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思道这一出声,青竹老人和先竞月便先后停下手中动作,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也急忙重新站定。只见言思道疼得脸色惨白,兀自喘息半晌,终于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便还是由我自己来场……”
说着,他强忍左肩剧痛,向先竞月身后的青竹老人说道:“老哥今日前来,乃是因为昔日鄱阳湖的‘太虚一梦’,特意还我一个人情,是也不是?”青竹老人回答道:“确然。”言思道当即说道:“老哥此番如约而来,方才也已出手相助,这个人情便算是还清了。他日有缘江湖重逢,你我二人再促膝长谈、共品良烟,眼下兄弟事忙,便不远送了。”
这话一出,青竹老人连同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皆是一惊,言思道的言下之意,竟是要让青竹老人率先罢手,松开缠绕
青竹老人呆立半晌,终于冷笑一声,说道:“随你!”话音落处,先竞月脖子上的竹丝已随之消失。紧接着他也不与
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惊骇之余,还
公孙莫鸣不禁一愣,喃喃说道:“好……好的,我听你安排……只是……只是……”他连说几个“只是”,最后也不知当说什么,只得将掌间先竞月的偃月刀轻轻放
言思道愕然半晌,不由地暗叹一声,心中暗道以此人的心智,能够拥有今时今日这一切,此生倒也知足了。况且正所谓“傻人有傻福”,自己又何必替他担心?公孙莫鸣见他再无其他吩咐,便向当中的先竞月遥一抱拳,继而翻身下船,沿着浮冰一路来到水边,认准西面方向迈步下水,就这么行走于滔滔大水之上,逐流踏浪间如履平地,直看得巨舰上一众黑甲军士瞠目结舌。
眼见公孙莫鸣也被言思道劝走,朱若愚虽不知这位神火教流金尊者、恒王麾下首席军师“逃虚散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知道接下来便该轮到自己离开。不等言思道
朱若愚直气得脸上一阵青红交替,他虽一心想将先竞月置于死地,但眼见青竹老人和公孙莫鸣先后离去,自己孤身一人,要想对付眼前这个新晋的“天下第一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又有“赤婴蛊”的把柄被言思道捏
随后言思道又喝退四下的黑甲军士,只留自己和先竞月两人僵持当中,这才向先竞月笑问道:“竞月兄是否可以放开我了?”
先竞月心知此人诡计多端,但对方这一连串行事如此气派,自己倒也不能失了风度。他估摸青竹老人、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三人确实已经走远,这才松开捏住言思道左肩的右手,继而凌空一握,被公孙莫鸣放
只见言思道稍一按揉被捏碎的左肩,虽痛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摸出旱烟杆,单手装上烟丝,以火折子点燃。先竞月也不催促,只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待到言思道接连吞吐几口浓烟,令肩头剧痛稍缓,这才望向面前的先竞月,苦笑着说道:“竞月兄,你我之间种种恩怨,今日一笔勾销。我只求你一件事,那便是高抬贵手,饶过恒王一命。至于朝廷那边,有我这个恒王麾下首席军师,也是此番挑起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担着,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归;你要生擒也罢,要提我人头回去复命也罢,只要你肯放过恒王,我绝不皱一皱眉头,如何?”
先竞月却不接他话头,再一次逼问道:“恒王可
谁知先竞月根本不听他的歪理邪说,就连眼角也没瞥他一眼,突然抬步走向巨舰甲板当中的箭楼,口中淡淡说道:“三大高手镇守于此,恒王自然是
先竞月根本没将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言思道放
一时间但听一阵刺耳的笛声飘荡而出,难听得如同婴孩啼哭,又像是泼妇骂街,就连甲板上的一众黑甲军士都是大皱眉头。前面的先竞月心中微愕,不知此人又想搞什么花样,本欲不加理会,谁知陡然间脑海中仿佛有“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是有什么东西
先竞月这一惊可谓非同小可,伴随着言思道呕哑嘲哳的笛声不断,转眼之间,先竞月视、听、嗅、味、触、神六感失,整个人犹如飘荡
要知道言思道此时正
听到这话,先竞月顿时心中一震,想起师妹谢贻香曾提及,说言思道有一门“化身千万”的妖法邪术——简而言之,便是以类似催眠术的手段,将他的记忆、才识和智慧原封不动地数灌输于别人脑中,令中术之人丧失原本的神识,从而以“言思道”的身份自居,沦为他本体的一个“化身”,以此实现近乎永生的不死不灭。就连谢贻香昔日
此时看来,自己分明也是中了言思道这一邪术,而对方此刻所吹奏的笛声,自然便是要唤醒自己脑海中“言思道”的神识,继而鸠占鹊巢,彻底接管自己的身体,最终令“先竞月”其人再不复存
这话一出,先竞月终于恍然大悟。话说数年前自己曾与此人同往洞庭湖的龙跃岛拜山,连番苦战之下,为求击退神火教上一任流金尊者,自己不惜向八百里洞庭湖水出招,终于为杀气反噬,身受重伤。当时言思道将自己背负至湖畔林中,醒来时便觉记忆恍惚,头疼欲裂,还道是受伤之故。如今再一细想,当时言思道手里,依稀便是拿着这支短笛,显然是趁着自己重伤昏迷之际暗中施术,从而将他的神识灌输进了自己脑海之中,却一直深
只可惜先竞月虽已想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是为时已晚。面对言思道这近乎妖法邪术的手段,纵是先竞月修为通神,眼下六感俱失,也是全无对策,只能坐以待毙。但听对方笛音越来越高,其声之尖利,吓得四下黑甲军士纷纷捂上耳朵,当中先竞月仅存的一丝残念犹如狂风中烧至末端的香线,只需笛音再有两个转折,便将熄灭殆,从而令他整个人彻底被脑海中“言思道”的神识所取代。
谁知便
说罢,他不禁长叹一声,说道:“须知芸芸众生,奔波一世,无非名利二字,只求一己之私。纵有大义凛然者,亦是沽名钓誉之伪装。实不相瞒,我毕生识人无数,放眼当今世上,真正称得上仁义君子、坦荡英雄的,便只有你竞月兄一人而已,可谓一枝独秀、举世无双,足以令世上所有人自惭形愧。是以
说到这里,言思道再次一声叹息,苦笑道:“……但有一点竞月兄你终究应当明白,那便是像你这样的仁义君子,坦荡英雄,不过是诸子百家、四书五经里凭空捏造出的一个念想罢了,其目的便是愚昧天下人的心志,以便历代君王如牛羊般驾驭驱使。而真正能够成大事者,真正席卷江山、荡平寰宇之人,绝非什么仁义君子、坦荡英雄,反而是那些世人口中的卑鄙无耻之辈、心狠手辣之徒,这才是整个人世间的真相,亦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像你这样的人,本不该存于世上,更别说你此刻自以为手持正义,想要将因一时之败而沦为逆贼的恒王与我赶杀绝。这一切的一切,非但荒谬至极,甚至是悲哀至极!”
不料待到言思道这番长篇大论完,前方半跪
说到这里,先竞月缓缓抬起双手,伸直左右两根食指,直视言思道的双眼说道:“——奸邪者恶有恶报,方可警示天下,敦促人心向善。哪怕只是弹指间的毫厘微光,亦能刺破恒古长夜。阁下方才手下留情,恕我不能领情。”
言思道心中一寒,立刻明白了先竞月的用意,想要再次吹响手中短笛,却哪里来得及?情急之下,只得厉声喝道:“住手——”但先竞月动作极快,两根食指同时插向自己的左右双耳,力道所至之处,耳中鼓膜当场破裂,再听不到丝毫声音,自然也再不可能听见言思道吹奏的短笛之声。
言思道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先竞月竟会如此决绝,不惜自残破术,震惊之下,整个人顿时呆立当场。只见先竞月刺聋自己双耳,随即微抬右手,掉落甲板上的偃月刀再次跃回手中。他持刀而上,伴随着乌光一闪,偃月刀刀刃已径直架
面对眼前乌黑的偃月刀,言思道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反倒释然开来,挥手斥退四下黑甲军士,笑道:“你老是说我欠你一刀,看来今日是不得不还了。”说着,他用一只右手重新摸出旱烟杆,一面装填烟丝点燃,一面叹道:“其实仔细想想,竞月兄说得也是。世上若是像我这样的骗子太多,傻子反倒不够用了,倒也令人头痛得紧。也罢,你我相交一场,今日我便成全你的心意,替这个世间留下那么一丝丝邪不胜正的念想。”
说完这话,言思道用力猛吸两口旱烟,用夸张的嘴型向双耳失聪先竞月说道:“后——会——有——期——”随即便将脖子往偃月刀刀刃上一抹,顿时鲜血飞溅,气绝当场。只留一颗脑袋斜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