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强迫

    殷恪和苏梨白的粉丝一直吵得很厉害, 两人都不算顶流,来来回回居然也能摸好几次热搜的尾巴。

    不过极端粉丝吵不起什么,上次泼硫酸的事让苏梨白老实了一段时间, 竟然不怎么作妖了。

    暑假慢腾腾地走过来了,学生们放假了, 各大短视频平台的流量也慢慢起来了, 这是《逢春》最好的播出时间。但谢行之各种阻挡《逢春》的定档,一时间竟然没什么办法。

    殷恪思考了很久, 还是决定和谢行之见面。

    殷红竹虽嫁进了殷家,但毕竟是年轻, 里里外外一定有很多人看不起她, 等她的笑话, 殷恪以前不需要亲人,以后更不会麻烦她。这种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他自己去解决就好了。

    谢行之的态度一直都很高高在上,这次也不例外, 他攥着手机的手指泛白, 语气却还是嘲弄的:“终于愿意见我了?”

    “承蒙关照,”或许是仗着谢行之的喜欢,又或许是真的不在意那么多,殷恪冷冷地把笑都收了,连客气都没客气, “倒还是不愿意的。”

    他倒是想和谢行之撇开关系,可日理万机的上位者并不会因为他想撇开关系就放过他。听到他的话,谢行之居然笑了出声, 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谢平国已经被我半架空了,你觉得, 离我完全掌握谢家还能有多久呢。谢云初,还有你,你们真是不自量力。”

    谢平国把谢家做大做强扩张成如今这副模样,其城府和实力自是了得,殷恪只见了一面,就已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不认为那个城府深重的中年男人,会被谢行之这种看似稳重,其实行事浮于表面的人随便压在头上。他等着谢行之作茧自缚的时候。

    “你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也不怕我录音。”殷恪嗤笑了一声,压下眼里的冷淡和漠然,多了点少有的痞气。

    “你不屑做这些。”谢行之一直自负得要命,自诩能掌控别人,殷恪点了一下录音的暂停键,不置可否:“可能吧。什么时候见。”

    以前他不会录音,现在的他可不一定。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和当年不一样了。

    “后天吧,我明天有个会。”谢行之说。

    殷恪自己的时间还不够用,怎么可能匀出来给谢行之,停顿了一下,道:“后天我有局。”

    “我这一个月只有后天有时间,你愿意来就来。”谢行之咬着牙,不知道为什么忍耐着没发火。

    “巧了,”殷恪叹了口气,一副不愿意和他多说的模样,眉眼冷了下来,并不受他的威胁,有了这个录音,谢行之想做什么也得考量考量,他并不怵谢行之,“我这个月只有明天没时间。”

    他不是随口说,《华妆》火了,他也给自己放了个久违的长假,留了半个月的假期,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投身工作。

    他身价随着《华妆》的爆火水涨船高,渐渐已经不需要自己找剧本了,只是最近联系许百惠的剧本殷恪都不太满意。

    “你故意的吗?”谢行之语气沉了下来,终于不开心了,冷冷道,“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那就后天吧,我把会议推了。”

    “……”殷恪现在是有主的人,谢行之这话太暧昧了,他受不住。见状,他抿了抿唇,对谢行之这副自我牺牲的样子没有任何笑脸,“不用,后天中午吧。你要是还没时间,我就也没有办法了。”

    “行。”谢行之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抗拒,心口还是抽疼了一下,他很少去用心对待什么人,殷恪是第一个——第一个他从来没想着伤害过的人。

    他这个人总擅长给自己贴好名声,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善良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一样。

    饶是殷恪不想去见谢行之,时间却还是过得很快,转眼一天又过去了,他照着谢行之定好的包间找过去,对方早早地等在里面,翘着二郎腿抬眼看他。

    说实话,谢行之长得也是不错的,听说多随他那个漂亮的妈妈,殷恪没见过,只觉得这张人皮面下藏着的龌龊和心狠手辣,实在配不上这张好看的脸。

    一见到殷恪,谢行之就站了起来,他这次与以往都不一样,脸上直接起了笑容,越看越虚伪。

    “你费了这么大劲想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殷恪脸上没有表情,坐也不想坐,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神色极冷淡,睫毛长得勾人。

    “坐啊酒酒。”谢行之走上前来,递上一杯酒,是桃子酒——殷恪喝酒喜欢喝甜的,以前他从来不让殷恪喝甜酒,陪酒的时候都是什么烈上什么,那一年可给殷恪锻炼了好一番酒量。

    殷恪不会喝他的任何东西,伸手挡了一下,眼里看不出情绪:“你要见我,我来了,什么事。”

    谢行之找他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无非是那两件事,离开谢云初,跟他在一起。

    这次态度罕见那么好,殷恪怀疑,或许是谢云初最近的动静让谢行之有了危机感。谢云初这段时间真的很忙,偶尔能在家里,从早到晚都不着家,会议和酒局就像开不完一样,给他打电话也很少接。

    发信息倒是会回,但也没有以前回的快了,经常过了一上午才回。不过他倒是从来不加班,每天晚上准时回家做饭,雷打不动。

    他这边正在想男朋友,对方的话就打断了他的思考:“我单纯只想见见你,不可以吗?”

    “不可以。”殷恪抿唇,心里想什么,也就直接说了,他现在的流量还可以,贸然被雪藏封杀,也是不太现实的——谢家也不会允许他费这么大周章来对付一个小明星,“我不想见你。”

    “我喜欢了你那么久,就得到了你一句不想见?”谢行之的声线沙哑,眉头皱在一起,那张标致的脸上充满着不悦和压抑,他猛然走上前去,一把拽住殷恪的手腕,“你对得起我吗殷恪?”

    “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殷恪轻声笑了,一字一顿地捻磨着这句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他的洁癖很轻,平时很少发作,这次难受地想吐。

    他用力挣开谢行之,拿一双棕色无情的眼看对方,一言不发了。

    “他们有我喜欢你吗?”谢行之冷笑,“我帮你救你妈妈,给你资源,爱你,塑造你,没有人比我更在乎你了。”

    喜欢,在乎?殷恪见过太多和谢行之一样的人了,那些人自私自利,打着喜欢的旗号疯狂伤害别人,夏驰就是一个例子。

    他曾经也确实以为这就是喜欢。

    直到遇到了谢云初。说实话,谢云初的性格和哥哥是有一点相似的,对陌生人不假辞色,周身一股冷漠而又年轻气盛的少爷气。

    他的温和烂漫,天真痴情只对向殷恪,哪怕认识不久,哪怕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谢云初却永远认真热情,专心致志地对待着殷恪。他从来不会高高在上地想塑造殷恪,而是用尽所有努力提升自己,来保护自己的爱人。

    这才叫喜欢,这样的喜欢,才配说出口。

    见他不说话,谢行之逐渐暴躁了起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看我,我做得还不够吗?”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看苏梨白,他不够爱你吗?”殷恪终于说了话,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他想起了什么,眉梢都带了微妙的笑意,

    “你仗着他的爱,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你可真是缺德啊。”

    “我没有。”谢行之矢口否认,“我只是……”

    “你没有?”殷恪突然为苏梨白感觉到不值,语气却依旧没有起伏,温雅得要命,“所以泼硫酸的事,不是你做的了?”

    “我那是为了让你来见我。”

    殷恪发现了,无论他说什么,谢行之总会有相应的——有利于他自己的说辞,让人不齿之余又觉得好笑:“你这样的爱,还真的让人惶恐。”

    他确实没想到一个人能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喜欢他三年,还是这么纯粹变态的喜欢,意外之余,也总觉得奇怪,“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自己。”

    也怪他,自从和谢云初在一起,他总想着和谢行之说清楚,又想着做事留一线省得他气急败坏做出什么不可估量的事来,以至于忘记了,谢行之本来就是一个很疯狂的人。

    谢行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字里行间的情分消失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那副上位者的模样,变脸之快令人唏嘘:“谢云初的公司现在正在慢慢往上爬,你就不怕。”

    他止住了话茬,冷冷地看向殷恪。

    殷恪淡定地将他和谢行之的电话录音放了出来:“不知谢总听到这段录音,是否会觉得冒犯呢。”

    谢行之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本就是饿急了的虎,早就失去理智了,这回被这么一刺激,想的居然不是放手,而是更疯狂的行为。

    包间开着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了。

    谢行之那副人模狗样的皮被剥开,露出了里头锋利的留着粘液的牙来,恶臭熏天:“你说,如果我和你做了,谢云初还会要你吗?”

    殷恪没想到他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做出这种事,脸色微变,转头快步往外走,一推包间的门,却怎么都推不开。

    “外面有两个人,你也可以选择从了他们。”谢行之微微笑了起来,脸色灿烂像初生的太阳,语气里的威胁已经淡得听不出,“以你的脾性,这种录音不会发出去,我删了就好了……对吧。”

    殷恪抵着包厢门的手指泛了白。

    第52章 分手

    殷红叶死的时候殷恪都没有失态过, 此刻身后人的视线如芒在背,他的心口微疼了起来,一种想吐的感觉冲上了他的大脑, 他扶着门干呕了起来。

    “你就这么恶心我?”谢行之已经开始解西装外套,语气危险冷漠, 像是含着沙, 又像是没有情绪,“恶心我也没办法了, 我太爱你了。”

    殷恪想不出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干呕了两声呕不出东西, 掀起眼皮冷冷地扫向谢行之, 眼眶都生理性地发了一点微红“你真不是东西。”

    殷恪是真漂亮啊, 薄眼皮上是细血管,桃花眼不笑也好看,高挺的鼻梁下的唇薄而温柔,像是新桃, 又像是花瓣。

    他那滴泪痣生得实在好, 谢行之视线每每落在那里,总是想亲吻。可殷恪总也不让他靠近。

    对方靠的越来越近,外套歪歪耷拉在沙发靠背上,殷恪紧张地抓住了手机,他的手机一般都在谢云初的聊天框。

    他趁着谢行之不注意飞快地解锁, 给谢云初发了三个字:“来接我”。

    这条消息上面是上午给谢云初发的见面的地址.

    刚发不到两秒,谢行之就发现了他的动静,快速走上前, 夺走了他的手机。

    殷恪没挣扎,手机落在了地上, 屏幕黑着。谢行之反应很快,差一点他就发不出去了。现在只需要等着,等着谢云初来救他。

    他知道谢云初今天中午有个局,也知道谢云初会推下一切来救他。

    就是不知道谢云初什么时候能看见信息了。

    谢行之和殷恪要是动了真格,殷恪也并不怕打不过,主要是门外的两人比较难缠。

    不过谢行之这人脾气古怪,应该不会让门外的两个人来干涉这件事——太掉格了。

    殷恪还在想怎么才能周旋一下,门外就传来了骚动,谢云初的声音清亮而急迫,像是匆匆赶来的:“给我滚。”

    陌生的男声说道:“不行,二少爷,您不能进来。”

    “我如果非得进来呢?”谢云初的声线冷了下来,语气像是带了常年不化的冰,显得薄而疏离,“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二爷您真的不能进去。”保镖压低声音,语气很恭敬,姿态却是一动不动的。

    谢家的保镖,听一个继子的话,都不听他谢云初的话。

    谢云初彻底生了气,一脚踹开了门,冲了进来。他的眼落在殷恪身上,飞快跑上前,抱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阵

    “谢行之,你真是…”谢云初没法用词语形容此时的心情,看着谢行之衣衫不整的样子,摇了摇头,“做的太过了。”

    “那录音还不能让你老实一段时间吗。”

    听到这句话,谢行之脑海里的弦崩断了,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同样都是谢平国的血脉,凭什么他谢行之就要低人一等。

    从小到大,他学习比谢云初强,比谢云初勤奋,比谢云初更加努力,却从来不见谢平国多给他一点眼神。

    以前就算了,现在,现在他都知道自己身上留着谢平国的血了,他怎么能服气呢?最近谢平国或许发现了他的动静,更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已经对公司下手了,他举步维艰。

    就因为他是私生子吗?

    他目眦欲裂,牙龈都咬出血来,再也不复平时的体面,手上崩起了几层青筋:“都是谢平国的种,凭什么你就比我高贵?”

    他一气之下,竟不管不顾地把埋藏的秘密说了出来,说得飞快而冲动,等到几个人都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谢云初这么多年的尊重和体面此时都化为了泡影,他慢慢地抬头,不敢置信,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还用再说一遍吗?”谢行之微微笑了,眼里带了嘲讽和愤怒,他像是不再在乎这些,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我恨你,也恨谢平国,你们都不配这样的幸福。”

    殷恪安静地退了出去,这些豪门的内戏,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无心了解。

    半小时后,谢云初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眼尾似有泪痕,他的嗓音沙哑,语速慢吞吞的:“我以为我爹只是短情,没想到他和我妈刚结婚,就出轨了。”

    “我……”他求救一般看向殷恪,似乎是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他以前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奇怪——谢平国一直对谢行之毫无芥蒂,却没想到原因居然是这个。

    殷恪安抚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发,表情温和,并没多说什么,这些事需要谢云初自己去消化,去承担:“无论怎么样,你都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谢董很爱你。”

    “要是不是呢,”谢云初惶恐地攥住了殷恪的衣角,着急忙慌地靠在他身上,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他更优秀,我爸要是觉得我没出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我们就攒一笔钱,我退圈,你退出公司,找个漂亮的国家买个房子,住一辈子。”殷恪道,“别忘了,你还有我。”

    “……”谢云初垂下了头,脑子还问嗡嗡的,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心底的恨意和难过此时登了顶,此后很多天,他拼命工作,基本不怎么回家了。

    当然,这是后话。

    谢家二少爷和大少爷为了一个男明星打起来的事发酵得很快,谢平国快速封锁了消息,把两兄弟叫到了面前。

    中年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对着谢云初,幽幽叹了口气,“云初,我对不起你妈妈。”

    “是啊。”谢云初冷笑,“您确实对不起她。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您处心积虑瞒了我这么久,真的在乎过我吗?”

    “我是最爱你的,云初。”当着谢行之的面,谢平国叹了口气,脸上威严的表情淡了下来,像是慈父一般,“公司以后一定是你的。”

    “那哥哥呢?”谢云初已经很久没叫谢行之哥哥了,此时却觉得有些嘲讽,“他辛辛苦苦这么久,就是为我做嫁衣裳?”

    “他永远不会取代你的位置,他自己也清楚。”谢平国道。

    谢云初觉得更加嘲讽了,“我一直以为你对我的愧疚是一丁点的爱加上当年发生的事,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指的当年自己被绑架的事。

    发妻陪伴谢平国度过了所有艰难的日子,陪着他看谢家蒸蒸日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算是可悲可叹。

    谢云初再不能相信他嘴里的话,转过身,再也不看谢平国的嘴脸,夺门而出。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找殷恪,只想找殷恪。他只有殷恪了。

    他不由想起很久以前,他回到家,偷听到了殷恪和沈蕴川的通话。

    殷恪说:“他和他哥,确实挺像的。”

    外人都能猜到他们的相似,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从来不愿意相信,从来都没有发现。

    《逢春》终于播出了,踩着《华妆》的热度,《逢春》的公司好好造了一场营销,殷恪的热度水涨船高,热度居高不下。

    漂亮,努力,演技好的人谁都喜欢,纵然黑粉很多,但依旧压不过粉丝的大势,殷恪手里的剧本拿到手软,却并没有一个舒心的。

    他想起了陈俊坤导演说的那个本子。

    他现在优秀,热度极高,参与那个本子的拍摄,终于不再拖后腿了。

    陈导也很快给他发了信息,表示随时可以拍摄,两人一拍即合,当晚就开始了选角。

    女主演陈导选的是叶诗语,也许是因为殷红叶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的演技,这些不好说。

    殷恪问过陈导,陈导说,这本子,本来就是要找殷红叶演的,可是她早早退圈,陈导三请四请都不愿意来。

    “可惜了,红叶多情。”陈导说。

    这本子讲述的是一个天赋型女明星成长的故事,殷恪是二番,戏份少。

    可陈导这次要求额外高,他足足有一个月没见到谢云初,都泡在剧组。

    等他再回家,谢云初把密码锁的密码换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接到了许百惠的电话,对方的语气严肃,克制着没发脾气:“小殷,你的过去被人扒出来了。”

    殷恪心下一慌,他的声音发闷,握住门把手的手指泛了白,打开了微博。

    过了好几天,热度早就降下来了,殷恪只能点进自己的超话。超话里还有人在提小殷真可怜之类的话,他表面淡定,犹豫着点开全部。

    “殷恪当年为了给母亲治病,签约了谢行之的公司,和他有过一段时间的关系,恪行恪之居然是真的!”

    这种话,为什么还有人信?谢云初呢,谢云初也信了吗?

    他打开对方的聊天框,空落落的,谢云初没给他发任何信息。

    殷恪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在剧组那么长世界,一直盼着和谢行之见面,他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殷恪,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不深厚,随便一件事都能让他们分崩离析。

    他失落地垂下眸子,心脏处传来闷闷的疼。

    他怎么能凭借子虚乌有的事,就那么轻易地不相信他呢。

    与此同时,沈蕴川给他打来了电话,男人的声音罕见地稳重,轻声道:“谢行之母子被抓了。”

    “因为什么?”殷恪已经没了兴趣,语气平淡。

    “那女人是因为涉嫌绑架和器官买卖,谢行之是涉嫌偷税漏税。”沈蕴川一口气道,“当年谢二被绑架,亲眼看到了一个小孩被活生生扒皮剜骨,被救出来之后,整整一年没说过话。”

    第53章 离间

    谢云初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件事, 哪怕殷恪对谢云初不告而别的行为有多么不开心,还是揪紧了心脏。

    他心里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能从沈蕴川这里知道, 他想听谢云初亲口说。

    “ 你别说了,我去找谢云初。”殷恪低声道, “谢云初不一定愿意告诉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原生家庭已经传开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 都知道殷红叶为了一个男人退圈,早死掉了。”沈蕴川语气很急很急, 几乎不友好了起来。

    他很少着急, 也很少说话这么快, 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担心殷恪。

    这一个月来,殷恪碰不到手机,和外界没法沟通联系, 根本不知道事情发酵成什么样了。

    “我没办法, ”殷恪垂下眸,语气听不出好坏,嘲讽一般地笑了一声,“他们把明星的私事扒得干干净净,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受着。”

    他罕见地烦躁了起来,那双常年冷淡的眼里满满浮现了焦躁和不耐烦。

    谢云初不接他的电话,他打了两次, 对方还是不接,索性把手机一扔, 又似乎是不甘心地弯腰捡了起来,打开谢云初的对话框:“我们谈谈,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他不明白,不就是在剧组待了一个月,怎么出来以后,一切都变了呢?他藏了很久的身世被翻了出来,他爱了很久的人抛下他离去。

    殷恪漂亮的眼睛里填藏了暗淡,几不可查,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沈蕴川说的不错,他是得想想怎么解决了。

    一来事情过了太久没有回应,真真假假网友估计也不愿意信,二来殷红叶当年实在太火了,有了母亲的加持,他的微博粉丝多了不少男粉。

    扒了原生家庭倒无所谓,但是网友们神通广大,把他爹当年赌博欠债的事也扒了出来——是以殷恪现在有了两重身份,在心疼他的粉丝眼里,他是父母双亡的坚强小可怜,在黑粉眼里,他是赌徒的儿子。

    网上的风向势均力敌,有骂他的,也有替他说话的。殷恪火得这么快,黑粉也蹭蹭往上涨,许多和他有竞争关系,同类型的明星粉丝也或多或少对他有些意见。

    这样下来,作为男主演,对《长安诺》的宣传与后续的播出都有不小的负面影响。他必须早点解决这些事。

    可解决公事之前,他得把私事解决了。

    谢云初这个傻子,不知道又从哪里听了谁说两句风凉话,傻乎乎的信了。

    另一边,谢宅,谢云初靠坐在墙上,手里捏着一枚漂亮的钻戒,陷入了回忆。

    殷恪进组的第一天,谢云初收到了一张照片,是殷恪和谢行之的合照。

    谢行之扶着他的肩膀,眉眼温柔地凑上前去。阳光撒在两人的身上,照出了一片片细碎的光影。

    照片上的殷恪看起来年纪还小,很稚嫩,穿着一身休闲服,眉眼冷淡,但远比现在温和得多。

    拍照的人不知道是从哪个角度偷拍的,技术居然还行,拍出了几分暧昧。

    谢云初不信谁都不可能不信殷恪,更何况对方是谢行之,殷恪那么讨厌谢行之,当初这张照片一看就是谢行之用殷阿姨的医药费来威胁殷恪。

    殷恪才会对他态度那么好。

    这却是谢行之的底牌,谢行之只有这么一张照片,肯定要趁着殷恪进组利用到最大化。

    他知道如果殷恪在,自己这个傻弟弟一定会跑去问殷恪这是怎么回事。谢云初太恋爱脑了,也太在乎殷恪了,他的在乎,有时候真挚到叫他自愧弗如。

    就是不知道,这种在乎在极深重的误会面前,究竟还能不能立得住脚跟,一如既往。

    谢云初的态度在谢行之意料之内,对方只回了一个字:“哦。”

    谢行之却不会因为他的冷淡而气馁,这是他最后的牌了,打出去,他却什么都没剩了。他的眼里酝酿起疯狂,紧接着把电话打了过去。

    谢云初很不想接他的电话,可对方不依不饶,一连打了十来个电话,拉黑了就换手机号打,一直半个小时谢云初的手机都没消停。

    谢云初忍无可忍地摁了关机,等了两三个小时打算重新开机,谢行之这个大忙人就登门造访了。

    要是他去家里还好,谢云初还能拒不开门。可惜谢行之像是算准了谢云初的想法,直接堵到了公司。

    谢云初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和哥哥关系不好,能瞒一会是一会,谢行之虽然势力式微,但这么多年打下的关系和人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T市很多人还是认这个谢家的大少爷的。

    朱秘书恭恭敬敬地把谢行之迎到了会客室,兄弟俩对坐着,谁都没先开口。

    谢云初曾以为,他和谢行之单独见面,必然是崩溃而仇恨的。谢云初恨谢行之和他的妈妈,谢行之同样恨谢云初,恨他的存在,导致自己一辈子只能是个见不得台面的继子。

    可没想到,谢平国不在,兄弟俩还能这么安静地看向彼此,仿佛这段时间的怨怼都不再存在了一样。

    长久的安静中,谢行之悠悠开了口,他心里清楚,先开口的人必定处于下风,可他更了解这个弟弟——这么多年,他已经很了解很了解了。

    他或许并不真心爱过谢云初,可这么多年来,作为哥哥,他给谢云初的关照从来没少过一分。

    “阿初,我和殷恪之间的事,我不想牵涉到你。”他直截了当地开口,语气沉重,似乎在说什么令人难过的事。

    谢云初只觉得恶心,他抬起眸子,隔着桌子盯着谢行之那张假惺惺的脸:“你说反了吧,谢总。”

    谢行之叹了口气,勾起了唇角,又缓缓地落了下来,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他语速放得很慢,缱绻又无奈:“殷恪恨我,我知道。当年他妈妈重病,他没有钱。你知道医药费是谁给的吗?”

    谢云初根本不知道殷恪的原生家庭,对此也没有任何兴趣,抿着嘴唇并不接谢行之的话。

    他不会相信面前人的任何花言巧语,在殷恪亲口对他说之前。

    “我给的,”谢行之笑道,像条尖酸刻薄的老豹,虎视眈眈地盯着不属于他的一切。

    谢云初这才猛然发觉,几天不见,谢行之已经憔悴了这么多。

    “你对他提出了什么条件?”谢云初心里明白自己不应该接话,不应该落入谢行之的圈套里,可每每遇上殷恪的事,他总也忍不住。

    “我没对他提出条件,他太可怜了……”谢行之轻声道,“我心软了,就给他的母亲掏了医药费。

    “云初,你发没发现,自从你们在一起之后,殷恪从来不用你的资源,哪怕这些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云初没说话,听着他说,表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心口却闷闷的,难受极了。

    他明知道谢行之在激他,可还是耐不住地难过。是啊,这一年来,他经常要给殷恪资源,对方却总是不要,清高冷傲的像一只猫。

    他却肯要谢行之给的东西。

    “话说,他也一直没跟你说,为什么他会喜欢你吧。”谢行之继续道,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问出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几乎是把谢云初架了起来,底下点燃了一把火,热得他仓惶,不知道往哪跑了。

    他说,“我以前还怀疑,后来发现,原来我和你长得还挺像的。”

    谢云初只能不说话,高深莫测地看着谢行之,不阻拦,也不认同。他的心下产生了一点荒谬的猜测,看着谢行之与他像极了的下颔,脑子里回想起殷恪那时候说的。

    “他和谢行之,确实挺像的。”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这么想是对他自己的不信任,也是对殷恪的不尊重,可他的大脑确实不受控制一般,这么想了。

    嘴上却依旧否认着,“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些虚假的荒谬的信息从脑海里甩出去,谢行之却还不放过他,继续道:“殷恪这个人是不容易喜欢上别人的。他虽然对朋友很在乎,但性格很冷淡。如果我没记错 你俩认识一两个月就在一起了吧,你真的觉得,他这样的人,会那么快动真心吗?”

    谢云初不觉得,他也没问过殷恪这个话题,殷恪日常表现出的情绪和偏爱,给足了他安全感。

    此时此刻,这安全感却分崩离析了起来,外壳悄悄破了,露出里头羽翼未丰的可怜的一只雏鸟来。

    他不能听谢行之的一面之词,既然和殷恪在一起了,他不相信自己男朋友相信谁?谢云初咬了咬牙,偏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朱助理,下了逐客令:“谢总还有公事要忙,送客吧。”

    谢行之最后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懒洋洋道:“谢云初,我们相爱过,只是我做的不对,他离我而去了——可是这并不能证明,他不爱我了。

    “不信,你大可以去剧组看看,他是不是还留着我的照片。”

    谢云初冷笑,回了一句:“我们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

    就兀自闭上了眼睛。

    理智上,他不能相信谢行之的话,可情感上,他又不自觉的会被谢行之带偏。

    谢行之这个人是个玩弄情感的高手,十个谢云初也玩不过他。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素戒,是某个慈善晚宴拍下来的。

    谢云初的眸子温柔地盯着手里的戒指,他本来打算,殷恪拍完这部戏,就和他表白的。

    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早该算个明白了。

    第54章 当年

    殷恪进组的第十五天, 谢云初实在想他,又实在介意谢行之说的一番话,偷偷跑去了剧组, 打算和殷恪表白,问问他当年的事。他问不出口, 不问又介意, 索性自私这么一回,反倒轻松了。

    他不知道, 在他踏出家门的一瞬间,有人在暗处悄悄打通了电话, 把他的行程都报给了谢行之。

    谢云初甚至没有叫朱助理, 手伸进口袋, 摸了一下衣服里的素戒,戒指的纹路触碰到了他的手,很凉,谢云初的心方才安了下来。

    高铁票临时买不到了, 可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他怕再拖下去,他就没有勇气了。

    谢云初开着车,心头的忐忑雀跃交织在一起,觉得此生,大概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腿微微发抖, 发动机轰鸣着,掩盖住了的心脏声。

    扑通,又扑通。

    所有的怀疑, 纠结,都被汹涌的幸福感淹没了下去, 谢云初的手指微微发了白。

    你也会爱我的,对吗?

    殷恪的剧组离家太远,在隔壁市,开车足要三个小时。

    可谢云初好像感受不到累一般,兴冲冲的,去表白他的爱意去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认识了不到一年时间,他就能,就能这么样喜欢对方。

    一直喜欢着。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天色暗沉,滴答滴答的雨声入耳,如细巧的银铃晃荡。

    正逢暑假,高速上的车来来回回,有些堵车,等到谢云初到了隔壁市的时候,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了。

    市内堵的很厉害,他没问殷恪的地址,又联系不上他,临时让朱助理查了拍摄地点,红绿灯一个接着一个,堵的人心里发慌发急。

    隔壁市的红绿灯一直都是这个德行,很密,最密的时候二三百米就有一个,一个红灯七十多秒,偏生不知道为什么,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红灯,下一个路口依旧是红灯。

    谢云初迫切的心被堵车和下雨弄得心烦意乱,前头的车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喇叭声,依稀还能听到有男人的骂街声,粗俗难听。

    他焦躁地握紧了方向盘,视线锁在红绿灯上,眼里没有了笑容。

    马上就到了,再过一会。

    与此同时,殷恪收到了一张照片。

    跑腿小哥送过来的,说是给殷恪。用信封包着,小陈怕有什么要紧事,就给殷恪送了过去——谢云初忙,殷恪不怎么看手机,和外界没什么联系。

    殷恪以为是谢云初给他发了什么小情书,嘴角噙笑拆开信封,就看到了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很新,显然是刚印刷出来的,不知是加了滤镜还是什么别的,显得温暖亮堂,上头是他和谢行之。

    那会殷恪他妈还没死,谢行之帮殷红叶交医药费,殷恪不便和他翻脸,有些略显亲昵的动作也就装作感受不到。

    他记得那次谢行之碰了他两秒没移开手,自己就借故起身了,就这么短短两秒,他居然还拍了照。

    他神情冷了下来,打开了那封信。

    谢行之不会无缘无故给他看这些,信里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

    果不其然,谢行之没憋什么好话,上头的字是打印出来的,内容却令人恶心透了。

    说是信,其实更像是字条,上面只有几行字。

    “酒酒,我把这张照片给谢云初看了,还跟他说,我们当年相爱过。”谢行之怕是疯了,规整的字体却掩不住他的疯狂和字里行间透出的恶意。

    “我跟他说我们长得很像,说你喜欢我。你觉得谢云初那种重感情的人,会不会信?”

    殷恪的手指收紧,复又拿起了照片,死死盯着里头谢行之的脸,脸上的阴郁浓得化不开。

    他了解谢云初,谢云初是不会信这些离间的,他只会乖乖地在家等着殷恪给他解释。

    可殷恪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愤怒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对谢行之的嫌厌与憎恶此时复涌入脑海,谢行之妄图强迫他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他拿起了手机,陈导不太允许他们使用手机,说什么要全身心投入剧本,要是闲着就钻研剧本,少为外物役。

    谢云初的聊天框安安静静,并没有发什么信息给他,只能看到昨晚他们互道的晚安。

    哦,谢云初今早还没给他发早安呢。

    他微微弯了唇,谢云初有一点是最好的,有什么事从来不藏着,都一股脑跟殷恪说完,两个人从来吵不起来架,也不怎么闹矛盾。

    谢云初既然没说,就代表他没被谢行之忽悠,也就没什么大事。

    他不知道,在他死盯着照片的时候,有一个兴致勃勃的青年,站在门口,捏着手里的素戒,脸色苍白到看不清血色。

    谢云初的大脑一片空白,肢体僵硬了一下,踉跄着一不小心碰到了墙角,发出吱呀一声。

    他近乎仓惶地落荒而逃,殷恪听到了动静,视线扫过门口,眼里的阴郁还没化开,却没看到有人。

    他不怎么在意地收回了视线,淡定地将照片和信都撕了干净,扔进了垃圾桶,又想起什么一般,给垃圾桶拍了个照。

    谢行之这行为太蠢笨了些,他得跟谢云初好好讲一讲。

    谢云初赶到剧组的时候有多兴奋,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就有多难过。

    要是半个月前他看到这一幕,心里头的第一想法一定是这是误会,可是他已经骗了自己很久了。

    谢行之的那番话,给他的心里扎了深深一根刺——甚至谢行之是私生子这件事,让他猛然意识到,连谢平国对他的宽容,都不是由于爱,是由于愧疚。

    没有人会爱他。

    很多人爱他的地位,爱他的身份,爱他所拥有的一切,爱他这张脸,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爱过谢云初这个人。

    说到底,谢云初不过是谢行之光辉下的一株野草,永远躲在他的身后,不值一提。

    他扪心自问,除了和谢平国有法律上的关系,他谢云初,根本没有一个方面比谢行之强,又怎么能要求殷恪毫无保留地喜欢他呢?

    他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难以言表的疲惫感席卷了他的周身,他顿时脱了力,捏着戒指的手指松了开来,花了几百万拍的戒指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然后他狼狈地蹲下身,抓着头发,泪水泅湿了地面。

    回到T市以后,谢云初其实没怎么颓废,朱助理问他去隔壁市干了什么,他也只是随心一笑。

    他更疯狂地投入工作里,同时找人盯着谢行之的母子,又找人查了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不敢查,也不愿意去查,可最近谢行之的态度告诉他,这么多年表面的温情和兄友弟恭都是假的。

    那当年呢,当年他们为什么要救下谢云初——或者说,谢云初这种浑身上下都穿着贵气的小少爷,那些人贩子为什么从来没想过给谢家打电话讹钱。越想越蹊跷,倒不如自己查一下。当年主犯逃逸,从犯才判了几年,谢云初也实在不甘心。

    而且已经出狱了。

    朱助理恰时给他发了从犯的照片,对方胡子拉碴眉眼深邃阴郁,很是熟悉。

    谢云初移开了视线,却又落了回去,嘴唇崩得很紧很紧。

    他想起来了。

    是泼殷恪硫酸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好像是谢行之派来的。当年谢云初年纪小,又受了惊吓,早就记不得这个人的样子了,不然对方泼殷恪硫酸的时候,他就能认出来了。

    他的心底冰凉一片。

    这么说,当年的事,也是谢行之母子害的他。这个论断太武断,也太没有依据,可是他难过又崩溃地发现,这好像是唯一的真相。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谢平国找不到他,谢行之母子却能找到他。

    谢行之只比谢云初大三岁,当年的事,他是否参与了呢,如果他知情,他又在想什么呢。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只是个继子,费劲心思地当好一个哥哥,管控着谢云初的一切,仗着他的尊敬和感恩。

    他又在想什么呢。

    而时隔这么多年,他能够轻而易举查到的当年的事,为什么谢平国一直查不到真相呢?所谓父亲,所谓感情,不过是烟云,在意的总在受伤罢了。

    他继续深入地把当年的事调查了清楚,又“不小心”查到了谢家偷税漏税的证据,把谢平国母子送了进去。

    毫不手软。

    谢行之没看到谢云初和殷恪分手,自己反而迎来了牢狱之灾,偌大的谢家一瞬间分崩离析,只剩下谢云初的小公司蒸蒸日上。

    谢平国被谢云初气了个半死,扬言要和他断绝关系。

    谢云初微微扯了扯唇,眼里清淡没有感情,“随你。”

    至于谢老爷子,他老人家攒了一辈子的钱,又快入土了,对儿孙的事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和新妻逍遥快活。

    殷红竹对他也是真爱,谢老爷子许的一个亿被她在T市买了房,谢家的祖宅被抵押,她把谢老爷子接了过去。

    老两口花着谢老爷子的存款,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殷家的人大抵都有一个共同点,深情。殷红叶是这样,殷红竹也是这样。

    短短半个月里,一切都变了。

    殷恪结束拍摄那一天,谢云初正好结束了一个合作,得了一天的假期,把密码锁换了,抱着咕叽在家里躺尸。

    殷恪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看到了,都没接。

    最后,殷恪给他发了一句话“我们谈谈,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谢云初不明白,明明犯错的是他,他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第55章 谈谈

    然而谢云初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没用的怂货, 哪怕对方说的那么过分,哪怕自己已经先入为主地不相信殷恪了,他居然还想见殷恪一面。

    他摇了摇头, 抛开心里头的绮思和念想,摁灭了手机。他得给自己一点时间, 自己想一想。谢行之说的没错, 殷恪从来不要他的资源,自己一个人在娱乐圈也能潇洒自如。

    而谢云初本还有个谢家少爷的名头, 此次把谢行之送了进去,谢家逐渐分崩离析, 在T市早就没了一席之地。

    他这样的人, 既不招人喜欢, 又没法给爱人以帮助,非要赖着人身边,也没什么意思。

    谢云初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 实在忍不住了, 把手机重新摁亮了,死盯着殷恪的聊天框,用力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一个好字已经坐落在聊天框里了。

    他认清楚了事实,自己忍不住——再纠结再难过, 他都想见殷恪。

    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到殷恪了。

    谢云初拍了自己一巴掌:你可真没出息。

    殷恪回他信息倒很快:“那开门。”

    “我草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谢云初脑子嗡嗡的,手比脑子还快,信息就发了出去。

    殷恪不为所动:“开门。”

    他不会一直等在门口吧。谢云初自己脑补了一下, 不知道从哪寻来的开心,乐呵呵地从床上爬起来, 往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他修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掩住脸上盖不住的笑容,装出一副冷心冷情的苦面样,腿上还扒着一只漂亮的布偶猫。

    在原地站了将近一分钟,才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他一直犹豫着,又像是傲娇,保持着这个动作快一分钟,才慢腾腾地打开了门。

    在谢云初的角度,他隔了好久才开门,冷落了殷恪半天,但在殷恪的角度,不过是刷了两个视频。

    他知道谢云初要等一会再开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却没想到对方两三分钟就开了门。

    一开门,谢云初就看到了殷恪那张漂亮的脸,一如既往。

    眉间点缀的疲惫,能看出这段时间他过得也不轻松。谢云初刚想开口让他进来,又想起自己还在赌气,临时刹了车,一言不发地转身,自顾自坐在了沙发上。

    殷恪看他这模样,就像看一只独自生闷气的猫。

    随时就生气了,却又可爱极了,叫人心软,生不起什么气来。

    猫生气或软萌,或高冷,都不怎么理人,谢云初也是这样,低着头,视线四扫着,哪里都看了,就是不看殷恪的脸。

    见谢云初不说话,殷恪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中间空了一个身位,咕叽像是看出两人之间相处的尴尬,顺着谢云初的腿爬了上来,舔了舔爪子,好整以暇地坐在了两个人中间。

    终于还是谢云初受不住两人之间这诡异的安静,兀自开了口,他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冷:“你想谈什么。”

    “谈你不告而别,谈你换密码锁。”殷恪双手交叉着后仰靠在沙发脊背上,神态放松。

    他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严重的事,谢云初的脑回路一直都很可爱,也就没当回事。

    可谢云初不一样,他把这件事看得很重,他足够不开心,这才换了密码锁,不回殷恪的消息。

    谢云初怄了一口气,却又看到殷恪这副放松得不得了,一点都不会因为他而生气而情绪变动的样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生气过。

    他觉得憋屈。

    凭什么殷恪可以毫不在意两人之间的感情,就这么轻飘飘地和他说谈什么。凭什么自己一直以来这么看重的感情,都是源于他和谢行之相似的长相。

    他一点都不会难过的吗?或者说,这么长时间,他看着谢云初捧给他的一片真心,从来不会感觉到一愧疚吗?

    谢云初自然是想不到,谢行之能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巧合,巧合到好像真的一样。

    他只是傻乎乎地相信了自己的所见,想要一个解释罢了。

    可是殷恪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我没有不告而别……”谢云初还是开口,只是嗓音很闷,“我……”

    殷恪把手机放在了谢云初眼皮底下,他没给谢云初备注,这人此时又把id改成了Itial。

    他算是发现了,谢云初不开心就喜欢改id,就是不知道改这个id,对谢云初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直截了当地点开对话框,放在谢云初面前:“你自己看。”

    谢云初心虚地移开眼睛。这段时间,他们照常地说早安晚安,几乎看不出一点问题。

    “这……我那时候还没生气。”谢云初捂上了眼睛,死活都不看手机屏幕。

    他心里头全是介意,又说不出口,被这么堵了一下,气得心脏都闷疼。

    “你又不需要我,我们还在一起有什么劲。”

    殷恪从来没听说过,谈恋爱是要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利益的。他一直以恋爱的态度对待谢云初,是以从来不要他的资源。

    这人却这么在意这件事。

    他一直以来都顺着谢云初的心情,理解对方想法总很少爷气,也从来不说什么。

    可谢云初实在太过内耗了一点,连这种小事都会让他难过。

    他不耐烦了起来,抿了抿唇,棕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眼尾的泪痣灼灼:“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如果他有什么资源都靠谢云初的话,这就不叫谈恋爱了。

    他并不希望谢云初是自己的金主,哪怕他很多次开这样的玩笑,从心底,他还是把谢云初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的。

    而不是所谓的金主。

    “可是你这么优秀,你什么都不靠我。”谢云初的手指微曲,指甲陷进肉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殷恪越来越远了。

    有什么好谈的呢?

    “我不需要靠你,谢云初。”殷恪道,“我所有的资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并不需要靠你什么。”

    他这话本意是给谢云初解释清楚,可却真正伤了少爷的心。

    “你宁愿喝酒喝到胃出血,你也不愿意依靠我,从我这里拿资源,就这么不堪吗?”

    他不想和殷恪提谢行之的事,他怕自己一提,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真回不去了。

    “不是不堪。”殷恪简直要怕了他,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他才能听懂,“谢云初,你要明白,不掺杂利益的感情,才是最纯粹的。”

    “可是你要了谢行之的资源,要了他的钱。”谢云初伸出手,紧紧握住殷恪的手腕,眼睛倔强,“你不要我的。”

    殷恪无奈。

    谢云初好像是那种和兄弟抢糖吃的幼稚园小孩,少一个糖都不行,跟谁都要比。

    “我和他是利益交换,我不喜欢他。”殷恪简明扼要地说完,摸了摸咕叽的头,神色软了下来,他还是舍不得看谢云初纠结。

    “你不喜欢他,……”谢云初声线发哑,说不下去了。

    他要说什么呢?

    说你不喜欢,你为什么还留着他的照片,说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和他有来往?

    说你和他以前没有故事,为什么谢行之这么执拗地爱着你?

    他该怎么说呢?怎么说都说不明白,怎么说都不合适。

    “殷恪,你喜欢我的吧?”谢云初的眼睛盯着对方的,他不是第一次注视殷恪的眼睛,却是第一次,这么不开心地看着他。

    每个人离间他们的感情,谢云初总是骄傲:“殷恪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相信酒酒。”或者说“我会问酒酒的,不关你的事。”

    他总是无条件地喜欢殷恪,无条件地爱殷恪,哪怕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为什么会这么相信。

    可是此时此刻,他不确定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怀疑两人这么长时间的感情,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了。

    “我当然喜欢你。”殷恪还是没弄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发了脾气,但依旧好脾气的,用心地回答他。

    谢云初想啊想。

    回忆中殷恪性子冷淡,却从来不曾敷衍过他。

    可他就是介意,好介意,介意殷恪越走越远,自己配不上他,介意殷恪以前和谢行之暧昧,介意殷恪是不是因为谢行之,才这么快爱上自己。

    这些介意,快要把他逼疯了。

    他脆弱的,没有安全感的心脏发烫,眼眶渐渐红了,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我们分手吧。”不知过了多久,谢云初缓缓地开了口,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

    他们彼此,也都该冷静一会了。

    殷恪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剧组待了一个月,就猝不及防收到了这样的冷落,这样的结果。

    他坐直了身体,视线落到谢云初通红的眼眶处,道:“你说什么?”

    谢云初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让他自己想一想。他说不明白,自己是因为谢行之才想分手,还是看到这么卓越的,闪光的殷恪才想到了分手。

    说到底,他还是自卑。

    殷恪现在的事业蒸蒸日上,女友粉越来越多,也确实不适合有一个男朋友了。

    他态度这样的坚决,坚决到殷恪连再问一遍的心情都没了。

    殷恪的眼角起了笑容,表情从来都没有这么鲜活过:“分手,我们在一起过吗?”

    谢云初的大脑空白一片,泪差点飚了出来。

    他再也受不住这样的话,握紧了拳头,兀自回了卧室。

    连看一下殷恪的勇气都没了。

    殷恪遥遥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扇禁闭的门,低头看了一下毫无所觉的咕叽,把猫留给了谢云初,自己离开了。

    第56章 安全感

    谢云初的大脑空白一片, 泪差点飚了出来。

    他再也受不住这样的话,握紧了拳头,兀自回了卧室。

    连看一下殷恪的勇气都没了。

    殷恪遥遥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着那扇禁闭的门,低头看了一下毫无所觉的咕叽, 把猫留给了谢云初, 自己离开了。

    谢云初太反常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今天的话说的七零八落的, 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遇事不决找沈蕴川,殷恪本着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的原则, 给沈蕴川打去了电话。

    对面估计又在和男朋友腻歪, 隔了好几分钟才接了电话:“怎么了殷恪。”

    “谢云初跟我提了分手。”

    他和楚言时分手, 谢云初都不可能和殷恪分手,就他这副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得发生了什么少爷才能说分手。

    沈蕴川给吓清醒了,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好像不确定:“你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干没干什么, 或者谢云初干没干什么。”

    殷恪这段时间都泡在剧组里,哪有时间干什么坏事,至于谢云初,谢云初干没干什么?

    谢云初能干什么。殷恪回忆了一下,自己并没有这段记忆。

    沈蕴川却道他是个笨蛋:“谢行之为什么突然进了监狱, 一定和谢云初有关啊。没有谢二的主导,谁敢把谢家搞成现在这样?”

    或许是和谢云初在一起久了,殷恪的关注点也变清奇了:“谢家现在什么样?”

    沈蕴川只和他说过谢行之母子被抓了, 却没说过谢家的现状。

    “谢家早就毁了,负债累累, 除了谢云初手底的公司,全都用来还债了,连祖宅都卖了。”

    “这是谢云初的手笔?”殷恪意外,那个在他面前软包子一样的少爷,居然有这样的魄力。

    谢家和他一荣俱荣,他竟是毫不犹豫地对谢家下了手。

    “不是,你关注点怎么和谢云初一样清奇……”沈蕴川真真切切无语了,他翻了个白眼,反正殷恪看不见,索性又翻了一个,“谢行之肯定干了什么啊,不然为什么以前谢二顾及兄弟情义不动手,偏偏现在动手了——这个我建议你去问朱助理。”

    朱助理是谢云初的身边人,虽说以前衷心谢行之,但自从意识到谢云初才是给她发工资的人之后,就老老实实效忠谢云初了。

    “……”殷恪沉默了一下,想起了那张照片,和那封信。

    谢行之说要在谢云初面前混淆视听,造谣生事,他那会认为谢云初不会相信这些,把信纸和照片都撕碎了扔了。

    谢云初不是事多的人,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决定了这个。

    他这种人,遇到什么事一般都自己藏着,有什么想法也不说,等着外人猜。

    外人要是猜到了,他就乖乖巧巧抖一抖毛,外人要是猜不到,他就自个舔尾巴,难受了一阵,就假装忘记了。

    除了谢行之又跑到了谢云初眼前编造了什么。可殷恪又不认为谢云初凭此就会贸然提分手。

    谢云初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也了解殷恪。

    殷恪这种人,看似性情冷淡,实际上说一不二,很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作。

    如果不是让他难受极了的事,谢云初是不会随随便便提分手的。

    会不会是,他看到了什么?

    谢行之把照片也寄给了谢云初?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殷恪的大脑里打起了架,吵得他不知所措。

    朱助理恰时给他打了电话——其实殷恪没存朱助理的电话,接听了之后才能听出来女人的身份。

    “您和小谢总分手了?”

    朱助理是什么人啊,谢云初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殷恪皱了下眉头,对她这副直来直往的样子表示了抗拒:“这好像是我们的私事吧。”

    社畜朱助理异常崩溃,闭上了眼睛,痛苦道:“可是谢总已经连续加班了半个月了,我想放假。”

    殷恪:“……”

    看不出来,谢云初内里还藏着霸总的心。

    “谢云初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殷恪停顿了一会,问出声来。

    “这倒没有,谢总已经不正常半个月了。”朱助理语气依旧板正,内心却风波迭起,心说还不是你们见完面之后,谢总就抽风一样,带着公司上下加班。

    她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

    “什么?”殷恪敏感地捕捉到了朱助理话里的重要信息,追问道,“我和他见过面?他去过剧组?”

    “他跟您见得面,又不带上我们,我哪里知道。”朱助理撇撇嘴,不太开心。

    语气都差劲了起来。

    “什么时候,”殷恪的心如明镜一般,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就半个月前啊。”朱助理随口道,“大概两周前吧,他自己开车去了一趟隔壁市。”

    殷恪猛然想起半个月前,自己看信的时候,门口传来的动静。

    那会他以为是风,没追过去,这现在看来,谢云初竟然去了隔壁市。

    朱助理想起了什么,又说:“月初他拍了一个几百万的戒指,后来我问他,他还说找不到了。”

    殷恪的心底了然一片。

    谢行之,你可真阴啊。

    谢行之再阴,也把自己阴进了监狱里,殷恪和他没什么关系,也探视不了。

    他给谢云初发了信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显示在屏幕上,他被拉黑了。

    殷恪一边感叹这少爷动作真是迅速,一边就把这事搁置了。

    过了两天,陈俊坤导演在群里发了张照片,是一枚戒指,上头点缀着碎钻,似钻戒,却又素得很。

    “谁戒指丢了。”

    殷恪随手把图片转给沈蕴川,让他查查这是不是谢云初扔掉的戒指。沈蕴川从善如流地查了,又从善如流地告诉了殷恪。

    当晚,殷恪就拿到了戒指。

    戒指的做工漂亮,却实在不像几百万的身价——但就算不像,也是扎扎实实花了几百万拍下来的,谢云初说扔就扔,也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这件事以后很多天,殷恪一直很忙,《华妆》的综艺,《逢春》的宣发,一切的事情堆下来,时光已然摸到了夏天的尾巴,遥遥地走向了秋天。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逐星》虽投资不多,但质量远超绝大部分网剧,投资方顺势把《逐星》送上了国内最大的网剧奖项金锋的海选名单。

    跑综艺,跑现场,跑商务。

    最后《逐星》意料之中夺得了金锋的最佳网络剧奖。反倒是林逐星,只获得了一个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这都是后话了。

    一晃又是一个月没和谢云初见面。

    《长安诺》是个电影本,背景是在千百年前的长安,以大唐皇帝李治和武则天的感情为锚点,讲述了当时时期大小人物的爱情。

    说是电影,但不恢弘,甚至显得有几分平淡。

    叶诗雨和殷恪饰演的分别是唐朝的公主,和一个外貌秀美的文臣。两人的身份都是陈导架空乱造的——陈导这人主打的胡编的才能叫爱情,对现实的爱情一点都不相信。

    自从殷红叶因为感情退圈了之后,他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殷恪拍戏的时候还问他:“那您和家属呢?”

    陈导愣了一下,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我才不爱她,凑伙过罢了。”

    众演员笑开,也都心照不宣地不揭他的短。

    电影播出的很顺利,由于前期宣传不够,也没什么预热,预约票房并不好看。

    但出乎意料的是,从第一天开始口碑就直线上升,到了第二天,票房已经过亿。营销跟上的结果就是,票房每天都在直线上升,殷恪和叶诗雨等主演的咖位也随之直线上升。

    叶诗雨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而殷恪,也成功从三线小明星成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资源拿到手软的一线。

    这段时间里,谢云初从来没有找过他,一次都没有。

    电影播出以后,除了陈导通知他过段时间电影有个发布会之外,殷恪就闲了下来。他终于有机会去找谢云初。

    可是这人不是泡在公司就是窝在家里,殷恪给他打电话只是不接,不接几次就是拉黑。他也实在见不到对方的面。

    终于有一天,他堵在谢云初的门口。遇上了对方的人。

    谢云初眼底下的黑眼圈很重,像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又像是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看到他之后,谢云初的眼睛先是微微一亮,紧接着迅速地暗淡下来,掩盖住了眉间欣喜。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很嘶哑,怀里还抱着几本合同,短短的几天,就已经足够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少爷,变成如今这副精英模样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殷恪身子靠着们,不让他进门,眉眼垂下来,楼梯道的光微弱,打在他脸上,显得美好又温柔。

    谢云初从来没见过殷恪这样的表情,可是他没想明白。

    说他作也好,说他不讲理也罢,他就是难过。

    他可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少爷,要一份干干净净,平平等等的爱情又怎么了呢。

    “你走吧,让我自己想想。”谢云初开口就是赶客,绕开殷恪的身子,手指碰上了指纹锁,直接打开了。

    “我们谈谈。”殷恪还是一如既往的话,一如既往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上心。

    谢云初头疼了起来,抬头看向心上人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语气痛苦又无奈,仿佛是被谁欺负了一样,鼻头都红了:“殷恪,我不想跟你谈,你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又怎么了呢?”

    “休息一段时间?”殷恪微微笑了起来,“两个月了,我们两个月没见面,你还没有想清楚吗?《长安诺》都播了快半个月了。”

    谢云初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自己和殷恪已经57天没见面了,他当然知道长安诺已经播出了14天。

    可是这又如何呢,哪怕他手里有十四张《长安诺》的电影票根,哪怕他无数次坐在台下,或包场,或湮于喧嚣人群。

    他依旧只是万千人喜欢殷恪的人里,不出彩的那个。

    就像他从小介意谢行之的存在,最后依旧只能妥协。他这辈子活得,一直也就是妥协二字罢了。

    别的不说,就他埋藏于心底的自卑,永远说不明白的自苦,都预示着他和殷恪之间,总会有吵不完的架。

    更何况,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谢行之,他这个遭瘟的怂货,居然没有勇气去问殷恪谢行之的事。

    他没有安全感,却又怂成这副模样。

    谢云初以前高高在上当个少爷的时候,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感情作成这样。

    他不说话。

    第57章 凌乱

    他不说话, 殷恪也不惯着他。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殷恪垂眸敛目,眉眼冷淡着,逼着他说话。

    谢云初不想问。他倔强地盯殷恪的眉眼, 像是要把这幅容貌画进心里,他这几天瘦了不少, 细瘦的腕骨蹭上了殷恪的脖颈, 手指搭在了他的脸上:“我不想问。”

    他还没想好。

    殷恪侧开了身子,避开了他的碰触。谢云初一阵失落, 感觉自己最近变了实在很多,都不太像自己了。

    “你连碰, 都不让我碰了吗?”

    殷恪几乎要笑出声来, 不明白谢云初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分手了谢云初, 你想什么呢?”

    “我跟你谈,你不愿意谈,我问你你怎么想,你也不愿意说。”殷恪的眉蹙了起来, 语气近乎是苛责了, 他好像再也不愿意包容敏感的情人,犀利地点出来谢云初的不堪,“你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说,等着别人猜。

    “别人也会累的。”他语气中鲜少有疲惫, 此时此刻,竟真忍不住了,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少爷, “你把感情看得太重,又把别人的感情看得太轻。你凭什么觉得, 别人都不爱你,你对得起别人的爱吗?”

    谢云初被他说得一滞,嗓音哽咽了起来,眼里的倔强加深,眼尾红得像是要滴血:“你就能保证,对我的感情一直都很纯粹吗?”

    他自己早有了答案,却仍旧像一只蜗牛,慢腾腾地伸出触角,其他部分仍然窝在壳里,死活说不出人话。

    “……”殷恪揉了揉眉心,心气又高又急,被他这副三纸无驴的聊天方式堵的说不出话来,他着实也不知道谢云初怎么才能高兴,只好笑了一声,“你连这种问题都能问出来,我看你脑子真的坏了。”

    但凡情侣,最烦的大抵是对方一直质问自己的真心,这副将真心架在火上烤,三番两次逼问的行为太对不起两人的感情。饶是殷恪对谢云初纠结的事情心知肚明,也恼了。

    有什么话不直说,拐弯抹角地绕来绕去,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殷恪深深地看了一眼谢云初,他真的很想,很想让他主动问出口,主动和他谈。如果这样一个简单的误会就能伤害两人的感情,让谢云初没有勇气质问他。

    他不敢想象,自己在演艺圈这么多年,以后也会待很多年,两人的感情能走几年。他想逼谢云初一把。

    逼他坦坦荡荡地接受他的爱,逼他把所有的拐弯抹角都直白地说出口。

    “我脑子就是坏了……”谢云初的嗓音弱了下来,“我不明白自己总是这样想,那样想,钻破牛角也想不明白。”

    想什么呢?有什么好想的。

    他近乎执拗地盯着殷恪看,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的胸口像是堵了几颗碎石子,膈应着,又享受着碎石捻磨的,鲜血淋漓的快意。

    殷恪被他这幅样子整得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等你想问我的时候,自己来问吧。”

    接着毫不留情地转身,再也没给谢云初留一点余光。他失望透顶,又无奈至极。

    一个不被信任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产生。一个充满着缝隙的地基,理应当重新搭建。

    谢云初愣愣的,傻傻地盯着殷恪的背影,眼里泪水潺潺,伸手想要叫住他,却怎么都叫不住。

    如果是谢行之,这个时候会想什么呢?

    没由来的,谢云初想起了那个让他极端厌憎的哥哥。

    谢行之骄傲了一辈子,如果是他面对感情,是不是能做到毫不犹豫地拉住对方,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呢。

    谢云初默默地想,他做不到。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杆天平,一端是自卑,一端是信任。

    他对殷恪的信任从来都是明目张胆毫无保留的,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受到影响。可在谢行之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下,这种信任早已经不知不觉变了质。

    他最怕最怕的事,是自己喜欢的,热爱的,和谢行之扯上了关系。

    一方面,他仰慕敬重谢行之,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尊敬了很多年。另一方面,他自卑,从小到大。

    谢云初总是能看见哥哥的满分试卷,并列在自己刚刚及格的试卷旁边。谢平国要不就是夸赞一番聪慧的哥哥,要不就是打压一番不用功的弟弟。

    谢云初有时候还会想。他莫不天生就是野草,只是偷生在了谢家的门楣,成了贵气十足的谢家二少爷,成了一朵艳艳的牡丹花。

    平日还察觉不到,但凡把他同真正的牡丹种在一起,野草总要显现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他这种自卑平日里看不出来,一有什么要事,就能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如当年谢行之丢他的猫,他没有办法反抗,而如今,他有了本事反抗,思想却再也反抗不了了。

    他不信任任何人,又十足信任殷恪,这两者纠缠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一个少爷,肯把自己的自卑摊给别人看已经是够努力了。

    他偷偷把殷恪拉出了黑名单,整日盯着他的头像看,也不算很忙。

    谢云初其实是个物欲不重的人,一切收梢了之后,反倒不那么累了。

    期间他去监狱探望了一下谢行之,对方看他只有一个人,一眼就看出来他和殷恪还在冷战,笑得像个贼眉鼠眼的苍蝇,恶心又惹人嫌厌。

    “我这样,估计要坐很多年。”谢行之攥着电话柄,精神不太正常了,只是微微笑,“我祝你,孤独终老。”

    谢云初不为所动。他的自卑和难过向来只对自己爱的人,他早已对谢行之没有了感情,当然不会因为他而难过:“你活该啊。”

    “你自己的感情还一团乱。”谢行之根本不听他说话,只是一股脑把刀子往他身上插,洋洋得意的样子,让谢云初恨不得闯进去揍他一顿。

    可他还是冷静着,听谢行之讲话。

    “你问殷恪了吗,他到底是更爱你,还是更爱我。”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谢行之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情啊爱啊的,谢云初嘲讽般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你是最理性,最高智商的哥哥,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我才不是你哥。”谢行之的眼里逐渐蓄起了阴郁,“我可不是你哥啊……”

    谢云初看着他这副疯癫的模样,心想这人生境遇真是一高一低,眨眼就变了。

    离开前他遇上了苏梨白,年轻男人憔悴,眼下乌青,不复往日的色彩。

    谢云初瞧着这人像是一夜瘦了十斤,本就瘦的手腕此时显得更加可怜,只有薄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手里拎着一个盒饭,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蛋糕,正和狱警交涉能不能进去探监。

    张牙舞爪的少爷成了落难的小可怜,可苏家并不没落,反而吃了谢家的人血馒头更上一层楼。

    谢云初了然。

    一开始,苏梨白缠着位高权重的谢家掌权人,苏家人乐见其成——反正他们有个继承家业的苏家大小姐。

    而现在谢行之没落了,苏梨白要想继续喜欢,帮衬谢行之,恐怕要和家里做很大的斗争。

    多讽刺啊。看起来最深厚的感情反而一碰就碎,看起来最虚无缥缈的喜欢,倒能坚持这么多年。

    苏梨白斜眼看了他一下,似乎是没认出来谢云初。等到他后知后觉认出来之后,立马伸出了手,拦下了谢云初。

    谢云初看见他细瘦的,惨白的手腕,想起自己和他也是十多年的交情,心念一动,止住了步伐。

    “什么事。”

    “他偷税漏税的钱谢家卖了家产股份全补上了,罚的款也努力补了。”苏梨白的声音很低,沉沉如六月的霜,敛下一双漂亮的含情眼,只卑微如恳求,“还差两百万,我凑不上了,补了就能缓释,甚至可以争取不判,我求求你,看在这么多年他对你还不错的份上…”

    谢云初不为所动,哥哥一词,早就在无声无息中变了意味。

    谢行之做的那些,他没有办法原谅。殷恪也不会原谅。

    “你看在他这么多年,喜欢殷恪这么多年没强迫过殷恪,唯一一次邪念还没有成功的份上。”苏梨白扔了盒饭,手里还捧着那个蛋糕,单手抓着谢云初的手,眼里带了泪。

    他多么痛苦,又多么难过。

    说白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少爷,因为爱情,一头栽进了一个名为谢行之的无底洞里。

    “而且,”苏梨白想起了什么,小心地放下蛋糕,六神无主地攀着谢云初的小臂,抽泣道,“殷恪根本不喜欢他,他从来没把你当过替身,都是谢行之自导自演。”

    他以为说了这些,恢复了两人的感情,谢云初就会帮他。

    真相落地。意料之中。

    谢云初垂下了眸,叹了口气:“我和殷恪之间,不单单是这一个问题。”

    他见不到殷恪就想,一边希望殷恪好,一边又怕他太好,好到哪一天彻底不需要谢云初了。

    谢行之这个麻烦彻底解决了,殷恪再也不用受其困扰,也再也不用对少爷虚与委蛇,对金主总裁们奉承逢迎了。

    “而且我和谢行之没什么好说的,你去求殷恪吧,他原谅了,我就给你钱。”

    谢行之对他做过什么坏事呢,无非是利用了他的感情,扔了他的猫,总是管教训诫他,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

    不面对的时候谢云初没那么纠结,真到苏梨白求到他头上了之后,他反而犹豫了。

    那毕竟是他叫了很多年哥哥的人。

    谢行之真正对不起的人,从来都是殷恪,只有殷恪才配说原谅。

    第58章 公开

    苏梨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眉眼里纠结,不情愿和抗拒交融在一起,最后露出了一个妥协般的微笑:“好。”

    他于是擦过谢云初的肩膀, 手里拎着那个做工精致漂亮的蛋糕,长睫敛下来。

    苏梨白是很漂亮的, 长相温柔又亲和, 偏生性格偏执乖张,一晃就喜欢了这么些年。为了谢行之, 失去了自我。

    这种感情荒谬可怕,可是谁又能说, 自己不希望有这么一个人, 一直坚持不懈的, 努力地爱自己呢?

    毕竟,他从来没做出任何伤害谢行之的事情,反而一直是谢行之冷落他,污蔑他, 伤害他。

    不论贫穷还是富有, 不论健康还是疾病。不论误会亦或是伤害,他总是跟在谢行之的身后,不体面又任性。

    谢云初盯着他单薄的背影,手指微微曲起,大抵不会理解,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毫无保留地付出爱。

    身后的看守所低矮神秘。身前有康庄大道,一望无际。

    他的心里一阵空落,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殷恪来。

    不知道, 他是否也在为两人的感情难过呢。

    难过是不可能难过的,殷恪对两人的感情自信且坚定, 并不会因为谢云初的犹豫而动摇,更何况,他也没时间难过。对付完谢行之,谢云初自己倒是闲了,大明星还在跑各种商务,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殷恪又不是那种积极进取的事业狂,过满则亏,忙得没天没地赶飞机的时候,也无数次回想过当年那段没工作的时间。

    他这一忙,就忙到了国庆。《长安诺》的发布会也随着热度的上升应时而开。比起以前在《逐星》发布会坐在角落的悲惨待遇,这次主演总算能坐到了c位。

    五彩斑斓的灯光四散着打到殷恪和叶诗雨的脸上,两人升咖之后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记者,这么大的场面,殷恪还算冷静,叶大小姐已经激动到遏制不住表情了。

    “你说,”叶诗雨双手搭在下巴上,拿亮晶晶的眼睛朝殷恪的方向看,“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接戏接到手软了。”

    殷恪微微开口:“你可别什么戏都接,把自己累着了,还吃力不讨好。”

    叶诗雨这人耳根子软,能把殷红叶的一点恩情记这么长时间,自然也能把别人的小恩小惠记很久。以前不算火的时候还好,别人不找她演戏,现在火了,估计要不少阿猫阿狗上赶着讨人嫌。

    叶诗雨听出来殷恪的话外音,拍了他一巴掌,单手托着腮,仍旧看他。

    “对了,你出道这么多年,也没谈个女朋友?”她总像个姐姐,没话找话一般,要点殷恪的私事。

    “……”殷恪弯唇,想到了谢云初那副乖巧的样子,又突然敛下了笑容。

    乖不乖巧倒是其次,又笨又迟钝才是谢云初的本色。到现在还没把他拉出黑名单,也能憋住不来找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殷恪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高价的戒指,视线温凉沉静,脸上的绒毛都肉眼可见。

    “我没有女朋友。”他笑了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记者都准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叶诗雨没听出来他在转移话题,“哦”了一声,跟着殷恪一前一后坐到了c位。

    场上的气氛热闹非凡,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挤上来,生怕少问了一个问题。

    关于《长安诺》的问题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问不出什么新意,终于,记者们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开始过问了两人的私生活。

    “听说您的母亲是殷老师,真的吗?”女记者往前递着话筒,几乎要怼到殷恪的脸上。

    他默不作声地后仰了一点,棕色的眸里并没有类似于冒犯的情绪:“抱歉,这是《长安诺》的发布会,请不要谈和《长安诺》无关的事。”

    媒体和狗仔把他扒了干干净净,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是他实在不希望,自己的私事被舞到明面上。

    记者却不依不饶,女记者被挤下去了,还有更多的记者涌上来。

    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的人便肆无忌惮了起来,《长安诺》讲的什么,演员有什么话,网上的营销号铺天盖地地讨论了有一个月,网友们早就不感兴趣了。

    他们感兴趣的,只会是主演的私生活。

    “听闻您之前和谢行之有一段感情,为了他连续两年没演戏,是真的假的?”激动的男记者把话筒递了上去,姿态似是逼迫,有一种殷恪不回答誓不罢休的样子。

    把雪藏传成这样,谢行之也真够滑稽的——还有那群嗑cp的网友,居然也傻乎乎地信了这套说辞!

    “听闻谢行之因为偷税漏税进去了,面对昔日的恋人,您的心情如何呢?”

    场面一度不可控,殷恪一条也不想回答,叶诗雨求救一般看向幕后主持的副导演——陈老今天有个局,没在场。

    副导演看向记者们近乎疯狂的模样,摆了摆手,电影最重要的就是热度,如果能用演员的私生活换取电影的热度,他何乐而不为呢。

    叶诗雨终于皱了眉,她平日性格就不是好相与的,当即险些要站起身来,指着鼻子骂那些记者——可惜殷恪拉住了他。

    这个年轻男人,受了这么多人的咄咄相逼,却依旧冷静的,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说白了,只要殷恪咬死了话头,不松口,这些话题终究也只是谣言,等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就散了,没人记得了。根本不需要她一个姑娘冒险出头。

    发布会的桌子颤颤巍巍地晃起来,看起来质量不太好的样子。殷恪嫌厌一般撤开手,眉眼散了温柔,里头尽是抵触:“我不会回答和《长安诺》无关的任何问题。”

    记者们却仍旧不放过他,继续追问道,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好像问了,就是把谣言传出去了,只要他不回答,就是默认,就是真的。

    “对了,听说谢家小少爷是您的忠实粉丝,您对此怎么看?”

    提到别人就算了,那些人都和殷恪没有关系,可提谢云初不行。

    叶诗雨能清楚地感受到,身边的青年气场变了。他周身的冷静持重分明还在,整个人却像裹上了一层冰。

    很薄,只有靠他很近才能略有察觉。

    这个谢家小少爷,果然在他心里很重要啊。当时在综艺的时候,她居然没看出来,也是棋差一招。

    她无声地拉了一下殷恪的袖子,有点担心他任性。殷恪却没理会他,微微抬了眼,视线落到了问出这个问题的记者身上。

    记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浑身一凉,有些心虚的闭了眼睛,很快又睁开,“当时你们综艺的互动也很甜,不少人都嗑你们呢。”

    这场发布会是实时直播,记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谢云初也在看着这一幕,她手边放着一盘瓜子,正随意地躺着。

    听到这个问题,他心下一惊,心里头却产生了一点微妙的阴暗。咕叽在沙发上舔着爪子,谈定地看着谢云初。

    殷恪总在逼他,终于有人能逼殷恪一把了。

    “嗑cp的自愿,都可以,”殷恪笑了起来,眼底却没多少笑容,“但我早就有了一位,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叶诗雨下巴掉了。

    许百惠正盯着手机屏幕看,打算找人解决一下这场闹剧,就听见殷恪说了这句话。经纪人的心猛然提起来,几乎吊着一口气,要被自己家的明星气死。

    她飞快地联系公司的公关,妄图在热搜登顶之前控制住这一切。

    谢云初瓜子掉了。

    没有一个明星像殷恪这样,还没稳住咖位,死忠粉都没有几个,就自己把自己的感情经历摊开给众人看的。

    “我不想骗大家。”殷恪顿声,眼里的笑意浓郁得仿佛化不开,不知是对着粉丝,还是对着谁。他如释重负地摊了摊手,头一次笑的这么狡黠。

    叶诗雨偷偷谈了几段恋爱,也从来没把恋情舞到粉丝面前,至于许百惠,她手底下的明星从来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胆子大的。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小青年刚刚签约公司,不怎么说话。却在意识到《逐星》播不了的时候,温和沉静地对她说:

    “许姐,我不需要很多钱,我想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爱我的人。”

    她又想起在医院的时候,青年遇到粉丝,身上透露出来的藏都藏不住的惊喜。

    他不是在给谢云初名分,而是在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粉丝。

    叽歪什么呢,许百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继续抓狂,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公关啊。

    殷恪自己冲动归冲动,给她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她打开手机,打算给殷恪打电话,就发现殷恪的消息被挤到了最低端。

    那红点还没人点,孤零零的,点进去只有一条消息。

    “我打算在发布会的时候公开谢云初,趁着还没有彻底火。我不需要太大的热度,安安心心演戏就够了。”

    感情不是冲动,是早就禀奏过了!

    另一边,谢云初默默捡起了自己的瓜子壳,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现在有点后悔,无比后悔没看住殷恪,无比后悔和他叽叽歪歪地吵那么多架。

    殷恪这么稳重冷静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公开了自己的恋情呢!

    他的胸膛鼓噪激动,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也说不清是开心还是担忧占了上风。

    谢云初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和殷恪的聊天框,默默把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几乎不带犹豫的,把电话打给了他。

    殷恪的电话已经炸了,根本接不到他的信息响了半天,终于自动挂了。

    谢云初起身,摸起沙发上的车钥匙,开车去了现场。

    第59章 和好

    舆论热搜炸不炸的和殷恪也没有了关系——反正事都做完了, 也找补不了太多。只能祈祷公关多出点力,给这哥立一个过得去的形象。

    出乎许百惠意料的是,殷恪长得极好, 这段时间的营销话题基本都是他的脸,这样的营销方式很招女友粉。可他居然有不少事业粉。

    在殷恪官宣恋情之后, 他的微博粉丝也只是掉了几万, 甚至没有涨得快。

    也是。许百惠叹了口气,殷恪啊, 比任何人都要用心,而且或许是因为他妈妈的缘故, 他看似冷情冷性, 实际上最是多情, 演技也是圈内少有的好。

    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事业粉呢。他的脸掩盖住了他的优秀,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毕业于R大, 是被陈导肯定过的演技, 凭自己努力拿到了《华妆》的角色。

    她于是不再打电话,遥遥看了一眼台下的殷恪,随他去了。

    殷恪逃也似的从发布会的现场溜出来,身后还跟着状况之外的叶诗雨。

    叶诗雨这人,若说演技三分, 八卦的心足有九分,在台上听殷恪胡扯听不出什么,一到台下, 她的八卦心就扑通扑通地活了。

    她蹭一下殷恪的衣服,暧昧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是那个小少爷吗?”

    殷恪摆了摆手, 侧身避开姑娘的触碰,笑了起来:“随便了,是谁都随便。”

    他余光已经看见少爷的踪影了,声音不轻不重,眉眼敛着,近乎有种私藏的温柔了。

    他的头发依旧过耳,碎发被微风吹得扬起来,眼尾的泪痣漾着光。

    这是节目组的场地,空旷无人,谢云初不知从哪个角落飞奔出来,一团看不清形状的人影一头栽进了殷恪怀里。

    此时恰时深秋,毛衣领搡得脖子微痒,衬着人的声音闷闷:“不能随便。”

    谢云初抬眸,眼里情绪很杂,殷恪却仍能敏锐地捕捉到,里头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他吸了吸鼻子,又重复了一声:“不能随便。”

    叶诗雨嘴巴微微张成了一个o型,眼神飘到了小情侣身上,识时务地溜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头。

    殷恪的视线和叶诗雨对上,叶诗雨心虚了一阵,摸了摸鼻子,飞快地逃了。

    走之前还不忘帮两人关上大开的后门。

    叶诗雨走了,殷恪不用给谢云初面子了,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拥抱。

    谢云初愣着,呆在了原地。

    “你怎么……”他喃喃,语气很不确定,充满着深深失落。

    “我们之间还没谈好呢,”殷恪双手虚搭在他的肩膀上,后背微收,拿一双好看的琥珀般的棕眸盯着谢云初看。

    “我想共度一生的人,绝不会是懦弱,自卑,喜欢给自己贴标签的人。

    “而是张扬乐观,积极向上的谢家二少爷。”殷恪垂下眼,不再看他,思绪仿佛还在,又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

    谢云初的心情一颤,殷恪的手腕精瘦有力,语气罕见得铿锵,温柔又有力量。

    可惜谢云初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苏梨白就匆匆地赶了过来。

    殷恪和苏梨白很久没见面了,他几乎要认不出来对面风尘仆仆的男人。

    他瘦多了,周身像是只剩下了骨架,一副苦相,眼底的乌青深郁,就像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一样了。

    殷恪不知道苏梨白怎么会莫名找上来,松开了搭着谢云初肩膀的手,视线落在了苏梨白身上。

    “殷恪……”他似乎是难以启齿,又像是没好好休息,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说两个字都要皱一下眉。

    天之骄子的少爷此刻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却为了曾经的主人,能放下一切自尊心。

    殷恪一下了然了,他偏头和谢云初咬耳朵:“他是不是想救谢行之。”

    他们在聊什么,苏梨白心知肚明,放在以往,他定然是盛气凌人地翻白眼,毫不收敛,得罪所有人都无所谓。

    可这次,苏大少爷罕见得后退了一步,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他求过你了吧。”殷恪的视线依旧没从苏梨白身上离开,嗓音懒怠,话却是对着谢云初说的。

    谢云初坦坦荡荡:“罚金缺两百万,来求我原谅,让我帮忙,我拒绝了。”

    “拒绝,”殷恪了解谢云初的性格,不拖泥带水的,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你确定是拒绝?”

    “……”谢云初没办法,默默翻了个弧度很小的白眼,偷摸往殷恪那边靠了两步。

    殷恪看在眼里,却没拦他,掩下了眼里的笑意:“说吧,”

    他的声音还是很舒朗,像是盛满了少年气,又因为周身的气质,显现出一点冷感来,“他为什么来找我。”

    谢云初一阵沉默,足有一分钟没说话。就在殷恪失去耐心,打算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少爷闷闷出了声。

    “我说不清我恨不恨谢行之,苏梨白来求我,我心软了。”他的视线也落到了纤瘦的青年身上,叹了口气,“毕竟这么多年,他确实没苛待我。”

    殷恪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谢云初又要重蹈覆辙。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都比较复杂,漠不关心的父亲,没有存在感的继母,和苛刻威严的哥哥。

    “他没苛待你?他用命令的语气让你去做什么的时候,扔掉你的猫的时候,甚至,□□你的时候……”殷恪拽着谢云初的衣领,往自己身前一拉,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这不叫苛待,什么叫苛待。”

    谢云初无忧无虑地长到这么大,谢行之的功劳要占一半——他严苛地要求弟弟,掌管弟弟的生活,冷漠严肃,却从来没有切实地伤害过谢云初。

    他那颗优柔寡断的心里,却总隐约地奢求,谢行之有一瞬间是真把自己当过弟弟。

    因此他恨不起来。他对谢行之最大的怨恨,是来自于他对殷恪做的种种行径,令人恶心又不齿。

    可这些怨憎,也随着谢家的破产,仿佛烟消云散了。

    看出他的发呆,殷恪冷冷地扫了一下立于阶下的苏梨白。

    “你现在和苏梨白有什么两样。”他的嗓音冷淡,“苏梨白现在,就像是被锁链束缚的傻子,一门心思去爱谢行之。”

    “谢行之对他怎么样,你也清楚。”毛衣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殷恪重新扣好,把类比继续了下去。

    “谢行之对你怎么样,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或许是旁观者清,殷恪在兄弟俩的相处中,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任何温情,只是训诫,强迫,以及十足恶意的竞争。

    到底是哪一点值得谢云初去留恋,去心软的?他心这么软,为什么一遇到两人的感情,就拗得像山间斜立的松,任大风刮过也坚决执拗到底,死都不松口。

    他心里头不平衡起来,语气也恶意十足,他攥着谢云初的手腕,冷嗖嗖的目光却落在了苏梨白身上,“如果你求到我这里,我只能说,我不会原谅他。”

    谢云初的本意是想让殷恪帮他选择,此时殷恪说出了答案,他感觉周身都松懈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这场闹剧全都是源于自己的懦弱和胆怯——在殷恪说出不原谅的时候,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他凭空生出了浓重的快意来。原来他的的确确,是憎恶谢行之的。

    看吧,谢行之,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没人愿意救你。

    谢云初倏然有些惆怅,又有些难过,眉眼微垂着,嗓音沙哑像秋天的风。刮过梧桐叶,溜过百花丛,簌簌沙沙。

    “你走吧,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回苏家吧,谢行之不值得。”他说。

    苏梨白大概也累了,并不过多纠缠,脱力般垂下了头,整个人像一具行尸走肉的死尸,他摇了摇头:“行之哥,也没有那么坏啊。”

    殷恪面无表情地想:这群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公子哥,一个比一个没救。

    解决了苏梨白的事,就该解决两人之间的事了。

    可惜殷恪并不如谢云初的愿,并不着急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放才苏梨白的到来在殷恪意料之外,他闭上了眼睛,压下了心底的莫名其妙。

    “谢行之对你好,像亲哥哥,你以为是为什么?”殷恪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说开他心情不好,“你是不是傻啊谢云初。

    “你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不讨好你讨好谁?”殷恪撇开视线,不去看谢云初的脸,“我真没见过一个人,像你这么会自我打压的。”

    整天脑子里想来想去,也就是富家少爷太闲了没事干,不然怎么能把清清楚楚的感情搞得乱七八糟。

    谢云初被他说的一懵,忐忑不安地垂下头,像个惊慌失措的兔子,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你骗自己说谢行之爱护你,骗了自己那么多遍,你怎么就不会骗自己我爱你呢?”殷恪看到他这副模样,不耐烦了。

    他是情绪异常稳定的人,很少被人惹得这么不开心,谢云初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有能耐了。

    这话有点绕,谢云初慢腾腾地反应过来,殷恪好像在跟他解释。

    他的喉咙压上了哽咽,三两步跨上了台阶,紧紧跟在殷恪身后,嗓音依旧沙哑,却执着的想证明什么:“我相信你的,我相信你殷恪。”

    “你算什么,我不缺钱不缺人,”殷恪冷嘲热讽道,“你去心疼你进监狱的哥吧,别来这讨我的嫌。”

    谢云初走上前去,试探的,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腰间,摇了摇头:“对不起啊,是我自己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