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是一点就透的人,把杜奶妈好生夸了一顿,卢婆子纳闷了起来,姓杜的何时心思这般细腻通透了。
连她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莫非是她女儿七姑想出来的不成?
“娘子,杜奶妈出的是馊主意,咱如何能诳骗张姨妈,张姨妈见多识广,到时,还有官娘子们,此事被拆穿,岂不是丢了大脸。”
冯氏让丫头去灶房把胡娘子唤了过来,把杜奶妈出的主意,与她说了,她听罢,并不赞成。
“人杜奶妈出的主意不好,那你胡娘子可有什麽好主意?”
冯氏摇着手中的生绡白团扇,走到屋里的冰鉴旁,打开了上面的花梨木夹,里面放着几l块冰,冰水滴滴答答的流到了下面的木槽子里。
冰块中间放着一盏泻黄汤,她口疮难捱,疼得不能吃东西,一早让婆子去药铺抓的药草,来家里煎成水用。
胡娘子被问的支支吾吾,半天没吭声,她不是没有和冯氏出过主意,让她拿银钱买上二十几l只山羊,她就不信她做不出好菜来,可冯氏不肯拿这麽多银钱出来。
“我即使给你百贯银钱,你做出来的菜,就一定能堵住张姨妈的嘴吗?杜奶妈的主意,我看不错,她说的话也句句在理,伯府要的是讲究,咱就给她讲究。”
“这可不是馊主意,能让咱吴家少出一笔银钱,还能得脸面,胡娘子,人不能一味古板。”
卢婆子忍不住帮腔说道,让胡娘子想几l个有出处的菜来,就如同那陈年的梅花雪水一样。
日头升升起起,转眼间,就来到了后日。
吴家门口落的有大轿,小轿,录事家的娘子张氏,因吴芳姐的事,多亏有她提醒冯氏,俩人又是拐着弯的亲戚。
冯氏生辰,说什麽也要请她来,她是个有心的,晓得吴家今日来的人多,担心冰不够用,一早就让家里的下人给冯氏拉来了一车冰,走的还是角门。
灶屋,梁堇晓得今日忙不过来,昨日便请了相熟的香豆来帮忙,还有桂姐,桂姐多有抱怨,但还是来了。
“前面开席了,卢妈妈说一炷香后,再上酒黄鱼。”
外面烈日炎炎,香豆从前面问话回来,脸上都是汗,得了香豆的话,梁堇把碟子摆了出来,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这一共是八个一模一样的碟子,都是瓷的不说,上面还带着钴蓝色的花纹,是打外面赁来的,与席上的盏子,碗是一套,要是碎了一个,都不好交差。
“好香啊……”
香豆和桂姐都围了过来,看梁堇往碟子里盛鱼,馋的不行,锅里剩下的还有两碗粘稠的汤,眼见中午了,她们都还没吃饭。
胡娘子那处,忙着做席面,下人的饭还不知什麽时候能做上,做不做都不好说。
一炷香过去后,不用梁堇她们去送,有专门上菜的婆子来端鱼。
婆子走后,梁堇便能闲下来了,她回到自个家,拿了些麦面和菜来,揉了一锅面出来,煮好的面,有两
指宽,捞出来丢进盛了井水的木桶里泡着。
端来的有一块腌腊肉,掺着芽菜炒的油汪汪的,又切了两根胡瓜,胡瓜其实就是黄瓜。
切成细丝,一股胡瓜独有的清香之气,扑面而来,要是此时有冰块,放进冰块里冰上片刻,吃起来更好。
在木桶里用细长的牙箸捞上来半碗面,面上浇一勺鱼汤,再放些腊肉菜,胡瓜丝,一拌便能吃了。
“二姐,你做的冷淘面,比市井王婆婆家卖的还要好吃。”
仨人关上了门,躲在屋里吃的汗津津,桂姐连说话的空都没有,吃完一碗,又去捞了一碗,多搁鱼汤和腊肉。
香豆说的是王婆婆家,梁堇和桂姐也去吃过,她家的浇头,有干笋鸡杂,鸡丝,肺儿鲜,窜香鱼皮,料浇虾,大燥子,煎红肉,糟鲫鱼≈hellip;
不仅有面还有官粉,冷的,热的,温的,想吃哪般有哪般。
人家做了十几l年,擅做这些,做的精细又有味道,梁堇爱吃她家的料浇虾,那婆子把面揉的,吃起来格外劲道。
就在她们仨吃面的时候,胡娘子那的人都在忙,忙的连口气都喘不得,更别提吃饭了,一个个都饿着肚皮。
前面中堂,席上坐的都是官娘子,分成左右两列,中间上首坐的是冯氏,左边下首是刘同知的娘子齐氏,右下首坐的是赵判官家的娘子。
张姨妈被安排坐在了末席,和一小官家的娘子同席,照规矩,这儿没她的坐,让她坐在末席,已是给足了她脸面。
中堂里摆了两台冰鉴,又竖了一架雕木描金鸳鸯屏风,还是六扇面的。
另有一木桶里,堆满了冰块,上面放了一个五彩春草提梁银罐,里面盛的是梅子酒,席面上有添酒的丫头,壶里的酒没有了,便来银罐里取。
屋里凉丝丝的,有穿纱的娘子,甚至让丫头去轿子里取衣裳。
≈ldo;齐娘子,这羊肉你吃着如何?33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冯氏看向左边席上的齐氏,问她。
“这般讲究的羊肉,我也是头一次吃到,以前倒是听人说过有这样喂养的羊,可都没见过,更别提吃了,没想到今日能在娘子这里吃到此等菜肴。”
齐氏对着席上那碟羊肉,赞不绝口,其他娘子也都连声附和。
冯氏又问末席的张姨妈:“姨妈以为如何?”
张姨妈放下了牙箸,掏出手绢擦了嘴,慢慢说道:“前些年,我们伯府也得了一块这样的羊肉,我只是见过没尝过,想来味道和娘子的差不多。”
她来吴家这几l日,竟不知这吴家藏的有吃香料长大的羊,在老林子里熏的火腿。
冯氏给身边的卢婆子使了个眼色,卢婆子走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l个丫头,托盘上摆着盏子。
“你们都尝尝我家的香饮子,看能不能尝出来是拿什麽做的。”
丫头把盏子放在了官娘子们的席面上,齐氏见盏里面是寻常的紫苏饮子,既然冯氏这样说了,这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有讲究。
她把盏子端了起来,闻了闻,又拿起银勺尝了尝,还是不知有什麽不同。
“张姨妈,这饮子想来大有讲究,可惜我见识短,你是伯府来的人,想必你定是能尝出来。”
席面刚开始的时候,张姨妈的倨傲,是在场官娘子有目共睹的,赵判官家的娘子有意向冯氏示好,就故意问她。
屋里的人都看向了张姨妈,她尝了一口饮子,细细的品了,过了一会,又尝了一口,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冯氏见张姨妈答不上来,高悬的心落回了肚里,拿起面前的冷茶吃了起来,把她晾在那,并不替她解围。
“我也尝不出来,敢问娘子,这香饮子有何讲究?”
一盏香饮子,到底是让吴家在范家面前争了一口气,压了她范家的气焰。
不知何时,冯氏手心里都生了汗,见她在她面前,终于低下了头颅,这才笑着说道:
“不怪姨妈和娘子们尝不出,这香饮子里的冰,是前年下春雪,在一桩百年梅树上扫下来的,用瓮盛了,埋在地下……”
三姑娘身后的春桃,越听越不对劲,这不是二姐那日与她说的话吗,原话说的是老松,娘子如今说的是梅树。
二姐后面让她不要和旁人说,春桃谁也没说,娘子是打哪听来的?
“怪不得这香饮子喝起来有股冷冽的香气……”
听见席上的娘子们都这样说,张姨妈又尝了一口,还是没尝出什麽香气,什麽冷冽,但为了脸面,只好也说尝出来了。
谁家闲的没事,会藏什麽春雪,这吴家太过讲究。
吴家席面,未时方停,一场席下来,张姨妈伯府身上的傲慢,被打掉了一大半,对冯氏说话,也有了些敬意。
夜里,春桃寻到了梁堇,问她此事,梁堇也没瞒她,
“咱俩那日说话,被杜奶妈听了去,我后来见她从偏房里走了出来,此事只有她知晓,应该是她去娘子跟前说的。”
梁堇说话留了三分,没说是自己故意让她听到的,不是她不信任春桃,教春桃知晓了是她的设计,春桃会认为她心思深。
“杜奶妈那人,定会把主意说成是她自个想的。”
杜奶妈是啥样的人,春桃再清楚不过,这个主意明明是二姐想出来的,却被杜奶妈拿着去露了脸,得了赏。
“姐姐,她说就让她说吧,事情已经这样了,咱去娘子屋里说,娘子怕是也不信咱,这也说不清。”
杜奶妈是向往富贵之人,她想要的不是冯娘子的赏钱,而是女儿七姑的前程,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她利用杜奶妈的口给冯娘子传话,这只是其一。
杜奶妈母女俩在吴家要是攀附不上元娘,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三姑娘,到时候,三姑娘嫁人,这母女俩跟着去。
当娘的倚老卖老,把着三姑娘屋里,女儿也会仗着她娘的势,对方当不上元娘的灶娘,就会把主意打到三姑娘的灶娘上。
她在三姑娘这,没有势力可依仗,索性,她就给她一个好,没想到竟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