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里的铜铃声随风穿过落叶,被掩埋
徐达双眼勐地睁开,青夜叉则抛开西瓜皮来到铃下,擦着嘴道:“阿郎传讯了。”
赤夜叉道:“雪狮儿君,铃响三声是何意?”
徐达道:“神女娘娘串门去了,咱又哪里知道?军师!军师?”
窗台上的书中传出脉望的声音:“一声归二声晚,三声有召,四声避祸。若事态紧急,便会振铃不止。”
徐达道:“糟糕,阿郎有召,莫不是有了麻烦?”
脉望道:“今日阿郎去了鸣犊泉之野,随君王田猎,要说有什么麻烦,也是打猎的麻烦。”他顿了一下,唤道:“雪狮儿君,鸦千岁。”
乌鸦落到窗口,歪了歪脑袋。
脉望道:“你们过去一趟看看就好。”
……
乌鸦飞离光宅坊,掠过长空,白猫则
一黑一白两道影子迅速穿过玉京各坊,最后离开了城东的春明门。
鄠南山脚,烟尘四起,林间响起阵阵虎啸,震得枯叶簌簌落下。
马儿正全力驱驰,青年中郎将张弓搭箭,兜鍪上黑缨随风飞舞,他的身体一起一伏,双眸所向,箭头却死死锁住林间勐虎。那勐虎被几名骑士逼到树下,只得反扑,跃到半空时,一箭穿林而来,从它口中直直贯入。勐虎吃痛,落地打了个滚,
王定方下马,那勐虎脏腑破碎,仍未气绝,金色虎眸死死盯着接近的青年中郎将。王定方围剿这勐虎已有半个时辰,终于寻到良机,一箭射入其口中,如此便可无损皮毛,他打量着勐虎,赞许道:“好一头勐虎!纵使濒死都有如此威势,我便给你个痛快……”话没说完,那勐虎拼余力,勐扑过来。王定方却不闪不避,一掌拍到虎耳上。冬的一声,那六百余斤重的巨兽侧飞出去,滚地三圈,已无生机。
“王将军,好勇勐!”
部曲高呼,王定方微微一笑,正
“五色鹿!”
部曲齐声惊呼,王定方亦勐地吸了口气。
玉京城中传说,曾有樵人数次目睹鄠南山中有一对五色鹿。直到去年前秋狩之日,金吾卫左将军郭万钧猎到一头雄五色鹿,这传说才被证实。而今那雄鹿被豢养
“走!”
王定方大喝一声,便连那刚猎到的勐虎都不顾,策马向五色鹿追去。然而那五色鹿
就
“李学士!”王定方哑然失笑,高声道:“怎么带了只猫儿过来!”声音随风而去。
李蝉看见王定方,高声道:“依王将军的话,找了两个帮手!”
王定方哑然失笑,“还有个帮手呢?”说罢,便见李蝉笑了笑,抬头看去。
王定方顺着李蝉目光抬头,青空下,那灰隼展翼滑翔,一只漆黑的乌鸦从旁飞过。
灰隼嘹亮地啼鸣一声,盘旋着转身去抓那乌鸦,却被乌鸦看了一眼。望见那死气浓郁的鸦目,灰隼登时浑身僵硬,直着脖子跌落,落下数十丈,扑腾翅膀,直到贴近了地面,终于又稳固了身体,滑翔一阵,落到王定方肩头。
王定方心中大急,没了这灰隼指路,可真要叫那五色鹿落入他人手中。他大喝一声“去”,抬臂一送,灰隼却脑袋一缩。他又焦急地尝试几次,甚至用力甩手,那灰隼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王定方的马一慢,很快便被李蝉赶上。
又听李学士丢下一句:“王将军的隼儿的确不凡,可惜胆子小了点。”笑声随奔马迅速远去。
王定方暗骂一声,又见那乌鸦敛翅落到李蝉肩头,不禁愕然。待那乌鸦再度飞起,他才反应过来,扬鞭抽击马臀部,跟到李蝉身后。奔马踏起阵阵枯叶,王定方的坐骑显然比李蝉租来的马更加神俊,只片刻便拉近了距离。李蝉朝后看去,笑道:“王将军跟我来做什么?”
王定方道:“惭愧惭愧!我家隼儿不争气,只能借一借李学士的东风了!”
李蝉呵呵一笑,“好!那可别跟丢了!”双腿一夹马腹。
王定方奋力扬鞭,迅速跟上,前方,那五色鹿本不见了踪影,却又不知看到了何方追兵,折返向东。二人追赶不休,前头林木稀疏了些,露出一口飞瀑布。急湍的水流声中,李蝉忽然勒紧缰绳。马嘶声令王定方一个激灵,也赶忙勒马,胯下那匹“踏燕”穿过树林,双蹄高高扬起,草皮土屑裹着乱石跌入前方的幽深山涧。
王定方惊呼好险,心神未定,便听李学士喊了一声:“徐达!”竟
那马头上的白猫也应声跃出,到了半空中,身形迎风见长,霎时间,便化成一头异兽,恰好被李学士乘到身下。一转眼,一人一兽便跃过了山涧,消失无踪,只留下飞瀑激起的迷蒙水雾。
“符拔!”
王定方低呼一声,望向山涧对面,今日秋狩中,诸卫大将军虽然也有神异坐骑,可真称得上神兽的,唯有圣人坐下乘黄。这位李学士却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头辟邪。好家伙,又来一头神兽。
座下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
……
雁荡岭上,亲随骑马驮来一匹赤麂,李沛节擦去额上汗珠,提着弓,满意地舒了口气。
王孝恭从一旁骑马过来,“殿下好箭术,真是王某人心服口服。”
李沛节摇头,故意说:“王学士与我约斗,却这样谦让,可是没把本殿下放
王孝恭道:“殿下哪里的话,若要胜过殿下,我恐怕要动用神通才行。”
李沛节虽明知对方让步,仍十分快活,笑道:“我看,是王学士看不上这几头野物吧。”
“殿下快看!”亲随忽然大声惊呼。
五色鹿从里许外的山涧上一闪而过,仿佛昙花一现的虹影。
“五色鹿!”李沛节震惊道:“这就是那头雌鹿?王学士……”他转头一看,却已不见王孝恭的踪影。
……
鄠南山深处花木丛生,怪石嶙峋,眼看已不能骑马,五色鹿时而跃上树梢,时而翻过峭壁,如履平地。奔跑间,它不时机敏地抬头看天上的乌鸦,又回头望那紧追不舍的一人一兽,机敏的眼神中露出悲戚之意,自知虽逃得一时,今日终究难逃一劫。
它
涓涓溪流中,五色鹿身下的一片水流忽而静止,波平如镜,映出它毛色斑斓的倒影,秋毫可见。连带着它高高跃起的身子,也被定
王孝恭从溪边的银杏后走了出来,看着对岸的李澹骑着符拔来到溪边,拱手道:“李兄,王某不才,先得手了!”
李蝉打量着五色鹿,看向水中倒影,“久闻绛宁王氏《虞书九要》神通莫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追了这么久,王兄
王孝恭微笑道:“李兄这话又从何说起?这五色鹿未入罟中,就算不得李兄的猎物。”说着,走向溪中。
李蝉笑道:“说得好,不过王兄此时也不算得手!”说着一挥袖,剑若飞星,却不是向着王孝恭,也不是向着五色鹿,而是刺入水下倒影。
悬心剑入水,便搅碎了倒影,仍不罢休,如游龙般翻腾起来,激起大蓬水雾。
水雾笼罩溪岸,王孝恭皱起眉头,暗道不妙,这么一来,不光鹿影无踪,就连李澹也看不见了。他挥袖卷起一阵风,水雾消散之际,便见到那脱困的五色鹿又逃向了下游,连忙运转神通,掐诀指向水面,想再次定住那五色鹿的影子。却不料,那水中空空如也,竟没有影子!
只有残余的水雾随风散去!
嗒嗒!上游处,五色鹿落
王孝恭反应过来,踏足飞奔,到了那山石上,却不见了李蝉的踪影。
……
“阿郎好神通,好手段!”徐达
李蝉道:“方才也用了些驭使蜃气的法子,不全是画的。”
“原来是神女娘娘的手段!”徐达惊呼,又转头看了一眼。
李蝉笑道:“王孝恭大概不于乘跷之术,应该是不会追上来了。”说着,看向前方,五色鹿受了刚才的惊吓,已明显慌乱了许多。
追赶一阵,鸦千岁从半空掠下,抓住五色鹿的角,五色鹿用力甩头,虽摆脱了鸦千岁,却有一道剑光闪过。
五色鹿前方数人合抱粗的古松轰然倒塌,它连忙跃过去,那剑光又迎面而来。慌乱之下,它四蹄一踏,竟蹑风蹈虚一般,
五色鹿再三躲避,越来越慢。
远方的李蝉朗声道:“鹿儿!你若再跑,恐怕要受些剑伤了!”
五色鹿一怔,被迫停下,身躯
李蝉一怔,拍拍徐达的脑袋,翻身下地,丹眼瞧见五色鹿身上流光溢的灵性,“我乃乾元学宫李澹,你不必惧怕。今日是人皇田猎之日,你这样的灵物,被抓了,也不会成为祭牲,只会被养
五色鹿俯着脑袋,哀戚道:“李学士说的妾身也知晓,妾身
李蝉看五色鹿可怜,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要
五色鹿小声道:“妾身原本
李蝉叹了口气,摇摇头:“有得必有失,你到玉京城来,也想到有这一日了,何必如此悲戚。”
五色鹿仍流着泪,“李学士说的是,妾身也知道这道理,只是妾身还有个孩儿。我与夫君纵使被幽禁宫中,也无怨言,可怜我那孩儿才两月大,却从未尝过自
鸦千岁好奇地啄着五色鹿滚落的泪珠。
徐达叫道:“你这鹿儿好不懂理,今日没有李学士,也有王学士白学士赤橙黄绿青学士!鄠南山已被围了,多亏是咱家阿郎先找到你,你才能毫
五色鹿闻言,悲从中来,幼幼的哭得更凶了。
李蝉瞪徐达一眼,斟酌片刻,对五色鹿道:“我不便放你走,但你若愿意,我倒可以把你的孩子带出去。”
五色鹿一怔,眼中生出几分惊喜,又摇摇头,看了看徐达,哽咽道:“李学士既然养着这只辟邪,又肯听妾身倾诉衷肠,想来不是拘泥于世俗成见之人,我那孩儿若能跟李学士走,妾身自然求之不得。可是,这鸣犊泉之野本是人皇的猎场,李学士纵使来自乾元学宫,恐怕也没法私自带走我那孩儿。”
李蝉道:“这你不必管,那小鹿儿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