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青有些意外的看了唐画意一眼。
又凝神倾听了一下,发现自己仍旧一无所查。
难道这位厉兄的内功,还在自己之上?
心头正是诧异,交鸣之声终于传入耳中,并且越来越近。
倏然,一抹剑光横渡虚空,一人便已经来到了众人跟前。
他提鼻子闻了闻,看了看篝火旁热着的烧鸡,咽了口口水:
“见过几位小友。
“赶路人深夜至此,无处容身,可否借火光暖身,烧鸡饱腹?”
江然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个老头,年纪不太好说,约摸着五六十岁。
穿着一身灰,手里随随便便拎着一把剑,看上去好像很不值钱的样子。
不过比他这把剑更不值钱的,却是他此时脸上的笑容。
这笑容好似很有感染力,江然见他笑,也跟着笑。
老头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开怀了。
就在他笑的越来越开心的时候,江然开口说道:
“不借。”
“哈哈哈……好……啊?”
老头的笑容顿时戛然而止:“不借啊?”
“不借。”
江然坚定的点了点头:“对,你没听错。”
老头顿时撇了撇嘴:
“现在的年轻人,真就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罢了罢了,本来还想给你们一场机缘,没想到你们这般不开眼,不借就不借,老夫……”
他话说到此处,就见身后落叶忽然破开了一条线。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身形骤然逼近,所过之处,落叶自然分开两边,凌厉刚猛的掌势已经到了这老头的背后。
老头又叹了口气:
“又来了……”
说到此处他长剑一转,好似背负在身后。
恰好挡在了那一掌之前。
叮的一声响。
火光一时呼啦啦猎猎作响,在场众人的衣服都被这两人交手散溢出来的罡风吹动。
而就在此时,那老头忽然回头,手中长剑一压一送。
剑势如龙点。
阮玉青见此忽然惊‘咦’了一声。
看出这一剑虽然看似简单,好像只是直来直往。
实则暗中蕴藏剑势,已经将那黑衣人周身各处封锁,无论他是进是退,左冲右突,上天入地,都在这剑锋笼罩范围之内。
而这黑衣人武功同样不弱。
阮玉青能够看出来的剑势,他自然洞若观火。
所以他不退不进,也未曾朝着左右闪避,而是两手画圆,一左一右,待到尽头处,正好是掌心相对。
此时剑尖已经到了胸前。
掌心覆盖之所,与这剑尖来时是分毫不差。
当即内息一转,无形内力将这一剑锁在了两掌之间。
嗡嗡嗡!
剑鸣之声刹那喧嚣,无形内力和这剑势一触,逸散出来的力道,顿时打的周遭飞沙走石,轰轰巨响。
那老头脚下步子一点,砰地一声,原地给踩出了一个深坑。
手中长剑直进,想要破开束缚,戳进那黑衣人的心口。
可对方两掌之间便好似是另外一寸天地,任凭老者如何施展内力,都是无法破开,只能推着黑衣人不住后退。
那黑衣人脚下步子连点,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炸开一个坑。
接连退了七八步,地面就轰隆隆响了七八声。
一直到第九步的时候,那黑衣人身形这才一顿,一只脚脚跟忽然往外一斜,脚尖下压,稳住身形的同时,其背后忽然嗤嗤嗤有白雾的冲天而起。
周身内力至此运转已经到了极致。
倏然间,他两掌一翻。
那老头剑刃顿时如水波动,好似一头被扼住了要害的灵蛇。
倒是那老头微微一歪脑袋,嘴角竟然流出了一丝笑意:
“有意思!”
左手做剑指,一指点在了右手小臂的孔最穴上。
刹那间一道龙吟之声忽然悠悠响起。
好似有盘龙自这老者背后游出,一转之间撞入了他手中长剑之上。
长剑顿时绷直,剑尖如龙首,一股可以堪称宏伟的剑气猛然送出。
那黑衣人见此脸色顿时一变。
两手再翻,周身气机沉凝如水。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两道身形各自跌飞而去。
那老者身形后退,于半空之中几次翻滚之后,落在了一棵树上。
剑尖一斜,锋芒所指之处,顿时轰的一声,打出了一道深坑。
黑衣人身形则平滑后退足足七八丈的距离。
两袖一抖,两侧地面顿时嗤嗤画出两条剑痕。
“不错不错,五年不见,伱的【天玄如意掌】又有精进。
“内功深厚,越发的不可捉摸了。”
那老头长笑一声,随手在怀里摸了摸,半晌之后,竟然摸出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扔了一颗,咔哧咔哧的嚼个不停。
只是偶尔回头看向了江然他们火堆旁边的烧鸡时,就感觉这平日里香甜可口的花生米,一下子就不香了。
黑衣人则冷哼了一声:
“你的【天龙剑法】还是如同过去一般难缠……
“这几年未曾听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已经入土为安,没想到还能够现身江湖,为非作歹。”
“……休要乱放狗屁。
“哪个为非作歹了?”
“说的便是你!”
黑衣人冷声开口:“不服气的,再来打过!”
“打便打……你当老夫怕你不成?”
言说至此,这老头正要飞身而起,然而身形一动,却是微微蹙眉,又重新站了会去。
那黑衣人眼见于此,嘴角顿时露出嘲讽的笑意:
“说来又不来,你是怕了吗?
“哦,不对!
“你年长我十几岁,如今只怕是年老体衰,已经无功可运了吧?
“你若不来,那就看我的吧!”
言说至此,他两掌一动,正要压下,却也是闷哼了一声。
那老头见此顿时哈哈大笑:
“还好意思说老夫?老夫早就看出来,这三天以来,你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再逼你打下去,只怕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老夫方才不动手,正是为了给你留下颜面和性命。
“可惜,你不知道感恩,反倒是恶言相向,真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算个什么好人……”
黑衣人听到此处更是暴怒。
江然等人坐在一边,一边吃喝,一边看着这两个人斗嘴。
就听阮玉青说道:
“原来是他们……”
“他们是谁?”
江然紧忙问道。
“……孤陋寡闻。”
唐画意白了他一眼。
“你说谁?”
江然瞪眼。
“‘天龙神剑’古希之,你可曾有所耳闻?”
唐画意淡淡问道。
“……没有。”
“那不就是了,还敢说自己不是孤陋寡闻。”
唐画意笑道:“这两个人,一个是天龙神剑古希之,另外一个应该是‘雅心小筑’的静潭居士,他的天玄如意掌极有名望。却没想到,竟然能够跟天龙神剑争斗至此……
“话说,阮姑娘可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吗?怎么听上去,好像孽缘不浅。”
“孽缘?”
阮玉青摇了摇头:
“这些江湖前辈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
“不过,古希之前辈出道江湖快有五十年了,两个人几乎可以说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怎么会有恩怨牵缠?”
“江湖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唐画意笑着说道:“看他们这模样,我总觉得好像是为情所困,说不定是为了女子翻脸成仇。”
“这……有这种可能吗?”
阮玉青有些惊讶:“他们年龄差距可大啊,若当真是为了女子,那此人会是什么年岁?”
两个人眼瞅着就要就这件事情,深入八卦一番。
江然赶紧打断她们:
“你们够了啊,人家还在呢,当着人家的面大声八卦合适吗?”
阮玉青和唐画意这才如梦初醒,抬头去看,果然就发现古希之也好,静潭居士也罢,全都看着她们两个。
静潭居士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树上的古希之则乐呵呵的,好像也想跟着八卦一场。
阮玉青脸色一红,连忙站了起来:
“水月剑派阮玉青,见过二位前辈。”
“水月剑派?你是柔水剑啊。”
古希之笑道:“说起来,我好久未曾见得我的老相好水希音了,她近来如何?”
“啊!?”
阮玉青一听这话,脑子里就是嗡嗡的。
瞬间演绎了一出自家大师姐跟天龙神剑以及静潭居士之间的恩怨情仇。
但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太对劲。
若水希音跟古希之是老相好的话,那为何这么多年来,不见古希之来水月剑派?
要是两个人真的是为了水希音而反目成仇。
那总会跟水月剑派牵缠不清才对。
念头至此,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被‘厉天心’带沟里去了。
他不过胡言乱语,自己竟然信以为真,还借此为基础展开想象……所推测出来的,自然全都是无根浮萍,哪里能够做得了数?
当即眉头紧锁:
“前辈慎言,方才是晚辈胡言乱语实在不该,在这里跟前辈赔罪。
“可我大师姐冰清玉洁,还请前辈口下留情。”
“哈哈哈。”
古希之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你们水月剑派不容易,素来恪守,老夫不与你逗趣。
“不过,那烧鸡……”
阮玉青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一笑,拿起了一只撕下一半,一甩手扔给了古希之。
古希之探手拿过,顿时一乐:
“好好好,你们方才所说,就此作罢,老夫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不是?
“至于那天天喜欢穿黑衣服半夜出门,装神弄鬼的如何想法,老夫就不能干涉了。
“毕竟这人心眼小,心胸狭隘……”
“你少废话!”
静潭居士冷笑一声:
“旁人闲言碎语理他作甚?
“不过,你五年未出江湖,此番行走,所为何事?”
“你为了什么,我就为了什么。”
古希之一边啃烧鸡,一边啧啧赞叹:“真香。”
“……”
静潭居士冷冷的看着古希之,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我会做,你不必费心。”
“就怕你做不好,再惹她伤心。”
古希之淡淡说道:“若非是因为你横插一手,她岂会沦落到此般境地?”
“你还敢说!?”
静潭居士大怒。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打起来,唐画意便对阮玉青使了个眼色。
阮玉青张了张嘴,她也听出来了,这两个人好似真的是为了个女人方才闹到了这般境地。
如今重出江湖要做的事情,也是为了那个女子。
不过古希之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这份心思,倒是叫人啧啧称奇。
江然摇了摇头感到有些无聊,随手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砸了咂嘴只觉得这葫芦里的乾坤天地,才是真正的人间乐事。
他靠在树干上,却又皱了皱眉头:
“今天晚上,倒是怪热闹的。”
不过这话除了洛青衣和大先生之外,专注于听八卦的唐画意和阮玉青都没有注意到。
古希之和静潭居士到底没有继续动手。
他们在这之前已经打了三天三夜。
如今各自不动,都是在恢复气脉,此时再如先前那般交手,就真的伤筋动骨了。
这会争斗的核心主要是打嘴仗。
而就在这两个人吵闹不休,唐画意和阮玉青吃瓜不断,洛青衣昏昏欲睡,大先生奋笔疾书,满盛名昏迷不醒,江然酒意微醺的当口。
一道道破风之声忽然响起。
自四面八方而出,不过眨眼之间,就将江然等人围绕在了当中。
洛青衣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环目四顾有些睡意朦胧。
不过待等看清楚这帮人之后,倒是清醒了几分。
这群人统一身穿红衣,腰间挎刀。
不管男女,眉目之间,尽是冷意。
“什么人?”
洛青衣眉头微蹙,站起身来。
古希之则歪了歪头,有些惊讶:
“这不是血刀堂吗?
“你们这几个年轻人,好好的招惹谁不好,怎么招惹到了他们?”
静潭居士冷笑一声:
“血刀堂……轩辕一刀?”
唐画意和阮玉青也回过神来,看向周遭。
“血刀堂是一宗二会五剑七派十三帮里十三帮的一帮。”
唐画意看了江然一眼:
“今夜来势汹汹,只怕不好善了了。
“你打算怎么办?”
江然微微一笑,不等开口,就听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血战天下,刀门扬威!
“血刀堂办事,不相干的速速离去,以免自误!”
“血战天下,刀门扬威!”
“血战天下,刀门扬威!”
围绕在江然等人身边的血刀堂弟子,顿时纷纷开口应和。
江然撇了撇嘴:
“一把年纪了,怎么中二时期还没过去?
“他们真的不觉得尴尬吗?”
“什么是中二?”
唐画意充分发挥不懂就问的优点。
“就是……恩,算了,不重要。”
江然摆了摆手,懒得给她解释。
而就在此时,几道身影好似当空几抹血痕倏然而至。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单手背在身后,满脸冷肃之色。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男一女。
表情与其如出一辙。
见到这三人,先前出场的那些血刀堂弟子,纷纷单膝下跪:
“参见副堂主!!”
阮玉青在江然耳边低声说道:
“副堂主陈子轩,是轩辕一刀的弟子。
“据闻此人深得轩辕一刀刀法之精髓,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江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而此时陈子轩身后的那个女子,忽然看向了古希之和静潭居士,眉头微蹙:
“血刀堂做事,闲杂人等还不退开?
“等死不成?”
古希之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全都毫无尊老爱幼之心。”
“你也得配。”
静潭居士有撇了撇嘴。
古希之翻了个白眼:
“你配,你配,你配行了吧,我给你找头猪让你配!”
“粗鄙!龌龊!不堪入耳!”
静潭居士恼怒不已。
“你们!”
那女子见此顿时一怒。
本来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陈子轩拦住了:
“莫要理会,正事要紧。”
他环顾周遭,最后目光落在了江然的身上,微微一笑:
“小兄弟,你就是江然吧?”
江然点了点头:
“正是。”
“是就好。”
陈子轩一笑:“你也无需害怕,今夜咱们来此,不是为了大动干戈,只是为了跟你借一件东西。你若愿意的话,我们转身就走,血刀堂自此之后,更是认你这个朋友,有什么事情只需要招呼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我不愿呢?”
江然一笑:“你们就打算一拥而上?强行抢去?”
陈子轩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
“自七年前血刀堂跻身于一宗二会五剑七派十三帮以来,这江湖上就极少有人对我血刀堂说不。
“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愿闻其详。”
江然一笑。
“因为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陈子轩淡淡说道:“我劝你将焦尾琴交出来,此物珍贵,不是你配拥有的。继续贪恋,必然害了你的性命。”
“焦尾琴?”
“品茶赏琴大会?”
陈子轩的话说完之后,反应最大的不是江然,而是古希之和静潭居士。
两个人对视一眼,身形一晃便已经闯入了人群之中。
直接来到了江然的对面,跟陈子轩并肩而列。
就听古希之说道:
“焦尾琴原来在你的身上。”
“小兄弟,我可否跟你商量点事?”
静潭居士说道:
“条件你随便开,我只需你将这焦尾借我几日,用完必当归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