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永远那么自信,光芒万丈。
就算她有过一段非常晦涩惹人议论的岁月,在成长期,在白蕙离开后的几年。
台下江川尧扬着目光,视线顺着白芒坐在了宣讲台前,不经意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份宠溺又自得的笑意。
他和她的确缘分不浅,她的两次上台发言,他都赶上了。
第一次是高考之后的筵席,她还未成年,却站在台上用自己的方式对底下的充满偏见和阶级差异感的人做出回应。
这一次是九高邹校长特意邀请白芒,以法治宣讲人的身份参加九高的荣誉校友日,来讲一场关于正义话题的宣讲。正义其实是一个非常难讲的话题,因为就算从事法律研究的人,都很难精准把握正义和法律的天平,更多人认为正义只是作为一种高尚的幻象,只是当正义离开了他们,才无比渴望正义。
“白芒今天的出场还满意吗?”旁边邹瑞泽整了整衣领,凑过来问江川尧,眸光瞥瞅某人,里头捎着一分不经意的揶揄。
江川尧口气有点招人恨,面容清淡又透着自信:“习惯了,她一贯如此。”
呵!
邹瑞泽笑叹一口气,继而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外套。他也不太习惯穿得这样正经,不过他妈妈一定要给他捯饬得精神而体面才让他出门。
他说不用了不用了。
他妈就拿以前的九高三男神的梗来挤兑他,不希望他在顾言锡和江川尧他们这里输掉一截。
今天顾言锡那位收租的主公根本没来,江川尧是来了,他给九高捐了一栋实验楼,不仅是九高的名誉校友,已经是明星校友了。
只是他拒绝了他爸要把他安排到前面坐位的提议,跟他在这里凑人头。
如果不是提前告诉他白芒今天来宣讲这件事,江川尧都不会来参加今天的名誉校友归来活动。
比如人家压根没有因为参加荣誉校友日而捯饬人模狗样,可能人帅也任性,一贯的休闲简约穿衣风格,反而显得他比同届的优秀校友年轻许多(除他以外)。
以前的江川尧多少有点年少老成,加上一张随时深沉的脸,很让人怀疑他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一个雪鬓霜鬟的老人……事实再次证明,爱情对男女而言都是一剂春药。
江川尧和白芒两人的爱情,还是那种长久存在身体里的激素,只有眼神对视,就能感受到存在两人之间那份不一样的情感。
用一句肉麻的话来说:“这两人仿佛都相互望入彼此的灵魂深处。”
啧啧。
今天的座位安排是同一届的坐一块,江川尧左边是邹瑞泽,右边则是焦扬。对比一个随性,一个雅痞,焦扬今天的衣冠楚楚的穿着更能体现他的新贵身份。
大家本来关系一般,加上生活和工作都没特别交集,焦扬一直保持比较高冷的姿态,眉宇骄傲,散发出来显而易见的商务气息。
中间,焦扬接了两个助理电话,原本放低的说话语调越来越控制不住的霸总:“我们这边争取是跟新诚这样级别公司的合作,双星这样小规模的野生公司,直接排除,不要浪费多余的时间和人力在他们上面。”
焦扬挂上手机,微调气息,双手相握,收敛了跟下属通电话时的强势态度。
“焦总真是日理万机啊。”邹瑞泽拉扯着口气主动跟隔壁的隔壁攀聊。
焦扬转过身,礼貌地看看江川尧和邹瑞泽,开口:“叨扰了,最近公司C轮融资,事情特别多,不能直接关机不理会。”
“c轮了啊,那快上市了吧。”邹瑞泽笑问。如果不是前面听到自家的双星,邹瑞泽也不会主动找焦扬聊一聊。双星幕后投资人是江川尧,邹瑞泽在双星也算半个总,只不过双星对外负责业务的人一直不是他们。
邹瑞泽真的有点生气,双星明明是未来芯科技的一颗明星,江川尧也几乎在双星上投入了半个江家的资产,结果在焦扬口里,他们的双星是小规模的野生公司……
岂有此理啊!
焦扬到底懂不懂芯片行业的现状啊。
对比邹瑞泽控制不住的不服气,就算被嫌弃,江川尧十分云淡风轻,他同样全程听了焦扬前面那通电话里暴露出来的信息,以及焦扬的态度。
嘴角抿了抿,目光继续落在台上宣讲的白芒身上。此时此刻,白芒正坐在正对着他的宣讲台,身穿严肃英气的深蓝色检察服,一张平静淡然的脸比场内大多数笑脸更生动。
她讲得不急不缓,前面的校园普法内容都根据之前的演讲稿,明明是一夜功夫写出来的演讲稿,今日宣讲的状态几乎到了完全脱稿的水平。
她不急不缓,该强调强调,该解释解释,该表达深度就字字珠玑。
她之前说,以后要当个大学教授。
江川尧觉得也不错,适合她。等她以后当上法学院教授,一定每天都是课堂满座,没有学生会逃课。
白芒的演讲即将收尾。
她微笑从容地看向前面,目光轻轻打转一圈,底下后排们的学生看似乌泱泱,其实仔细看每人都有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坐在前面的荣誉校友,就算各载着一身荣誉和骄傲回来,有了社会身份的他们面庞大多冷静自持,甚至有点淡漠。
追逐名利的人很难越来越温厚,踏实和心态年轻。
大多在追逐表面光鲜亮丽的过程中改头换面,
可……
有人做到了。
今天的宣讲主题是成长过程的正义,白芒演讲最后几句话,停下来,改了原本写好的稿子。
她目光流露出坦诚的温度,直白的善意,还有跟自己握手言和的笃定。
她也有很大变化,跟以前的自己比起来。
七年前,她靠着一段筵席上发言在这圈人成为话题人物,这几年大家各有话题各有经历,都明白一件事,没有谁永远的话题人物。
但白芒觉得自己最大的骄傲是,她一直清晰地看世界,看周围,看上方的天,看脚下的地。
她的人生话题,永远自己把握。
“以前的我,很爱下定义,描述我理解的人性和世界,可往往人生就是,你描述出来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定义的人性,就是你感受到的人性。可,公正和正义,就是要去理解他人的世界,接受不同的人性,这样才能真正纠正,什么是公正,什么是正义!”
“我母亲一直在追求正义的女性,甚至为了所谓的正义,可以接受死亡为代价。我曾经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正义,它的意义是什么——”
“直到从在未检科干了快三年,我们追求正义的意义,很简单,就是希望正义永远不会只属于是强者和成人的利益。”
“自然,它也不是弱者捍卫利益的绝对武器。”
“它真的是一个信念,是每个人身处自己的灰暗期,也在内心一直向往并希望早日到来的光明。”
白芒的宣讲结束,七年前她的讲话还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因为她要回应让她感受不愉快的傲慢,不屑和偏见。
她以无所谓的姿态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反抗的勇气。
可,有时候反抗不是回击。
而是保证自己的信念不曾丢失。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渴望证明自己的白芒,她对世界的感受力也不再是伤害,一个人最被迫害的事莫过于感受到人性良知的死灭,比起年少的她较劲所谓的傲慢和偏见,坚守自己的良知和宽厚,也是一种伟大的坚持。
她已经不想成为所谓的天光,因为她逐渐成为了自己的光。就算,她的前方一直有一道光照着她。
“我叫白芒,来自城北未成年人犯罪检察科。”
白芒站起来,朝着礼堂底下微微鞠躬,再对九高的校领导邀请她上台宣讲礼貌感谢。
她轻松愉地看向某人。
江川尧已经举起手,自如又骄傲地朝她拍掌,一下又一下,面带愉快笑意。
随后台下掌声热烈,一道道掠入白芒的耳畔,拍掌的人有真挚澎湃的,也有不屑一顾。
如今的她,通通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