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苏蜀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卢明。他在面见卢明之前，那就已经把他的身世查清楚。卢明是嘉兴卢家出身，诗书传家上百年的豪族，前朝时家里有近万亩地。卢家等当地大族说服县令投降，让嘉兴没有遭受兵灾。卢家这才躲过新朝建立时的清洗，他们家里的土地大部分都被赎买，但卢家依旧可以进入到官场。卢家很难改变形势的作风，他们成为旧儒派的重要支持者。卢明与其父有很深的间隙，他趁着帝国扩张的机会，成为一名奴隶商人。借着藩属国美洲大开发的机会，卢明贩卖奴隶，积累了海量的财富。随着帝国各大总督区纷纷裁撤，当地汉化指标达成，改成行省设置巡抚衙门统治地方。卢明判断出奴隶贸易没有官方的支持，必定会持续走下坡路。他在奴隶贸易还没有明显走下坡路时，售卖手中的贸易公司。他之后定居南洋，从事跨国贸易。太子苏蜀居高临下的说道:“卢明，你能迷途知返，这是极为正确的选择。你不是幕后主使者，仔细交待罪行，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卢明听到太子苏蜀的承诺，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帝国对于偷税漏税的惩罚极为严厉，只要超过一万两银币，一般都会判处死刑。只算他手中偷逃的税款，他有一千条命都不够杀。他们干的事，不只是普通走私，偷逃一些关税的问题。他们还向英吉利、法兰西等欧洲国家，走私帝国严禁出口的商品。如果没有权力极高的人赦免，他哪怕只是一个小角色，那也不可能活下去。卢明赚到数十万家产，他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从走私的那一天起，他就给自己留了后路。他立刻跪在地上，激动的说道:“太子殿下，这些人犯下的罪行我一清二楚，手里有着足够的证据。这些人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秘密，那完全小看我卢明。我当年敢直接前往倭国幕府，冒着被直接砍头的风险与幕府谈奴隶贸易。这些人小瞧了我的胆量，他们没有看穿我唯唯诺诺的外表。这些人之前的走私情况我只了解大概，从我加入以来，走私的情况，我记录得很清楚。太子殿下，相关的记录保存在暹罗镇远府大华帝国银行甲丑一四六二号保险柜里。”太子苏蜀很是诧异，记录这种犯罪证据的东西，卢明竟然会存放在大华帝国银行的保险箱里。大华帝国银行作为帝国最大的银行，他没有对外吸纳存款与放贷的业务。大华帝国银行最大的业务是发行金银币与纸币。实体的金银与国外的各种金银货币兑换成帝国的金银币，必须通过大华帝国银行完成。大华帝国银行也对外提供保险箱业务，保存客户重要的财产。由客户设置取货的要求，不满足要求任何人都无法从保险箱中取出货物。太子苏蜀派心腹手下董云汉去取卢明放置在大华帝国银行的证据。他重新坐在椅子上，向卢明询问道:“趁着这个时间，你交代一下你所知道的情况。”卢明从地上站起来，他身体都吓得发抖，战战兢兢的说道:“太子殿下，事情太多了，我事无巨细，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我只能说一些自认为重要的情况，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提问，我知道的一定说。”卢明看到太子殿下点头，他这才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出来。“我是走私团体的一个小角色，主要负责联系买家。我之前做奴隶贸易时，认识很多路子广的欧洲人。帝国对于男人很是慷慨，壮劳力都可以倒卖到藩属国。但帝国同样缺少女人，帝国还要留下一些女人，吸引国内的移民前来。女人的数量就有限，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们就把目光放在其他地方。我们与欧洲的贸易最为频繁，欧洲有很多地方战乱不止，奴隶资源极为丰富。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与很多欧洲奴隶商人相交甚密。走私团体背后的主导者有三方，一方是南洋巡抚马开恒，他主要负责联系货源，把违禁品狸猫换太子。一方是南洋海关总署局长武鸿游，他是武家的人，触角遍布南洋各地。特别是南洋海关，几乎是武家的一言堂。没有海关的遮掩，走私的规模不可能这样大。一方是南洋商会黄家家主黄鹰，黄家是武家的姻亲，负责货物的运输。这个走私团伙以武家为首，马开恒要不是南洋巡抚。走私的规模太大，在南洋几乎人尽皆知，武家都不会一样马家掺合一脚。走私的规模不算大，但涉案的资金极为庞大。我知道的数额，一年就有三千万两银币。走私的商品单价极高，主要是帝国禁止出口的违禁品。一台简单的往复式蒸汽机，国内售价只有三千两银币，卖到欧洲就是五十万两银币。一百颗火帽，国内都不值一银币，卖到欧洲一颗火帽能卖五两银币。国内的小麦种子，一斤才一两银币，卖到欧洲一斤能卖一千两银币。几百上千倍的利润，足以让人发狂。最值钱的东西是各种机器，这种东西体积小，价格却极为高昂。国内一台镗床两千两银币，卖给英吉利人，他们出价二百万两银币。”太子苏蜀气的站起身，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些国之蛀虫，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蒸汽机与各种机器，这是大华帝国工业化的产物，这是大华帝国安身立命的基本。这些蛀虫只为了一点银币，就把这些东西转手卖给还与帝国敌对的欧洲国家。欧洲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文明，那里的工匠绝对不笨。有着实物参考，蒸汽机与各种机器，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复刻出来。太子苏蜀之前读史，他就对这些损公肥私的蛀虫气愤不已。前朝大明的晋商，在前线明军饿肚子，使用废旧武器的情况下。他们把大量粮食与武器卖给后金鞑子。太子苏蜀之前认为，这是王朝末年产生的群魔乱舞。他没想到帝国正值鼎盛，依旧有这些出卖国家利益的人。太子苏蜀观察父皇的政策，对于蒸汽机这种东西，帝国严防死守，但却没有进行极致的保密。一件东西想要保密，完全开放给民间之后，那是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父皇对于蒸汽机技术的泄露，他已经早有准备。父皇说过科技停滞，必定会被后来者追上。走在前方的人，需要穿过充满荆棘的丛林。跟在后面的人，只需要顺着前人的道路走，会省力很多。太子苏蜀之前还不太理解，他现在才有些明白。他好奇的询问道:“卢明，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吞没柴油，没有这件事情，你们的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卢明感慨地说道:“这应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我的观察，干这件事的人，主要推手是南洋巡抚马开恒。最主要的因素是马开恒的位置要调动。他必须在离开之前，把之前的账目理顺，防止之后被新巡抚看出端倪。平账需要大量的资金，因为事发突然，只能选择出手快，还不引人注意的商品。三方商量来商量去，他们发现在两广及其交趾地区，新出现的柴油私下里价格较高，售卖还非常迅速。最关键的一点，这种新商品不引人注意。他们就决定让闽163号万吨货船，把镇海港储存的柴油全部拉倒两广地区售卖。制造出另外两艘万吨货船失事的迹象。这样黄家还能额外获得两艘万吨货船。有这两艘极为适合远洋贸易的船，他们就可以在新巡抚没有入伙之前，进行正常的贸易。谁知道天公不作美，十一月份还有台风活动。因为台风带来的狂风暴雨，导致运输柴油的船只出不了港。谁知道只是晚了半个月，就能弄出这么大的风波。”太子苏蜀听完，他这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马开恒调动职位确有其事，南洋省要出现一份大功绩，很多有能力有背景的人。他们已经提前知道消息，准备抢这份大功绩。背景不强的马开恒，只能调往其他地方，给这些能人让位。太子苏蜀当时在朝堂，只是当个乐子看，没想到这件小事，最终导致这一连串的事情。他挥了挥手，让人带着卢明下去。卢明作为污点证人，一定不能让他出事，他要把这个案子办成没有瑕疵的铁案。太子苏蜀同时请求南洋都督府马奋进都督，让他派遣更多的人手，准备抓捕相关人员。他只相信与走私没有利害关系的军队。南洋本地的刑部和都察院，他根本不敢动用。身世清白的人，在之前就已经加入调查组。这些没有加入调查组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问题。马开恒巡抚与武家和黄家在南洋经营太久，无法判断他们隐藏的势力有多深。太子苏蜀忙到趴在桌子上睡着，还好南洋这里的气温很暖和。他被外面焦急的叩门声吵醒。“进来。”董云汉拎着一个大箱子走近房间，把箱子撂下的同时打开箱子。太子苏蜀看向里面的东西，这里主要是账本。他走上前翻开账本，里面记录着详细的走私信息。什么货物？多少价值？什么时间从哪个港口出港？这个账本记录的清清楚楚。账本占据了小半箱子，可见走私的数量。太子苏蜀看向箱子中另外的东西，他很是意外。这是摞得很整齐的照片，他看向最上面的照片。黑白的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出这是在港口中交易。他对于照片的印象，还是林文静与古千道之间的争斗。林文静技高一筹，使用照相机一锤定音，拍摄到古家走私的场景。太子苏蜀没想到技术扩散的速度这么快。他更没想到，因为这项技术已经栽了一个户部尚书。马开恒这个巡抚还不吸取教训，走失过程被照相机拍的清清楚楚。太子苏蜀拿起这些照片观看，这些黑白照片的清晰度，从模糊到清晰。从这些照片就证明照相机技术的快速发展。最后几张清楚的照片，清晰的拍到南洋海关总署局长武鸿游与南洋商会黄家家主黄鹰的身影。太子苏蜀微微皱眉，凭着这几张照片，他已经能给武鸿游和黄鹰定罪。但给南洋巡抚马开恒定罪，还是有些牵强了。他看向照片旁边的东西，这是巴掌大小的黑胶盘。这种东西也很好辨认，留声机使用的胶盘。他没想到卢明的手段这么多，不只是能拍下照片，还能记录这些人谈话的声音。他有些期待的让人拿来留声机，轻轻拿起胶盘，把它放在留声机上。他拨动着留声机的指针，略微有些嘈杂的声音从留声机中传出来。这是几个人，正在讨论走私的收益并分配利益。太子苏蜀把这些胶盘全部听完，找到其中有马大人的胶盘。他立刻找来南洋本地的官员辨认。其中一个声音，是否是南洋巡抚马开恒本人。三名官员还能指出其中几个说话的人，他们具体是谁。南洋巡抚马开恒、马开恒的弟弟马宝盛、南洋海关总署局长武鸿游是声音的常客。太子苏蜀得到确认的结果，他立刻让手下把证据封存好。众所周知，以现在的技术条件，无法对照片和留声黑胶盘内容作出修改。这些都可以作为实锤的证据，他按照父皇的旨意，可以对南洋巡抚马开恒动手。太子苏蜀发电报，询问行动的军队与调查组人员是否到达指定地点。军队负责抓人，调查组负责收集证据。军队和调查组两方势力相互制衡，两方又极为陌生。那很难出现两方相互合作，欺瞒太子苏蜀的情况。太子苏蜀接到所有人都准备好的情况下。他向全体发出一份电报，抓捕行动正式开始。他要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快速一致的行动非常必要，不给他们逃跑和串供的机会。太子苏蜀下完命令，他坐在椅子上安心等待结果。军方都已经出手，这是雷霆手段。哪怕是南洋巡抚马开恒真是这里的土皇帝，他也毫无办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