气清新,风景也是独一份的美丽,整个南城都在他们脚下,从高处俯瞰是和日常行走在这座城市中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云雾缭绕的山峦之下,高楼大厦壮观巍峨,江河穿城而过。

    这么美的景色,这么难忘的时光,卫旭觉得不容错过,组织大家说拍张照留个纪念。

    六个人里面,卫旭、喻书和裴知悯站在前方,蒋琛、喻臣和祁砚寒则分别站在他们身后,男生均匀的呼吸洒在她的头顶,裴知悯悄悄整理了下发梢,喻书挽上她的手,让她一起比“耶”。

    卫旭举起手机,高声喊:“准备!”

    “等等!”蒋琛抓了把发茬,“我头发被风吹乱了。”

    卫旭回头看他:“你快点!磨蹭得很。”

    “好了好了。”

    “来,看镜头!”卫旭提醒道,“三二一,茄子!”

    话音落下的那秒里,所有人都扬起了笑,照片恰好定格在了他们笑得最灿烂的那一刻。

    拍完后,卫旭建了个群,把刚才拍的分享了出来,裴知悯点进去看,照片上的所有人发丝飞扬,笑脸真挚。

    在她身后,那个看向镜头的男生姿态松弛,笑容自然,眉目间尽是意气风发。

    而她也笑得明媚。

    裴知悯悄悄点了保存。

    她后来也没想到,自己就凭着这一张照片,惦念了他一年又一年。

    在山上没待多久,他们就下去了,山脚下有许多供人休息的座位,蒋琛没坐,直奔小卖部买水,卫旭紧跟其后。

    “渴死我了,”蒋琛自言自语,快速拿了瓶可乐。

    卫旭悠哉开口:“我也要。”

    “没钱,”蒋琛越过他,走向收银台,“自己买去。”

    卫旭笑骂:“你葛朗台啊。”(注)

    蒋琛“切”了一声,选择忽视他的话。

    “咱兄弟这么多年,我都要渴死了,”卫旭故意夸大其词,“你都不打算请我喝瓶可乐?”

    “等你渴死再说。”

    蒋琛说着已经掏出手机准备付款了,卫旭见他如此绝情,朝门外大喊:“砚哥,蒋琛说要请我们喝饮料。”

    蒋琛听见,连眉头都写着不敢相信,扭过头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卫旭。

    “你够可以的啊,”蒋琛眯了下眼睛,眼里警示意味很足,“整我呢?”

    卫旭这个大男孩笑得无畏又开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蒋琛:“……”

    两人还在这里较劲,外边四个就已经走进来了,祁砚寒看着蒋琛,声音懒散:“我就不说谢了啊。”

    他走进去后,喻臣过来捶了下他的肩膀:“可以啊,这么多年兄弟没白做。”

    说完他也去了冰柜那边,喻书走过来,粲然道:“谢谢啊。”

    到了蒋琛面前,裴知悯刚张开嘴想说谢,就看见他挥了挥手,糟心道:“去吧去吧。”

    雾浮山是南城著名的景点,这一片也算景区,店里的零食饮品会比一般的店卖得贵些,于是这天,蒋琛含泪在这家“黑店”花出了一张红钞票。

    小卖店旁边就是公园,几个人一人手里拎着瓶饮料,过去歇了会儿,那儿有秋千,喻书和裴知悯在荡。

    这里环境很幽静,鸟叫声空谷回响,两人闭着眼,悠悠地荡着。

    “你练鼓练得怎么样了?”裴知悯问。

    “嗐,累啊,练得我满手都是泡。”喻书张开手掌给她看,“要不是因为交了钱,我真想现在就退了算了。”

    看着她破皮的指根,裴知悯满眼心疼:“痛不痛啊?”

    “还好啦,”喻书对着那处吹了吹,“就当是我心血来潮学它的代价了。”

    喻书学这个纯粹是觉帅,正好找个理由逃掉她母亲给她报的补习班。

    裴知悯轻轻叹了口气。

    “你呢?补习班上得如何?”喻书笑问,“没我在的日子寂寞吧?”

    裴知悯点了点头,语气恹恹:“可寂寞了。”

    “唉,”喻书同情道,“你再坚持一个月,等到了学校,谁都拆散不了咱俩。”

    裴知悯只觉这日子太难熬了,自顾自地荡起了秋千。

    林间的鸟儿突然叫了几声,惹得树枝乱扭,她仰头去看,有猴子窜过。

    “对了,你还在画稿吗?”喻书悄声问,“最近怎么都没听到消息了。”

    说起这个,裴知悯重重地叹了一声,才应道:“在画。”

    喻书看她愁眉苦脸,关心道:“画得不太顺?”

    裴知悯咬唇:“我妈不太同意我画。”

    自从苏英下了“死令”后,她画稿是如履薄冰,还好有裴振帮着她。

    “那你……怎么办啊?”

    喻书多少了解点她画画的这个性质,长时间不动手是会手生的。

    裴知悯扯了扯嘴角:“能怎么办?悄摸画呗。”

    好久没回归大自然了,她有点想念,说完就闭上了眼,深呼吸着干净的空气。

    沉默之际,忽然听见喻臣在背后喊她俩:“回去了。”

    “知道了,”喻书回完,又说,“再坐会儿。”

    裴知悯闭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两只手绕过秋千线握着轻轻荡着,殊不知,喻书已食指放在嘴前,告诉喻臣不要声张,猫着腰轻手轻脚往外走了。

    祁砚寒抽完烟,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后,瞧裴知悯还一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样子,低声问:“怎么还不走?”

    裴知悯“刷”地一下睁开眼,灰色的世界里,祁砚寒的脸逐渐明晰,那人眼里含着淡淡的笑:“不然再坐会儿?”

    裴知悯心跳差点都要停止了。

    她扭头去看,喻书早就走远了。

    “哈哈哈哈!”喻书边跑回头笑她,“被骗了吧?”

    裴知悯连忙去追,她跑,喻书也在跑,两人始终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

    裴知悯放弃了,手撑着膝盖喘气。

    “别追了,”祁砚寒从后面走上来,“他们会在前面等我们的。”

    “你知道?”

    祁砚寒觉得好笑:“这么不信你朋友?”

    裴知悯没话说了。

    这里离他们停车的地儿还有一段路,他们都没说话,就慢慢地沿着路一直走,途经鲜花,途经野草,从寂寥无人走到行人匆匆。

    后来打道回府时,卫旭和蒋琛这回怕被“落下”,先一步骑上车跑了,喻臣和祁砚寒跟着,喻书和裴知悯则悠然许多,走在最后也不着急,晃悠着小电驴,赏赏景,偶尔还停下来拍个照。

    那几辆车逐渐消失在她们视野里,两人走了好一阵,才在一个转角出去看到熟悉的人影,喻臣靠在黑色的摩托车上玩手机,祁砚寒在他三五外站着,指尖夹着一抹猩红,但看见她们时,那点红光立时就被掐灭了。

    喻书拧紧刹车,把车停在他们后面。

    “你们怎么不走啊?”她问。

    祁砚寒看向喻臣,这人说:“等你们来看日落。”

    喻书看了眼遥远的天,那是一片静谧的灰蓝色,黛色的山峰上,盘旋着几只麻雀。

    “哪有日落啊,”她嘟囔了句,一扭头回来,疑惑道,“哥,你的车呢?”

    喻臣:“蒋琛开走了。”

    “他开你的车做什么?”

    “你说呢,”喻臣隔空指了指她的车头,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笑,“照你这么开,开到天黑都开不回去。”

    喻书抿了抿唇:“我这是遵循安全第一的原则好吧。”

    喻臣哼了声,抬腿过来。

    “知悯,你去坐祁砚寒的车,”他看了眼裴知悯,随后对喻书说,“然后你现在下来,我开。”

    喻书不太乐意,没动。

    喻臣看了眼腕上的机械手表:“我们只租了五个小时的电瓶车,等会儿超时了,麻烦你交一下钱。”

    喻书闻言,麻利地离开了车子,让他来。

    与此同时,裴知悯走到摩托车那里,男生长腿一迈,跨上摩托车,侧目看她:“上来。”

    裴知悯乖乖地去向后座,只是那地盘有点高,她不好上去。

    祁砚寒看了眼后座,说:“手撑着我的肩膀。”

    裴知悯犹豫不过一秒,手就搭上他的肩膀踩上脚踏,坐了上去,他身上有凛冽的烟草味道,跟山间的青草香气融合在了一起。

    让人感觉很安心。

    祁砚寒转动把手,摩托车驶离出去,车速很快,脸上扑来凶猛的风,裴知悯紧紧攥着他的两侧衣摆。

    黑色的T恤衫被风吹鼓,她抓着的那两处,涌现出了深深的褶皱。

    到了市区,遇见一个红灯,祁砚寒停下车,衣服有明显的向下的拉力,他低下头看,捏住衣摆的那双手白皙纤细,或许是因为太用力,她的指甲泛着好看的粉红色。

    他偏头问她:“用不用开慢点?”

    裴知悯轻声道:“不用。”

    祁砚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绿灯亮起,他重新发动车子。

    走过这个红灯,不知从哪儿飘出另一辆摩托车,骑手和他并排行进,那人偏头看着他,一只手把着车头,轮胎摩擦出巨大的声响。

    祁砚寒懒得理他,行进了一条街后,那人得寸进尺,右手握拳大拇指向下对着他,挑衅意味十足。

    男生舔了下腮帮,低沉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抱紧。”

    说完他就踩了油门加速,车辆急速飞离出去。

    裴知悯因为惯性,脸不期然地撞上了他的背,手也环上了他的腰,那节腰腹精瘦,紧致又有力,这么凉的风,她面颊却泛上了一层红。

    那辆车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走过这段路,车速渐渐降下来,裴知悯正思考着要不要松手,他们就已到了地方。

    租车店门外摆着两辆眼熟的车,她认得出来是蒋琛他们的,可是那俩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下了车,裴知悯腿还有点软,坐在椅子休息,祁砚寒脱掉头盔依在后座,抓了一把微乱的碎发,又呼出一口气。

    衣领硌了脖颈一路,又被冷风吹了,现在后知后觉的有点疼。

    他余光瞟过眼前这个眼眸低垂的女生,这姑娘手劲怎么这么大?

    天色不早,店里没什么人,他们不言不语,空气里全是尴尬。

    祁砚寒忽然问道:“刚才怕不怕?”

    裴知悯抬眼看他,声调很平:“不怕。”

    事实上她怎么可能不怕,平生第一次“飙车”,她心都跳在了嗓子眼里。

    可他这样一问,裴知悯便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想塑造出个英勇又无畏的自己。

    祁砚寒挑了挑眉梢,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阔腿裤的女生,那张脸干净固执,眼瞳清澈明亮。

    他忽地笑了声,这一瞬间,他承认他是有点小瞧她了。

    “是么?”祁砚寒故意逗她,“脸都白了。”

    印象里她刚刚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后背,手把他的腰揽得很紧。

    裴知悯轻轻怔了下,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她眨了眨眼,佯装镇定:“就感觉挺刺激的。”

    祁砚寒别有意味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信没信。

    “刺激?”他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嗓音里溢出笑,“看不出来啊?你还追求这个。”

    “没有追求。”裴知悯微蹙了下眉,纠正道。

    “嗯,”祁砚寒思量了下,赞同道,“确实不提倡追求这个。”

    说完他扬眉,还来问她:“你说是吧?”

    裴知悯抿了下唇,别扭地“嗯”了一声。

    消失的那两人这时从店里走出来,蒋琛谑笑:“来了啊,这下终于不是我是倒数第一了吧。”

    祁砚寒哼了声,没搭腔。

    卫旭问:“另外的人呢?”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了动静,喻书和喻臣就来了。

    还完车,他们一群人离开店铺往外走,行至十字路口,祁砚寒猛地顿住了脚,目光看向斜对面,他眸子立刻就冷了下去,裴知悯察觉到,跟着瞥去了一眼。

    那是栋金碧辉煌的酒店,恢宏气派的门口,停着辆加长型的黑车,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士从玻璃门走出来,其中一个男人搂着个长发红唇的年轻女人,她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

    祁砚寒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想起那个男人声泪俱下中的拳拳誓言,说他只是酒后一时糊涂。

    他想起某个深夜,闻瑾站在廊下,窗户完全打开,猎猎的寒风灌进

    来,他母亲打了个寒颤,她裹紧披肩,和闻霏打电话,许是夜晚太过寂静,他听见小姨问:“值得吗?为了这么个人。”

    闻瑾抹掉眼角的泪:“为了这个家,就值得。”

    那头,女人先上了车,男人紧跟再后,黑车旋即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卫旭在前头喊:“砚哥,看什么呢?走了。”

    祁砚寒眸子漠然,敛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抬脚跟上大部队。

    很多年后,裴知悯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