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一句“正是弟子”四个字说出,殿堂中顿时哗然一片。
不管是那些道士,还是那些道吏,都是眼神惊愕的看着余列,完全没有想到余列会一口就应承下来。
“这、竟然是余道友!”
桂叶落一众人等神识纷乱,七嘴八舌的暗地里议论。
那些道士也是目光闪烁,神识涌动:“哈哈,没想到这小家伙当真大胆,真敢朝同僚动手。”
“此人心狠倒是心狠,但他就不会借刀杀人么,就算是借助一个妖兽的手,去打杀了那石仁玉也行啊,兴许就能蒙蔽过去。”
“兄台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二师兄那可是天赋之术,是打从灵根中就带着的,一旦结丹,更是会成为神通。即便捉拿妖物,让妖物动手杀人,但若是你之心底里明白是自己动手的,一经过问话,照样会吐露实情。”
其中那角木蛟,此獠也是眼神愕然的望着余列,它也没有想到余列会一口应承下来,或者说,它压根就没有想过余列真会动手杀了石仁玉。
原本它所估计的,只要余列没有打杀了对方,或者还留着魂魄,拘禁着,它都可以为余列周旋一番,将余列给保下来。
“这小子,身为巡查吏,司部中的规矩还不清楚么,居然真敢动手杀人!”
角木蛟心间也是升起了恼火,眼神责怪的看着余列。
亏它今日特意出关来,结果遇见了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真是枉费了它的一番心意,且还连累得它在斗木獬跟前落了面子,大跌威风。
除了围观的众人,就连那斗木獬本人闻言,也是愣了愣,没有想到余列真个动了手。
旋即,它的目中露出惊喜之色,将头颅低的更低,几乎是要和余列贴在一块了。
斗木獬口中啧啧:“你这道儿,好个心狠手辣,连同僚也杀了。”
不过它话锋一转,忽然又说道:“只是贫道观你才干出众,应当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之辈,你之动手,可是因为有某些缘故,不得已而出手,或是那石仁玉自有取死之罪?”
斗木獬慷慨着说:“若有隐情,且直言,贫道可为你做主,减轻责罚,甚至嘉奖也说不定。”
众人一听这话,议论渐低,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斗木獬的脸上。
特别是那大师兄角木蛟,其目中冷意露出,当即不客气的也呼道:
“余列,你家木狼子道长刚刚才托我照顾你。若是有何隐情,直接说便是,无须二师弟出手,本道也能护下你!”
四周众人见两个道士都是露出了缓和之色,陡地意识到,余列即便是杀了同僚,但只要有合适的理由,似乎也并非是死局。
但是余列站在场中,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阴沉。
他意识到自己今日有两大劣势,处境极为堪忧也。
其一,便是他没有料到斗木獬此人会亲自跳出来,急着对付他,且此獠居然真个具备看破人心之能,效果又如此之强劲,让即便炼化了金焰的他,也是抵抗不了诱导。
其二,则是那大师兄角木蛟果真是个无能之辈,居然完全被斗木獬牵着鼻子走,别说主动帮衬他了,居然还落了对方的陷阱,也主动要让他说出实情!
角木蛟见余列还是沉默着,再次呼喝,大包大揽一般的催促:
“余列道儿,但凡你有不得已之处,本道今日定会保你无忧!”
余列微眯眼睛,心间暗骂:“蠢货!打杀同僚之事怎能说出,便是有千般理由,只要那石仁玉并非是临阵抗命,我又不是光明正大的打杀,此等暗杀之事,便绝不能承认。”
余列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但是他心间有**成的把握,别看那斗木獬现在语气似乎放缓,似有转机。
但只要余列应下了此事,对方就有治他大罪的把柄了,一旦动用,余列就算不死,修为被废掉的概率也是极高。
而如果余列选择投靠过去,听从那斗木獬的话,对方不拿他治罪了,可等大师兄角木蛟反应过来,此獠今后又很可能会拿此事来治他“鼠首两端”。
即便万一万一,今日无碍,这等涉嫌私杀同僚之罪一旦应下,也将终生随着余列的道箓,留存在山海界中,但凡遇见个敌人,对方都可能拿此事做文章!
殿堂中。
二师兄斗木獬心间冷笑,口上却是越发和气:
“余列,今日诸多道友都在场,你若是说出,便算你自证清白了,一旦再被贫道问出了,或是此后被调查出来,可就罪无可赦,难逃责罚了。”
它头顶的独角,在余列的额头轻轻叩击,竟然像是长者一般,在轻拍余列的头颅。
只是忽然之间,余列目色一定,他身形猛地向后一退,脱离了斗木獬的独角所指位置。
余列不再躬身,而是抬起头,直视着斗木獬那庞大的头颅,轻笑着说:
“斗木道长,您说笑了,弟子何罪之有、何错之罚?”
这声音说出,让殿堂中的众人都是一愣。
立刻就有人口中嘀咕:“这家伙,明明刚才都亲口承认了,现在还以为能推脱干净吗?”
那竹姓道人,更是目光闪烁,有意识的朝众人说着:“话说当日,我和桂叶落道友一直与那罗邦城隍搏杀,偏偏就石仁玉道友和余道友不在场,这可真难以解释啊……”
二师兄斗木獬脸上的和蔼之色一僵,旋即就露出了讥笑。
它开口道:“贫道辨别真假谎言之能,乃是白巢道师都认可的。大师兄,看来你想护着的这小家伙,也不是那么聪明,其都已经开口自认了,居然还不死心。”
大师兄角木蛟的眉头紧皱,它却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接过斗木獬的话,而是惊讶的看着余列,目中颇有异色。
见大师兄角木蛟不吭声,旁观有道士急忙接过斗木獬的话,笑着呼道:
“兀那道儿,刚才可是你自己承认的。你莫非想说大家伙刚才听错了么?”
余列站在场中,静静的听完这道士的话,他一拱手,不卑不亢的道:
“诸位自然是没有听错,刚才四字正是从贫道口中说出的。”
他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二师兄斗木獬,掷地有声的道:
“但若是,斗木獬道长错了呢?!”
话声落下,殿堂中霎时间就安静了很多,除了个别人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愕之色,完全没有想到余列居然敢如此大胆,直接顶撞一个道士,且这道士还是二师兄斗木獬!
倒是那角木蛟听见了,目中除了惊愕之外,眼里顿时生出了意想不到的喜色。
二师兄斗木獬面上神色变得冷峻,它心中腾的一股怒火升起,当即呵斥:
“竖子!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本道岂会诬陷于你!”
立刻也有道士、道吏们大声呼喝,帮腔道:“可笑可笑,你这私杀同僚之人,居然反过来倒打一耙,诬陷斗木獬道长!”
“姓余的,你现在若是认罪,还来得及减轻一些,若是再被逼问出来,诛杀你三族,咱巡查司也是有这个本事的。”
余列瞧见群情激奋,也明白自己已经是妥妥的惹来了斗木獬的怒火,今后难以善了。
但他的脸上半点惧色都没有,反倒是卸下什么负担一般,轻笑着环顾四周:
“斗木道长,你之法术再是厉害,再是能够辨别人心,但山海界中有哪一条律法,写明了可以经由法术审讯道人?你若是不熟道律,弟子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他话声清朗的吟诵:
“巡查司刑讯律法,第三卷十五条:凡刑讯,不可诱导、不可逼问,法术为辅不为主……第三十五条,凡法术所获供词,一经供者反驳,当即作废!”
余列介绍完,朝着那二师兄斗木獬一拱手:
“道长若是要抓我,定我打杀石仁玉道友之事,还请拿出证据来,并派遣司部鬼神,前往罗邦城中大索,再经由三堂会审,请来道庭及仙庭中人为观!”
这样一番话响在殿堂中,初时不仅没有唬住众人,反倒是让不少人心间嗤笑,特别是站在斗木獬一边的道人。
一众人等轰声不断:“这厮不过区区一道吏,居然也敢和斗木道长谈巡查司律法,哈哈哈!”
可是当听见余列最后一句话时,有人反应过来了。
特别是当余列言罢,他头顶上无声间就升起道箓,其光色显现在四周众人的眼中,一点纯金之色极为夺目,让不少人的话都是噎在了嗓子里。
因为这些人等忽地想起,余列可不是寻常普通的道吏,而是荣获仙功,名字上了仙庭的仙功道种!
此等仙功道种,若是要打杀,必须得先革除了仙功,再行动手,否则便是五品道师都不一定担得起罪责。
除了不能随意打杀之外,其余涉及仙功道种的一应事务,也都是难办。小事倒还罢了,但任何涉及其道途的事情,均是得讲究个真凭实据,不可孩视之。
二师兄斗木獬愣了愣,勃然大怒:
“好个伶牙利嘴的家伙,你这厮也敢和本道争论。今日你藐视上级,口出狂言,且给本道跪下,收监问罪!”
轰的,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就落在了余列的身上,让他面色陡变。
此獠见吓不住余列,干脆也就撕破了脸皮,打算威压余列,收押后再慢慢炮制。
只是此地除了它之外,还有着大师兄角木蛟存在。
“师弟且慢。”
角木蛟口中出声,它的神识当即扑出,横插在了余列和对方之间,替余列挡下了威压。
它讥笑着:“你刚才说的不错,你一介道士,他一个道吏,何必和小孩家家的置气。
师弟你有失体面,不要脸啊!哈哈哈!”
这番话,角木蛟说的是极为快意。
就在刚才余列透露出顶撞二师兄斗木獬时,这人就反应过来,意识到余列可能会撕破脸皮的和斗木獬硬顶。
但是它并不确定,毕竟余列只是个道吏,而斗木獬乃是积年的道士,对方的手段又狠辣,连它这个大师兄都被压制的闭关免战,只能求着先一步结丹,然后再处置对方。
现在余列既然真个顶上去了,它角木蛟作为长辈和受益者,自然是要出来撑撑腰,且吐一吐往日里的郁气。
大师兄角木蛟的笑声在星宿殿堂中轰然响动,让所有道士、道吏的神色都是变幻意识到波澜又起。
甚至有人暗暗传音给外界,殿堂中一些原本黯淡的星宿铁像忽然闪烁,有道人的阴神飞过来看热闹了。
那斗木獬也猛地抬起头,冷厉的看着大师兄角木蛟,杀意跳动。
此獠管辖白巢过百年,近从未有过被人如此的顶撞,它现在真个是恨不得当即出手,一掌灭杀了余列,并痛殴那角木蛟。
可它心间再是暴跳如雷,目中也是藏着忌惮,并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对余列出手,且有角木蛟在场,它出手也讨不了好。
恼恨着,斗木獬忽然发出了夜枭般的干笑声:
“好、好、好!”
它阴冷的盯着余列,威胁着出声:“有仙功是吧。竖子,你今日当真要为他人当刀子,落贫道的面皮?
你可知角木那废物,它是护不住你,且绝不可能下血本护你的!”
余列在出声表明态度后,便一直都闭紧嘴巴,安静的很,就仿佛刚才忤逆之话,压根就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此时听见斗木獬的话,他也只是抬起头,朝着对方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斗木獬心间的怒火本是已经压制住了,结果它瞧见余列如此从容的态度,反倒是觉得余列比之刚才更是可恶。
冷哼声从它口中响起,其神识化作杀意,让不少道吏都是噗通跪在了地上。
此獠扛着角木蛟神识的阻挡,将狰狞的头颅靠近到了余列的跟前,面对面。
它近乎一字一顿的道:“杀你者,必为本道是也。”
言罢后,此獠轰然发笑:
“诸位,本道此话也只是一时气极,口不择言,见谅见谅!
不过,大师兄,希望此子身死时,你能帮他找着杀人者的定罪证据。”
虽是笑着,但斗木獬浓浓的杀意浸满了整个星宿殿堂,让所有人都明白,此獠压根不是在说笑。
而余列站在场中,他虽然受不了对方的威压,脸色微白,可是目光依旧平静,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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