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局势突变,令隋佐目瞪口呆,看向金复羽的眼神亦变得十分复杂,有羞恼,有震惊,有错愕,更有无语言表的深深忌惮。
虽然隋佐知道金复羽是金国皇裔,几十年来复国之心不死,但他以为金复羽的势力范围仅仅局限于江湖,企图通过称霸武林的手段而一步步达成所愿。他万万没有想到,金复羽竟然隐藏的这么深,敢在大宋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训练甲士。
这一刻,隋佐恍然大悟,原来金剑坞只是金复羽的挡箭牌,中原武林也只是他的垫脚石。他的真正实力全部潜伏于水面之下,唯有起兵造反,攻城拔寨,才是他光复金国的最终方略。
一想到这些,隋佐不由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后脊发凉。
“难怪你和我翻脸有恃无恐,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计划,早已秘密安排好一切,只等我……自投罗网。”任隋佐再如何愚蠢,此时也能洞悉一切。
尤其当他看到自己的两名副将已经身首异处时,内心更是万念俱灰,斗志全无。
虽然隋佐武功不弱,但也要分对手是谁?在一般人面前,隋佐自是一位不容小觑的高手,然而在睥睨群雄的金复羽面前,隋佐那点本事却远远不够叫板的资格。
曾记得武林大会时,吴双单枪匹马潜入重兵防守的西麓大营,非但凭一己之力将隋佐打晕,甚至剥光其衣物,于万军丛中上演了一出“偷天换日”的好戏。
论武功和手段,今日的金复羽较之昔日的吴双有过之而无不及,隋佐身为吴双的手下败将,又谈何与金复羽抗衡?
此一节,隋佐尚有自知之明,故而大势已去的他宁肯慷慨赴死,也不愿做困兽之斗,以免死相狼狈,丢了蒙古将军的体面。
“你若无害我之心,焉能有今日之祸?”
说话的功夫,金复羽将手中的茶杯随手一扔,半杯茶水连同两片干瘪的茶叶与哗哗流淌的雨水四散横流。这一幕,仿佛在讽刺隋佐的精心谋划与努力布局,一如杯中茶水般浮而不实,终将付诸东流。
“早在锄奸大会前,你已秘密调集五千兵马进入洛阳城,想来……你最初的目标应该不只是对付我们这么简单。丁傲冷笑道,“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你和你的精锐没能在洛阳城派上用场,转而又将目标投向我们,并从洛阳城一路尾随至此。”
“亏你自以为行事诡秘,将五千兵马隐藏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你的一举一动早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董宵儿故作同情模样,一脸惋惜地说道,“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坞主之所以耐着性子等你先动手,就是想探明你的真正目的。当然,还有蒙古对大宋的下一步打算。”
“再往南就是大宋的地盘,坞主料定你只有区区五千兵马,断不敢孤军深入,所以一定会赶在我们离开蒙古边境前动手。而这片三不管的荒山野岭,无疑是最佳选择。”宋玉接话道,“你今天栽在我们手里,其实一点也不冤。”
自知回天乏术的隋佐默默环顾四周,进而仰天大笑,连连点头:“好好好!好一个诡计多端的金复羽,我早就料到你不容易对付,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私藏上万兵马!”
“你当真没有想到?”金复羽眉头微皱,似是心存疑虑。
“废话!我若知晓你有上万兵马,又岂会只带五千人埋伏?”
见隋佐恨得咬牙切齿,不似做戏,金复羽的脸色反倒变得有些凝重。他思索再三,方才出言试探:“那你可知道蒙古朝廷为何令你截杀我?又为何中途改变军令,让你诱我与柳寻衣鹬蚌相争?”
“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想套老子的话不成?”
“唉!看来你也只是一个傀儡罢了。”金复羽摇头叹息,“派你截杀我,是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我的存在对蒙军南下必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当然!大汗和王爷一向深谋远虑,岂能对你看走眼?”
“不得不承认,你们在兵犯大宋之前能想到先一步除掉我,的确睿智。”金复羽缓缓起身,一双精光涌动的眸子紧紧盯着隋佐,细细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如我所料不错,临时改变军令,并非全因忽烈妒忌柳寻衣和赵馨的关系,真正的原因……应该是他们八成已经猜到,凭你的本事恐怕对付不了我,于是让你以怀柔之策先稳住我,进而再一箭双雕。”
“哼!”面对金复羽的揣测,隋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睬。
“然而,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金复羽看向隋佐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凌厉,审视之余又平添一抹杀机,沉吟道:“如果你连傀儡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诱饵……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指望你能除掉我,更没有指望你能引我上钩。他们真正的意图是……借你之手逼我暴露出真正实力,那……”
言尽于此,金复羽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他的眉宇间已流露出罕见的阴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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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坞主……”
“等等!”金复羽不希望被人打断思绪,自顾自地呢喃道,“如果真的被我言中,那就说明在蒙古朝廷之中……确有纵观全局,运筹帷幄的厉害角色。此人布下的这场局,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赢家,凡入局者……皆无法独善其身。”
渐渐听懂金复羽的弦外之音,隋佐忽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苍白如纸的脸上此时已看不出刚刚的惊慌,剩下的唯有被人遗弃的失落与遭受背叛的痛苦。
隋佐艰难地转过头,神情复杂地望着金复羽,踟蹰道:“他们……是谁?”
“也许是蒙哥,也许是忽烈,也许是汪德臣……”金复羽面色一正,一字一句地回答,“也许,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金复羽!”
听得心惊肉跳的隋佐陡然暴喝一声,强行打破自己凌乱的思绪,怒道:“你休想用离间计挑拨我对大汗和王爷的忠诚!老子既然落在你们手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要杀要剐,尽管给个痛快!”
言罢,隋佐将心一横,摆出一副不畏生死,大义凛然的顽强架势。
“离间计?”金复羽哑然失笑,“你何时见过有人对一个将死之人用离间计?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
“坞主!”
金复羽话未说完,宋玉连忙凑到近前,面有难色地低声提醒:“隋佐的身份非比寻常,杀他恐会招来蒙古朝廷的报复,还望坞主三思!”
“此话怎讲?”
“当初在武林大会,各路英雄被隋佐率军围困,彼时的绝情谷、龙象山、青城派、峨眉派、蜀中唐门及河西秦氏,他们的人皆有趁势斩杀隋佐的机会,但最后这些人全都没有下手。为何?无外乎忌惮他的身份。试想,一个连萧芷柔都不愿意招惹的麻烦,我们是不是……也不要蹚这趟浑水?”
听到宋玉的解释,金复羽未做表态,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冷依依、丁傲、董宵儿、石镇山和温廉。
“得罪蒙古朝廷又如何?”石镇山轻蔑道,“要战便战,我们还怕他不成?”
“不错!”温廉随声附和,“我们与蒙古鞑子迟早必有一战!”
“咳咳!”丁傲轻咳两声,似乎故意打断战意高昂的石镇山和温廉,思忖道,“二位所言,小老儿极为认同,我们与蒙古迟早必有一战。但何时战?如何战?胜算又有几成?这些问题必须从长计议,谨慎权衡。因此,就现下我们与蒙古的实力比较而言,窃以为……宋玉的建议更加稳妥。区区隋佐,他是生是死于金剑坞根本无关痛痒,我们不应该……更不值得因为他而贻误大局。”
“你的意思是,隋佐率兵截杀坞主,我们非但不能还以颜色,反而要担心会不会得罪他?”石镇山怒极而笑,言语中已蕴含三分质疑,三分轻蔑,三分苛责。
“断断不是!”丁傲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我们断不可因小失大……”
“你……”
“你二人意下如何?”
不等温廉驳斥,金复羽已将话锋转向冷依依和董宵儿。
“当年,洛阳将军汪绪统死于非命,即使洛天瑾抵死不认,依旧给贤王府带去诸多麻烦……”由于冷依依摸不准金复羽的真正心思,因此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忸怩。
相比之下,董宵儿的态度倒是十分鲜明,即不假思索地支持丁傲:“坞主,隋佐在蒙古的地位远胜于汪绪统,如果我们贸然杀他,日后的麻烦一定比当年的贤王府更大。”
“哈哈……”
见宋玉几人轮番替自己求情,本以为死到临头的隋佐不禁放声大笑,嚣张道:“说来说去,你们仍旧畏惧大汗天威,忌惮我蒙古铁骑。既然如此,索性趁早放了我和我的兄弟……”
“住口!”
隋佐猖狂的不可一世,立时引来冷依依的怒斥,再次举剑直指他的眉心。
“臭娘们儿,有种你就一剑刺死我!”笃定冷依依不敢对自己痛下杀手,隋佐胆气更足,言辞愈发挑衅。
“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罢了!”
金复羽开口打断欲反唇相讥的冷依依,同时缓步上前,伸手接下她的冰心剑,淡淡地说道:“他说的没错,你心存顾虑,的确不敢杀他。”
见金复羽亲自拦下冷依依,隋佐心中暗喜,但表面上仍故作不忿:“金复羽,要杀要放任凭你一句话,本将军如果眨一下眼睛就是你养的!”
然而,金复羽却并未急着做出选择,而是直直地站在隋佐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
似乎担心局势再一次逆转,又似乎是被金复羽盯得浑身不自在,盘算再三的隋佐直接使出激将法,朝着金复羽厉声催促:“你我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不放便不放!杀人而已,磨蹭个甚?”
沉默良久,金复羽终于不再犹豫,幽幽开口:“你回去……替我向蒙哥和忽烈传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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