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赵不凡早就了解大宋的时局,他抵达广州东南方的“海南盐栅”是在五月上旬,而海南盐栅位于大溪山,如果使用跨跃时空的称呼就是香港大屿山。
舰队在大溪山南部海岸停靠了足足有近一个月,其间魏乘风赶赴广州联络王师中的儿子王环充及呼延庆的后人,自从呼延庆死后,他们就掌管着大宋水师,刘震则赶赴泉州的聚贤庄总堂,另外四位云海军战士则快马加鞭奔赴各地联络朱伯材、尚昆阳等朝廷旧臣和民间侠士,然后这些人又跑去联络更多可靠的人。
短短一月之间,朝堂和江湖在掌权者不知道的阴暗角落掀起了腥风血雨,时至六月初一,王环中等人先后赶至大溪山,同时把他们知道的局势告诉了赵不凡。
六月初六,众多朝廷旧臣、遭受迫害的忠臣良将和民间侠士发起大溪山之盟,立下“诛杀奸臣、推翻赵构、一统华夏”的血誓。
根据大宋的时局,众人认为推翻赵构的前提是各地主力兵马不会勤王,也就是必须令执掌兵权的将领全都装着不知道。
如此就必须达成三个要求。
第一是推翻赵构的人必须是那些领兵将领认同和心服的人,包括能力、品行以及合理性,不能诱发人人都想当皇帝的情况,避免造成大宋彻底亡国灭种。
第二是需要给予领兵将领足够的信心,令他们意识到新皇帝比旧皇帝要好,而且成功的几率超过失败的几率。
第三是要让他们看到自己能在这场变革里得到更多,杜绝私心较重的人升起别的想法。
命运没有亏待赵不凡,他曾经的付出没有白费,他完美契合三个条件,至于最难解决的第三点,众人决定用两种方案解决。
一是把收复失地的功劳彻底交给前线将领,不能与他们争夺成就和荣誉,避免他们内心的阴暗面占据上风,二是借势,先攻克容易攻克的人,再攻克不好攻克的人,不断团结更多人,最终迫使摇摆的人权衡利弊。
最好攻克的人呼之欲出——岳飞。
一位忠君爱国且清廉正直的名将,他足够强大,能给予所有人信心,而且大多数人都能够接受他占有最大的功劳,不会引起大规模不满,有助于团结。
大溪山之盟议定之后,赵不凡随即率领舰队通过外海航行至连云港,又在大量江湖门派和民间义士的帮助下快速朝郾城挺进,为的就是把赵不凡带到岳家军,由赵不凡来取得岳家军上下的支持。
国破家亡的惨像和无能为力的苦难促使民间人士异常团结,过往的恩怨皆被压下,他们齐心协力帮助赵不凡西进,发动一切力量提供粮食物资,发动深受苦难的百姓争相掩护,最终使得赵不凡顺利率军潜行至郾城。
这是一场上万人推动的巨大胜利,民间的血雨腥风丝毫不下于战场,无数江湖侠客清杀叛徒,无数民间义士保驾护航,道家人士、佛家人士、儒家书生……无不是争相出山相助,而赵不凡做出的承诺是一统华夏,再不让他们受欺压和屠戮。
时至七月十三,赵不凡率部抵达小商河,又碰巧遇到杨再兴遭受围困,他果断发起歼灭战,最终成功救下了杨再兴。
岳家军的大帐里,赵不凡的话虽然非常少,但他用行动展现了自己收复河山的决心,也表达了自己继位的合理性和态度,同时令岳家军将领想起了他的明智和善战。
依照大宋如今的时局,赵不凡和赵构之间的二选一对于岳飞来说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岳家军的支持又使得私心渐重的张俊开始思考,当他从江湖侠士手里收到赵不凡的亲笔信之后,他足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一天一夜。
一面是向黑暗妥协,彻底颠覆过往的一切,只为自己谋利,转而议和卖国,协助秦桧坑杀岳飞,辅佐赵构偏安一隅。
另一面则是重拾斗志,收复故土,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千古留名,协助赵不凡一统华夏,积极尽取,流芳百世。
此时此刻的张俊面临的就是这两种选择。
张俊从来不怕死,他是一员能征善战的将领,年轻的时候曾在战场证明一切,但他不想枉死,当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谋利的时候,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因而选择自保,选择为自己谋利,选择不择手段,选择彻底堕落。
当黎明的曙光再度照耀在张俊的书房时,他已经穿上自己的战甲和战袍,然后他拿着利剑走到了高高的点将台,满含热泪发出愤怒的咆哮。
“点将发兵!誓师北伐!”
“收复故土!一统华夏!”
“儿郎们!跟我来!”
杨沂中和密密麻麻的将士群情激奋,无不是震声高呼:“收复故土!一统华夏!”
…………
张俊宣誓北伐的同日正午,明哲保身的刘锜留着泪读完了赵不凡的亲笔信。
他毫不犹豫就脱掉官服、披上战甲、拿起长枪、下令所有兵马立刻到顺昌阜阳城外集结。
“诛秦桧!杀奸臣!”
“重振河山!一统华夏!”
“儿郎们!跟我来!”
…………
率军进击淮阳的韩世忠和梁红玉在行军途中收到密信,瞬时一改早前的沮丧和沉重,痞性难改的韩世忠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娘的!赵王爷终于肯回来了!”
“老子不用再受鸟气了!”
“儿郎们!跟我来!咱们跟金军干到底!”
…………
关中扶风。
刚刚攻破扶风城不久的吴璘浑身皆被暗红的血迹浸染,眉宇间尽是忧愁和疲态,但当他看完聚贤庄剑七呈来的密信之后,他突然仰天狂笑,笑得声泪俱下,笑得泪流满面,笑得痛彻心扉。
“大哥!赵王爷回来了!你安心去吧!”
“传令三军固守险隘,不得擅自北进!”
“胡世将!赵王爷已率兵进击临安府!你随我率四川宣抚府麾下所有将士奔赴重庆,沿长江东去协助赵王爷!”
“谁敢勤王!我们杀谁!”
“是!”
…………
消息被无数义士快马加鞭传到大江南北,如同惊雷一般震响了整个大宋。
“赵不凡率领四万兵马南下临安!”
“赵王爷要夺取帝位,收复河山,一统华夏!”
赵构和秦桧的心腹爪牙们惊惧交加,慌忙率兵从各地奔赴临安府勤王,但无数江湖侠士和民间义士在朝着赵不凡集结,尚昆阳、王中孚、林朝英、聚贤庄、少室山、豪门家丁、富户庄客……甚至是普通百姓都自发赶来追随这支南进的军队。
行至庐州合肥,义军迎来一位特殊的少年,他自幼聪慧,远近闻名,早在十二岁时就已经精通诗词文章,亦能开弓舞剑,如今年逾十五的他带着府里的家丁赶来参加义军,着实令众人非常震惊,赵不凡甚至忍不住主动找到他询问:“尊驾如何称呼?”
少年挺起胸膛朗声回应:“学生名唤陆游!誓死追随赵王爷收复故土!”
看着眉清目秀的陆游,看着他倔强的脸颊,赵不凡禁不住哈哈大笑。
“江山代有才人出!华夏何有不兴!”
…………
赵构和秦桧下令州府毁掉渡河的船只,试图阻挠义军过江,不曾想江南百姓争相赶赴长江,百余万人制作小舟搭建起一条横跨大江南北的浮桥。
赵不凡率军渡江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位女子站在江边高歌,试图用诗词鼓舞将士,他心生好奇,主动上前攀谈,竟得知她是闻名已久的才女——李清照。
义军行至湖州,北方又传来喜讯。
岳飞、韩世忠、张俊、刘锜和杨沂中合力攻破汴梁,随即又分兵三路北渡黄河。
假意投效金国多年的辛文郁不顾儿子辛弃疾才刚刚出生,毅然率领私自训练的兵马偷袭黄河渡口的金军,协助岳家军顺利北渡黄河。
1140年十月初三,赵不凡进抵临安杭州,此时跟随在他身边的义军已经多达二十几万。
十月初五凌晨子时,潜伏在杭州的朱伯材及宋室旧将率领被策反的将士打开了城门,二十几万义军兵不血刃地取得杭州。
丑时三刻,赵不凡踏进了皇宫大殿,躲在这里的赵构和秦桧皆是瑟瑟发抖。
“二哥!二哥!你……你回来了!坐!坐!”端坐在龙椅的赵构竭力试图露出笑容,但他怎么都笑不出来,或者说笑得比哭都难看。
“我怕你赐的椅子有毒。”
“怎么会!不会!不会!没有毒!我怎会毒害自己的哥哥!”赵构赔笑着说完这句话,似乎又想起什么,突然出声解释:“二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世人都说当年的事与我有关,但真不是我做的,多半是大哥做的,他很想当皇帝。”
“赵桓从不习武。”
冷冷说出这句话的赵不凡看向了瘫坐龙台旁边的秦桧。
“你……你叫什么来着?”
“赵王爷,下官……下官是秦桧。”秦桧颤抖着回应。
“噢!对!秦桧!当年你郁郁不得志,蔡相便把你推荐给我,我又让你执掌开封府……嗯,我记得我好像对你说过很多话?”
“下官……下官……下官……下官……”秦桧支吾半天,终是颓然地叹口气。“秦桧知罪。”
“其它罪都暂且不论,我就问你,你召岳飞回京做什么?”赵不凡问。
“我……我……”秦桧瞥一眼哭丧着脸的赵构。“杀岳飞。”
“合谋者是哪些,不要让我自己找证据,本来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千万不要逼我,你应该很了解我。”
“证据都在下官的府邸,王爷可自行查看。”秦桧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容易,毕竟你要听你旁边那位的,但罪不可恕,没有反悔余地,你有什么遗言?”赵不凡追问。
“恳请王爷念在旧情……念在旧情为下官留后。”
“好!还有没有?”
“恳请王爷托人好好教导,切莫再让他们做官。”
“好!”赵不凡点头。“你自己来?亦或是我来?”
“我希望自己了结。”秦桧轻轻拱手。“多谢王爷。”
赵不凡凝视他许久,终是摇头道:“给你三天时间料理后事,该交出来的东西也主动交,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不要给子孙留孽债,我出钱帮你安葬。”
“感激不尽。”秦桧颤抖着起身走向殿门,但就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回身看向赵构,犹如发狂般怒声叱骂:“赵构!你这昏君!愚蠢的昏君!无能的蠢材!若非生在帝王家,你一无是处,比之赵桓都不如,赵桓至少敢于奔赴金营,至少敢于承担过错!大宋的千万条冤魂应该来找你!我当遗臭万年,你当下十八层地狱!”
“秦桧!你……你……”看着愤然走远的秦桧,赵构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想到秦桧最恨的人是他。
“秦桧说得没有错,确实是你逼着他走向深渊,他罪无可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赵不凡缓缓走到赵构身前,然后拍了拍他脆弱的肩膀。“当年你没有杀我,如今我同样不能杀你,而且大宋的礼法不允许我杀你,毕竟我们是兄弟,何况有时候死亡是种解脱……我在遥远的国度有些朋友,你可以跟着他们到那里的监狱服刑,顺道把你学过的东方文化带过去,多少弥补一些罪孽。”
赵不凡转眼看向金光灿灿的龙椅,不由自主地轻轻伸手抚摸。
“但我必须告诉你,等你从这张椅子走下来之后,你很快会变得清醒,你会慢慢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你把你所有的亲人都送到金国人手里当奴隶,甚至害怕岳飞迎回他们……去吧!去遥远的国度服刑,好好冷静,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肯定会有不一样的体悟,但愿你不要天天做噩梦,也不要在未来的某天突然发狂,深陷在觉得自己有病的梦魇。”
“谁不想当皇帝?你不也是一样?”赵构通红着眼睛质问。
“我?”
赵不凡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然后毫不犹豫就拔出腰间的佩剑狠狠劈向龙椅。
“砰!”
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顷刻间爆碎。
“我必须谢谢你令我承受的一切!因为它让我深刻认识到……龙椅根本不会给我带来意义,它有可怕的哄惑力,只会给我带来无休止的争斗和苦难,我不希望至死都在与人厮杀,不希望我的孩子有一天时刻谋划着要杀我,彷如你想杀掉你的亲爹和所有的亲人!生命真的很有限,很多事都比争夺这张龙椅更令我高兴!”
“你……”赵构惊讶到说不出话。
“等你一无所有之后,再过几年就会明白我的话。”赵不凡淡淡轻笑。“大宋……不再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