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归拿起小玉瓶走出小楼,仙婢已拿着食盒离去,只远远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他见状摸了摸藏在胸怀的那柄小剑,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后,才撒丫子追了上去。
那仙婢自能察觉,皱眉看着莫忘归追上来,拿着那个小玉瓶质询道:
“这活灵散谁给你的?我是说经谁的手?”
仙婢想起之前是夫人开口,小姐递药,秀口微张,正要说是自家小姐,转而一想,又怕莫忘归误会什么,再度闹出什么谣言出来,一时为难。
莫忘归见状,便心中有数,此人乃是泽兑山仙婢,之前又曾提过小姐,这泽兑峰的小姐还能有谁?现在她这般为难,这活灵散莫非是苏婧交于她的?
苏婧有问题?
莫忘归眼睛一眯,决心尽量不动声色求证一次,便突又笑道:
“我想去碧泽殿看看,咱俩正好同路,走这般快干嘛?我一出门口,几乎看不见你人影了。”
仙婢因遭莫忘归多次质问,心中微微不爽,毫不客气道:“你又不是不识路,自己去便是了。”
随即又想到对方确是第一次来,可能真不识路,当下越走越快,既觉尴尬,也在赌气。
莫忘归颇觉好笑,这婢女的性子,也随主人,若非他此刻心事重重,非得逗弄一番。
两人一路行至碧泽殿前,莫忘归大步而入,看向仙婢询问道:“你家小姐住哪?我想见她一见。”
仙婢当即警惕:“你想做什么?”
闻得此言,在大殿值守的护卫本就在打量莫忘归,当下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风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那护卫的眼神,恨不得拿刀劈了我…也是,这里是泽兑峰主殿,他们这般反应还算正常。
莫忘归想着,没脸没皮一般冲那几人笑笑,随口解释:“我来登门致歉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目光缓和了不少,仙婢也道:“既如此,你在这等会。”
随即提着食盒,转入大殿之后,不知上何处房间去了。
莫忘归闲着无聊,四下打量着这殿中,发现装饰与外头大同小异,大殿就只是大殿,估计苏泽一家以及这些婢女之类,应该都在后殿休息——他此行的第二个目标阮纪,应该也在。
他靠近护卫搭话,特意挑了一个浓眉大眼,看着憨厚的,笑呵呵询问道:
“大哥,昨天泽兑峰怎么响了一声,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护卫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他用眼神示意:谁是你大哥?咱不熟,走开点,我怕小姐看到误会。
莫忘归双手抱臂胸前,笑嘻嘻的看着他:“大哥怎么不回话啊?”
接着莫忘归像只乌鸦一般烦人,直喊大哥,不过半刻钟,护卫败下阵来,只能没好气道:
“二师兄修炼出了叉子,把自己洞府炸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莫忘归心说这借口编的很修士,然后故作惊讶:“哎呀,怎么这般不小心,大哥,二师兄现在何处?我可得去看望看望他!”
护卫只想打发走他,不假思索道:“后殿拾贰号房。”
莫忘归记下房间号,转身便走,与那护卫保持距离,表情冷淡极了,像是刚才一口一个大哥叫着的那人,并不是他。
又过了半刻钟,苏婧着一身素雅白裙,盘一回心髻,两缕青丝搁在颊边,配合柔美的五官,点缀出少女该有的纯洁无暇,看来竟也有别样风味。
只是眉宇间那股刁蛮憨娇之气,却并非素裙与发髻能够抹去的了。
她走向莫忘归,红唇轻启,略有几分高傲道:“听说某人来登门道歉了?小乞丐还算懂事,赶紧给我道歉,至于原不原谅的,看本小姐心情。”
这番姿态令本来打算好好道个歉,再借此机会靠近对方,确认其并非魔修的莫忘归微微皱眉,立刻摒弃了之前的想法。
见苏婧骄傲的像是孔雀,莫忘归只是嘿嘿笑了一声,径直走向苏婧。
苏婧见他这没脸没皮的样,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莫忘归一个扫堂腿完成了亲密接触,确认苏婧没有异常后立马站起,逃也似的转向后殿,还不忘说道:
“你别穿白了,不适合,穿黄的好看,我说真的。”
话还未完,人已经失了踪影,只留下众人凌乱茫然…
苏婧侧躺在地上,发丝微乱,粘在红唇之上,满脸茫然,显然被这一跤摔得还没缓过神来,三息之后,她怒不可遏:
“莫忘归!!!你个臭乞丐…”
然后又委屈的哭了起来,摔得真挺疼…
仙婢护卫如何扶起苏婧自不必说,莫忘归已经按顺序找到了第拾贰号房,只是门上头贴一道玄底红文符箓,看起来神妙无比,他不敢轻举妄动。
沉吟一阵,他从袖中掏出小剑,小心翼翼戳了戳那符箓,一股黑火立刻冒出,萦绕在小剑之上。
莫忘归立马松手,生怕烧到自己,
那小剑落地,微微颤鸣,他只觉一股锋锐之意一闪而逝,那黑火竟已被斩灭。
等到温度降下,莫忘归把小剑捡了起来,见剑尖微微发黑,又转眼看了看那符箓,也有点微微破损。
他有点为难起来,这符箓也罢,小剑也好,都是至少对标七境的宝物,只是为了进去查看一二,就让两物互相伤害,那可就太亏了。
此时,苏婧气势汹汹赶到,还未说话,就被莫忘归正经询问道:“这符箓怎么取下来?”
苏婧先是一愣,随即气笑,“好啊,你个臭乞丐够贪心的。怎么?还打这黑炎符的主意?你直接上手去摸就是,烧不死你!”
莫忘归闻言微微皱眉,知晓不露点底是进不了这个房间了,见她身边并未有人跟着,便低声道:
“你们泽兑峰有魔修出没!此时此刻开始,谁都有可能是魔修!我接下来的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你二师兄是被魔修打成这样的,他是唯一一个跟魔修正面接触过的人,我有事问他!赶紧告诉我怎么开门!”
苏婧闻言一滞,心知对方身怀魔血,很是特殊,再加上二师兄伤的确实蹊跷——他只知道喝酒,最多喝死了,怎么可能是修炼出了叉子?
苏婧的直觉告诉她,莫忘归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她不是没问过心中关于二师兄受伤的疑惑,可父母讳莫如深…
于是苏婧心理动摇失措,再加上莫忘归语气严厉,让人下意识想要服从,她来到门前,数个指诀打出,真炁爆发一瞬,那符箓便乖乖落在她手上。
莫忘归见状微微叹息,他还没有真炁,记住那指诀也没用,看来以后想要来找阮纪,只能带着苏婧了。
更重要的是,他本来还打算等查清魔修之后,将这黑炎符偷偷带走的,想必立下那等功勋,苏泽世叔也不会说什么。
现在看来,想偷拿,难咯!只能明要了。
心思百转间,莫忘归推门而入,只见床上有个男子,脸色苍白异常,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简直像个死人。
若非那有点跳脱的眉眼与一身雪袍,恐怕连苏婧也认不出这是阮纪,此刻他还哪有半分六境修士的风采?
苏婧见状惊呼一声:“九幽玄冰法!”
莫忘归疑惑一阵,问清楚这就是导致阮纪神魂枯竭的功法之后,便失去了兴趣。
什么垃圾秘法,用完睡七天,尸体都被吃干净了。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怎么把阮纪弄醒,睡了一天了,应该够了吧…
这般想着,莫忘归上前试探性拍了拍阮纪的脸,被吓了一跳——这人体温低的可怕,入手都是凉的。
随即,莫忘归心中暗道不好,难道魔修已经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了?
因此,他手指微颤的探了探阮纪鼻息,确认对方还活着之后,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这气息十分微弱,很多应该能惊醒对方的手段不能用——比如将那柄小剑丢到他身上,或者把黑炎符丢他身上…
莫忘归本来打算这么做的,现在看来行不通,搞不好把这个最好的线索给玩死了。
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头绪,转而看向苏婧,眼睛一亮:对啊!修士手段,神鬼莫测,或许苏婧有办法。
莫忘归连忙询问:“你可有办法让你这二师兄快点醒来?”
苏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九幽玄冰法的寒气太过霸道,寻常滋补神魂的灵药性温,根本无法冲破寒气阻隔。”
“若是有那么简单,我父母早就使了法子,还等你找上门来?”
那也不一定,我看你爹最近挺忙的,很可能忘了这一茬…
他们这些大修士考虑问题的角度与我们不同,估计已经在筹划些什么,把魔修一网打尽了,当然不会重视阮纪。
莫忘归灵光一闪,隐约间已经猜到了苏泽的图谋,便状似随意道:“最近山上有什么大动作吗?”
苏婧已经走进阮纪,皱着秀眉,想着如何唤醒自己二师兄,为泽兑峰出力,让父母刮目相看呢,此刻下意识道:
“四日之后,我们青苍山就要下山去守拒魔关了。”
果然!莫忘归微微一笑,没再多问,转而看向阮纪,轻叹一声:“难道真拿他没辙?你也不行?”
苏婧本就不愿放弃,此刻听到这句‘你也不行’,更是当场炸毛:
“谁说我不行了?我父亲的书房里留有不少云台观的丹方,我这就去找找!”
云台观的丹方?莫忘归立刻来了兴致,直接上手拉着苏婧便走:
“走走走,咱去找丹方。”
苏婧突然被拉了手,有点羞红,连忙挣脱,将黑炎符贴在拾贰号房原位后才道:“那么急干什么?二师兄可不容有失!”
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声音也怪怪的,生怕莫忘归察觉到她害羞了。
但莫忘归心思全在那些丹方身上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苏婧一眼,只是四下瞧着,看哪个地方像书房。
“知道了知道
了,你爹书房在哪,赶紧找找…”
苏婧很快调整了过来,见莫忘归没察觉异样,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怪异,但很快压了下去,带着莫忘归往书房去了。
苏泽书房内琳琅满目,有功法、法术、符箓等类型的书籍,摆的十分杂乱,能看出主人是个不修边幅者。
莫忘归如同鱼入大海,虎归山林,两眼放光,上前便要打开一本名为《天水诀》的功法详看,却被其内清光一照,手上立马多了一道口子,潺潺流血!不得不松手。
一旁的苏婧本来得及劝阻,见他这般不老实,也就适时收嘴,直到此时才幸灾乐祸道:
“此地设有我爹亲手布置的阵法,看你还敢毛手毛脚不?”
说着走向书架的一个角落,搬了凳子去取,那云台观的丹方记载在个长木盒之内,被束之高阁。
那清光一扫苏婧的手,便如冰雪一般消融,不能造成半点危害。
这阵法破解之法,乃是苏家一脉单传的《兑泽玄水法》所炼真炁,所以苏婧这般自信,直接上手去摸。
那木盒之中,有十数个竹简,苏婧一一拂过,看着正在想办法止血的莫忘归,得意道:
“这上面的阵法禁制已被我暂时解除,你只能看这些丹方,找寻神魂一类。”
莫忘归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其他藏书,心中哀叹不已,有一种得入宝山却不得不空手而归的失落。
见他这般,苏婧更加得意:
“怎么样,是不是想看其他的?你只要好好跟我道歉——也不用你下跪,给本小姐鞠个躬,说一句我错了,底下三层的,你想看什么,我给你拿什么。”
说实话,莫忘归真有点心动,可他就是看不得苏婧那种姿态,这令他想起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乡绅土豪,有两个臭钱就趾高气扬,不把穷人的命当命,他们的孩子自然就更加过分。
这类人莫忘归遇到不少,十岁之前,为了不暴露他只能干忍着,老芋头也绝不会出面。
十岁之后,他在武道迈出了第一步,有了一点修为,当时还是会忍,但等到待久了不得不转移之时,他绝对会报复回去。
所以,莫忘归笑了一声,用没受伤的手展开一道丹方玉简,仔细看了起来,其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下一刻,莫忘归目光一凝,他看见这卷丹方的撰写者一栏,赫然写着莫玄机三个字。
这是他父亲写的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