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坎水九二
叶法善了解汤予的脾气,知他从不轻易求人,此刻能为薛仁贵相求自己,一是与薛仁贵感情深厚,二是近些年经历了太多,脾气秉性大为改变。叶法善随即说道:“贫道年轻时和薛仁贵有几分交情,对他的为人也十分赞赏,自然不愿看他蒙受不白之冤。”
汤予听叶法善答应,喜出望外,然而没等他高兴的太久,叶法善接着说道:“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汤予又和上次同神秀时一样,先喜后忧。叶法善语气一变,说道:“据我所知,薛仁贵获罪后,薛家上下运作,可毫无用处。朝中有几位重臣曾替薛仁贵求情,结果有人罢官,有人下狱。弄的人人自危,再无人敢仗义执言。”
叶法善的话和神秀如出一辙,汤予此刻方信事态的严重,才有的一点喜悦和希望荡然无存。叶法善继续说道:“贫道也想过在天后面前为薛仁贵讲几句公道话,不过要么是时机不对,要么是每次都卦象不吉,无法开口……”
汤予感觉奇怪,说道:“卦象不吉?”
叶法善颇有些洋洋自得的说道:“你不知道,贫道擅长占卜易术,虽不及李淳风、袁天罡二人,也不遑多让。”
汤予急道:“那些虚妄乌有的东西怎做的数,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叶法善瞧着汤予像是瞧着一只会啃骨头的牛,说道:“汤大侠,你武功绝顶,剑术精妙,但对占卜易术一无所知。占卜易术博大精深,包含世间万物,绝非你所说的虚妄乌有!易分三种,连山、归藏、周易……”
汤予哪有心思听这些,忙道:“叶道长,你所说的卦象不吉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法善想了想,说道:“自薛仁贵被打入天牢后,天后曾先后四次召见贫道。每次我都想为薛仁贵辩解,希望他能早日脱困,可每次贫道占卜卦象所得,皆为坎为水卦。”
“坎为水卦?”汤予眉头紧皱,说道。
叶法善说道:“坎为水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九卦,坎宫第一卦。虽然易经中吉凶互相变化,然而坎为水卦乃是不折不扣的凶卦。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窖,勿用。来去皆是险,不可有所作为,唯一明智的便是等待。故而贫道才没有同天后进言。”
汤予听得糊里糊涂,说道:“卦象不好,多算几次就是了……”
叶法善摇头笑道:“贫道一连占卜了四次,俱是坎为水,此是天意……”
汤予抢言道:“叶道长,你再占卜一次,或许会变成大吉大利的卦象。”
跟一个什么也不明白的门外汉,多解释一句都是浪费口水。叶法善苦笑道:“你不懂,易经是不能随便占卜的,有三不易之说……”
汤予以为只要能占到好卦,薛仁贵就会有救,至于别的他根本不懂,也不想懂。汤予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要叶法善再次占卜。叶法善先是推辞,但架不住他的恳求,只得应允下来。
叶法善取来一张八卦图铺在桌上,掏出六枚开元通宝塞入一只兆龟里,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然后神情严肃的晃动龟壳,最后把六枚铜钱倒在八卦图上。汤予在旁看着叶法善的一举一动,也被他的虔诚恭敬感染,心里紧张的不得了,仿佛薛仁贵的生死是由这六枚铜钱决定。
“咦。”叶法善看着摇出的卦象,吃了一惊。
汤予急忙问道:“叶道长,是吉是凶?难道还是你之前说的什么水吗?”
叶法善盯着六枚铜钱,一脸的不可思议,自顾自的说道:“怪了,怪了。怎么会这样?”
汤予愈发着急,说道:“到底是凶是吉,叶道长,你倒说说看。”
叶法善边思量,边说道:“乾卦第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卦象甚吉!”
汤予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太好了,我说嘛,多占卜几次总能摇出吉卦来。”
叶法善不像汤予那样欢喜,嘴里念叨着:“怪事,真是怪事。贫道之前接连占卜了四次,皆是坎为水,为什么此次竟变成了九二?大凶怎么就变成了大吉?”
叶法善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汤予在旁说道:“叶道长,大凶变为大吉不是好事吗?你为何反倒不高兴?”
叶法善仿佛没听见汤予的话,他将六枚铜钱又塞入兆龟里,和上次一样虔诚的默念着什么,然后一下子把六枚铜钱再次倒在八卦图上。
“啊!”叶法善大叫一声,脸上的惊愕无以复加。只见那卦象和上次一模一样,仍是乾二之卦。
叶法善张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汤予根本不懂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大吉的卦象,叶法善反而不开心,汤予心中甚至有些埋怨叶法善,暗道:莫非叶法善和神秀一样,不愿相助,才故意如此。
汤予正满腹狐疑,叶法善突然死死地盯着汤予。汤予不知所措,说道:“叶道长,你……”
叶法善自言自语道:“易,变也,化也。难道变数出在你的身上?”
汤予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叶法善拉过他,将铜钱和兆龟放在汤予的手掌上,说道:“来,你来摇一卦试试。”
“我不会……”汤予推辞道。
叶法善把他推到桌前,说道:“贫道教你便是。”
汤予仍欲推辞,叶法善气道:“你难道不想救薛仁贵了?”
汤予心头一颤,只得依从。叶法善将口诀说给汤予,接着让他摇卦。想不到汤予连摇三卦,都是龙二之数。叶法善脸色大变,说道:“原来能让天后转变主意的人居然是你!”
汤予一头雾水,叶法善猛的说道:“你告诉我,你和当今天后有何关系?”
汤予大吃一惊,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根本没见过……我和她……”
叶法善神色庄重的说道:“汤兄弟,你甘冒奇险来找贫道搭救薛仁贵,足见心意之诚,而贫道能答应见你,同样担着天大的风险。若你不能以实相告,那么任谁也救不了薛仁贵,只有眼睁睁看他秋后问斩,人头搬家了。”
汤予明白叶法善讲的是实情,但他和天后武珝的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他脑中翻江倒海,左思右想,许久才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好,叶道长,有件事我从未对别人透露过一个字,今天便讲给你听。”
叶法善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又紧张又激动。汤予不再隐瞒,从自己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与剑神李承继斗剑讲起,一直说到他夜入行宫,在武珝面前拿走七星龙渊剑为止。
叶法善听罢,亏他神通广大,见多识广,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做梦都想不到,天后武珝何等身份,竟然会和江湖中的一名游侠浪子有如此奇特的一段孽缘情债。叶法善不停的自言自语道:“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汤予从未见过叶法善这般模样,说道:“叶道长,你怎么了?”
叶法善稳定一下心神,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汤予一番,说道:“贫道一生阅人无数,汤兄弟真是一位奇人!你的所作所为……贫道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汤予得到叶法善的夸赞,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懊悔。叶法善站起身,神色恢复如常,说道:“贫道和天后约好,七日后进宫,为他献上滋补的灵药。你随我同去,到时候薛仁贵的事,你自己和她讲。”
“什么?”汤予吓了一跳,说道:“叶道长,你要带我入宫?还要让我和她见面?”
叶法善说道:“你是怕了,还是不愿?”
汤予甚至想过劫天牢,也没想过进皇宫去见武珝。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不是怕……”
叶法善的面容沉静如水,神情严肃的说道:“贫道带你入宫乃是犯下了大罪,若是被人知道,脑袋必然搬家。我尚且不惧,你又担心什么?”
汤予心神激荡,难以平静。叶法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若想救薛仁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汤予脑子清醒了一些,虽然心里仍然十分紧张,嘴上却说道:“在下连皇陵都敢去,天下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不过……”
叶法善明白汤予的心意,说道:“你放心,只要按贫道说的去做,保你和薛仁贵平安无事。”
是自己来求叶法善帮忙的,人家不避危难答应相助,自己岂能出尔反尔,知难而退,打起退堂鼓?即使天塌下来也得挺着。汤予斩钉截铁的说道:“好!为了救薛老将军,叶道长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条命交给你便是!”
叶法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汤兄弟,你虽然命运多舛,总能转危为安。你放心,阎王爷如果想要你的性命,你早死了无数次了,哪还容你与贫道相见。”
汤予闻言,心情放松了许多。叶法善又说道:“福祸相依,或许此番你能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汤予不明白叶法善话中的含义,刚欲开口,叶法善神情又变得庄重,说道:“你我只有七天的时间,时不我待,贫道现在就教你该如何去说,如何去做。你一定要记得清楚,万万不可忘记,否则便会是一场大祸!”
汤予心头一凛,说道:“我知道,一切听叶道长安排。”
叶法善脑中已想好了主意,但世事无常,岂是人能预料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