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搓热了手,轻轻去碰那双腿,冰凉的,惨白的,从她掌心戳进她胸膛里的心脏,大抵是痛得很,她还并没敢用多少力气,便见欧阳克整个人都痛得激灵了一下,眼睛微微张开,瞳孔仍是显得有些涣散,看见是她在,便又笑了一下,阖上眼睛了。黎融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执拗地硬撑,像把伞一样。
黎融的坚强源于她自小便学会的自我安慰,既然事情已发生了,自怨自艾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冷静地盘算了一下现时的状况,最近的需求是手头的药油已用完了,不过好在已经到了中都,并不愁没有药品可用。会安定好一阵子的,纵然她是弱小的,之于时代,之于故事,但对于这小小的事情,小到为人医治伤痛,她总该是可以做好的吧?
因为血脉运行在昔日被外力强行地阻断了,血液便难以运行到处于身体末端的双腿上,她的按揉与其说是缓解痛苦,不如说是帮助血脉运行得略微畅通些,但说到底身体已经损伤了,她这一点点补救实在是收效甚微,令人感到强烈的无力感。分明已经努力地去暖,但只消片刻,那双腿上的一点点血色便会退去,她努力温暖的一点点温度也会回归寒凉,她心中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怜惜的倾慕,这又转化成了某种对于实体的冲动——想要吻他,但没有,对于如今这样的情况而言,爱是克制。
双腿已经可见比初见时的瘦了许多,骨骼嶙峋地突兀出来,因为伤痛和后来的忽视而变得畸形,像冬日里胡杨树落在大地上的枯枝。此时静下来,她又想到今日他为了救她而动了功力,这样用轻功,来到她身边,生生摔在地上!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眼睛注意到那耸然的膝盖上显而易见的淤紫。
嘴唇动了动,黎融抬起头,仿佛是要说什么的,但须臾又把话咽了回去。不论是疼痛还是什么的,在此时都抵不过疲惫,欧阳克阖上双眼,已睡了过去,黎融忽而感到心中涌上了类似于母性的柔软,随之产生了空前的保护欲。一个素日里强大过于常人的人,脆弱时也会比普通人加倍的脆弱,黎融的脑子里刚刚还在重复播放着他在沙场之上将敌军震出数丈的身姿,那对比便愈加强烈了。婴儿一样,是哭累了,闹累了,睡去的婴儿,黎融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真的像是一个母亲的心态了,但母亲和恋人之间的区别又是那样的小,那样的类似,渴望着某人的安稳和太平,想要知道他受了怎样的她所不知委屈,想要保护,想要让他不再受到这世间的任何非难。并不是她的保护欲过分炽盛,而是眼前这个男人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值得被守护,值得感受这世上的一切美好和快乐。
他是这样细心温柔,却又敏感的人啊。
欧阳克,欧阳克,她在心里又默念起了这熟稔的名字,感到身体也在微微发热,不是由于夏日的天气,是从身体里面,从胸膛,从大脑,那热气往外散出来,散到骨骼,散到皮肤,她突然很想夸一夸自己,夸一夸自己的眼光,夸一夸自己没有被表面的善恶蒙蔽辩证看待事物的思想,夸一夸自己没有辜负政治老师的希望,夸一夸自己爱着他,爱着欧阳克。
蚊蜢的叫声像一场小型的劣质交响乐会,胡思乱想让黎融睡意全无,直睁眼到太阳出来,穆念慈担心她,方才起身便过来看,看见黎融顶着偌大的黑眼圈趴在床边,小小的脸上有哲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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