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不言,长街静默,来往众人刻意避开红袖招门前数丈,四下无声,落针可闻。
除去九珠真崖,夫子庙之属的山上仙宗,最让北郡,亦或整个赤方国闻风丧胆的存
从始至终,客栈小二未敢出门多言,显然黑衣男子亦不想有人叨扰,匾额粉末消失殆,男子迈步提剑入内,门口,一楼,楼梯,二楼,门口,每处皆有两名黑甲依次停步,立戟相守,黑衣男子无需引路,径直入了苏长莫所
无双头也没抬,依旧吃菜喝酒,杯箸之音,格外刺耳,几位少年只是回头,亦未起身。擅自闯入,即使身为军武将士,也是颇有失格,若是再以礼相待,未免显得太过谄媚。
男子对几人眼中些许恶意,不以为然,兀自抱拳笑道:“
无双抬头又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依旧未曾说话,南宫溯雪与高一尺两人神色微变,但亦是一闪而过,苏长莫即使听完男子姓名,依旧显得甚是迷茫,只觉得眼前男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就连笑也显得极为凄惨。
黄胄将剑立
出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生意场上,上门便是客,更得礼让三分,钟无魅添杯斟酒,轻声笑道:“将军来此,是有事相商?”
黄胄转头多看了眼一身财气外露的钟无魅,浅浅一笑,不愧是钟家子孙,心思聪慧,一句话即为这少年点名自己将军身份,又相商二字,压了压双方敌对气氛,果真是久经历练的大家子弟。
“今日来此,不是将军,而是逆贼黄胄,不知此刻是否还能饮一杯诸位酒水,若是不可,黄某转身便走。”
黄胄举杯不饮,看了眼苏长莫,又转头望着无双,眼神澄澈。
无双停杯,抬头望着男子,酒桌之上,一时气氛凝滞,统御黑甲,一人之下的镇国大将军,却将逆贼二字,脱口而出,无双亦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苏长莫原本已经听出来钟无魅的提点之音,知晓此人是赤方国的将军,该是因为广平郡之事而来,只是未曾想到这名为黄胄的男子,如此胆大,当着众人之言逆贼,这又是为何?是为试探自己等人对赤方国是否有反心,还是真的
黄胄能找到此处,定已然知晓几人玄修身份,那便更该明白,一旦身为玄修,其实便已经与俗世王朝断了干系,除非主动奏请朝廷,以玄修身份成为护国之人或是拜将入相,不然朝廷极少主动招揽玄修,怕的便是万一招揽不成反而惹下祸端,更是麻烦,一位洞府境玄修,那可是千骑难敌,更别提自古选修,军武兵甲,极难围杀。
再者便是为广平郡之事鸣不平而来?虽说高一尺查明此时背后跟郡守之子有关,可是之后几日自己极少出门,并未有更大冲突,为此大动干戈,是否有些不值?
相比于苏长莫的狐疑不定,高一尺和南宫溯雪神色间显然更多了一层意思,一身灵气运转极快,随时都是拔剑出手的架势,因南宫溯雪顾忌苏长莫心性善良,两人有一事未曾对苏长莫言明,那日画摊风波之后,两人探查期间,巧遇一次针对苏长莫的袭杀,只是被高一尺事先拦了下来,并顺手砍了个尸骨无存,眼前男子,莫不是为此而来?
赤方国虽为灵墟洲最小一国,但大将军黄胄之名,雷霆手段,那可是“享誉七洲”,坊间曾有戏言“黄胄黑甲,八千镇赤方,三万平灵墟,十万踏七洲”世间之人从未将此曾视为虚言。
更有传言,此人是位元婴修士,此时看来,应当属实。
无双同样神色严肃的盯了黄胄半天,哑然失笑,“我不让你喝你就能走?”
黄胄哈哈大笑,抬杯一饮而,“知我者,先生也。”
自己虽不确定众人底细,但确信这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必为高手,若杀自己,抬手之间,这份感觉倒不是因为修为使然,而是多年沙场历练,杀人多,被人杀的次数也多,对于生死危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而自己对面最为一头雾水的少年,便是苏长莫无疑,至于其余几人,都该是行走人间多时的少年玄修,且都天资不俗。
黄胄再次举杯,沉声道:“先生可否告知名讳,
无双捻起桌上的海盐花生,斜眼笑道:“大将军兴师动众而来,就位仰慕小道?那你可真要仔细听好,莫要记岔,小道无双,是这少年师兄。”无双顺手指了指苏长莫。
黄胄又饮一杯,大笑道“先生名讳,至死不忘。”
“寒暄完了,那便说正事要紧,我等一路风尘,想来你也是匆忙而来,无需浪费光阴。”
黄胄咳嗽一声,瞧着甚是孱弱,“我一路来此,只为看看苏兄弟真容,顺带说些小事,冒昧叨扰,先生勿怪。”
无双默不作声,静待男子后话,至于黄胄歉意,无双可未看见半分。
苏长莫蓦然听见黄胄提及自己,微微点头抱拳,有些手足无措。
“广平郡刺杀一事,先后两次,皆是宫中来人指使郡守之子而为,目的,想来先生已经猜到一二,小镇少年,除了苏兄弟,其他皆被各大仙宗带走,如今行走世间的就只有苏公子,虽然到处传言是因为苏长莫天赋不足,才被各宗遗弃,可毕竟是馈赠之地的少年,成仙无望,但若放
黄胄说话之际,不断审视几人神色,片刻间便心知肚明,自己所言之事,除了苏长莫,其他应该都已知晓。
苏长莫疑惑看着无双,眉宇间迷雾重重。
无双冲着苏长莫浅浅一笑,转头盯着黄胄,咧嘴笑道:“既然我们知晓此事,那大将军前来又所为何事?”
兴师问罪,带的兵甲不够,若是另有他事,那便更是有趣了。
黄胄紧了紧黑衫,似是有些怕冷,“黄胄此来,是为赤方国求个生路。”
“将军此言何意?”
黄胄瞬间起身,长揖不起,“王上愚钝,至今认不清玄修厉害之处,才有次冒犯,但黄胄明白,若是各位因此问罪赤方国,那便是一国之祸,若因此国本动摇,置万民于水深火热,黄胄不忍,因此特来请罪。”
无双抬手示意黄胄落座,摇头笑道:“无妨无妨,小事而已,又何至于问罪。既然诸事已了,那还言归正传,说说将军正事。”
众少年心生疑惑,黄胄明明已经说完所求之事,又哪里来的其他正事。
黄胄双眼微眯,连忙举杯笑道:“先生神机妙算,黄胄佩服,先敬先生一杯。”
无双也不饮酒,只是笑的不怀好意,“开口便是逆贼,却又为赤方国求情,你倒是有趣。”
黄胄沉声道:“先生莫怪,为赤方国求情并非为王上求情,是黄胄不忍万千将士护佑的黎民百姓承受莫名怒火,才因此将王上拙册和盘托出,当然是逆贼无疑。”
“你与他平起平坐,一句牢骚话,算不上逆贼,大将军该多说说自己所图。”
黄胄低头大笑,“什么都瞒不过先生,但我若说我今日无所图,先生可信?”
钟无魅眸中光一闪而过,这黄胄果真是个老狐狸,一句话
无双对黄胄的小心思自是一清二楚,却也不好撕破脸皮,扫地出门,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少惹事端,若非如此,依着自己性子,胆敢堂而皇之耍这些小聪明,一巴掌拍死了事。
“那大将军是日后有所图谋喽。”无双慵懒伸腰,针锋相对,言辞冷漠。
黄胄也不反驳,神色悠闲,缓缓饮酒,“
无双双眼微眯,略有惊讶,此人倒是聪慧,比那位未曾谋面的赤方国皇帝想的更透彻,心思也更深沉了些。
“将军已然是个扶龙之臣,怎么还想另起炉灶,再走一遍扶龙之路?”无双对黄胄到底作何打算不甚上心,但对黄胄如此的推心置腹,言无不倒有几分好奇。
黄胄笑道:“正因为走过了一遍扶龙之路,才知道难免看走眼,护着一条虫子多年,所以不得不再重新想想日后何去何从。这不就来了此处,遇见各位仙人,看有无一二同道中人,日后好一起为苍生做点微末之事。”
无双大笑道:“将军此话,有谋逆之嫌,今日对我等说这些,可是颇为不义,拖我等下水啊,这罪名,小道担不起。”
黄胄起身,弯腰给无双斟酒笑道:“先生说笑了不是,今日此间言语,若天下有旁人知晓,黄胄以死谢罪。不瞒先生,这天下局势我自诩看得清几分,如此大势之下,该有人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壮举,若只是一个赤方国,那便是囊取物,无甚难处,但是我等不能只扫自家门前雪不是,四海七洲,亿万苍生,
男子言语,对几位少年而言,震耳
无双笑道:“你要一统天下,自立为王?”
黄胄徒然举杯抬头,微微失神道:“黄某尚有自知之明,做不来天下之主,只能算个马前小卒,因此,才想苦苦寻位人间真龙啊。”
“我这小师弟,可做不来真龙之位。”
黄胄缓缓放下酒杯,双手抱腹,静静看着苏长莫,“黄某何曾说过苏老弟是人间真龙?大道同行,除了主仆,还有挚友。”
苏长莫被男子灼热目光盯得微微脸红,低头不语。
无双同样转头看着苏长莫,“你之王朝,与当下又有何不同?不过换个人坐
黄胄瞬间豪气万丈,朗声道:“天下一统,无论仙凡,皆为臣子。”
无双举杯之手微顿,目光审视,重新打量眼前这位赤方国大将,银戟黑甲营统帅,金丹修士,黄胄。
几位少年,隐隐觉得气息凝滞,呼吸艰难。
无双轻轻挥袖,高声笑道:“那便预祝大将军马到功成。”
黄胄冲着无双抱拳行礼,又冲着苏长莫再行一礼,沉声道:“黄胄今日唐突,还请各位莫怪,今日所说皆为黄某肺腑之言,至于日后是否有幸与各位大道同行,各自随缘,不久之日,黄某将从赤方国起事,以黑甲之威,一己之力,踏平灵墟洲俗世王朝,算是黄胄向各位一表决心,届时黄某再来与各位相商,至于苏兄弟到时是否愿意相助,日后再说。”
苏长莫转头望着无双,这位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师兄此时亦是一言不
黄胄又自斟自饮一杯,笑道:“今日前来,言无不,黄某就此离去,待灵墟洲事成,黄某再请各位饮酒,不醉不归,各位但凡有事能用到黄某,管开口,黄胄万死不辞,王上的昏招我已上奏,日后赤方国内断不会再有刺杀之事,诸位管放心,今日一别,黄某祝苏兄弟与各位早登仙途,但勿要离人间太远。”
沙场武将到底是雷厉风行,自己言罢,不待众人作答,便一转身拎起门口常见,一闪而逝。
苏长莫从始至终只觉得此人这是要反,南宫溯雪对赤方国如此一个小国之事,根本没放心上,高一尺倒是听明白几分,觉得此人野心极大,钟无魅对男子所言倒是洞若观火,但心里想的全是
唯独无双,此时神色沉重,心绪繁杂,苏长莫早早卷进如此一个大局之中,是否适得其反,拖累修行?
北郡城外,离着男子最近的黑甲将士幽幽开口道:“将军刚刚那句话,是心有所感脱口而出?之前可未曾听将军说起过。”
黄胄拍拍手中刚刚捻起的尘土,颇为沧桑道:“心头百转千回,已经念叨许久了。”
“将军今日心情不错?谈成了?”
黄胄笑而不语,成不成,重要吗?
众人停步抬头,风过,云散,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