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他,爱着他。在此之前,除了对自己的亲人,她对谁有过这样的守护欲么?不客气地说,对于她的亲人,也实在是没有这样对于面容和神态的狂热爱慕。她有些看不够,如梦如幻,不止是这情形,这熹微的晨光和这俊朗的面容带来的美丽的视觉感受,还有心理上的,他这样信任着自己!人在病中,是能将潜意识里的情绪流露出来的,黎融一阵雀跃。
颇有些恋恋不舍,但她还是站起身来,轻着手脚走出门来。阳光强烈了些,她眯缝着眼睛四处环视,王府的院落像她在现代的这个地方常见的四合院,只是大出很多,偌大的王府,套着一个一个的小院子,像一只巨大的象棋盒子,里面分割出几个小格子,格子里面的棋子就是他们,是他们这些人,在这历史洪潮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人。她突然感受到一种宿命感,宿命让她来到了这里,宿命让她爱上了剧中的反面人物,某种情况下,单纯得像是小孩子的反面人物。她原本不是宿命论者,但这被故事和历史摆布的,充满了对未来疑惑的爱将她变成了宿命论者。
穿过髹漆莲花的垂花门,是较靠外的一座小小院落。屋门敞着,素淡的原木颜色,穆念慈水红色的衣角在那里面一闪,便又消失了,黎融想起她方才说过要去给自己弄点吃的,便知道这里头是厨房,自然跟了过去。穆念慈见了她,先是愣一愣,旋即笑侃道:“如何,你这老妈妈,竟舍得出来了?”
这厨房中尚有仆役厨娘在忙活,穆念慈虽没刻意大声,到底也有不少人听见了,有几个年纪小的,没按住笑了两声,年长些的也都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一下倒也忍住了,又自顾去忙自己的事情。黎融一时发窘,脸仿佛也给这厨房中的热气蒸的熟透了,只是忿忿地冲穆念慈做了个鬼脸,再环视这屋中,见灶上白气蒸腾,因过来问道:“阿嬷,这是做的什么?”
那看着蒸笼的婆子忙回身答道:“回姑娘,这里头蒸的黄糕糜。”说着将笼屉打开,黎融一时没躲,被白气扑了满脸,那小小的脸庞更加红了。定睛细看,里头的糕点灿黄如金,又仔细捏了形状,瞧着十分鲜明,黎融原已饿了,再叫这色香味一撩拨,更加觉得小小糕点金黄可爱,喜人不已,便又问道:“可已熟透了么?”
那婆子未及回话,后头便另来了一个声音,叫了“二位姑娘”,黎融与穆念慈同时回身去看,见是个女人,较眼前几个忙事情的,似乎年轻些,身上衣裳也看着更华贵些,墨绿半旧的襜裙,像是丝罗所制,看那打扮,也几乎是近于汉人,只是言语之间,说着汉语,口音仍显得生疏。
那妇人来至二人近前,行了礼,便赔笑道:“二位姑娘,我是这赵王府内院中管事儿的,姑娘们此后若有何时,吩咐一声便是。若丫头们有不得力,不听话的,也只管叫我,我必替姑娘们教训。如此餐饮膳食之事,只消吩咐一声便罢了,怎么还叫姑娘们亲自跑一趟呢?”
黎融这才明白这女人只是类似于管家一类的身份,不由吁了一口气,方才看她打扮得十分阔气,竟以为是完颜洪烈除了包惜弱外还有什么妾室通房一类的,故而一时对于这权力带来的财富感到讶然。一边穆念慈却神色黯淡,想是听这妇人之言,想起自己是在金国之土,乃是在敌人之家,便高兴不起来了。黎融赶忙打了圆场:“如此自然是谢过夫人了。不过这一饮一食,于我等风餐露宿的江湖人来说,是天大的事,且并不惯于给人伺候着,如今拿些吃的,我们便走了。”
“决计当不起姑娘这一声妇人。”那女人的笑更浓了,身子也更加佝偻下去,“姑娘们是王爷的贵客,王爷亲自吩咐好生侍候,我们这些下人可更要敬着。姑娘只叫我那拉氏罢了。”话音才落,又殷勤问道,“姑娘昨日也累了一日,此时想必饿了,这厨房里头如今做的饭食多为汉人常吃的,正是王爷体恤两位姑娘是汉人,方才命我等如此准备着。”面色又转为歉意,“只不知欧阳少侠的口味,我等妇道人家,怎么去过西域之地呢?还请姑娘恕罪了。”
这妇人话语如同弹珠一般接连冒出来,饶是黎融思维敏捷,也将将跟得上那语速,将这话中的意思消化了,这才道了谢,那妇人又连赔了两声“不敢”,方命那看着灶上的婆子将做好的饭食盛出来。见这妇人自己过去看着做事情,黎融闲下来,转眼去看穆念慈,只见穆念慈面上很有纠结之意,不由叹息一声,挽过了穆念慈的胳膊,把自己的脑袋往她肩上一靠,笑道:“你别多想啦,先吃饱再说嘛。”又挤挤眼睛,“吃饱了才能等到你家康哥呀。”
“你这丫头。”穆念慈给她的话逗笑了,伸手在那伏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脸上显出一种仿佛对待小孩子似的无可奈何的包容的笑意。黎融那主动的使自己变得幼稚的,类似于示弱的模样的确将穆念慈抚慰了,或许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抚慰,是让穆念慈知道自己渴望着她的照顾,渴望着她的关爱,使她的思想被占满,将那些对于敌我关系的纠结挤出她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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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融笑眯了眼睛,是快乐和满意的笑。
黎融选了几样膳食,那拉氏便一一应下来,命人装在盒子里拎在手中,随着黎融回屋去。穆念慈倒无心同她一道,黎融也不多说,即使穆念慈如今是她的朋友,潜意识里她仍不愿让欧阳克和穆念慈有什么接触。
待她回了屋去,欧阳克仍未醒,黎融见他睡得倒还踏实,安安稳稳的模样乖巧可喜,忍不住怔怔微笑起来。半晌却才反应过来那给她拎着饭食的小丫头还跟在后头,不由一阵发窘,好容易退下的红又返回来了。黎融回身看那小丫头,见她仍乖巧地站在那儿,拎着饭食,只不过脸上显出了一种“我都明白啦”的了然的笑容,黎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这便是那拉干娘说的欧阳公子么?”小丫头这样轻声笑问了一句,旋即又自己答了一声,“好生俊俏啊,姑娘真有福气。”
黎融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说话却老成得很,不成他们这时代的人都如此早熟么?她苦笑着叹了一声,点点头,虽说窘迫,但这小丫头说的也是实话。
那小丫头自将食盒搁在桌上,黎融便又问她道:“我此时写几副药方子,你可帮我出去抓么?”
小丫头自然点头,笑道:“干娘将我指了来自然是伺候姑娘的,姑娘但说便是,这中都城我熟得很。”
黎融笑应了一声,自然润笔蘸墨,共成了三副方子。一是收敛止血的汤剂,二是发散祛瘀的药油方子,三是温养心肺的温补汤药,自然,那小丫头是瞧不明白的,只拿了她写的三张纸,便蹦蹦跳跳地走了。黎融舒了口气,从桌前起身,到床边坐下,欧阳克似乎又做梦了,眼见着眉头皱了起来,身上微微的抖,她不知道这些纠缠他的梦魇究竟是什么,终有一日这是可以被化解的,黎融握着他的手,在这切实的凭依之下,那梦魇带来的不安也消歇下去,不消黎融去叫,欧阳克那眉头却蹙得深了些,旋即张开了双眼。
“允恭?”是熟稔的声音,欧阳克倏然安心下来,与早晨时候不同,这时候他的神智是清晰的。然而潜意识里他已将黎融当做了依靠,一个不会离开的人,或者说是一份切实的爱,这爱令他十分安稳,即使是在这不适之时,也是一般。凉意碰到他热的像有火在下面燃烧的额头,皮肤将那切实的舒适传给他的心灵,他知道那是那女孩子的手,小小的,白软的手,在他的额头上放着。他闭了闭眼睛,感到一阵与身体状况全然不符的惬意。
“还是烧,不过好像比之前要退一点了。”她的脸不断放大地移动到他眼前,那孩子似的,单纯的喜悦,闪烁在小鹿的眼中,只是这微不足道的事,甚至是与她自己不想关的事情,就会让她如此雀跃么?欧阳克看着她,突然感到自己是何等的不明白,是他自己没经历过的,在她之前,有谁会因为他的一点好转而如此开心么?说实话,此时连他自己也没有这女孩子一样巨大到将近满溢的喜悦。
这切切实实的,可靠的,实在的,正常的,就像他脚下的土地一般,可以感知又真实存在的爱!大约病痛真的会软化人的意志,他感到鼻子一阵发酸。
“要不要吃点东西?”她雀跃的声音远了一些,视线中那娇小的身形,步伐轻快地去到桌边。只是望着那背影,心中也是温热的,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画,是他从前有些不屑一顾的山水人家——没有山水,但意境实在这样的,恬然,平静,给人的是平庸到极致却产生了温暖的感觉。他如今内视自己,想要仔细欣赏一幅乡村田园的图画,那不是倏然而来的冲动,那是与黎融相处以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改变。
婚姻在他眼中曾是一件难以接受之事,只是想到母亲对于“父亲”的背叛,便足以让他不寒而栗,何况是要与某一个人朝夕相处,在这个人知道他的种种缺点,全然了解他之后,还是否会对他抱有感情呢?他天生了俊俏的面目,这面目却是让他对于自己这个人更加没有自信,很多的女人自愿贴在他身上,那是因为这皮囊,可在她们知晓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之后,就没有人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了。
可这个女孩子,这个莫名而来,又时常口出狂言,或者说出一些惊世骇俗之语的女孩子,对待他并不是倏忽而来的热切,那是让他感受到笃笃实实的,并不会湮灭于寻常的生活和江湖纷扰之中的感情,她知道他的过往,知道他的身份,她仍愿意以如最初一样的感情对待他。欧阳克发现她已不再认为男女之爱是多么可畏的事了。
“融融。”在黎融忙着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到桌上的时候,身后欧阳克的声音促使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身去,欧阳克靠坐在床上,向她微笑。黎融发现只要是看到他自己就会开心,大脑也不必发号施令,脸上的肌肉就会自动摆出灿烂的笑容。她并不当回事,七年的喜欢,大脑和身体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反应,走过去,笑问道:“怎么了?”
在黎融靠近的片刻,欧阳克猛然感到了紧张带来的窘迫感。怎么这样没用!他懊恼着,那凤眼又显现出了流浪的小狗的神情,只是看着她,笑得有些讨好,但语声是带着哀恳的意味的:“融融,你愿意与我成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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