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夜幕降临, 乌云遮蔽了月光。
窗外寒风肆虐,比白日里冷了不止一点,像是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似的, 一阵接着一阵从屋外吹过, 发出呜咽嘶鸣的声响。
陆焕轻手轻脚从外面进来, 反手将门关上:“正青让我告诉你, 楼下已经准备好了,再过半刻钟,就可以行动。”
温柠点了点头,那些内卫不会防着正青,所以尚好解决,直接全部迷晕便可。
但若是正青也一并被迷晕的话,就没人帮她通知陆景阳了,何况正青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区区迷药, 怎么可能中招。
所以, 她才要正青重伤, 虚构出一帮不存在的歹人。
陆焕在屋里转了几圈,他身上有伤, 一边来回踱步, 一边龇牙咧嘴地挨着痛,问道:“明玉,你说皇兄会不会发现?”
温柠没
答,她站在床前, 将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刀拔开, 半点未犹豫,直接朝着掌心划去。
陆焕唬了一跳, 一把抓住她拿刀的手,用力一捏,小刀从她手上落在,掉在了被子里。
陆焕眉心死死皱着,压着声音质问道:“你干什么?”
温柠朝他望去,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异常平淡,她认真道:“你也知道计划仓促,如若不将这儿布置得惨烈一些,很容易被发现。”
这是她最后一次试探,是给陆景阳的机会,也是给她自己。
她不想一开始就被对方识破了。
陆焕被她的话噎了下,他知道温柠说的没错,要骗过皇兄实在太难,除非不给皇兄细究的机会,而且关心则乱,他才刚刚亲身体会过。
他将被子上的小刀拾了起来,语气轻松道:“那也不用你来。”
说着,不给温柠反应的机会,直接将刀刃贴在掌心处化了过去,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在干净的被褥上。
陆焕脸都没皱一下,还让温柠别看。
他道:“反正我都已经受伤了,伤一处伤两处的,也没什么区别。”
温柠欲言又止,看着他将血从床沿一直洒到门口,甚至还朝屋外滴了两滴才罢休,然后拿帕子胡乱一裹了事。
她看不下去,准备给他重新包扎一下,被陆焕拒绝了:“等到了城北再说,这会儿血滴得到处都是,皇兄看了反而会生疑。”
温柠只好点头。
两人在桌边坐下,听着屋外的动静。
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温柠便是知道正青从不欠人情,却也不敢说这一次对方一定会帮她。
毕竟她要骗的人,是陆景阳。
她赌的是正青的忠心,她寄希望于,正青骗了她这一路,能多有些内疚,否则便难办了。
半刻钟不长,温柠和陆焕却感觉在屋内坐了许久,久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就在两人焦心等着时,忽然听到了窗外传来一声鸟鸣。
温柠和陆焕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
这是正青给他们的暗号,说明客栈的内卫已经解决了。
温柠转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床上的被褥已经被翻了过去,她想了想,将束发的带子解开,丢在了脚踏旁。
她将长发随意拢了拢,拿帕子简单绕了两圈,两人一前一后出去,门自是敞开着的。
客栈果然一片寂静,连人声都听不见。
温柠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生怕正青情急下漏了一两个暗卫。
等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客栈后门出去,温柠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过脸小声问:“往哪儿走?”
陆焕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
约莫小半个时辰,两人到了城北临时寻的一处宅子。
陆焕一个踉跄,被温柠眼疾手快地扶住,这才没栽倒在地上,他脸色煞白,身上的伤未好,又强撑着走了这么一大段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温柠眉心紧拧:“你有没有事?”
陆焕不甚在意地摆了下手:“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正青能不能一个人将戏唱好。”
温柠确实担心,按她的计划,客栈要营造出有人来袭的假象,她被掳走,正青重伤,晕死前将谈判的地点告诉陆景阳。
期间种种,皆不能细究,若非陆景阳余毒未清,还发着高烧,她绝不敢这么试探。
温柠道:“唱不好也没有其他办法。”
陆焕哼了两声:“要我说,直接走就是了,这儿可不是京城,皇兄想要找到你我,还没那么容易。”
温柠摇头,她不可能逃开一辈子,她总是要回京城的。
更何况,逃走并不能解决她和陆景阳之间的问题。
虽然这件事是她临时起意,准备得格外仓促,可对方花了半个月,也同样不能面面俱到,还是让她察觉到了不对。
她不用骗过陆景阳一整日,只要对方只身赴约就可以了。
她要的是让他体会一次失控的感觉。
两世加起来,温柠还没有见过陆景阳真正失控时是什么样子,他实在太游刃有余了,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掌控一切。
她几次午夜梦回害怕的那碗毒药,在她尚未察觉到时,就被对方轻易解决了,甚至事后都没有告诉过她。
在陆景阳眼中,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尽在他掌握之下。
就像他们最后一次起争执时,陆景阳质问她怎么可以不信他,因为在他眼中,他有万全的把握能护她周全。
温柠心道,他最没有料到的事恐怕也只是发现她把大哥看得更重要吧。
在陆景阳眼中,人心亦可掌控。
陆景阳知道将她关在宫中留不住她,况且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只能彻底打碎后,再粘连起来。
所以他会放她走,从一开始就计划到了。
只有意识到宫外的危险,意识到她离不开他的庇护,再利用她的愧疚,一点点逼她妥协退让,重新回到宫中,再不会走。
只差一点,就做到了。
如果不是那枚意料之外的子母镖,陆景阳也不会晕过去,那她大概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跟前,不会过问任何多余的事。
如若被算计的人不是自己,温柠甚至想夸上一句思虑周全。
她喜欢他,所以才不能就这么跟他回京。
温柠将陆焕掌心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她仔细打了个结,说道:“正青应该已经行动了。”
陆焕嗯了一声:“若是一切顺利,一刻钟之内皇兄便会到了。”
他蜷了蜷手掌,嘶了一声,忽然问道:“明玉,你只要皇兄来就行了么?”
温柠点了点头。
陆焕瞧了眼掌心的伤,说道:“那你待会儿就坐在这儿别动,我想先见一见皇兄,等见完了,再放皇兄来见你。”
温柠隐隐觉得不妙:“你要做什么?”
陆焕道:“明玉心软,只打算骗一骗皇兄,可我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他道:“我腰上现在还青紫一片,全是淤痕呢。”
要不是昨夜皇兄演这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他也不会受伤,更过分的是,皇兄嫌他碍事,竟然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他浑身上下,就属腰上的伤最重!
陆焕瞧了她一眼,正色道:“明玉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说着,陆焕伸手取了个碗来,往里到了半碗清水,往桌子中间推了一推:“呐,化功散。”
温柠:“……”
她觉得事后,陆焕多半会被揍。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看到陆焕不知从哪扯出一件黑袍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后,抽搐了下嘴角。
这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完全不是临时起意。
*
客栈,内卫倒了一片。
血腥气扑面而来,正青还剩一口气,说完就晕死了过去。
陆景阳撑住身子往外走,他咬着牙根,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可在看到那间沾了血的屋子时,眼面前还是一阵阵发黑。
茵茵怎么会不在?
她是在床上被人掳走的,那又怎么会受伤?
那帮人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茵茵?一定是他,否则不会让他过去的。
陆景阳脑中混乱一片,余毒引起的高热一阵阵袭来,若不是方才动静太大,他恐怕根本醒不过来。
他勉强稳住心神,往屋内走了半步,他要弄清楚究竟是哪一拨人人带走的茵茵。
禁卫军被他留在城外,他已经发了暗令,只要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他只需等半个时辰,等禁卫军到。
可是,茵茵等不及。
陆景阳握住那条掉在地上的发带,眼前一阵眩晕,他喉间发紧,涌上一股腥热的液体,直直喷溅在地上,和暗红的血混在了一起,格外刺眼。
他不能等。
陆景阳站直身子,抬手封住了自己的穴道,直奔城北而去。
本该两刻钟的距离,硬生生被他压短了一半。
赶到宅子正门,停步的一瞬,陆景阳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他抬袖随意抹掉,顿也未顿,直直朝里走去。
若不是提前封住了穴道,此刻已经晕死过去了,可就算强撑住一口气,也撑不了多久。
他要在这之前见到茵茵平安无恙。
大宅,正厅。
陆焕看到皇兄走进来时,说不震惊是假的,他以为皇兄会等禁卫军一起来。
明玉不知情,但是他知道,皇兄身边一定不会只有内卫,尤其是离京数日,怎么会没有后手。
皇兄竟然真的一个人来了,这一趟凶多吉少,皇兄不会不知道。
不过,正合他意。
陆焕冷笑了一声,压着嗓音道:“没想到为了个女人,太子殿下果真只身赴约。”
他会一点口技,模仿几句旁人的声音还是会的,就算不像又如何,皇兄现在根本分辨不出来。
陆焕学着封意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忘形,嘲讽道:“太子殿下恐怕没料到我还能逃出来吧?”
“茵茵呢?”
“太子殿下想见?”
陆焕阴恻恻道:“喝了这碗药,我便让你见上她一面,不然,佳人就此香消玉损。”
陆景阳的视线这才落到了旁边放着的碗上:“什么药?”
陆焕挑眉:“绝嗣药。”
他不准备给皇兄犹豫的时间,结果催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皇兄直接端碗,一饮而尽。
下一刻,皇兄就绕开了他,直接朝后走去。
陆焕傻在了原地。
温柠听见脚步声,抬眸朝前望去。
陆景阳发梢被夜风吹起,他脸色苍白,唇上挂着血,在深夜的寒风中犹如修罗,亦如厉鬼。
她坐在椅子上,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来人一把搂进了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脊背揉碎。
“茵茵……”
滚烫的热意随着呼吸一阵阵打在她的脸侧,脖颈陡然一烫,用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温柠的心骤然收紧。
她听到陆景阳道:“茵茵,是我错了。”
就在他见到茵茵的那一瞬,便意识到了今夜的事是假的,可便是假的,他也依旧在后怕。
他怕他会失去茵茵,便是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赌不起。
他终于明白茵茵为何不信他,茵茵在怕什么。
他在晕死过去的前一刻,将温柠死死扣在怀中,道:“不会再有下次了,茵茵,你要的,我都给。”
第112章 第 112 章
三日后, 东宫寝殿。
八角香炉中升起袅袅白烟,和暖舒适。
太医令皱着一张老脸:“殿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陆景阳半靠在软榻上,长发散着, 闻言闷咳了一声, 发尾随着动作轻晃了下, 他懒懒抬了下眼, 问道:“本宫的伤很重?”
太医令被噎了下,眼角抽了抽,半晌才道:“殿下的伤,不重。”
陆景阳这才满意,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太医令被气得不清,若不是躺在那儿的是太子殿下 ,他早一针扎上去了。
又是受伤,又是中毒,重伤未愈便强行运功, 外加日夜兼程, 若非年轻力盛身体强健, 早该不省人事了。
省得在这儿气人!
太医令吹胡子瞪眼,他就说半个月前, 太子殿下忽然跟他要人准没好事, 早知道太子会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他就不给了!
太医令一边腹诽一边往外走,刚走到殿外,便遇上了温柠。
他退了半步, 躬身道:“明玉郡主。”
温柠忙扶了一把, 她刚刚进宫,就直奔东宫来了, 原本回来时,她就在同陆景阳一起回的东宫,只不过在疗伤前,对方强撑着派人将她送了将军府。
她知道陆景阳是怕她担心,不愿让她瞧见血腥难看的场面,便点头答应了。
回来这一路,她都是陪着陆景阳的,为了求快,中间几乎没有停过,没到一回驿馆便要新换拉马车的马。
日夜兼程,这才仅用了三日才赶回来。
温柠:“太子哥哥怎么样了?”
太医令刚想倒一通苦水,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方才出来时,太子殿下问的那句话,他当时以为殿下是在堵他,可看到郡主后,他忽然不这么想了。
太子殿下是早猜到他会遇上郡主,郡主又会问他,所以才说了那句话的。
太医令清咳了一声:“殿下伤得不重。”
温柠闻言,不由抬了抬眉,她是知道陆景阳身上受的伤的,这一路回京的途中,就不知晕过去多少次,期间还得用参汤吊着,怎么现在突然就不重了?
还是说,这伤落在太医令眼中,的确只是小伤罢了?
她犹豫了下,问道:“当真?”
太医令点头:“郡主无需担心,殿下身体康健,调养上十天半个月,便能痊愈。”
他此番话倒是不假,只要太子殿下不故意糟蹋身子,他有把握能在半个月内将殿下治好,伤疤许是一时半会儿除不去,但至少行端坐卧与之前无异。
太医令道:“郡主瞧着也憔悴了些,要不老夫替郡主也把个脉?”
温柠刚想拒绝,就听殿内传来一声:“茵茵。”
她顺势同太医令道别,进了殿内。
才往里走了两步,温柠便被仰面揽进来怀里,她嗅着熟悉的檀香味,莫名有股心安,只是其中夹杂的药味,让她蹙了蹙眉。
陆景阳低声抱怨道:“怎么在门口说了这么久?”
若不是衣冠不整,他一早就出去将人拉进来了,看来太医院还是太闲了,不如打发些人去边关义诊。
他正漫不经心想着,就感觉自己被回抱了一下,心口处微微一震:“茵茵?”
温柠应了一声,仰头问道:“怎么不躺下?”
陆景阳道:“没伤着腿,不妨事。”
他将人圈住,又往怀中紧了紧,之前若不是怕茵茵被吓到,他也不会让茵茵先回去,管阳镇之后,他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将茵茵放在身边。
他受不住和茵茵分开,便是之前他故意放人,也觉得那段日子实在过于难熬。
他亦承受不起茵茵出任何意外,那一瞬的无措与惶恐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塞进他胸腔出,将内里的五脏六腑肆意搅散弄乱。
回京的这一路,他几乎都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没隔上一段时间,便要睁眼确认一番,茵茵还在不在。
他微微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小声询问道:“这几日,茵茵能不能留在宫中陪我?”
“只是养伤这几日,曹墨应该有说,我伤的不重,很快便能好。”
“茵茵若是不愿也无妨,只是能不能每日都进宫看我一回?”
陆景阳不想抬眼去看温柠的表情,怕在那表情上瞧出一抹为难来,可几句说完,也不见温柠回应,不免有些心慌。
赶紧又补了一句:“茵茵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
“好。”
陆景阳顿了顿,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温柠笑了下:“我会来陪太子哥哥的。”
她拍了拍陆景阳的背,示意对方抬手松开些,结果下一刻却被抱得更紧了,温柠闷声道:“太重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陆景阳这才松开了手,可虽不抱着她了,却还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圈着她的手腕。
温柠眼眸垂了垂,望向被握住的手。
自管阳镇之后,她便察觉到了陆景阳的不对劲,若说是依赖,在她离京前,对方便已经是这样了,现在更像是忍不住要碰她。
只要待在一起,陆景阳便会不自觉地贴近她,尽可能将她抱住。
管阳镇,陆景阳晕死时,整个人倒在她身上。
不到半刻钟,禁卫军便到了。
之后,日夜兼程,她几乎都是陪着对方的,若是陆景阳清醒时没有见到她人,便是陷入惊厥的状态。
那时候,他身上余毒还未清除干净,温柠以为是毒素影响产生的幻觉。
不过,现在看来,并不是。
陆景
阳只是单纯地想贴近她,他不想放手,可又怕吓到她,所以一直在克制。
只是克制敌不过本能。
温柠一瞥,便轻巧地收回了视线。
她朝身侧有些紧张,正看着她的人道:“太医说,太子哥哥身上的伤最好要静养,还是躺卧为宜。”
陆景阳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以为茵茵会不愿他靠得太近。
他站了这么一会儿,也有些勉强,虽说曹墨给他解了毒,但毕竟之前在管阳镇强行运功,实属逞能。
他躺下后,片刻便睡着了。
温柠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自己也睡着了。
殿内一片和暖,静谧舒适。
温柠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侧空着并没有人。
她一惊,赶紧起身,下一刻便听到陆景阳唤了她一声,这才看见对方正坐在桌前看东西,只是披着的外衣太过宽大,看不见在瞧什么。
温柠掀开被子起来,待走近了一瞧,眉心顿时蹙了起来:“太医说需静养。”
她是没想到,伤到这般,陆景阳还会连夜看折本。
这么连日折腾下来,伤势何时才能好?
眼见她脸色不好,陆景阳直接伸手将人拉了过来,拉开一点外衣便将人圈在了身侧。
太师椅宽大,便是她早已不是十一岁的小姑娘,也依旧容得下两个人坐在一起,只是比从前更加亲密了。
陆景阳将人圈住,这才道:“这些都这几日积攒下来的急报,半个时辰便能处理完。”
说着,又低声哄了哄:“茵茵陪我一会儿,我便无事了。”
温柠纤眉微微拧着,却也没再劝,她瞧见陆景阳提笔的手,不禁愣了一愣:“太子哥哥什么时候会用左手写字了?”
陆景阳道:“从边关回来后便一直在练,偶尔会换一换手。”
温柠朝他望去,视线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陆景阳转头:“怎么了?”
温柠眼神轻轻闪了下,过了会儿才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以前没有见过。”
陆景阳笑道:“练得不好,尚不习惯,这才一直没在人前这么写过。”
说着便将刚写好的一本拿了过来,朝温柠跟前推了下,打趣道:“茵茵瞧,是不是快要认不出字迹了。”
他道:“所幸茵茵寄了一件软甲给我,否则这会儿,我怕是只能用左手提笔了。”
那折本上的字迹确实有些弯曲,不过亦十分工整,只比用右手写出来的差一些罢了。
温柠心中一定,方才她险些以为面前的陆景阳是前世的那一个,好在并不是,她不想回前世,半点都不想。
她侧头问道:“还剩多少?”
说着便要起身将折本搬过来一一打开,可才站起了一点儿,就被按了下去。
陆景阳伸手抵住唇,清咳了一声:“让荣顺来吧。”
他拉住温柠:“茵茵再陪我坐一会儿,若是无趣,唤人取些书来。”
说话间,荣顺便从外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还未走近,药的苦味便传了过来。
陆景阳瞧见她蹙眉,便准备绕去桌前,离远一些服用。
温柠心道,不许她折腾,自己反倒折腾上了,抬手让荣顺端了过来,说道:“无妨,我只是嫌药苦,但瞧着旁人喝,还是很乐意的。”
“太子哥哥快些喝吧,别凉了,失了药效。”
然后,她便瞧着陆景阳端碗,一气灌了下去,从头至尾,连眼都没眨一下。
甚至喝完了,只是用清水漱了下口,蜜饯的影子都未见着。
温柠顿觉挫败,撇了撇嘴。
陆景阳不觉好笑,闷笑了一声:“茵茵怕吃苦,往后不吃便好。”
第113章 第 113 章
太子离京, 在朝堂并未引起动荡。
那几日原就不用上朝,且陆景阳又事先做了安排,知道太子不在京中的人少之又少。
只不过受伤一事不怎么容易瞒得住, 陆景阳索性也未瞒着, 东宫对外皆统一了口径, 太子殿下日夜操劳, 偶受风寒,正在修养。
温柠本还担心,养伤的时间太久,朝臣会不会起疑心。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杞人忧天了,太子殿□□魄强健,余毒清除后,不过两日,气色就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太医令诊完脉,点头道:“殿下确实大有好转。”
不过告退前, 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殿下虽年轻力盛, 可也要注意修养, 免得落下病根。”
太子殿下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养伤自不必多说, 他只是担心殿下过于操劳, 顾不上休息,才多言了一句,否则这一句也是免了的。
陆景阳略一颔首:“本宫知道。”
他身体如何,他自然最清楚, 也不会托大强撑, 顾此失彼。
曹墨走后,东宫又恢复了安静。
陆景阳在案前批了会儿折本, 待荣顺将汤药送上来,才停笔,他揉了把眉心,问道:“茵茵今日还未来?”
这些日子,茵茵日日进宫,今日陡然不来,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若非一再告诫自己要按捺住,他早就叫人进来问了,能忍到现在,已是到了极限,他这会儿已经开始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出宫去将军府了。
荣顺将药碗端到案前放好,这才回道:“郡主一刻钟前便进宫了,正巧遇上七殿下,被七殿下叫走了。”
陆景阳脸一沉,表情不怎么好。
他起身就要往殿外走,荣顺赶紧将拦住:“殿下先吃了药,否则郡主该担心了。”
陆景阳凤眼半眯了下,视线落在荣顺身上,便是伤病中,威仪依旧只增不减,不过几息,便将荣顺看出了一脑门冷汗。
荣顺心下一紧,赶忙道:“奴才这就让人去请郡主。”
陆景阳:“不必,本宫亲自去。”
*
陆焕那儿,亦是一股药味。
温柠被他连哄带骗拉过来,满腹疑虑:“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到这儿说?”
陆焕皱着一张脸,表情万分纠结,他犹豫了半晌,才问道:“明玉,皇兄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温柠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只是在关系陆景阳的身体。
她点头道:“恢复的很好,你方才都到东宫了,直接进去探视一番可不就知道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来问我。”
陆焕有苦难言,应和道:“那便好、那便好。”
温柠瞧着他有些不对劲,只当是他有伤在身,便也问了句:“你的伤怎么样了?”
陆焕下意识揉了下腰:“已经无碍了。”
他本就没皇兄伤的重,腰上的淤青差不多也化开了,只是他对那日捉弄皇兄的事心有余悸。
那会儿,他正憋着气,否则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那么跟皇兄说话。
可事情干都干了,现在后悔,早就晚了。
他昨儿听宫人说,太后已经命人整理行装,准备搬回上京的山庄修身养性,他顿时一阵心慌,太后之前分明是想留在京城的,搬回上京,大概率是皇兄的意思。
皇兄一向敬重太后,那东宫的安神香可是独一份的。
便是这般祖孙慈孝,太后也还是要搬回上京,那他在管阳镇干了那些事,皇兄也一定饶不了他。
陆焕越想越心慌,所以今日才去东宫探一探口风,正巧遇上明玉。
他小声问道:“皇兄这几日有没有同你提过我?”
温柠摇头:“不曾。”
陆焕先是松了口气,没几息,脸又皱了起来,便是不提才可怕。
温柠瞧着他神色不对,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这会儿彻底落了下去,疑惑道:“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陆焕唇瓣抖了抖,一把抓住她的手:“明玉,救我!”
结果一着不慎扭到了腰,正好是伤着的那一处,顿时一阵呲牙咧嘴,表情都扭曲了,好好的一张俊脸,五彩纷呈,着实可怕。
温柠被他唬了一跳,险些要
将陆焕的手甩出去,不过片刻,她就反应了过来:“你在担心管阳镇的事儿?”
陆焕眼里包着似有若无的泪花,猛地点了点头。
温柠道:“那碗化功散?”
陆焕又点了下头。
温柠抿了抿唇,抬手掩嘴清咳了一声,她有些想笑,但陆焕都要急哭了,她当面笑出声实在不怎么厚道。
她想着那日的事,不免又想到了陆景阳闭眼倒在她身上时的场景。
她当时被整个儿抱着,看不见陆景阳的脸,可脖颈间的湿意真真切切,她惊愣在原地,以至于陆景阳完全晕死过去,她都不知道是何时。
直到半炷香后,禁卫军冲进来,她方才醒神。
她从未想过会看到陆景阳落泪,哪怕是红一红眼眶,又有何人见过。
被逼至此,不说陆焕,她亦是心惊的,只是之后陆景阳一直是半晕半醒的状态,等回了宫,陆景阳仿佛是忘了那日在城郊宅子的事,全然揭了过去,她也不好再提起。
温柠如实道:“太子哥哥没有提过化功散一事。”
陆焕一僵:“那、那其他的呢?”
温柠疑惑地歪了歪头:“其他的还有什么?”
她道:“那不是一碗清水么,太医诊脉后一字未说,太子哥哥一定就已经知道了,没有提及,大约是不想追究。”
“况且,早在知道那晚的黑衣人是你时,太子哥哥就应该清楚那碗化功散是假的了,否则第一时间就会找你要解药的。”
她理解错了,误以为陆焕是在担心陆景阳的身体。
只是安慰了几句,不见陆焕脸色好转,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瞬间站了起来,眉心紧蹙,问道:“那不是清水?”
陆焕赶忙摆手:“是、是清水!”
温柠还蹙着眉,困惑道:“那你在烦心什么?”
陆焕咬了咬牙,索性将那天夜间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完后可怜巴巴地望着温柠:“明玉,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温柠惊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才喃喃道:“绝嗣药?”
陆焕点头:“我只是想吓唬一下皇兄,哪知道皇兄连等我把话说完都来不及,直接仰头灌了进去。”
他撇了撇嘴:“我要是知道皇兄会这么决绝,肯定不敢这么说。”
不,他敢。
温柠腹诽了一句,可她心思完全不在陆焕这儿。
那晚,陆景阳在见到她之前并没有发现那是一场骗局,纵使布置得过于粗制滥造,陆景阳也未发现。
所以那时候,他真的以为那是一碗绝嗣药,还是义无反顾的喝了吗?
陆景阳身为储君,若不是能力出众,朝臣是绝不许东宫连一位侍妾都没有的,可哪怕能力再出众的储君,不能有后,朝臣也是会竭力反对的。
上一世,陆景阳不过是手臂受伤,尚且一直死死瞒着,那晚,对方在喝下绝嗣药的时候,在想什么?
温柠很想现在就知道,她豁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陆焕一惊,赶紧追了两步:“明玉!”
只不过两人都未来得及出殿门,便听到外面一声通传:“太子殿下到!”
温柠脚步顿住,她有那么一瞬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急着想见陆景阳,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可抬眸望去,真真切切望到了对方。
她尚未察觉,眼泪就落下来了。
陆景阳大步走近,捧住她的脸,语气急切:“怎么了?”
不问尚好,一问,温柠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忽然间大颗大颗地往外涌,可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落泪。
他长眉微折,朝后望去。
陆焕赶紧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保不齐要被皇兄迁怒,于是一个告罪就脚底抹油溜了。
陆景阳由着她趴在自己怀里哭了片刻,等声音小了后,才俯身问道:“陆焕都告诉你了?”
温柠眼睫轻颤了两下,慢慢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如果陆焕不说的话,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提,她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喝呢?”
哪怕犹豫片刻,等到禁卫军来了也不迟。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的,这番问话近乎恃宠而骄,陆景阳会毫不犹豫喝下去,是为了救她,可她还是想问一问。
她声音有些发颤:“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陆景阳道:“那又何妨?”
温柠抬眼朝他望去,他眸色一如既往,并未起多少波澜:“茵茵知道,我不在乎这些,待继承大统那一日,天下万民皆是我的臣子。”
“至于朝臣……”
陆景阳轻笑了一声:“皇室宗亲那么多,几个孩子罢了,朝臣不会知道,那些孩子从哪里来,生父是谁,生母又是谁。”
他说得漫不经心,自负且盛气,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那只是一句空言。
温柠恍神中,仿佛见到了前世那个即将继承大统的人。
锐意凌人,不容冒犯。
可只是一瞬,下一刻,陆景阳眉眼便柔和了下来。
他伸手,一点一点将温柠脸上的泪痕擦净,语气低哑,却又万分郑重:“茵茵,我不缺子嗣,可往后漫漫余生,我不想一人独行。”
他看向她眼底:“不管茵茵答不答应,我身边也再不会有其他人。”
“茵茵,我爱你。”
第114章 第 114 章
寒月将近, 太子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文武朝臣震惊之余纷纷松了口气,他们的太子殿下还是正常的,之前不成婚, 想必是没有遇上喜欢的姑娘。
这么一想, 太子妃是明玉郡主倒显得合情合理了, 郡主自来京后久居宫中, 一直同太子殿下情谊深厚,如今可算修成正果。
大婚的消息不光惊动了朝中上下,连在灵台山一心问道的魏临帝都回来了。
回宫当日,魏临帝便将温柠叫了过去。
太和宫依旧是原先的样子,还未进,便能嗅到一股庙宇道观的檀香味。
温柠到时,陆景阳已经在了,端坐在一侧悠悠喝着茶。
另一侧魏临帝刚刚停笔,见她进来, 招手道:“茵茵来, 瞧瞧朕写得好不好。”
温柠本以为是习字的字帖, 待走近了,才发现桌案上摆着的是一道圣旨, 而上面的旨意正是为她和太子赐婚的婚书。
她脸颊微红, 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魏临帝朗声一笑,亲自在圣旨上落下了大印,而后招招手, 命人将圣旨送去太子跟前:“皇儿这回满意了?”
陆景阳起身, 拱手回礼:“多谢父皇。”
魏临帝道:“朕看有没有这道圣旨,对你都一个样。”
陆景阳将圣旨收了起来, 笑道:“锦上添花之事,儿臣自然不嫌多的。”
魏临帝摆了一摆手,略显嫌弃道:“行了,你要的东西朕也写了,赶紧回去,别打扰朕和茵茵说话。”
陆景阳视线微移,正对上温柠朝他看来,眉宇间顿时添了几分柔和之色,他道:“我先回去。”
温柠点头应了一声,当着魏临帝的面,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陆景阳也瞧出来了,便没再多说。
待人走后,魏临帝叫人新添了茶点,领着温柠面对面坐着,不紧不慢地喝了一盏茶,才慢悠悠问道:“茵茵当真喜欢他?”
温柠点头:“喜欢的。”
陆景阳不在,她反倒没那么害羞了,一句喜欢脱口而出。
魏临帝笑了一笑:“朕总是担心你,怕你受委屈又不肯说,朕在灵台山
得知太子大婚的消息后,一直放心不下,想着回来瞧一眼也好安心。”
“今日瞧见了,也确实是安心了。”
茵茵没来之前,他将太子叫过来,本是想责问的,既然是要大婚,那为何之前不肯,不过在见到太子的样子后,他便没再问这个问题。
倒是太子毫不遮掩地告诉了他:“儿臣一生所求,除了天下江山,便只有茵茵一人。”
魏临帝虽说不知他去灵台山这段时日,太子和茵茵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如今看来,总归是好的。
他这个皇儿,千好万好,唯性子太独,有了在意的东西,才不会失控,方能长久。
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他也算是个家翁。
魏临帝道:“既是大喜之事,朕也赏你一样东西,给你添一份喜气,京郊的万福园乃是先帝赐给真的,朕如今将这园子赏给你,不得你点头,任何人都不得进。”
温柠愣了足有好几息,待会过意来,立刻便想推辞。
魏临帝道:“长者赐,不可辞。”
温柠眉心颤了颤,万福园极大极广,又因太后寿辰,刚刚才修葺过,魏临帝将这个园子赐给她,乃是重礼。
可最重要的是后一句话,她若不肯,谁也进不去,包括陆景阳。
温柠眼眶温热,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努力将眼眶里的水气收住,声音闷在喉咙中,快要忍不住了:“谢皇上。”
魏临帝道:”往后朕不在,亦要顾好自己。”
温柠彻底忍不住了,她吸了吸鼻尖,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这会儿又没有旁人,她索性伏到魏临帝身边,呜呜哭了起来。
魏临帝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朕还是盼着你们恩爱一生的。”
*
东宫,书房。
桌案上摆着一封密信,是被罢免官职的封相寄给远方侄儿的。
不过只是表面如此罢了,信纸每一张都是双页的,揭开上面一层后,便能瞧出下面的字来。
陆景阳只随意扫了一眼,碰都未碰一下,这信上的内容不用多看他也能猜到八分,他冷哼道:“封延庭还不安分?”
内卫道:“封家的人妄图通过宫人见圣上一面。”
陆景阳轻点了下桌面,道:“何须这么麻烦,直接让母后去请,不更方便?”
内卫道:“封家的人试过这一条道,只不过皇后娘娘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事。
他这个母后虽不怎么聪明,却十分识时务,封意人千不该万不该对他动手,封家更不该藏着一颗反心,所以他回宫当日,景仁宫便称病,闭门不出了。
既然封家有断尾求生的觉悟,那他倒是可以成全封延庭一回,也省得他去叨扰了父皇的修仙大道。
陆景阳指尖叩在信上:“本宫有心放他一条生路,可他偏不要,就不能怪本宫无情了。”
“殿下何时拿人?”
“即刻。”
内卫抱拳,领命退了。
待内卫从书房离开,荣顺这才上前换茶。
陆景阳已经处理其他事了,偏头对着信点了下,道:“封相的罪证,好生收着。”
荣顺应了个是,动作却慢了一拍,他方才替殿下收好赐婚的圣旨,眼下又收这个,一时难免有些别扭。
只一个迟疑,陆景阳便察觉到了,蹙眉问道:“怎么了?”
荣顺赶紧告罪,犹豫片刻,还是说了:“殿下大婚在即,这样的大喜之事本该大赦天下,如今立刻拿人,会不会不好?”
何况殿下要动的不止封家,还有琅琊王氏。
当日殿下带伤回宫,处理好伤处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着手准备琅琊王氏的罪证,伤势还未痊愈,便已经围上了,否则太后也不会直接回上京。
若是旁的还好,可封家和王氏毕竟是皇后和太后的家族,如今太子殿下大婚,却接连朝这两大家族动手,恐惹世人议论。
“不好?”陆景阳轻笑了一声:“本宫倒是觉得很好。”
“便是即刻问斩,亦是他们的福分,是为本宫和茵茵的大喜之事添些颜色。”
还没有人敢向他举刀,既然做得出,就要付出代价。
荣顺自知失言,是他一时想岔了,妇人之仁实在要不得,他躬身准备退下,一转身就瞧见明玉郡主正站在门边。
他手一抖:“郡、郡主!”
陆景阳也跟着看了过来,表情顿时变了变。
他对这些世家大族本就无情,以后也势必会一一铲除掉,可他不想茵茵看到他如此残酷的一面,他也怕吓着茵茵。
陆景阳直接站了起来,几步绕过桌案,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后面,荣顺一个躬身,带着密信悄悄退了出去。
陆景阳拉过温柠的手,摸到了一点寒意,不知是冻的还是被吓到了,他一时拿不准,小心试探道:“茵茵什么时候来的?”
温柠朝他望了眼:“太子哥哥说很好的时候。”
陆景阳脸色一僵:“茵茵——”
温柠抬手,轻掩了下他的唇,在对方疑惑的神色中,摇头道:“太子哥哥不用多言,我亦觉得很好。”
她知晓他的抱负,也并不觉得残忍。
世家门阀不除,江山不固。
陆景阳心口轻轻一荡,原本的担忧顾虑便这样被抚平了。
他牵住温柠的人,朝书房内走去:“茵茵放心,我会守住本心,我待茵茵亦是,千年万年,亘古不变。”
*
腊月初十,良辰吉日。
东宫迎娶太子妃,满朝文武尽皆到场祝贺。
将军府红绸漫天,热闹奔腾,从里到外皆是一派喜气洋洋。
温柠坐在屋内,听着锣鼓声,仿佛有些恍惚,屋外有爆竹骤然炸响,紧跟着响起了一串。
她朝窗外望去,眉心处的额坠随着动作轻轻晃了一下,如一抹红色的朱砂,衬得本就惊艳的眉眼更加姝丽。
侯夫人替她添了最后一支金簪,笑意满盈:“茵茵出嫁了。”
小桃眼睛瞪得大大的,叹道:“姑娘真美。”
素心点头,又叮嘱了小桃一句:“往后要叫太子妃了。”
侯夫人闻言,忍不住笑了声,打趣两人道:“那还不趁轿子未到东宫,多叫几声姑娘。”
小桃依言,照着一连唤了五六声。
温柠也笑了起来。
她原还有些忐忑,这一打岔,那点儿紧张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满心期待。
两世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成婚,侯爷和夫人皆在,大哥也好好的在朝为官,素心和小桃都陪在她身边,一切皆好。
大喜之事,本当如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