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妙手改残衣月下飞银针
“扑簌簌,扑簌簌”一群燕雀自银灰色的天边振翅飞来,晚霞消退,一轮银白色的峨眉月牙浮上夜空,点点星辰芒寒色正。
天色还未黑透,摇舟村的夜幕小道上,牵牛,扛锄的汉子,提篮,执菜的民妇,顶承星光,脚踏草履,慢悠悠的朝着各家走着。靠溪边的几亩水田里,还有零星的几位白日里怕炎热的老叟
村内各家各户的支窗格窗后纷纷亮起了昏黄的油灯,灯影幢幢,映出了举杯小酌的汉子,灶台前忙碌的民妇,纸窗后玩着手影戏的娃娃身影,一派静逸祥和的山村夜景。
三三两两吃饱喝足的老头老太躺
村口老石桥旁的古树上栖息着几只逐魂鸟,双目反着寒光
“如此美景,老夫不禁想吟诗一首啊!”
说罢,一手摸着白须,一手背
“青山隐夜溢流光,蛙鸣虫和田间
老叟犁田走乾坤,塘中星月广寒妆。”
一旁的宗德听后,不禁赞叹道:
“天地山水人,皆
“哈哈,兴致使然,谈不上好诗啊,宗德小师傅过奖啦!我们快些去前面村落寻处农户家借宿用斋吧!”
卫城相昂头看着远处,嘴上谦虚着,神情却颇为得意的客气了一番。宗德瞧了瞧马上的追
“僧门过午不食,小僧就不必了,况且方才已饮过了一碗炒米茶,待会讨碗清粥给追
卫城相连连摇头摆手道:
“诶,小娃娃长身体,怎能吃得清汤寡水,莫说燕鲍翅参,这鸡鸭鱼肉总是要吃点的吧,这么小的娃娃,僧门这清规戒律于他而言确实是有点恶衣恶食啦。”
宗德一时语塞道:
“这..”
卫城相一心想着劝说宗德,便又接着追问道:
“宗德小师傅,老夫且问你,追
宗德回道:
“不曾剃度。”
“可曾受戒赐名?”
“也不曾,只是这名字却是空玄师傅所赐。”
卫城相侧头瞧了瞧追
“这追字也不
宗德听卫城相一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虽知他是
“看来小僧还未参透佛法啊,就依卫城相之言吧。”
卫城相侧身笑道:
“哈哈,宗德小师傅自谦了,老夫知道你是心疼追
说罢,两人便牵着马往石桥下行去,下得石桥,见不远处的萍儿正扶着根烧火棍坐
“炭疙瘩,那是大黑马,不要怕,爹爹不是带你见过好多马吗?不怕不怕。”
卫城相见天色已晚,这小丫头还杵着根烧火棍,带着条土狗坐
“小丫头,你怎的一个人
萍儿借着月色,瞧见卫城相一脸和善,又见宗德是个僧人,那马上的小追
“伯伯,我
卫城相一听茶棚,便起身和宗德对视一笑,马上的追
“炒米茶真好喝啊。”
萍儿歪着头看了看马上的追
“哦~还真是有缘呢,我们刚从你爹娘那过来呢,你家
萍儿答道:
“
卫城相听着萍儿张着口灵雀般的嗓子牙白口清的应着,又见她神情天真活泼,实
“认识啊,伯伯刚才还和你爹爹闲谈呢,你爹娘做的炒米茶十分好喝啊。”
萍儿双手把着烧火棍站了起来对着泥地上“咚咚咚”兴奋的杵了几下道:
“对对对,加点糖沙做零嘴也好吃哦,那你们去我家吃饭吧,奶奶今天给我做炸鱼仔,我们一起吃吧。”
卫城相见她如此热情好客,放声大笑道:
“哈哈,好个好客懂礼的小丫头。”
萍儿瞧卫城相笑得大声,想必他定是欢喜的应约了,便也跟着开心笑道:
“哈哈,那真是太好啦!你们先过去吧,我迎到爹娘就过来,你们就和奶奶说是萍儿邀请的客人,奶奶肯定会热情招待你们的。”
“哈哈,行行行!伯伯接受你的邀请,我们现
见萍儿点了点头,卫城相便侧头朝着宗德点头示意了一下,指了指村落的方向后,两人便牵着黑马朝村落行去了。
行了约百丈,便见右侧拐角上坡处立着座卷棚悬山顶的竹木排屋,排屋前的院子里一颗盘根错节,老态龙钟的老槐树,稳当当的立
“打搅先生了,请问此处是萍儿家吗?”
章定听见深沉浑厚的人声,回头借着月光打量了几人,疑惑问道:
“正是,阁下怎么会认识萍儿?”
卫城相见章定疑惑重重,便拱手笑道:
“是老夫唐突了,我们是赶路路过此地的,想寻处地方借宿一晚,刚刚
章定点了点头后,面带歉意道:
“万分抱歉,今日是亡妻的忌日,实
宗德听后,双掌合十深深拜了一拜,口中念道:
“阿弥陀佛,归命无量光佛,施主打扰了。”
卫城相也躬身拜了拜道:
“无妨无妨,逝者为大,多有打搅了,我们再去寻别家。”
章定心下过意不去,正寻思着带他们去村落家寻户熟识的人家过夜,卢大娘从灶屋口走了出来招着手道:
“几位留步,今日真是缘分,我这苦命媳妇自从逝世后,也一直没做过超度的法事,今日赶巧来了僧门的小师傅,就烦请你帮我这苦命的媳妇念念往生咒,也盼着她下辈子投胎好好的活一世。”
说罢,便招呼卫城相和宗德进院来,故作嗔状对着章定努了努嘴道:
“萍儿邀请的客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快去帮忙牵马吧。”
章定抠了抠左侧面颊上的青色硬须道:
“哈哈,一时糊涂啦,若是拒了萍儿邀请的贵客,待会定会被骂得跟炭疙瘩样咯。那就要有劳小师傅啦,几位用过晚膳了吗?”
卫城相打量打量了院里那颗老槐树,随口应了一句道:
“还没,听萍儿说今日有炸鱼仔吃,老夫也来解解馋。”
章定瞧这黑
“哈哈,好说好说,娘,帮小师傅煮碗清粥吧。失礼了失礼了,还未请教小师傅法号?”
宗德合十躬身道:
“小僧宗德,这位是冬青城的卫城相,马上是小僧的师弟追
章定面露愁苦,愣了愣神道:
“亡妻未有尸骨,宗德小师傅就当这老槐树是她吧,章定先
说罢,便拱手朝宗德深深鞠了一躬,宗德瞧他似有难言之隐,便去黑马旁伸长双臂将马上的追
“章施主不必愁苦,尸骨未
“嗯,这就去准备,宗德小师傅稍等。”
章定说罢,便牵着黑马去系
卢大娘
“伯伯伯伯,我们回来啦!爹爹你看,就是这个伯伯,他说你和娘做的炒米茶很好喝哦。”
卫城相起身摸了摸胡须,笑着看着萍儿道:
“萍儿回来啦,伯伯信守诺言啦,正
萍儿举起烧火棍,跺着脚转了几圈笑道:
“哈哈,真是太好啦。待会就能一起吃小鱼仔咯。”
先前茶棚处的汉子朝着几人笑着拱手道:
“客官,小师傅,小娃娃,真是有缘啊,欢迎来俺家做客歇脚。”
卫城相笑呵呵感概道:
“这从东边吃到西边,最后还吃到你家里来了,惭愧惭愧啊。”
汉子憨憨笑了两声,对旁侧的妻子道:
“碧荷,你去把偏房拾一下吧,待会让小师傅他们住那间。”
说完这句,那汉子又蹲下身来摸着萍儿的头道:
“萍儿,你跟娘一起去好不好?等拾好了,我们就一起吃小鱼仔。”
萍儿小嘴嘟嘟的点了点头,眼神偷偷瞄着卫城相抿嘴笑了笑,卫城相瞧她那机灵模样实
这边章定端了张托盘从堂屋走了出来,见几人正
“你们认识?”
汉子应道:
“嗯,先前客官和小师傅
章定将装着笔墨纸砚的托盘摆
“原来如此,看来今日真是缘分啊,这位是我弟弟章开,这是冬青城的卫城相,僧门的宗德小师傅,追
几人点头示意后,章定将那托盘移到宗德面前,卫城相瞧了瞧托盘上的砚台,见那砚台石色碧绿,晶莹如玉,边缘篆刻的朵朵祥云纹理细腻,似
“好砚台,雅丽珍奇,呵气凝珠,
章定瞧他一番赞叹,想他必是十分钟意这方砚台,便拱手道:
“卫城相看来是此中高人了,这方砚台是位友人所赠,卫城相若是喜欢,章定愿转赠于你,这等物件给我这粗人也是糟践了。”
卫城相摆了摆手道:
“诶,切莫自谦,看这砚台保养得甚是细,也定是你心头好,老夫不是夺人所爱之人,开开眼界就足矣啦。”
章定神色淡然道:
“那章定就不强求啦,卫城相若是改了主意,再知会我一声便是。那就先有劳宗德小师傅准备法事啦。”
说罢,便朝着章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灶屋帮厨,自己则
“佛光普照处,五逆十恶皆破灭;佛祖
一旁坐着的追
“南无阿弥多婆夜,多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哩都婆毗...”
宗德将十四行,五十九字的往生咒写完,追
宗德捧起那张轻墨重写的往生咒行到老槐树底下,蹲下身子将那往生咒平整的铺
宗德虔诚念完二十一遍后,起身朝着老槐树深深拜了三拜,又请章定去取来了香烛纸钱
超度法事做完后,卢大娘大声招呼章定去灶屋端菜,章开端了一大碗小鱼仔从灶屋出来,高声呼唤偏房的萍儿和碧荷出来吃饭。酒菜上齐后,八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卫城相举起面前的茶碗敬了敬卢大娘一家道:
“多有打扰啦,老夫不饮酒,便用这碗茶敬你们一家啦。”
说罢,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卢大娘一家也端起茶碗酒盅回应了,宗德见几人礼仪完,便起身朝着众人躬身道:
“几位慢吃,小僧
众人点了点头,瞧他移步去了树底下,便请年龄最长的卢大娘先动了筷后,后辈们再提起竹筷吃开了,几人
萍儿
小丫头小嘴“吧唧吧唧”飞快啃完一条小鱼仔后,将那带着丝丝苦味的鱼头朝方桌下一扔。那早
萍儿啃完一条后,又把小手朝碗里伸去,瞧见坐
“你吃小鱼仔啊,可好吃啦。”
追
“追
萍儿懒得理他,权当他是个呆子,又抓了条鱼仔继续啃了起来。那炭疙瘩也
卫城相看见追
“追
追
“宗德师兄,要喝白粥。”
宗德
“爹爹,他吃树叶干嘛?”
章开拍了拍她头问宗德道:
“宗德小师傅,不知为何追
宗德见众人都面露疑问,便叹了口气道:
“哎,也是偶然得知,这是菩提叶,对他身上的奇毒有些好处,便每日里就着白粥服上几片,盼他身上奇毒早日驱除啊。”
众人神色复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语,便看了看追
“不必担忧,老夫看追
众人点点头,便继续吃饭了,宗德也将那包袱起挂
众人吃完晚饭后,那峨眉月已升到当空,夜空中的星辰愈
章开领着宗德卫城相往偏房走去,宗德正起身提起挂
炭疙瘩
萍儿瞧这炭疙瘩又欠拾,便提着烧火棍追着炭疙瘩一路边跑边骂:
“炭疙瘩你又不听话,看我揍扁你。”
宗德走到那栅栏边拾起那件破衫,拍了拍尘土道:
“不碍事的,这是追
众人跟了过来瞧了瞧这件破衫,卢大娘伸手接过那件破衫瞧了瞧道:
“这衣裳倒是有些独特的气味,兴许这小娃娃闻着这气味睡得踏实,只是再这样每日枕着,这破衫也支撑不了多久啦。碧荷,帮娘去取针线剪来。”
碧荷听后,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
“娘....这...”
卢大娘拿着那件破衫
“不碍事,你们也不必劝阻啦!这娃娃也是个苦命娃,无父无母的,跟我那大媳妇样,都生得乖巧啊。奶奶将这破衫给你改成个荷包放
追
“荷包,比酸菜包好吃吗?”
萍儿拾了炭疙瘩几棍后,从不远处笑着跑来道:
“哈哈,呆子,荷包是戴身上的,哈哈哈。”
众人也被两个小娃娃的童言逗乐了,便都跟着笑了几声,碧荷取了针线过来递给卢大娘。但见卢大娘接过针线,拇指食指捏着针线轻轻一搓,那线便穿过了针眼。卢大娘捏着线打了个线结后,又捏着银针
卢大娘将银针上的
“追
卢大娘说得哽咽了,便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捏起那银针
“抢针绣花瓣,打子针绣花蕊,鳞针绣花茎,滚针绣飞蜂,这月色下绣花,等约是盲绣了,今日得见如此绣艺,此生无憾啊!”
章定章开听见卫城相一番赞叹,两人神色复杂的对视了一眼,也不言语。便
卢大娘将那荷包递给追
“追
追
“娘亲?石竹花?好漂亮啊!”
宗德合十躬身朝着卢大娘行礼道:
“阿弥陀佛,谢谢卢大娘了,佛祖保佑你们一家,功德无量。”
卢大娘摆了摆手,起针线,单手撑住膝盖正欲起身,碧荷
“小师傅不必客气,顺手之劳,追
说罢,又对卫城相意味深长道:
“卫城相即识得老妇的针法,想必也知道我们的身份,老妇一家子
卫城相拱手躬身道:
“卢大姐放宽心,老夫必定守口如瓶,有宗德小师傅
卢大娘点了点头,众人便相互道了安歇后各自回房歇息了。
清辉斑斓的月色下,秋蝉振着腹部
众人都
“娘,你瞧着追
卢大娘背脊用力摇了摇坐着的竹凳道:
“有那么几分相似吧,当年鲁榫打开那盖子时也没瞧仔细。哎,快些拾了去睡吧,今日忆起的故人太多啦,不是好兆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