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一回,居然只待了这么短时间,而且还一直疲于奔命……像是我招待不周似的。”阿祀尔的手指拨琴弦似的在自己大腿上划拉着,他感到局促的时候就这样——尤其是贺难突然提出该离开的现在。
“从夏天待到秋天,几个月也不算短啦!而且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贺难嘬着自己的牙龈,笑得有些无奈:“没办法,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到你这里就当是放个假了。”
虽然嘴上说是放假,但实际上贺难可能比谁都要忙,直到这些日子以来巫勒人彻底在海力虎草原扎下根,他才得了些清闲,把自己本来要疏通的贩马商路拎起来——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他需要做的也就是最后的一拍板,在他前些日子于望宙台与胡部大祭司海日古共同钻研羽翮诀的时候,高乘熹和林山乾等人已经把此事打理得八九不离十了,而贺难在审阅了一下他们的工作明细之后也选择了放权。
既然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值得,那贺难也就把信任进行到底。
“非要走的话,也好。不过我曾经给你许下的诺言,你还没有忘记吧?”阿祀尔点了点头,虽然他对贺难要做的事不是很清楚,可他了解贺难的性格:“至少在你走之前,可以让我以此为你饯行。”
“得了吧……兑现承诺什么的,还是等你实现你的理想之后吧!”贺难轻笑一声:“现在你还客居在海力虎草原呢……就算岱钦族长没意见,那暴彦巴图部会让你一个客人再给另外一个客人封地么?更何况我要这片土地也做不了什么嘛!”
“你真是帮了我太多……”一闭上眼睛,阿祀尔便能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贺难的作为,感激不已,感慨万分:“你也得给我个机会,让我替你做些什么才是。”
贺难靠在椅背上,将躺椅当作跷跷板那样玩儿,想了一会才道:“那你就替我准备一份礼物吧……给照儿准备的。”
直到现在贺难才把朱照儿的婚期告诉自己,阿祀尔明显有些不满,大家不打不相识,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说的仓促办的仓促,未免也太过不够意思。
“哎呀……之前太忙就给忘了。”贺难呲着牙大笑:“反正我又不是立刻拔腿就走,这两天你就给研究着呗!”
…………
阿祀尔没有夸大其词,贺难的瞒天过海替他保全了巫勒的大部分力量,使他从纷乱如麻的局面当中抽身出来,又从大祭司那里讨来了数种适宜修炼的功法交付给自己将士兵武装起来,毫不夸张地说,他于巫勒已有再造之功。
说回到功法,贺难在产生新点子之后自是不着急离开望宙台,便与海日古一同深入研究起来了对于羽翮诀的新猜想。不过他受限于本身实力不济,每每尝试“炁化”自己的部分身体时都会有那强烈到刺骨的灼痛感阻止他前进,大祭司倒是逐渐突破了阻碍渐入佳境,可是在没有对照组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冒进,所以直到贺难离开之前他也只达到能将自己半只手短暂化炁的程度……然而仔细想来,这已经是天人般的表现了。
既然羽翮诀对学习者本身的资质要求极高,那贺难也不强求,便向大祭司讨要了些常规功法先教阿祀尔他们练着,等到学有所成后再去尝试攻坚——虽说能打通经脉、修成炁海者百里挑一,能够适配羽翮诀这等功法的更所剩无几,但在这数万人的基数之下,有几百名修成者也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了。
休养生息,这是阿祀尔针对当下局面所采取的部署,西边巫勒故地之上几方人马胜负未分,趁这个时机壮大自身才是上策,便只遣斥候队观望,以便随时趁乱取利。
而在暂时稳定下来的今天,阿祀尔也终于可以不再悬着一颗心……郑重其事地祭拜父兄的亡灵了。
也不知道究竟该称之为一帆风顺还是柳暗花明,但在数月之前,阿祀尔绝对没有想到最终竟是个如此结局,甚至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在心中暗想,这般经历是否为一个梦境。
但他不必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什么,哪怕沓来如实地死在贺难的手上,死在他的授意之下,他的感情最多也只会停留在惋惜或遗憾的阶段。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每个参与者都赌上一切、赌上明天,去赢得那个用自己的双手建造理想的奖品,败寇无法后悔,成王也只有向前。
凛冽的朔风之中,有人为阿祀尔披上了大氅,兴哥站在他的身后,坚决地说道:“您不必为了过去的任何一件事而驻足……这不是老诺颜想要看到的,也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夜幕之下有人举着火把攒聚在坡下,绵延的火光足以映亮天空,阿祀尔在其中看到了很多人的面孔……与自己同簋而食、同榻而卧的亲卫队将士们,率领着牧群乔迁于此的百姓们,甚至被默娅用亲身经历说服才追随而来的隐村中人。
这些人今后与他,都将休戚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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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颈上的银铃响作一团,近百匹高头大马都被牵入队中形成一道长流,又有不少物件被成箱地搬上车舆。
“时间紧迫,也就只能给你带上这些了。”阿祀尔拍着贺难的肩膀,好像有些惭愧。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阿祀尔亲自挑选了百头骏马,其中三分之一是身强体壮用来育种的好马驹,剩下的也都是年岁牙口正佳,可以立刻贩售脱手的良马,又有几十箱包括贵金属和草原特产的礼物也一并装车。
在情势不算轻松的今天,阿祀尔是下了血本——但比起贺难等人的功绩来说,得到更多物质上的奖赏也理所应当。
“够啦,够啦!”说话间贺难却把一箱盛放着财帛的木箱卸下来,说道:“这些金银宝器我是肯定带不回去,负担太重不说还引人注目,还是给你留下吧!”
贺难计算得很明确,自己初次经营,规模不宜太大,否则带来的麻烦要多过收益,百匹良马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了,再多恐怕有些吃不消。
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想打通一条稳定的贸易路线,现在有巫勒新王作保,其余友邦部落自然是大行方便,日后有不少机会互惠互利,不必急于一时给人留下个贪婪刻剥的形象,反倒对阿祀尔的名声不利。
一番推辞之后,阿祀尔还是收回了被拒之门外的财物,不过特产一类就多装了些。
“此去路途遥远,你又要去往京城,也不知道你我兄弟何时才能再见。”阿祀尔将贺难扶上马,又拽着绳子不舍地言道。
“都已经做了一族之长,就别这么儿女情长了。”贺难看阿祀尔一下子便从坚毅冷酷的王者转回当初憨厚汉子的模样,笑着提醒道:“商路既然已经建立,又有必勒戈大叔和我这干兄弟往来周转,咱们断不了联系。”
此言非虚,只要贺难在北郡的生意扎稳脚跟,那像是林家兄弟他们少不了于边境内外活动,彼此联络并不困难。
听贺难这么说,阿祀尔倒是稍稍放下心来,又胯上自己的坐骑说要同行一段,便率领着十余名亲兵一路护送到海力虎草原的边缘——直到阿银的阿古拉部兵马接手了继续护送的任务才分别。
“阿祀尔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儿……”老魏与贺难并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婆婆妈妈的。”
老魏自觉没什么经商的头脑,所以生意上的事情他少有过问,也懒得掺和,但他出于兴趣一直教导着兴哥等人提升着武艺,再由这些将军们转授给麾下士卒——巫勒人本就尚武,所以在众多基层士兵当中,魏溃给人留下的印象要比贺难还深刻得多。
贺难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难免的事儿。”
人都需要心灵上的依赖,对于从小与乡土隔绝、如今又失去了许多亲人的阿祀尔来说,与他相处时间最久的金兰之交自然替代了这部分角色——按照贺难的说法,这也算是一种心理上的创伤,八成就得用娶妻生子来转移注意力。
“说到娶妻生子……我觉得你的人生大事才应该早点儿操办了才是。”贺难又把话题引到了魏溃身上。
面对这种揶揄,老魏早已免疫,他也不否认,只是沉静地说道:“大事未竟,真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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