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行至廊檐之下,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或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再不愿,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
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出了贾珩所居宅院,登上马车,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居所而去,走不大远,就见垂花门下,俏生生站着二人,不由就是顿住步子。
只见为首之人是一个着杏黄色外裳的女人,其弯弯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隐见精明、凌厉之芒,旁边站着一个对襟水绿色袄裙的女子,弯弯秀眉之下,琼鼻檀口,肌肤白腻。
“大嫂子,这是从哪里回来的?”王熙凤开口问道,声音清脆悦耳,如碎玉清音,说话间,就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落在李纨手中的书册之上。
嗯,她不识几个字,原也认不得什么书。
“凤丫头,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李纨笑着迎上前去,见王熙凤目光疑惑,解释道:“这是从前门街柳条胡同,贾四儿哪儿取来的。”
贾珩之父在族中排行老四,故有此说。
王熙凤俏丽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思索,恍然道:“原来是他家,贾四儿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听说董氏也是个心气儿高的,见天儿撵着她孩子读书,偏偏那贾珩是个喜舞刀弄枪的,可把他娘气的不行。”
身为荣国府的管家媳妇,代王夫人处置府中大事小情,纵然贾珩之先父,贾四儿早已出了贾府五服之亲,可对于这种族中趣事也并非全然不知。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街坊四邻之中的家事八卦,原就是谈资趣事儿。
李纨顿了下,道:“哦,这倒是我不知了,从他家出来,倒是没见那董氏。”
一听王熙凤之言,李纨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感同身受来。
想来自贾珠去后,她在家拉扯着一个孩子,这情景何尝不类贾四儿?
再想到那少年不大孩子,动静举止,就已如小大人般,却是不由想起了兰儿,也不知长大后能否为她支撑起一片天地。
王熙凤道:“年前才没了老子娘,命苦的紧,她娘一心想让进学,但这贾珩最喜舞刀弄枪,现在和蓉哥儿身旁充作常随使唤,混口饭吃。”
因为,蓉大爷常和贾琏在一起厮混,又常往王熙凤屋中串儿门,王熙风对贾蓉的身边人也有几分熟悉。
李纨心头泛起一抹疑惑,不爱读书,可临得那一手好字,这就让人称奇了。
不过少妇原也不是忧切旁人,攀藤缠幔的性子,笑道:“若无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这会子,兰儿该下学了呢。”
王熙风笑了笑,目送李纨离去。
……
……
“珩大爷在家吗?”
贾珩正要回屋,忽地听到外间一声呼唤,抬眸看去,就见来人穿着常随短打绸衫,身量不高,斜眼看人,低眉顺眼模样。
“蓉大爷听说你大好了,今日去戏园子吃酒听曲,跟前缺个人伺候着,点名让你过去呢。”那小厮开口说道。
贾珩拧了拧眉,回忆起前身和贾蓉的交集。
贾蓉年方十六,往日最喜飞鹰走狗,寻花问柳,有时与京都权贵子弟发生口角冲突,常有殴斗之事发生。
而他因少时与表兄厮混,习些拳脚功夫,在贾蓉身旁,常有照应之举。
再加上,前身自从母亲去后,家中钱粮拮据,想入宁国府谋个差事,所以才在贾蓉身前大献殷勤。
说来,前身之所以魂归幽冥,为他所夺,也是因为此情。
如果按《红楼梦》原着的历史脉络,他最后是要在贾府谋了个二等差事的,在贾蓉之妻秦氏亡故时,露过一脸的。
不过,此刻贾蓉还未娶亲,其与营膳司郎中秦业之家的婚事还未定下。
“秦可卿……漫言不孝皆荣出,造衅开端始在宁,秦可卿这等绝世尤物,一入贾府,未来贾府之败亡就进入了倒计时。”
《红楼梦》原书记载,秦可卿死时,贾蓉二十岁,而冷子兴——这位周瑞家的姑爷,在演说荣国府时,贾蓉才十六岁。
“珩大爷……”小厮见贾珩出神,就是唤道。
贾珩就有些不想去,他受伤躺在床上这十来天,贾蓉连探望都没探望,却是见他前即日大好了,在宁荣街溜达,这才想起来使唤人。
念及此处,就道:“我二日,身子还有些不大爽利,大夫说不能饮酒,等过几日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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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道:“那既是这般,我就先回话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小厮远去。
庆芳园
贾蓉、贾琏围坐在厢房一方圆形桌子前中,时已入秋,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二人皆着了棉衫,风流倜傥,一派儒雅风流模样。
贾琏一身蓝白色绸衫,面如傅粉,浓眉之下,一双桃花眼眸自有多情流转,掌中拿了一个酒盅,抿了一口,笑道:“蓉哥儿,亲事说的如何了?”
贾蓉拿起一个果子往嘴里塞着,心不在焉道:“现在敲定了几家,还在说着呢。”
“你啊,怎么怏怏不乐的,怎么,怕成亲之后,被管束着,不能出来玩儿?”贾琏猜到贾蓉的心思,笑道:“你看你二叔我,成了亲又如何?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贾蓉不好揭破贾琏的底细,憋着笑道:“二叔所言是理。”
“怎么不信?我在家中可是说一不二。”贾琏见贾蓉表情古怪,脸色也有些挂不住,板起面孔,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道:“早些成亲也是好事,你也不小了,天天在都中厮混也不像样,前日怎么回事儿,怎么听说你族中贾老四家中的独苗儿,被人开了瓢。”
“哎,就是和礼部侍郎家的粱公子,争一个花魁,那帮狗娘肏的,从后面偷袭我,贾珩在一旁拉了下,就挨了一记。”贾蓉提及此事,仍有些愤愤不平。
“那花魁模样俊不?”贾琏似笑非笑问道,对贾蓉也好,贾珩也罢,显然并不怎么关注。
“二叔,我哪见得着?还不是被那礼部侍郎粱元招了入幕之宾。”贾蓉脸一下子垮下来。
“得罪了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珍大哥还不将你腿打断。”贾琏打趣道。
贾蓉脸顿时苦了起来。
“好了,不说这些,待珍大哥打你,你到时只管过来寻我就是。”贾琏见贾蓉这副苦涩样,心头方惬意了一些,转而又温言宽慰。
贾蓉方转忧为喜,笑道:“二叔,冯紫英约了明天一起秋猎,二叔去不去?”
贾琏摆了摆手,笑骂道:“我才不玩儿这些,我看你是存心拿二叔我取笑。”
开国勋亲一辈,四王八公,历经近百年,其后辈子弟多不称器,疏于战阵,几为纨绔膏粱。
“不过,我倒是听前个大老爷说,听说舅老爷,将要大用了呢。”贾琏笑了笑,说道。
王子腾是他妻子王熙凤的娘家,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如舅老爷大用,他在京都之中,也能多个依仗。
此刻贾琏和凤姐成婚不久,正是如胶似漆,恩爱两不疑的蜜月之期。
叔侄两个说笑着,不多时,一个仆人抽空插话,说道:“蓉大爷,冯家大爷来了。”
“二叔,冯紫英过来了,我去迎迎。”说着,贾蓉就是起身,向着外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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