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了许久后,公子羽忽然嗤笑一声,斜瞥了一眼庞冲,语气微冷道:“有时候,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胸怀大志还信口雌黄,小小年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庞冲的脸涨得通红,颇有种据理力争的姿态,他鼓囊着说道:“我知道,公子爷始终没有相信过我。”
公子羽却摇头轻叹,道:“你虽大难不死,但也算是见过死亡的人了,为什么还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你以为江湖大侠是那么容易就能当的吗?”
庞冲腮帮子鼓起,小声抗议道:“我没想做什么江湖大侠,我只想做说过的事。”他忽然皱眉,反问道:“什么是江湖?大侠又是什么?”
公子羽眼神复杂的看着少年,眉头拧在了一起。
庞冲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这段时日来,我时常听到有人说江湖,江湖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家庭环境中的孩子来说,江湖是两个很陌生的字眼。
“江湖……”
公子羽语气低缓的说出两个字后,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恍惚。他沉吟了良久后才又继续缓缓说道:“你走过的每一条路,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见到的每一个人,那……便是江湖了。”
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可知,你从跟着我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已经身在江湖中了么?”
庞冲眉头皱起,似懂非懂。
“那大侠呢?”他又问。
“大侠就是在江湖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凭自身力量锄强扶弱的人,你说想要管尽眼前不平事,便是大侠所为。”公子羽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说道:“你若成了大侠,便能名传江湖受人尊敬,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志向。”
庞冲却皱眉摇头道:“可我并不想做大侠,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公子羽眸光一闪,少年的话看似很矛盾,但他却从中体味出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公子羽摇头叹息道:“我该说你其志可嘉还是天真幼稚呢?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但你决定要做的事却注定是很艰难的。”
他忍不住开始打开话匣子,苦笑着道:“这个江湖上,从来都不缺有你那般想法的人,而且很多。他们无论家境背景还是自身实力,都远胜你十倍几十倍,他们都曾幻想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成为名动天下的一代大侠。但等他们踏入江湖并了解何为真正的江湖之后,他们曾经的梦想便随之破碎了,所以这个江湖中真正的大侠简直凤毛麟角,否则当初你家遭逢大难之时,为何不见有人去为你们仗义出手讨回公道?”
庞冲想了想,语气坚定地道:“就是因为我家出事时没有人仗义相助,所以我将来才要让这样不幸的事少一些。”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能说,但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公子羽冷笑道:“你小小年纪口气不小,你可知你要做的事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比那些人更强?”
庞冲挺直着腰板,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能与公子羽针锋相对,他斩钉截铁地大声说道:“我知道现在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我才要学。等我学到了真本事,我就一定能做到。”
公子羽忽然就不说话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无比的怪异。
公子羽忽然长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既然已经收留了你,自然会教你本事。这世上有很多种既简单又能让你活得很好的本事,也有很多容易的路可以选择,可你却偏偏选了最难的一种。”
庞冲听着公子羽的话,忽然就想起了他的娘亲,顿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眼眶微红,喃喃说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比如我娘亲,她活着的时候虽然衣食无忧,但我一直都知道,她其实活得一点都不容易。”
公子羽微微皱眉。
“也罢!”
公子羽忽然叹道:“无论你将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是否能成功,可有一点是难能可贵的,那就是你至少已经有了目标。人生在世,有方向有目标终究比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更有意义。”
庞冲忽然问了一个让公子羽很意外也很诧异的问题:“那公子爷的目标是什么呢?”
公子羽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沉吟了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我刚好相反,我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
这个回答,让庞冲疑惑不解了很多年。
“怎么会呢?”庞冲十分诧异,“公子爷是很厉害的人,想做什么一定会很容易,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公子羽苦笑一声,摇头道:“世上很多事,无论容易困难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有些代价,我现在还付不起。”
庞冲当然不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公子羽有意转移话题,道:“不可否认我有些欣赏你的自信和志向,但如果你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那你今天说的话就只是一些天真幼稚的笑话,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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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冲当然明白,他点了点头。
“你现在虽小,但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公子羽说道:“凡事都会有代价,而你既然已经想好了将来的目标,那你也将会为此付出许多难以想象的代价,其中就包括杀人。”
“杀人?”
庞冲猛然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浑身为之一颤。
公子羽的表情和语气都同时冷了下来,道:“你已经身在江湖,就必须提前知晓江湖的本质。江湖除了是非黑白恩怨情仇之外,还是人情世故尔虞我诈,更是弱肉强食刀光剑影。你想要管尽眼前不平事,无论你想与不想,终归有一天会逼不得已动手杀人。换句话说,你想要做的事本身就充满了危险,一旦你威胁到了别人的利益,你不杀人别人也会杀你,如果你没有这个觉悟,那便趁早打消你的想法。”
庞冲脸色顿时煞白,嘴唇颤抖,不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公子羽冷冷的盯着他,说道:“现在我要最后确认你的最终的决定,如果你一旦确定了,那我就会教你那样的本事,其中也包括杀人。”
庞冲只是略作思索,便无比坚定的咬牙点头道:“我要学武功。”
“你想要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天地,武功是一定要学的。但有时候杀人,并非一定要用武功。”公子羽淡淡道:“所以,那种杀人的本事,你还是要学吗?”
庞冲只回答了三个字:“我要学。”
“很好。”公子羽一边沉吟一边颔首道:“这条路你一旦踏上,此生可就注定不会过得很容易,你可千万别后悔。”
庞冲点头,还是三个字回答:“我不会。”
“既然已经确定,那我就说说我的条件吧。”公子羽似笑非笑,语气淡然:“我的条件不多,只有三个。第一,有关我的一切,我不说,你不许问。第二,我教你本事,但作为交换,你就得为我做事,不论我要你做的事是什么,你可以质疑,但不许拒绝。这个条件的期限,直到我认为你可以离开我为止。第三,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条件交换,没有所谓的师徒之名,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你不能向别人泄露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绝不能以我徒弟的身份自居。”他说完后,又盯着庞冲,缓缓问道:“这三个条件,你能否答应做到?”
公子羽的目光已经变得锐利起来。
庞冲沉吟起来。这三个条件虽不多,但内容的关键性却不容忽视,他甚至已经从公子羽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含义。
三个条件中,最关键的就是第二个。倘若公子羽是一个大凶大恶之人,那这个条件一旦确认,就算将来公子羽要让庞冲做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徒,庞冲也只能接受,无法拒绝,并且这个时间十分漫长。如果公子羽一辈子都不放他离开,那他也只能做一辈子公子羽的帮手。
十四岁不到的少年,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代价的沉重。
见少年久久不语,公子羽语气微冷的催促道:“你考虑的时间不多,而我的耐性也有限。”
说完这句话,公子羽的神色又莫名其妙的变了一变。他有些诧异,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情景,似乎与某时莫刻某个人如此相同。
当然,那是属于公子羽的秘密。
他诧异的是,时间仿佛有轮回,竟让曾经的一幕又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这一次,曾经那一幕的角色已经互换。
公子羽在心里暗叹,当年那个人在破庙里面对着两个孩子时,是否与此刻自己的感受相同?不然为何都会不自觉的说出相同的话?
一刹那中,公子羽的目光恍忽起来,似被勾起了久远前的某段回忆。
庞冲低垂着头想了很久,最后终于开口,语气却很犹豫,他弱弱的问道:“公子爷,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的话将公子羽发散的思绪拉回,他默默的看着少年很久,然后才缓缓说道:“你的问题我无法给你最准确的答案。在我自己眼里,我算不上坏人,却也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做事与你一样,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还有,你口中所谓的好人与坏人,有时候并不是用眼睛看就能确定的。”
庞冲紧紧捏着衣角,他在思考,却同样紧张。但对一个少年来说,他能思考出问题的范围实在有限。
公子羽拂了拂衣袖,笑道:“现在你应该已经明白,你的赌注并非想象中的简单吧?”
“我明白。但我没有其他选择。”
庞冲深深呼吸,然后无比郑重的说道:“我接受公子爷的条件。”
虽然他现在考虑的范围有限,但至少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公子羽不是真正的坏人。公子羽的回答尽管有些模棱两可,但庞冲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他不是坏人。而他也只能赌,赌自己能抓住这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赌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多年后,庞冲再次回忆起这一段经历时,才明白公子羽的回答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也没有绝对的正邪,一切答案的定义,只在与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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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能杀人,是凶器,可没有握刀的手,刀又岂能自己去杀人?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很多人却想不到。而这个道理用在衡量何为好坏正邪之上,答案也是相同的。
公子羽微微颔首,语气凝重的说道:“很好,那我们之间的交易便达成了,我会信守承诺,也希望你没有后悔的那一天。”他沉吟许久,又说道:“至于你想要做的事,如果你的表现能让我满意,那将来或许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从今日起,你就要开始付出比别人更多的精力和代价了。”
三日后,公子羽给了庞冲一本书。书名为“自在心意功”,庞冲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里面有文字,也有各种姿态动作的人形图案,他不由暗自心喜,他幼年曾在家中练过拳脚功夫,见过教头师傅的几本拳谱,所以从书中记载的内容大概能猜出,那是一本武功秘籍。
“这是我特意为你找来的一本武功秘籍。”公子羽说道:“你虽练过几年拳脚,但你练的东西除了让你的基础和体魄打磨得还算不错外,其他全是没用的花架子,并且你从未习过内功,世上再高明的武功,如果没有内功的加持,也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而这本秘籍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功心法,名为‘自在功’,另一部分是相应的招式,名为‘心意刃’。”
庞冲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激动异常。虽然公子羽说这本秘籍是他找来的,但庞冲却无意间发现,这本秘籍不但书页是崭新的,里面的文字图案也还有墨迹未干的痕迹,看上去是刚被写上不久。庞冲虽发现了这个细节,但却没有过多猜想。
公子羽语气平淡,说道:“这本秘籍上的武功,内功是最基础也最关键,倘若你能将之练成,便能发挥出心意刃的最强威力。这心意刃顾名思义,便是以心为意,以意化刃,达到高深境界,不但能仅凭双手双脚使出十八般兵器的招式,更能以肉掌切金断石,威力远胜真刀实剑。”
庞冲听得心驰神往,目放亮光,喃喃问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的事物太多了。”公子羽淡然道:“但天下武功,没有强弱之分,只有人的天赋有高下之别。所以我先给你三个月时间,看你能否领会秘籍内武功的基础要义,也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练武的天赋。”
那日过后,庞冲便开始照着秘籍内的记载自学起来,那段时间内,公子羽并没有刻意主动加以指点,他需要验证庞冲对武学的见解和领会能力,以及在武学上的天赋。而能直接验证这一点的,就是要看庞冲在没有指点的前提下,他到底能领会多少。
但让公子羽意外的是,庞冲只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将自在心意功的纲领要义尽数领会,并且在没有修习过半点内功的前提下,他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已经学会了内功的入门,且小有所成。这种近乎于神速的进步,让公子羽暗中惊异不已。
庞冲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超然天赋,且理解能力出众,所以他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做到如此地步,虽令人吃惊却也并不意外。在公子羽看来,他目前虽还不能算是练武的天才,但天赋异禀用在他身上也最适合不过。但庞冲能在短短时日内领会到自在心意功的基础要义,除了本身天赋外,更重要的便是秘籍本身。
不论秘籍上的武功的来历为何,但“自在心意功”本身可谓武林中独具一格的上乘武功,无论是内功心法还是配套的招式,都是经过独树一帜的思路和对武道另辟蹊径的领悟汇聚而成。创下这门武功的人非但对武道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且对修炼功法的要义更是去芜存菁,以最直接易懂且最有效的方式代替了寻常武学中复杂繁琐的修炼方法,可谓别具心裁,练习此功的人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这门武功的本质,更有着难以形容的创造性和想象力,实乃武道中不容忽视的巨大突破。庞冲之前从未接触过比较高明的武功,无法用其他武功与之进行比较,所以暂时还不能明白这门武功的重要和厉害。倘若是其他习武之人见到这本秘籍,定然会将之视为武林一大奇功。
庞冲的习武天赋超出了公子羽的预期,他同时也很欣慰。于是便对庞冲说道:“看来你的天赋不错,在没有旁人指点的前提下还能有如此进步,你的确让我很意外。秘籍上的内功心法已经有了足够详细的记载,你只管照着修炼即可。三个月后,你若能自如的运用内力,就可以练习兵器了。”
而后三个月中,庞冲不分昼夜废寝忘食的修炼内功,已经达到了几乎痴迷的地步。三个月后,当他一掌将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劈成了四块后,公子羽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庞冲看着自己的手掌,简直激动得浑身发抖。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便可以练习兵器了。”公子羽适时说道:“十八般兵器,以刀为首,那你就从刀法开始练起吧。倘若你还能保持着相同的进步速度,便可以三个月换一种兵器了。”他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可知为何要练习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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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冲只略作思索便回答道:“自在心意功虽分两部分,但总体说来都属于内功的范畴,心意刃虽能以意化招,但如果没有精通相应的兵器招式,那也不能发挥出足够强的威力。”
“然也。”公子羽赞许颔首,道:“若要将心意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便只有将兵器的招式精髓融会贯通,然后再用自在心法的内力催发,便能以掌代刀以指为剑,棍棒叉斧俱为此理。”
庞冲细细品味,心中生出无比期待。
“三日后,会有人前来教你刀法。”公子羽淡然道:“到时候就看你能学到多少东西了。”
庞冲讶然道:“难道不是公子爷教我么?”
公子羽似笑非笑地道:“我虽答应教你本事,却并没有说一定是我亲自教。况且你只要能学到本事,谁教又有何关系?”
庞冲无言以对。也就是这个原因,庞冲很多年后依然一直对公子羽到底是否身怀武功、武功到底有多高心怀疑惑,因为他从未亲眼见过公子羽施展过武功,也从未亲眼见过他与别人动手。
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情。
公子羽对庞冲来说,就如同深渊之下的水,又如云遮雾绕的山,始终让人无法见到深浅高低。
一辆马车,两个人,依然在江湖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三日后的夜里,公子羽忽然对庞冲说道:“离此向南三里外有一处松树林,那里有人在等你,他会教你刀法。切记,那个人是我费了很大劲才请来的,除了练功方面的问题,其他一切你都不可以多问。他教你什么,你只管学。”
于是,庞冲带着满腹疑惑离开了马车,前往三里外的松树林。
公子羽目送少年离开后,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同时也轻轻吐出一口气。
当夜有月,松树林中凉风阵阵。
半个时辰后,当庞冲狐疑的来到了松树林后,他果然见到了一个人,一个相貌丑陋的佝偻老者。
老者身旁有一把生了锈的单刀。
庞冲在月光下仔细打量着老者,除了面目丑陋外身形佝偻外,老者身上实在没有半点能够引人注意的特点。
“我叫庞冲。”少年试探着开口道:“敢问老人家就是那个等我的人吗?”
尽管公子羽已经警告过他不能多问,但庞冲还是忍不住。
“废话少说。”
老者冷眼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要学刀,就仔细听好看好,其他的屁话少放。”
庞冲听得呆住了。
老者不再多说,脚尖一弹将单刀踢起,反手握刀在手。他虽然身形佝偻,可当他握刀在手开始施展刀法时,却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他身形时而轻若飘叶,时而迅猛如虎。一口生锈的单刀在他手中宛如有了生命,进退如电上下翻飞密不透风,刀随人走风驰电掣,松林中一时刀光纵横,满林月光仿佛尽倾于一刀之上,直让庞冲看得目不暇接心驰神往,几乎忍不住要出声赞叹喝彩。
那一夜,老者在庞冲眼前演示了十二路不同的刀法,几乎已经涵盖了天下间所有刀法的不同要领。同时也给他讲解了刀法中的各种窍门要义。
而当老者讲解时,从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他每一句话都是关于刀法的精要奥义,而庞冲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忽略只言片语。
天快亮时,少年练得汗水湿透衣衫,可他的精神却无比的亢奋。而老者却以沙哑的嗓子说道:“三日后我会再找你,记住,我只教你三次。”言罢纵身而起悄然而去。
庞冲返回马车时,发现公子羽早已在车厢中熟睡过去,隐隐传出细微的呼吸声。庞冲却毫无睡意,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继续练习着老者传授的刀法。
转眼三日已至,当夜,公子羽给庞冲指明了地方,让他前往学刀。
这一次,那神秘老者没有再教少年新的刀法,只是让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练着之前的刀法,期间老者会言传身教的进行指点,让庞冲受益匪浅。直到天亮后两人才各自散去,约好十日后再见。
十日期间,庞冲不曾一日懈怠的打磨着刀法,尽管时日尚短,可他进步却极为神速,十二路不同的精妙刀法已经初窥门径心得已成。
十日后,庞冲最后与老者与夜中相会,老者再次传授了一套刀法。但这路刀法却与之前那十二路刀法截然不同,招式虽不多,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花招,每一招都是直逼要害刀刀致命,尽显攻伐凌厉之象,仿佛是专为与人搏命而创,且刀法路数也不拘一格,大开大合中隐含刁钻诡异,以此路刀法与人对战,往往能有攻其不备令人防不胜防之奇效。
庞冲将这路刀法用心练了一夜,所含招式尽皆烂熟于胸,却又不免心头暗凛,暗想这路刀法委实太过凌厉狠辣,每一招皆含一往无前、追魂夺命之势,倒也颇为符合刀为百兵之胆的寓意,但其中包含的狠辣刁钻之招式,却又未免太过剑走偏锋,若非逼不得已绝不可轻易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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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佝偻老者并未与少年过多交流,嘱咐了几句刀法中的关键细节在,便再次独自离去。
自此以后,庞冲再也没有见过那位神秘老者。而公子羽也再没有提及过此人,仿佛那位老者从未出现过。庞冲尽管心中疑惑,但他与公子羽有言在先,便也只好作罢。
转眼已过两月,在庞冲日夜苦练之下,无论内功还是刀法皆有巨大长进,隐约已有登堂入室之境。公子羽见他进步如此神速,已然再次超出他的预期,一时不免赞许有加,随即便指点他将刀法与自在功内力相融合,继而发挥出真正的心意刃威力。
在公子羽的指点和秘籍的辅助下,庞冲只用了月余时间,便已经学会不用真刀,只凭一双手掌就能以内力催动刀法招式,真正练到了以手代刀的高明境界。
时间再过半月,庞冲已能掌发刀劲,掌刀过处,木石皆如刀切,其力锐利无比。自此,心意刃才算真正练成。
而后不久,公子羽又对庞冲说道:“你的刀法已经十分精熟,内功也颇有几分火候,是时候换练兵器了。”
十般兵器,刀之后便是枪,枪为百兵之王。
与练刀一样,公子羽声称特意为庞冲找来了一位枪术高人,让他前往指定地点学习枪法,时间依然是晚上。
这一次为庞冲传授枪法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浑身上下同样没有值得别人注意的地方,但枪术之强堪称绝顶,他同样只为庞冲传授三次枪法。
庞冲同样在两个月内,便已习得六路高明的枪术,又花了近一个月将枪术融合于心意刃中。
中年男人教了庞冲三次后,同样与第一个老者一样从此消失。
枪之后便是剑,剑为百兵之君。
同样是指定的地点和时间,庞冲见到了为他传授剑法的人。但那个人,却是他见过的人中印象最深刻的。
那是一个沉默寡言蒙着脸的男人,身形瘦削乱发披散,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他之所以能让庞冲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人身上有一股令人心头发寒的凌厉杀气和无比嚣狂的邪意,与他相处,简直让庞冲如履薄冰,时刻小心翼翼。
自古以来,剑便有百兵之君的美誉。可那个无比邪意嚣狂的男人教给庞冲的剑法便如他的人一样,剑法中充满了凌厉诡谲和张狂,简直毫无半点剑中君子的风范,而且他的剑法没有固定的章法,既有武林中众多成名剑法的内蕴,却又有反其道而行之的诡异,简直让人无法捉摸。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人的剑法非但奇特诡谲,威力也十分惊人,剑之所发,皆为制敌之弱,顷刻间便有生死之凶险。
三次之后,那人消失,庞冲虽再未见过他,但他的形象却从此深植于心再难忘却。
剑法有成之后,庞冲就像是被打开了武道天赋的大门,有了自在功心法的辅助,他的修为日益精进,所谓一通则百通,自此后,他无论学什么兵器都快得惊人,修为提升之快令人咋舌。在短短三年中,他就已经将十八种兵器尽数学全,心意刃也日渐贯通娴熟,已然达到意随心发的一流境界。
在那三年中,除了前三位高手外,庞冲一共得到过六个神秘高人的指点。那九个人非但身份神秘各具形象,且个个武功非凡,却偏偏在江湖上从未有过关于他们的踪迹以及记载,九人中甚至还有一个年仅三十岁的貌美女子以及一个六十多岁老妪。除了前三人外,其余六人都各自传授了庞冲两三种不同的兵器,那貌美女子教的是钩和爪,老妪则是流星锤和拐以及叉。那两人的出现,曾让庞冲瞠目结舌,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九个人虽身份神秘,形象各异,但他们的武功却让庞冲敬佩不已,若将他们放在当世江湖上,也可称名动武林的绝顶高手。可让庞冲始终不解的是,公子羽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寻找到那么多的高手为他传授武功?
从此以后,庞冲心目中最神秘的人已经不是那九人,而是公子羽。
能让那九个人代为传授一个少年武功的人,他的背景来历、手段人脉以及自身实力,又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但庞冲却始终牢记一点,如果公子羽不主动说,那关于他的一切,庞冲便不能问,这是他们约定的条件之一。
在那三年中,公子羽依然在江湖上犹如幽灵般的游荡着,他依然会不定时的收到信鸽,也会见一些并不特殊的人,这些迹象从表面上看并不特殊。而且每年他都会不定时的消失一段时间,短则七八日,长则两三月。在公子羽离开的期间,庞冲便心无旁骛的修炼着武功,他对武道有着绝对的天赋和执着,所以也没有时间过多思考公子羽消失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
唯一不变的是,每当公子羽在一个地方停留后不久,那里便会发生一些或大或小的事,但庞冲能记住的,却是那些因为各种莫名其妙原因突然死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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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死去的人与公子羽有直接的关系吗?这个问题,庞冲一直没有弄清楚。
而庞冲在武道之路上之所以能有如此神速的进步,其中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自在心意功”本就是超脱寻常武学的一门奇功,蕴含着独特迥异的武学之理。换句话说,武道就是一座高山,通往那座山顶的路不但很多还很复杂,并且其中还有不少弯路,那些路就是武学中的各种流派。而“自在心意功”也是一条通往武道山顶的路,但创造这条路的人早已俯瞰摸遍了所有上山的路,于是他用自己超然的独特见解和无与伦比的想象创造力重新开辟了一条崭新的路,这条路成功的避开了其他所有耗时耗力的弯路,从而能使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登上上顶,别人走的那些路可能需要十年甚至几十年才能登顶,但走这条新路的人却只需要两三年,其中的高下之别便一目了然。所以自在心意功可以称为武学中最不可思议的捷径武学。其二,庞冲本身根骨超群天赋异禀,对武学有着无比灵透的悟性和执着,再加上九位高手的指点,所以武功修为突飞猛进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武道途中之人,一生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最希望拥有的东西无非两样。第一,本身的天赋。第二,武林奇功和名师。而显然庞冲是最幸运的,两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他都能够同时拥有。
对于庞冲在武道上的进步,公子羽虽没有明显的表现出震惊,但他的内心其实早已十分认可赞许,并对那个少年越发看重。在他看来,只要庞冲江湖经验再老练一些,继续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沉淀数年,那他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闯荡江湖,武功并不是唯一能够生存的条件,还需要具备敏锐的头脑、清醒的情感,最重要的是要懂得何为人情世故。而这些关键因素,庞冲显然还极为稚嫩。
当然,这些话仅存于公子羽的内心。
而经过三年的江湖游历和武道磨砺,曾经的瘦弱少年也已变了模样,他虽只有十七岁,依然还很年轻,但他的体魄已经更强健,心智更成熟,性格也越发稳重,所谓近朱者赤,他无形中竟隐隐有了几分公子羽的气度。
三年后的某一日,公子羽和庞冲乘驾着马车来到了西南渝州附近,公子羽按照惯例收到了一只不知来自何处的信鸽。而后公子羽便来到了渝州城,略作休整后,公子羽叫来了庞冲。
“你跟着了我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你基本都在修炼武功,我也没有真正让你替我做事。”公子羽对庞冲说:“现在你武功已有所成,人也成长不少,是时候让你履行约定了。”
庞冲没有觉得意外,他早已经有了准备和觉悟。
公子羽拿出一封信,说道:“把这封信送到城东郊一家姓苗的主人手上。切记,不论你见到什么事什么人,一定不能轻举妄动,送了信即刻返回。”
庞冲接了信就要走,公子羽却又叫住了他,语气颇为凝重地说道:“既然你要替我做事,就不能轻易让人知晓你的底细,行走江湖,须得万事谨慎。”随即又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盒子里竟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脸面皮。
那是庞冲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逼真又如此瘆人的面具,他脸皮微微扭曲,几乎差一点干呕起来。
公子羽轻轻拿起那张面具,淡然道:“你不用紧张,这玩意是我特意找人用一些特殊材质加上药水调制而成,并非真的人皮。”
庞冲微微皱眉,他实在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精巧的技艺,居然能做出几乎与真人脸皮无异的面具,但他对公子羽的话一向从不怀疑,心中虽依然将信将疑,但内心的惊惧却略有缓和。
“公子爷是要我戴着这面具去送信吗?”庞冲狐疑的问道。
公子羽一边不疾不徐地又取出两个小瓶子,一边语气平静地说道:“戴了这个面具,你就是另一个人了,也就是说你同时也多了一个身份,这个身份虽然是假的,却能让你在这险恶的江湖中多一张自保的底牌,至少别人不会轻易查出你的真实来历。”
庞冲虽没有明说,但心中却觉得公子羽做事未免也太过谨慎了些。
那两个小瓶分别装着不知名的药水和药粉。庞冲在公子羽的指导下先用药水擦净了脸,又用药粉均匀的又将自己的脸涂了一遍,最后才将那张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庞冲十分惊讶,那张面具竟与他的脸型十分贴切,简直就是按照他的面孔量身定做一般。但不同的是,那张面具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副相貌。
庞冲有着中原人和安息人的混血血统,所以他的不但相貌十分俊朗,而且还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瞳,这就让他的容貌显得颇为特殊且辨识度极高。而且经过数年的江湖游历和修炼武功,不但让他充满了阳刚之气,还有一股子另类奇特的非凡气质。
所以公子羽的谨慎是有道理的,像庞冲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是十分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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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张面具一贴上庞冲的脸,他瞬间就变了一个人,那是一张陌生且普通的脸孔,平平无奇,像这样的一张脸,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引起别人的过多注意。
公子羽拿出一面铜镜,庞冲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呆了。
这张面具的神奇之处不止是能改变容貌,最关键的是,它甚至还不会影响本来面目的真实表情的变化。
这样的技艺,简直可称巧夺天工了。
公子羽颇为满意的颔首,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然后说道:“这面具虽能改变你的容貌,却不能改变你的眼睛,这个破绽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所以你得时刻注意这一点。”
于是,庞冲就戴起了斗笠,并且在今后很多年里,他都习惯性的低着头,刻意掩藏着自己的眼睛。
然后,庞冲就带着那封信出发了。
两个时辰后,庞冲返回了与公子羽约定的地点,公子羽只看了他一眼,就自己察觉出他很不对劲。
庞冲的脸色铁青,眼里似有烈火在燃烧,他紧握着双拳,浑身微微发抖。
但公子羽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他没有丝毫意外。
短暂的沉默后,庞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见到了一个人。”他说话的时候,眼里冒着仇恨的火焰。
“我已经猜到了。”公子羽淡然道:“想必你应该还能认得那个人吧?”
“我当然认得他,他就算化成灰我都会记得他的相貌。”庞冲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杀我大哥,灭我满门的仇人,我怎会忘记?”
他忽然脸色一变,脱口质问道:“公子爷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那个人会在苗家?”
“你的语气,我很不喜欢。”
公子羽脸色蓦然一寒,目光同时锐利,他冷声道:“下次有问题的时候,我希望你先想清楚了再问。”
庞冲被公子羽锐利的眼神和语气逼得浑身一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羽如此反常的神态,顿时无言以对,愣在当场。
他眼眶通红,一股莫名委屈涌起,与心中的愤怒混杂,一时几乎流下泪来。
公子羽忽然吐出一口气,神态稍缓,沉声道:“那个人名叫焦成远,多年前便是江湖上的一名大盗凶徒,身上至少有十几起大案,在官府的通缉悬赏令中价值五千两银子,他也是当年抢劫杀害你庞家满门的首凶。”公子羽看向庞冲,接道:“一个月前我便已经收到信报,焦成远为了躲避官府和江湖中人的追缉,已经秘密潜入了渝州城。渝州城地处偏远王法疏松,正是许多亡命之徒的避难佳地。那苗家主人名叫苗南天,表面上他是一个在渝州城拥有几家酒馆铺子的总掌柜,但实际上他真实身份却是西南一带恶名昭着的贼寇组织‘五道风’的老大。苗南天不但武功极高手段凶残,更诡计多端,五道风多年来虽屡犯大案,却一直没有被人查到踪迹,而他与焦成远更是多年故交,这一次焦成远便是前来渝州投靠他的。”
庞冲默然许久,眼中的怒火并未减弱,只是语气已没有先时那般激烈,他问道:“既然公子爷早已经知道焦成远的行踪,为何却迟迟不肯告诉我?为何又要让我前去送信?”
“让你送信,是你应该为我做的事。”公子羽淡然说道:“至于为何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要替你报仇。”
庞冲神色一变,再次无言以对,因为公子羽说得并没有错。
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你能先回来告诉我,说明你还尚有几分冷静,但我要提醒你,不论你现在有多想亲手报仇,都应该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还有……”公子羽顿了顿,表情再次冷峻,缓缓说道:“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不管你现在有多愤怒,都应该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到底用何种方式才是最容易最没有风险,如果你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那你只会引火烧身,甚至可能仇没报成,自己却先丢了小命。”
但庞冲却并没有将公子羽的警告听进去,仇人就近在咫尺,他怎能失去这个等了数年的机会?公子羽说话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当年那个除夕夜里冲天的大火、家人绝望的惨叫,以及大哥倒在血泊中的惨景……
他等不及了,也不能再等,他废寝忘食不分昼夜的苦练武功,第一个目标就是要为庞家满门报仇!
于是,在当天入夜不久,庞冲偷偷离开了公子羽,独自一个人前往渝州城东郊的苗家。
他白天已经去过一次,所以轻车熟路,很快就赶到了苗家。 「明日再更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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