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日

    殷恪骂谢行之的时候尚有些犹豫, 骂完了之后,却感觉神清气爽。

    对啊,他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他垂下眼, 薄薄眼皮能隐约看到血丝,神情莫测。

    于谢云初, 谢行之的态度很明确, 如果谢云初执意进入谢家公司的话,他必定不会让谢云初好过;于他自己, 谢行之都雪藏他两年了,殷恪想, 他也只会这一招了。

    所以撕不撕破脸, 好像也并没什么区别。

    殷恪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锋芒此时锐利地伸出了尖刺, 冰冷而生人勿近,刺得谢行之脸色瞬间铁青。

    他心中一阵难过,却很快被愤怒蚕食了理智,猛得一拍桌子, 震得桌子上的玻璃杯哐啷倒了好几个, 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奏出了一曲吵闹的小调。

    楚言玉一压谢行之的手腕,语气轻缓讥讽,谢行之几乎能从他那双漂亮的黑曜石眼睛里瞧出一点高高在上的轻蔑来。

    “你跟一个小明星计较什么,追人也不是这么追的。”他眼里的瞧不起不知道是对着谁, 谢行之却总觉得刺眼。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楚家的少爷,心狠手辣,利益至上, T市没几个人在他手上能讨到好。

    只不过大家族合作,楚谢两家也总有避不开的利益往来, 被迫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殷先生。”楚言玉松开摁着谢行之的手,一个一个把震倒的玻璃杯扶起来,一副温柔模样,连说话都是慢腔细语的,温润得很,“云初胜任不了这份工作的,你劝他放弃吧。全T市所有的权贵,现在只认谢行之。”

    现在只认谢行之。

    多么轻飘飘的语气,多么淡定的表情。

    殷恪一撩眼皮转过了身,表情冷淡轻松,没受任何影响:“你也如此吗。”

    他相信,以楚言玉的城府,对谢行之的了解只会比他更深。

    楚言玉扫了一眼谢行之,显然没打算怎么给合作伙伴面子,笑得眼角嘴唇都微颤了起来,长睫就像柔软的蝶羽,在下眼睑打下一片寂寥的阴影:“那得看谁给的多了。”

    “这不就对了。”殷恪学着对方的讥讽,嘴唇微勾起,视线打在楚言玉扶着玻璃杯的手上,“权贵们认的是钱。”

    他分明在对着楚言玉说话,谢行之却觉得无比膈应。

    他烦躁地扯了扯西装领带,知道殷恪是在暗讽自己,气得左手握紧了拳,差点要再次砸到玻璃茶几上。

    谢行之,谢家的继子,毕业于国内最高学府T大,优秀卓越。这么多年千娇万宠,叱咤风云,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

    包括谢云初。

    对了,谢云初也是,遇到殷恪之后就好像失去神智一样,再也不听话了。

    除了明面上和谢家没有亲缘关系,这么多年以来,他有哪个地方做的不好?

    谢行之突然站起身,一把拽过殷恪的衣领,死死地往自己身前扯。殷恪看起来单薄修长,身上的力气可不小,并不任凭他抓,只是神色阴鸷地扣住了谢行之青筋毕露的手。

    苏梨白惊慌失措地双手扶着谢行之的手臂,转而冷冷地盯着殷恪,嘴唇翕动:“你有病吗?”

    “……”见谢行之发疯,殷恪反倒有种乐见其成的感觉,苏梨白这么多年对他的敌意和不待见居然源于这么个人。

    他用力一拽谢行之的手,抚平了自己皱巴巴的衣领,丢下罕见失态的谢行之,扬长而去。

    殷恪的心底微微升起了快感,他今晚并没有说什么,却把谢行之残缺的微弱的自尊都丢在了地上,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这种快感结束之后,丝丝密密的后怕从后心袭来,他倏然有些许恐慌。

    再不济,谢行之也是现在谢家的管理层,随便再封他两个综艺三部剧也都轻轻松松。

    殷恪正想着,手机电话响了。

    是谢云初,他的心放下了一半。

    其实除了许百惠和谢云初,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沈蕴川一般也就只是给他发信息。

    殷恪不知怎么心有点虚,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等了半分钟才接听了电话。

    谢云初在那头问他今晚吃什么,殷恪淡声说随便。今天晚上和苏梨白吃晚饭,他并没有提前跟谢云初说。

    殷恪自己也知道,这次和苏梨白一起吃饭,估计落不了什么好结果,只是没想到苏梨白是为了谢行之约他。

    而谢行之,居然是让他去劝谢云初放弃参与公司的管理,实在也是挺好笑的。

    他没说不回家吃晚饭,谢云初便会等着他——反正两人作息也都不算健康,八九点吃饭都是照常的事。

    “煮点粥喝吧,胃有点疼。”他不经意间略带了撒娇,瞎编了一个理由,放软了语气,“我还得半个多小时到家,不着急。”

    “累不累。”谢云初自然是不着急,他带着耳机,手指飞快地敲击着电脑键盘,在准备和楚氏的合作,“我和楚氏的合作谈成了。”

    楚言玉白天莫名其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楚氏可以吃亏,但以后等谢云初掌了权,至少得把这一个亿吐回去。

    这种大饼谢云初是不介意画的,当即就答应了。

    “是吗?”殷恪道,今天小陈请假了,他自己开的车,“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买给你吃。”

    他并不关心谢云初和楚氏的合作,也不太想掺和。

    少爷的前路迷茫,唯一的优势就是和谢平国的血缘关系,所有的一切,一个明星并不能帮上忙,谢云初只能自己走。

    而且他不希望,谢云初什么事都和自己说。

    殷恪是一个隐私观念很重的人,他很注重划分自己的领地,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让谢云初住进自己家的原因——他连自己家的猫都不愿意让别人摸。

    甚至于招待客人的茶叶,都是因为自己从来不喝茶。

    后来为什么态度松动了,大概是怕谢云初一个人应酬又出什么事,自己在还能控制一下吧。

    谢云初兴冲冲道:“我想吃陈记!”

    陈记是T市最有名的甜点品牌,价格昂贵,离市中心开车得要一个小时,排队还得排上一个多小时。

    “你就折腾我吧。”殷恪可没那么闲,并不答应,“吃点别的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谢云初语气放松自然,“其他的我都不想吃了,我煮个粥吧。”

    他从沈蕴川那里得知殷恪喜欢吃甜点,专程让朱助理去买了陈记的糕点和蛋糕。

    微醺的夏风吹散了春意,慢慢悠悠地晃过了一年初,此时已经是六月之初。

    他们已经认识三个月了。

    他挂断电话,开始淘米煮粥,一个小时后,馥郁清甜的粥香弥漫在空气中,可殷恪还没到家。

    此时时针已经晃晃悠悠指向了九点五十分。

    岁月悠久,人生漫长,却从来比不上等待。

    已经盛好的粥散了热气,可怜巴巴地窝在饭桌上,殷恪早已经给他发了消息“有点事,晚点到家”。

    可他没想过这么晚。

    谢云初这几天一直很忙,不工作的时候很少熬到十一点以后,十一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头点桌子开始打瞌睡了。

    等到分针即将指向十二点时,他早已趴在饭桌前梦会周公去了。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谢云初平日里并不会给殷恪提过分的要求,都舍不得他忙一下,怎么可能让他花这么久工夫去买陈记的甜品。

    遇事不决找沈蕴川,这二货对各种八卦颜色和讯息十分之了解,殷恪直接甩过去一个电话。

    沈蕴川就像是有备而来,一听他说谢云初要吃陈记的甜品,就“嗷”了一嗓子,装模作样地想了好几分钟,直到殷恪差不多忍无可忍想挂电话的时候。

    楚言时轻喘气夺过了手机:“今天是谢二的生日。”

    “谢谢。”出于礼貌,殷恪道了声谢,这时楚言时突然呻吟出声,沈蕴川又夺回了手机,说了声拜拜就挂断了电话。

    哪怕殷恪看起来一尘不染,在娱乐圈这个染缸里混迹了几年,自然能听出对面在干什么。他脸色青红交加了一分钟,一掉头,任命地去排陈氏的队去了。

    生日一年只过这么一次,还能怎么样呢,高兴最重要。

    得亏陈氏晚上不怎么排队,不一会就买到了新鲜出炉的糕点。可惜蛋糕需要提前定做,殷恪没办法,跑社交软件上找跑腿去另一家买了一个。

    他紧赶慢赶着回家,可算是踩着十一点五十八分的点到了家。

    殷恪的额头沁出微微薄汗,指纹锁应声而落。

    整个客厅安静寂寥,只有微微灯光洒在餐桌上,照着餐桌一旁的人影。

    孤单又寒碜。

    殷恪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抱起谢云初往卧室走,谁知刚走到沙发的地方,谢云初就醒了。

    他一下子把殷恪扑到了沙发上,细软的发埋入殷恪的怀里,嗓音微微发抖:“你怎么才来,差点就……”

    他嘟哝道:“错过我的生日了。”

    殷恪低头看了眼谢云初,又看了看表,温声道:“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秒,生日快乐,金主。”

    谢云初算是发现了,殷恪总喜欢在这种时候跟他玩cosplay,他的牙咬上殷恪漂亮精致的锁骨,留下一个细细的印子。

    “你去哪了?”

    他还困着,并不清醒,嘴唇耍流氓一样,慢慢移动到了殷恪的肩颈和喉结,笨拙缓慢地亲着,一直蹭到了他的下巴,却迟迟不好意思往上去了。

    “去给你买生日蛋糕了。”殷恪摸了一把他的头发,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能看到谢云初微微颤动的长睫,带着潮湿和温驯地撩着殷恪的下眼睑。

    殷恪略低了头,视线恰巧碰到了小少爷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诱惑一般等着他采撷。

    第42章 伤身

    殷恪感觉到了几分燥热, 他缓慢而轻柔地伸过手,捂住了谢云初的眼睛。

    对方的长睫打在他的掌心,带来了一股湿热的潮。

    殷恪垂下头, 嘴唇蹭上了谢云初高挺的鼻梁,慢慢地亲上了他的嘴唇。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暧昧的潮热气滚上眼睑, 慢吞吞地四散了开来。

    咕叽慢条斯理地从猫窝从爬出来,用一双宝石蓝眼睛幽幽看着沙发上交缠的人。

    然后冷艳地扒拉倒了玄关的长颈花瓶, 哐啷啷落了一地碎片。

    谢云初:“……”

    他从殷恪的身上爬起来,摸着黑要开客厅的灯, 一不小心踩到了猫爷的尾巴, 咕叽一蹦三尺高, 又恰巧碰掉了茶几上的玻璃灯。

    一地亮晶晶。

    一室安静。

    殷恪的脸上薄红迅速褪去,坐在沙发上和谢云初大眼瞪小眼,这操蛋的生日可算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地收梢。

    然后谢云初和殷恪都看到了餐桌上彼此买的蛋糕和甜点。

    谢云初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接着很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说了出来:“你这么晚回来, 是为了去买陈记的甜点?”

    他的眼里晶莹, 黑色的杏仁型眼睛微微睁大:“三个多小时,就为了买一个糕点?”

    “我又不爱吃甜食。”他咕哝道,蹲下身捡起碎瓷片,开始收拾咕叽弄乱的一地残骸。

    殷恪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明天让钟点工阿姨收拾就行了, 你想吃蛋糕吗,不想吃我放冷藏。”

    “我可以,先吃你买的吗?”谢云初被他的动作带起身, 笑盈盈道。

    刘妈从来不让他夜里吃东西,这么多年也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吃什么。

    殷恪点点头,看着一地狼藉,又看了看一边舔爪子的咕叽,真想把这长毛的猫祖宗提腿撂门外。

    蛋糕店没给蜡烛,不过也没什么所谓,谢云初二十五岁了,插上蜡烛足足得插二十五根。

    他乖乖坐在餐桌前,殷恪垂眸扫了他一眼,让他去盛粥。

    粥还在电饭煲里温着,谢云初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进了厨房。

    他刚睡醒,还懵着,动作很慢很慢,殷恪看着他的背影走进厨房,动身进了杂物间。

    沈蕴川前些年给殷恪过生日,洋洋洒洒带了一兜蜡烛,到现在还没用完,他找找说不定能找几个。

    生日蛋糕插上蜡烛,才叫体面完整的生日,不是吗?

    谢云初嘴上总是不说,别人安排什么就受着,这种性格,也实在过于温软,容易受伤。

    谢云初盛好了粥,没看见殷恪的影子,摸索到了杂物间。

    对方正巧拿着火机,火苗在黑暗中扑闪,他小心翼翼地试着蜡烛还能不能用。

    蜡烛似乎是泛潮,也可能是烛芯发霉了,怎么都点不燃。

    谢云初的心软了一块,欢喜都快要溢出来,站在门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总是这么容易满足,买一次蛋糕,找一次蜡烛,讲一点温暖柔和的话,安慰一次他的难过,他就能把这些好放在心尖上存储着,一直想着,一直惦记着。

    殷恪如有所感,抬头看他,摇曳的红光映照着他的脸,他那双桃花眼总是不笑,白费了一双含情眼。

    他一边看着,还不忘挨个试手里的细蜡烛,点了一根又一根,却总也点不燃。

    就像他努力拍的那么多场戏,永远状况频出,永远不能火起来。

    蜡烛一根一根地被搁置,他手里的蜡烛越来越少,逐渐只剩下最后一根。

    殷恪叹了口气,略有些遗憾和不信任地扫向手里的蜡烛,嗓音湿哑:“可惜了。”

    火苗蹭的一下窜的很高,着了他手里的蜡烛。

    火焰发着亮,照明了他的眼睛和嘴唇,灼热而有力量,就这么一点一点跳动着,像蓬勃的心脏。

    扑通,扑通。

    黑夜寂寥无声,两人只能听到彼此心脏的跳动声,和外头风鼓噪的声音。

    拂过树叶,拂过人心。

    殷恪点燃了蜡烛,很快地吹灭,走出了杂物间。

    他好像很喜欢揉谢云初的头发,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总仗着身高高上两公分,一揽人的头肩,把人直接拖搂到了餐桌前。

    青年动作利索地插上蜡烛,一弯腰把旁观的猫捞到了餐桌上,给它和谢云初分别带上了生日帽。

    其实细算下来猫主子的生日不是这一天,但他是这天捡到咕叽的,也姑且能算是生日。

    两人一前一后买了蛋糕,反而余下来两个生日帽,一个给猫,一个给铲屎官。

    铲屎官乖巧地把爪子放到桌上,偏头问殷恪:“它也过生日吗?”

    “我两年前捡到的它,一般这时候都会买个蛋糕。”

    也没别的意思,猫是不可能吃蛋糕的,主要是殷恪自己喜欢吃。

    他喜欢吃,会找各种理由买蛋糕吃,给咕叽过生日这个理由也不算奇怪。

    谢云初打了个哈欠,看着生日蛋糕上烛火摇曳,虽然还提着兴趣,很激动地面对这一切,可生物钟早已叫嚣着他困了。

    殷恪看出了他的困倦,坚持让他许愿,把着他的手切好了蛋糕,给他喂了一口,就抱着人上床睡觉了。

    咕叽抖擞了脖子,把头上的生日帽蹭了下来,冷冷注视着陷入深眠的铲屎官,自己也睡了。

    第二天,钟点工阿姨看到了一地的零碎和桌上被生日帽毁了的蛋糕,没说什么,只是暗示了殷恪好几遍下次注意一点。

    “伤身体。”钟点工阿姨是过来人,也并不封建,语气十分暧昧。

    谢云初的脸爆红。

    殷恪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脸红,轻轻蹭了一下谢云初的大拇指,不知怎么来了逗他的兴趣,道:“怎么,你还挺期待?”

    金主自然是期待的,可是殷恪没提,谢云初自己也不好意思说。

    而且他总觉得,他和殷恪现在的关系,很不适合提这些。

    殷恪逗完了这一句也没后文了,《逐星》播出之后,水花不算小,他的微博粉丝都涨了三百多万,平台一直暗示主演们能不能聚在一起开个发布会,利用一下长尾效应。

    这种好事许百惠上赶着同意,推了一个综艺也要让殷恪参加。

    恰逢《天窗》播出,综艺里嘉宾们看了《逐星》的电视剧,虽说剪辑完之后只剩下了片段,反倒更勾起了观众的好奇心。

    作为一部好几年前的片子,《逐星》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完美,但莫名很对观众的口味,热度居然比播出时候的最高热度还高。

    论坛甚至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话题楼。

    平台专门租了一个巨大的场地,把主演们汇聚一堂,进行采访和慰问。

    由于好几年过去了,演员们的咖位发生了变化,那几个主演甚至只有殷恪最糊,最不济也是一个四线明星。

    殷恪再次被安排到了角落的位置。

    可出乎主办方意料的是,直播一开始,弹幕就在指责主办方安排的站位。

    【不是,殷恪不是主演吗?】

    【剧粉,这主办方这么看人下菜碟的吗?】

    不应该是这样啊,主办方慌了,按理来说,像殷恪这样咖位小的明星,几乎是没有粉丝为他打抱不平的,就算有,也绝对不会这么团结一致地抨击主办方的行为。

    主持人浑然不觉,还在对着台本提问。

    他问了一圈又一圈,迟迟跳过了殷恪,直到有个演员看不过去,把话题扯到了殷恪身上。

    那是一个女明星,殷恪几乎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柔柔弱弱的,演戏的时候经常挨导演的骂。

    姑娘此时显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长睫毛很翘,语调秀美温和:“其实我们都是绿叶,林逐星才是《逐星》最重要的角色。”

    “今天殷老师也来到了现场,不如问一下殷老师拍完戏的感受?”

    她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主持人不好再忽略殷恪,只好勉强把话题抛到殷恪身上,道:“殷老师这么多年没有新的作品,《逐星》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他这话犀利又刁钻,不给人回复的余地,殷恪犹豫了一下,桃花眼微微勾起,并不表现出怯场:“这么多年一直有在拍戏,但是《逐星》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殷恪略放低了面前的麦,身体前倾,语调是一如既往地清润绮丽,像盛夏的碎冰,温凉舒适:“拍摄《逐星》的时候,导演让我去打游戏,去体会林逐星的一腔热血和竞技精神——可惜我那时候,

    “每个月吃饭都成问题,还要养我的猫,每天拍完戏都去打零工,我甚至搬过砖。”

    他以前从来不在大众面前卖惨,高傲又有自尊心。

    可是这些年自尊心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好事,反而是无尽的排挤,雪藏和针对,是没有发到手的红包,和刻意安排的角落位置。

    殷恪淡棕色的眼珠子潮湿,里头情绪藏得复杂,此刻剥开在大众眼里,像一朵孤傲残翅的蝶。

    “我哪有时间打游戏啊,导演说,我给你每个月加五百块钱,你给我下班之后打游戏。”

    他的神情依旧冷淡,不像是讲述自己的故事,

    “对,我那时候的薪酬,是按月计算,而且要拍完戏才发。我很开心,我去打游戏,去玩各种位置。”

    殷恪垂下眼睛,不再看摄像机:“我其实根本感受不到林逐星的一腔热血和好胜心,

    “但我不敢跟导演说。我就去演,演着演着,我发现,我好像就是林逐星。

    “一腔孤勇,满心热爱。林逐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角色。”

    他从来没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这是这辈子第一次。

    第43章 爆火

    主持人本想着提个问题走个过场, 不料殷恪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他没有办法直接打断,也只能默默听殷恪说完,然后接上话:“林逐星真的是我很欣赏的一个人物了, 在电子竞技的赛场上驰骋自我,一往无前。”

    殷恪点点头, 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 又归于了安静,知道主持人不想引他的话题, 也就没怎么延伸。

    【殷恪以前这么惨的吗?有点心疼了】

    【哪个小明星不是这么过来的?】

    殷恪不知道弹幕在讨论什么,他卖了一波惨, 安静地垂下眼睛, 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麦, 像是在发呆。

    他的长相在娱乐圈并不常见,天生带着点锐利的傲气,又不怎么爱说话,轮廓清晰美好, 漂亮得像只该放在拍卖会上的古董瓷瓶。

    哪怕是最近播出了《逐星》和《天窗》, 早几个月更是和苏梨白捆绑上了热搜,也很少有人攻击过他的长相。

    【他长得这么帅,怎么也没火,是演技太差了吗?】

    【前面的能不能不要随便定义别人,我都不想说什么……】

    弹幕向来如此, 随随便便就能吵出一场世纪大战。不过还好剧粉和路人粉占多半,很快就把让人不舒服的弹幕压了下去。

    这荒谬的发布会好不容易结束,殷恪就一眼看到了闯到后台的许百惠。

    这姐向来护短, 在直播间关注到殷恪的位置和主持人刻意的忽略,整个人就已经炸了, 扔了手里的工作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现场。

    然后把主办方指着鼻子一顿骂。

    主办方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但其他明星咖位在那,殷恪不火,把他放到c位也没什么热度,于是就笑呵呵地受了许百惠这一通脾气——反正直播都直播完了,还要怎么样。

    殷恪站在一旁,看着许百惠大战主办方,还非常懂事地让小陈给她递上了杯水。

    自家艺人都不在意,一个经纪人在意那么多干什么,许百惠直接泄了气,也懒得和主办方计较了,拽着殷恪就往角落里拉。

    “你也真是的,人家给你安排什么你就听着,你是主演,c位肯定由你来坐啊。”许百惠道,她语气疲惫,眼底的黑眼圈很重。

    他们算下来得有半个月没见面,殷恪却发现,年轻气盛的女人耳鬓,有了几根浅显毛糙的白发。

    藏在黑发里,看不分明。

    许百惠手底下带了好几个明星,都很争气,野心勃勃,也就殷恪一个,不争不抢,空有一副上好的皮囊,自己却把握不住。

    “百惠姐。”殷恪嘴角弯起一个略带年轻气的笑容,表情鲜活又无辜,仔细看他的眼睛,能看出里头微溢出的真挚,“我在c位,不一定有那么多人看。”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殷恪不是涉世未深的孩子,殷红叶年轻的时候没少给儿子讲娱乐圈的腌臜事和尔虞我诈,殷恪自己也懂。

    主办方的安排看似对殷恪很不公平,其实给了他一个炒作的机会和话题,他睫毛微颤,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锋利和野心,直直对着许百惠的眼睛,转瞬即逝。

    许百惠几乎要疑心自己看错了。

    “对了,《华妆》要播了。”殷恪唇角的笑意加深,他对林玉蝉这个角色很有自信。

    美强惨的人设,背负了血海深仇最后却因所谓情义道义而放弃复仇,这种多面的,凄惨又复杂的人设,往往是各大热搜词条的常客。

    就看公司愿不愿意花钱宣传了。

    许百惠能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却不知道艺人这个消息是从何而来:“你怎么知道《华妆》要播了。”

    按理来说,这些电视剧播出消息捂得一个比一个严实,通常要放很多烟雾弹才堪堪透出点消息。

    更何况是《华妆》这样的大ip。

    殷恪怎么如此肯定《华妆》的档期呢。

    经纪人心里的疑问殷恪看的出来,却没打算跟许百惠说原因。

    谢云初这段时间忙也忙在《华妆》要播出了,他作为一个挂名的副导演,也被安排了不少任务,有天熬夜熬得难受,才说漏了嘴。

    比起《天窗》《逐星》这种综艺和普通的小成本网剧,《华妆》的一个男n号则重要得多,这几个月来,许百惠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华妆》播出。

    见殷恪不愿意说消息来源,许百惠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吩咐小陈注意好他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别误事了。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了殷恪耳边,语气不太好:“你是不是和谢二爷在一起了。”

    经纪人这消息实在知道的有些太迟了,殷恪含笑朝着许百惠的方向看,语气玩味莫测:“怎么了,当初你不还建议我跟了他吗,怎么现在不乐意了。”

    他一直没瞒着许百惠这些事,只是许百惠忙,也不太关注,今天头一回记起来问殷恪,谁知艺人就这态度。

    “谁有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许百惠说,“听小陈说你俩同居了?”

    “我是演员,不是爱豆。”殷恪无奈,提到谢云初,他的眼角眉梢都软了下去,“我总会公开他的,如果他能一直愿意喜欢我的话。”

    “不过我不知道。”殷恪拿过小陈手里的咖啡杯,自己喝了一口,被苦得皱了眉,心说小陈这是没放糖。

    小姑娘没想到他动作这么流畅,很抱歉地对上了殷恪的视线:“这杯是给百慧姐准备的……”

    许百惠喝咖啡从来不放糖,女强人像是感受不到苦味一样,上次谁给她递了杯加糖的咖啡,这姐姐喝了一口就不喝了。

    至于殷恪那杯,小陈想给艺人改善一下伙食,点的奶茶外卖,许百惠来了,万万不敢拿出来示众。

    殷恪嘴里的苦味浓得化不开,他幽幽接上了刚刚的六个字:“不过我不知道,金主的新鲜感能维系多久。”

    他总觉得,他们是在恋爱的。

    哪怕没有人明确地提过,哪怕他总逗谢云初说对方是“金主”。

    “我不管这些,”许百惠也算是见惯了圈里那些脏事,表情严肃起来,叮嘱了他一声,“我不管谢云初怎么想,你不许给我动真心。”

    一个无依无靠的漂亮小明星,三两句话就这么被勾搭走了。现在两人浓情蜜意满脑子都是对方,等到新鲜感散尽的时候,少爷娶妻生子,还有殷恪什么事?

    H国再怎么通过同性恋可婚的法律,对于这些家族来说,传承总是必要的。谢平国对儿子养个金丝雀没什么兴趣,但不代表,他会接受唯一的子嗣和男人结婚。

    不过她想这么多干什么呢,许百惠觉得有点好笑,这两人现在的关系顶多就是感情正浓,离结婚官宣还早着呢。

    感情的不定数那么多,不至于这么早操心。

    经纪人于是说:“那你和他同居别被拍到了,你现在事业上升期,哪怕不是爱豆,也要注意一点私人感情。”

    殷恪心里有数,点点头:“放心吧,我现在出门都比较注意,不会被狗仔拍到住处的。”

    许百惠依旧将信将疑。

    殷恪明明是很让人放心的性格,怎么这么些天,总有种莫名的离经叛道呢?她的左眼皮跳了跳,不甘心地走了,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半个月后,随着《华妆》的播出,殷恪的知名度一夜打响,不少网友看完林玉蝉这个角色就摸到了殷恪微博底下。

    长相貌美,能力强大,还是个痴情种,这种人设不知引得多少女孩子追捧。甚至由于殷恪剧里雌雄莫辨的扮相,不少男粉也摸到了殷恪的超话。

    林玉蝉最后退隐戏份播完当天,殷恪的微博粉丝破了一千万。

    在公司的包装加持和谢云初的推波助澜下#林玉蝉本年度最出圈的角色#成功登顶微博热搜,一时间,殷恪的代言和剧本接到手软。

    火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同时,殷恪的隐私遭到了泄露,他居然有了传说中行径最恶劣的私生。

    这事是谢云初发现的。

    他从公司回来,正顺手给超话签到,开开心心地看着超话的粉丝破了一百万大关,兴奋地截了个图,就发现几个带墨镜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蹲在了楼栋角落。

    谢家有很大一部分的产业涉足娱乐圈,谢云初知道私生的存在,他当即打电话让殷恪不要回家,动用钞能力给殷恪人工搬了家。

    金主一边心慌一边开心自己有了作用,快快乐乐地做好了饭,给殷恪发了新家的地址。

    他却没料到,人红是非多。

    小陈一个人已经维护不了秩序,曾经殷恪所欣喜的遇到粉丝这件事,已然成了家常便饭,这群打着热爱旗号的刚开始喜欢他的新粉无处不在。

    公司无奈给他配备了两个保镖,但仍然无济于事。

    前仆后继的记者挤进前排,拿着话筒对殷恪进行采访提问,林玉蝉的剪辑视频传遍了每一个视频网站。

    恍如隔世。

    但他没时间开心了。

    由于小陈第一次跟着这么火的明星,根本不知道这种状况怎么解决——至于殷恪,他也是第一次火,两人被一群粉丝记者堵在公司楼门口,进退两难。

    有记者语速飞快,盯着殷恪的眼睛,问道:“最近有人说你是在模仿苏梨白,这是真的吗?”

    这人来势汹汹,问的问题也十分犀利,几乎要把殷恪问懵了。

    他原地站了几秒,没想好怎么回答,小陈机灵,一把推开记者,语速飞快:“有什么问题请和公司约档期,艺人不私下回答问题。”

    这都是什么玩意?!

    第44章 热搜

    小陈和保镖护送着殷恪离开现场,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小陈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

    小陈向来很爱冲浪, 就算她没发现相关的帖子,许百惠也会提点她一下。

    殷恪心里有数了, 没问, 自己点开了微博,果然, 紧跟在林玉蝉热搜词条之下的,是#殷恪模仿苏梨白#的词条。

    苏梨白的公司或是苏家看样子是买了热搜, 点进词条, 苏梨白的死忠粉们正在报团申讨殷恪。

    【娱记小二:扒一扒这些年殷姓男星模仿苏梨白的行径——

    yk营销美貌还没营销够吗?@殷恪

    说来也是巧合, 苏梨白的粉丝名叫梨花白,yk的粉丝名叫小酒窝。

    苏梨白进圈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殷老师也是立上这个人设了?

    出道以来就碰瓷苏梨白,踏踏实实地演戏不好吗】

    评论炸开了锅。

    殷恪上下扒拉了几下评论, 他的粉丝名一直都叫小酒窝, 从出道开始就这么叫——原因也是因为殷恪的小名酒酒。

    至于营销美貌,殷恪解约重签以后所有的营销宣传都是公司打理,他还真没怎么关注公司怎么营销。

    不过论长相,苏梨白是偏温柔寡淡的邻家哥哥类型,殷恪却是精致明丽的样貌, 哪怕不怎么做大表情,也不爱笑,那一双桃花眼镶在脸上, 就已经足够漂亮。

    他和苏梨白又怎么能撞了赛道?

    殷恪跑龙套的时候,苏大少爷还不知道在哪个国家旅游享福呢, 怎么就成了“出道以来一直碰瓷苏梨白”?

    要不是苏梨白第一次见他就和他不对付,殷恪说不定已经忘了这号人了。

    不过还好,由于《华妆》的热播,评论区两极分化,并不是很偏袒地帮苏梨白说话,殷恪的几个长久的粉丝慢慢冒头,居然也笨拙用心地开始学习控评。

    只是微博这种地方,实在是乌烟瘴气,粉丝闻着风向标,掐架对骂,整个评论区热气腾腾,看得殷恪忍俊不禁。

    【请君梨花白:不是这哥又碰瓷我们梨白?】

    [回复]【你酒窝很甜:怎么每条黑酒的评论下面都有你,一定要给你家主子招黑吗,你slbpph啊】

    [回复]【吃瓜少女永远十八:什么是slbpph】

    殷恪也想问。

    [回复]【你酒窝很甜:姐姐你关注一下@殷恪我就告诉你】

    另一边,谢云初迟迟收不到殷恪的消息,恰巧手头工作做完了,习惯性的打开了微博,就看到了高高挂起的#殷恪模仿苏梨白#的热搜。

    少爷立马抄起手机,手速飞快,挨个评论区下面控评,顺带宣传了一下自家正主。

    见路人小姐姐迟迟没回话,谢云初有点破防,飞快地打了两行字回给路人小姐姐。

    [回复]【你酒窝很甜:我们家小殷年轻帅气性格好,常年拍戏,演技好又敬业,真的不关注一下吗?】

    [回复]【你酒窝很甜:算了算了,不关注也告诉你啦,是苏梨白披皮黑的意思!】

    他推销正主推销得真挚热情,殷恪恰好刷出了他的回复,并不知道这是谁,随手点进“你酒窝很甜”的主页,账号主页干净整洁,只有殷恪一个人。

    而超话签到已经签了快半年了。

    是老粉啊。

    粉丝掐架归掐架,并不妨碍热搜挂了半天就掉,这热搜恰好给《华妆》推波助澜了一下,当晚,《华妆》的词条占据了各大文娱榜热搜。

    此时殷恪正在吃饭。

    谢云初真的很喜欢做饭,再忙也要换着花样做饭。殷恪有一次很想给他打下手,谢云初直接把他在综艺上嚯嚯厨房的剪辑视频扔在了他眼皮底下。

    谢云初最近很爱看手机,饭吃了一半就兴冲冲地打开微博指给他看,说《华妆》取得了多么大的成绩。

    说林玉蝉有多么火爆。

    他笑得明媚,一为这是他参与拍摄的电视剧——虽然只待了几天就走了;二,也是最重要的,这是他亲爱的人,打的第一场翻身仗。

    自此以后,虽然殷恪的咖位只是个小小的三线,但加上他的庇佑和帮衬,至少不会再有人敢随随便便地欺负他了。

    像《时光旅行》那种临时通知播不了的事,再不会发生了。

    这泼天的喜庆,一睁眼算是天降的热度,终于暂且不负殷恪这么多年的努力。

    谢云初的杏眼睁得很大,视线直直对上了殷恪眼里揶揄松懒的笑意。

    对方显然也止不住得开心。是了,再内敛稳重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又怎么能不开心呢。

    窗外微风刮过落叶,世界静谧却心跳喧嚣。

    殷恪仿佛能听到谢云初极重的,一下一下鲜明的心跳声,他忍不住想伸出手碰谢云初的鬓角和眼睛。可惜手还没伸出去,心跳声就被一簇接一簇的敲门声打断。

    殷恪看向门口,没说话。

    这处是谢云初的一处私宅,谢云初不住谢宅又不和殷恪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待在这。只是谢云初藏了私心,没告诉殷恪。

    这人向来藏不住事,殷恪又是玲珑的人。谢云初神色略有异常,殷恪便已经懂了他未竟的话,抱着在一边舔爪子的咕叽窝进了卧室。

    这房子很大,隔音不太好,关上门都能听到外面的交谈声音。

    是苏梨白。

    苏少爷的声音一直很有辨识度,清润又带着细微的尖刻,只要不对着镜头,总是傲慢而高高在上。

    谢云初没想到苏梨白是来兴师问罪的。

    《华妆》的男三号给了殷恪,但苏梨白却没拿到男二号。

    播出之前整个《华妆》的演员和配置都是公开可见的,只是苏梨白一直没有注意。待到《华妆》播出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角色给了殷恪。

    而男二没给他。

    苏梨白跑过来兴师问罪,谢云初却没表现出什么心虚来,本身殷恪那个角色就是自己试镜凭本事拿的,苏梨白有能耐买那么多热搜,怎么没能耐自己去争取个角色。

    虽然谢云初是这么想的,但毕竟是合作伙伴的少爷,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他走进厨房拆了饼陈年的普洱茶,随便抠了一点下来,学着殷恪的样子滤了两遍茶,接着端出了厨房,用茶水招待着苏梨白。

    “二爷,”苏梨白可不受他的好,把茶往前一推,并不打算喝,细眉吊捎着,神色疲冷。

    他最近瘦了不少,也没演什么戏,面相比上一次酒局见面要刻薄了不少。

    “《华妆》的男三号你都可以给殷恪那个素人,为什么不能把男二号给我?”他直截了当地逼问,不拐一丝弯。

    谢云初一边鄙夷他的急功近利,一边掩下嘲讽,轻飘飘道:“你想要这个角色,应该先求过我哥了吧。”

    他平日在殷恪面前随和娇憨,面对其他人,却不免显示出几分少爷态来——谢云初娇生惯养地长到这么大,可没几个人敢拒绝他的茶,这么告责他。

    哪怕是灌少爷酒灌了一瓶的楚言玉,没有谢平国的授意,也不会轻易和谢云初过不去。

    “我哥都许不下来的角色,你觉得问我有用吗?”谢云初冷笑道,“与其在这怨天尤人,买热搜蹭热度,不如好好磨炼演技,还能出人头地。”

    苏梨白也是慌不择路,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找谢云初的麻烦。冲动过去之后,他的心态稳了下来,表情收了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只喝了一口,就被苦得放下了茶杯,然后双手覆着谢云初的左手,语气恳求:“你知不知道行之哥去哪了,我找不到他了。”

    这人像是抽风一样跑来质问他一个莫须有的角色,抽完风又开始卖惨,谢云初轻慢地收回手,黑眼珠里是薄薄厌恶。

    苏梨白第一次买殷恪黑热搜的时候,谢云初和殷恪还不熟,并不知情,后来当了殷恪一段时间的大粉,过去的陈年旧事都了解了。

    他和苏梨白认识了很多年,一直都不太喜欢他——这人满脑子情情爱爱,为人嚣张,除了谢行之看不起任何人。

    现在涉及到殷恪,一而再再而三的,谢云初自然不会对苏梨白有什么好感。

    这漂亮青年像是感知不到别人的厌烦情绪,半个小时了也没有走的意思,只是拿一双还算好看的眼睛看谢云初。

    看得谢云初起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了了,勉勉强强开口:“你怎么惹我哥了。”

    谢行之这个人,就算是对待不喜欢的人和事,只要是对他有利,装都能装出一副斯文败类的在意,这么些年拿捏苏梨白早就成了习惯,怎么可能突然放弃苏家这个助力。

    而且是在谢云初逐渐渗入公司的时候。

    苏梨白眼角似乎挂了泪,又似乎只是错觉,整个人凄凄惨惨道:“我买了殷恪的黑热搜,行之哥骂了我一顿,不理我了——他以前从来不骂我的……”

    ……

    买黑热搜这事,谢云初也不想理他。

    他冷而淡地垂下眸子,不知为什么,苏梨白一提起谢行之,他就又嫉妒又恼,哪怕他以前再怎么在意这个哥哥。

    他也不得不承认。

    只要殷恪的事牵扯到谢行之,他就嫉妒到心绞痛。

    谢云初好像又成了那个风流潇洒的谢二爷,在圈内圈外说一不二,语气难得嚣张:“我没办法帮你,你自找的啊。谢行之在意殷恪,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梨白的声音小,殷恪尚且听不分明,只是谢云初这话突然加大了声音,仿佛不是说给苏梨白听的,倒是把储存良久的不开心一股脑倾泻了出来。

    故意讲给殷恪听。

    谢云初嘴上没提过,可心里,恐怕介意死了那个优秀的年少有为的哥哥。

    殷恪抱着猫,琥珀棕的眼睛对上布偶猫的玻璃眼珠,一猫一人皆沉默。

    这时,苏梨白发疯一样站起来,拽住谢云初的衣领:“行之哥是不是在你这?”

    谢云初冷冷地拿手攥住苏梨白的手,感情费这么大劲是怀疑谢行之来他这里了。

    “我他妈和谢行之早掰了,你来我这找什么呢?”谢云初心里生起了股没来由的愤怒,他和谢行之自从上次闹开就没再联系,唯一的交集就是谢行之总会给他的日常工作使绊子。

    连苏梨白都觉得谢行之找不到人会去弟弟那,只有谢行之,从来看不起他这个草包废物的弟弟。

    苏梨白却不信他的,松开了拽着谢云初衣领的手,朝着各个卧室夺步而去,没有给别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要是让他知道殷恪和谢云初已经同居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第45章 瞎说的

    苏梨白快要摸到门的刹那, 谢云初反应了过来,起身拉住他。

    他自己的家,要是由着苏梨白乱来, 那成什么了。

    苏梨白看起来嚣张,其实本质就是个脆皮, 长时间不锻炼, 手腕骨又细又薄,

    哪怕炸了毛, 也挣不开谢云初的力道。

    谢云初只是冷冷地看他,并不心虚, 他除了糊弄殷恪和谢行之糊弄不过去, 对其他人, 演技实在算不上差。

    苏梨白不去看他的眼睛,垂着眸子往门缝和角落看去。

    可惜房门质量很好,门缝只透了一点暗光,怎么也看不清里头是不是真的有人。

    “你追着我哥追了这么多年, 自己闹腾也就算了, 能不能不要让别人都陪你闹。”谢云初冷声说,他这话也是提醒。

    他和苏梨白没什么交情,但毕竟是从小就认识的,看他一直追在谢行之身后,追得一点尊严也没有了, 总也有看不过去的时候。

    可惜他实在是烦苏梨白,嘴里的话并没好气:“你是苏家的少爷,别人也是人, 殷恪更是无辜。”

    “你能不能弄清楚啊。”谢云初微微皱眉,语气冷怠, 他早就想说了,“是谢行之喜欢殷恪,不是殷恪喜欢谢行之,你能不能搞清楚一点。”

    苏梨白的嘴角起了一个刻薄嘲讽的笑。少爷自己不开心,也看不得别人幸福美满,眼角眉梢都微提起,口上并不积德:“你真那么坚信殷恪对谢行之没想法?”

    谢云初知道对方不过随口一说来恶心他,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依旧颤了一下。

    确实,从小到大,没人不更喜欢谢行之。

    哪怕谢平国,他亲生的父亲,对待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总要露出更多的信任与关照。

    况且殷恪面对谢行之,其实是一种防备又放松的状态,从《天窗》综艺两个人的互动就能看出来。

    但谢云初心里怎么想的归他自己,对待外人,他还是那个潇洒富贵的谢二爷。

    他掩盖掉眼里细微的失落,嗤了一声,并不上苏梨白的套:“我不信我男朋友,信你啊?”

    本来被兜头扣了口大锅,殷恪是不太高兴的,谢云初那傻子,平时就容易多想,受人撩拨之后还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知被“男朋友”三个字直直撞开了心口,露出了里头正跳动着的漂亮心脏,顿时失了神。

    他总觉得谢云初的所谓爱都是少爷的幻想和心血来潮的喜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

    现今他还能保持一副好看出挑的皮囊,待十年二十年,总会有层出不穷的漂亮小明星等着少爷筛选。

    可谢云初和每个人谈到殷恪的时候,都果断而认真的给他冠上了男朋友的称号。

    殷恪心下一阵明晰的欣喜,修长冷白的手指微收了力。咕叽感受到了铲屎官的走神,傲慢地歪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绰绰约约的广玉兰树,满足地低低“喵呜”了一声。

    谢云初油盐不进,苏梨白也没办法,只好无功而返。

    等他走后,殷恪慢悠悠打开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只是此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男朋友?”

    “啊不是,”谢云初以为他不开心了,撇撇嘴,很不甘心地收回了话,“我为了堵他瞎说的。”

    “我明明都很小声了,你居然还能听得见,”他碎碎念,边收拾了桌上苏梨白没怎么动的茶,“这茶我故意没怎么滤,苦不死他。”

    “瞎说的?”殷恪吃吃笑了声,那笑声里是说不出的宠:“好吧,那就是瞎说的。”

    “不是不是!”谢云初一下子转过身,头上的毛都炸开了一两簇,鼻尖上坠着一点水珠,大概是动作太快洒了茶叶。

    “随口说的啊,我知道的。”殷恪低低地笑,笑都止不住。

    那是谢云初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蓬勃又张扬的笑容。笑得他整颗心都化了。

    他往前迈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步子,偏秀气的眉眼染上比对方更浓的笑意,试探一般的,大胆地凑进了对方的怀里。

    然后亲了亲殷恪的下唇。

    “不是随口说啊。”

    “那就不是吧,”殷恪的笑意止不住,抽开身,只是止住了这个纯粹的亲吻,往玄关走去,“今下午有个慈善晚宴,我先走了。”

    谢云初根本来不及多说几个字,殷恪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他懊丧地把苏梨白喝过的茶倒了,又拿清洁剂清洗了好几遍,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也收到了慈善晚宴的请柬。

    少爷有钱,收请柬什么的,可没少收,只是平时懒怠,从来也不去。

    他直接一个电话拨给了朱助理,让朱助理帮他找那份不知道被塞到公司,家还是哪里的请柬。

    这慈善晚宴本来没邀请殷恪,估计也就看《华妆》火了,拉殷恪来充充人头。

    这种富二代们都不怎么参加的晚宴,却成了三流明星们趋之若鹜的地方。

    殷恪本来不太想来,他拍了这么多戏,可惜拿不到什么钱,也就只有《华妆》正儿八经地给他发过片酬,到现在房贷还没还完。

    他去慈善晚宴,一认识不了什么人,二者也没钱拍什么东西。上次去酒会还是半年前沈蕴川拉着他去的。

    可许百惠神神秘秘地说有什么大佬要来,让他把握住机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去也得去了。

    慈善晚宴的地点在明辉大酒店的礼堂,里头装修金碧辉煌,一排一排的顶灯和装饰华美的玻璃挂在天花板上,整个会场觥筹交错。

    陌生的眼熟的名流权贵们都来到了会场,殷恪甚至看见了不少二线明星。

    他对名流和人脉一直不怎么关注,注意力都在摆台上的香槟和精致漂亮的小蛋糕上了。

    可惜他没吃几个,许百惠就阴魂不散地站到了他身边,一把抢过殷恪手里的小蛋糕,怨气都藏不住:“我不带你你是不是光想着吃甜品去了?”

    枉她辛辛苦苦给殷恪拉资源,这位爷就是这么不求上进地报答她的?

    殷恪心虚地将另一只手的小蛋糕往身后藏了藏,脸上却毫不心虚,淡定道:“待会空腹敬酒容易醉。”

    许百惠被他这一通说辞卡住了脑子,没好气地瞪殷恪一眼,施施然走了。

    她这次破天荒穿了礼服,化了妆,像是见什么人一样。

    不过这种场所一般许百惠都在帮衬自己手底下那几个一二线明星,偶尔关照一下殷恪已经是不容易,殷恪几乎不担心她再次打搅自己吃蛋糕。

    许百惠刚刚去跟他打算说什么事,还没说出口就被殷恪堵了,提着裙摆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又迈着细高跟原路走了回去。

    殷恪看着去而复返的经纪人,默默咽下了最后一口甜食,神色毫无变化:“怎么了百惠姐。”

    许百惠可能是忙,并不和他多说什么:“朱助理那边又问我了,你想不想演《北央大帝》。”

    一而再再而三,谢云初怎么总是执着于把《北央大帝》这个ip给他演?

    这个ip的火爆程度远超《华妆》,抓住了能给殷恪带来好一波热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冲冲一线。

    “我不去。”但是他不想要谢云初的资源,如果他要了谢云初的资源,那当初和谢行之的矛盾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而且他并不想用利益来衡量他和谢云初这段短暂而幸福的关系。

    “男一号。”许百惠沉声说,“谢总说这个项目安排到了他手上,选角他有话语权。”

    殷恪的第一反应就是谢云初疯了。

    《北央大帝》的男一号,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长相坚毅,五官硬朗,和他这种漂亮的相貌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如果殷恪真的参演了《北央大帝》,去饰演男一号的话,有一个好的剧本说不定也能火起来,但定然是害了《北央大帝》这个ip。

    他究竟想不想和谢行之争了?

    就别说谢云初和谢行之长得那么像,就算他猜错了多想了,以谢行之的手腕和能力,在谢平国百年之后独占公司不是问题。

    谢云初究竟想干什么?

    “不可能。”

    隔了将近半年,境遇,关系,身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殷恪的答案依旧没变:“不可能。”

    他又重复了一遍,心说等晚宴结束了得好好问谢云初一声。

    如果谢云初真的满心满眼都是他,以至于耽误了正事的话,他们恐怕就要分开了。

    现在殷恪并不缺资源,而且北央大帝的男一号也确实不那么适合殷恪。许百惠见他态度坚定,也不上赶着惹人烦,把话带到了就走了——她手底下的几个都是惹祸精,另外一个不看着老是乱说话,许百惠实在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个慈善晚宴不怎么正规,保安更是离谱,扫一眼请柬就让进了,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许百惠走后,殷恪也四处转了转,并没有看见几个有名的权贵,心说许百惠神神秘秘地把他骗来也不知为的什么。

    有几个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上前搭讪,几乎都是圈里的明星。

    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些应酬,只一个人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杯香槟。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侍者冲上前来,把一杯透明的不知名液体,直接倒在了殷恪脸上!

    殷恪往旁边一躲,意外中手指撞到了吧台,一阵剧烈而短促的疼痛在他的大脑中炸开,隐约只能听见男人沙哑粗粝的声音。

    “就你也配抢我们梨白的角色?”

    第46章 警告

    谢云初慢腾腾地晃悠进宴会大厅, 左顾右盼地找他家小明星,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他懊丧地垂下头,余光却看见了角落里一个人喝酒的殷恪。

    殷恪长得漂亮出挑, 藏在角落里,也总是耀眼夺目。

    谢云初快步走上前去, 想去给殷恪一个惊喜——对方惊不惊喜他不知道, 反正这就是惊喜。

    就看到一个穿燕尾服的侍者端着一杯酒,朝殷恪的方向走去。

    谢云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香槟酒最多也就倒二分之一,这个侍应生拿着满杯的透明液体, 明显是不怀好意。

    他大脑一瞬间宕机了, 接着飞快地冲上前去, 想要挡住殷恪。

    可惜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看见对方手里浓稠的液体从空中落了下来,幸好殷恪反应极快,一侧身躲了开。

    有几滴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西装礼服上,礼服迅速发黑变焦, 一眼看出是高腐蚀性的浓硫酸。

    谢云初只见过在电视剧里女配泼女主硫酸的, 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人直接傻了。

    侍者没泼到还不甘心,眼见着杯中还有一个杯底,又要挣扎着往殷恪身上扑。

    谢云初飞快地反应过来,迅速跑上前去, 一脚踹倒了侍者。他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胡子拉碴,面色阴郁疯狂。

    “……”谢云初没心思理他, 蹲下身查看殷恪的状况。

    万幸他反应实在是快,没被泼到, 只是衣服上多了几个灰点。

    殷恪的小拇指剧烈的疼,像是骨折了,嘴唇苍白得要命。

    他看着谢云初那副担心极了的模样,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少爷的肩膀——他是想揉谢云初头发的,可惜公共场合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并不方便。

    “怎么会这样啊,这些人……”谢云初骂了一声。

    殷恪的眉色冷了下来,并不打算跟谢云初说男人刚才的话。

    这分明是警告。

    如果真是苏梨白粉丝干的,粉丝总不至于傻到自己把正主供出来吧。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周边很快围上来一堆人,几个明星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许百惠并没有出现。

    她向来不喜欢看这种热闹,在不知道是殷恪的情况下不来倒也正常。

    不过殷恪演完了《华妆》,知名度高了不少,自然有通风报信的去许百惠面前卖个乖。

    许百惠匆匆地赶来,脸色都变了,她上去踹了一脚半瘫在地上的男人,凤眸冷厉凶悍:“谁派你来的?”

    这男人仗着殷恪不能说出苏梨白的名字,拿一双眼袋很深的眼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人,一言不发。

    他手腕上也沾了点浓硫酸,自己却感觉不到疼一样,迟迟地笑了起来。

    什么都问不出,许百惠有点反胃,她朝着主办方赔了个笑:“谢总,我刚刚有些冲动了,能不能报警。”

    谢总?

    殷恪眼皮发沉,小手指疼得没了知觉,微微抬起视线,看到了一个长相古板冷漠的中年男人。

    他的眼睛是杏型的,和谢云初像极了。

    谢平国。

    谢云初也没想到自家便宜爹来到了酒会,愕然地抬起头,视线对上了谢平国审视的目光。

    他的神态永远都是这么高高在上,令人厌恶。

    殷恪不知道谢云初对他爹的想法和怨怼,只觉得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第一次见谢平国,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用报警。”谢平国语气淡漠,并不给殷恪过多的眼色。

    在他心里,殷恪就是一个戏子,再怎么翻腾,也掀不起什么水花。以后谢云初是一定要联姻的,和楚家姑娘也好,苏家姑娘也罢,总不会和殷恪在一起太久。

    谢云初当然知道谢平国在想什么,表情冷淡,嘴唇悄悄凑到殷恪耳边,开始预判谢平国接下来的话:在我的地盘上,就老老实实的。

    “在我的地盘上闹事。”谢平国眼尾的纹路深深皱起来,表情却没多大变化,“也不问我的意见。”

    oi,猜错了。

    谢云初实在是没把自己老爸放在心上,殷恪却不能这样,他心说谢平国怎么跟□□老大一样,同时碰了碰谢云初的手,示意他别这么明目张胆。

    地上的男人啐了殷恪一口,明明是地上的蛆虫,表情却还那么洋洋得意。

    殷恪不太想管什么狗屁的带节奏了,他桃花眼一弯,眼皮掀起来,语气淡却吐字异常清晰:“你说我抢了苏梨白的角色,我怎么不知道。”

    一片哗然。

    这竟然是苏梨白的粉丝!

    场面一下子不对劲了起来,在场的人们神色各异,除了几个胆子大或者情商一般的人还举着手机拍照,其他人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苏家就是料着他不敢说出来,才这么恶心他。

    可惜殷恪长这么大,服过软,对资本弯过腰,就是没屈服过舆论。

    他本来今天被谢云初叫了男朋友,心情好,又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都不打算追究苏梨白那点破事了。

    男人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表情当即就变了:“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乱说。”

    众人看着他的表情,也都明白了大概。

    苏家的大小姐苏明怀本来在抱着胳膊看戏,一听到弟弟的名字,表情瞬间变了。

    她踩着高跟鞋走上前,娇艳地笑了一声:“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乱说话。”

    泼人硫酸可不是什么小事,况且在现在的饭圈里,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几乎成了潜规则,这顶帽子苏梨白要是接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黑料了。

    大小姐和谢平国一样,也看不起殷恪,偏头吩咐助理带着殷恪上楼换身衣服。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声音不高不低,恰巧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这话里话外的威胁都能听出来,殷恪低低笑了声:“不用麻烦了,烦请谢二爷带我换身衣服吧。”

    他的表情恭谨温和,又像是调侃阴阳:“我不太认识你,如果您想认识的话,我也不是很介意。”

    这是正常人被泼硫酸吓到之后的反应?

    苏明怀被他堵得哑巴了一下,却不过半秒,就大方地笑道:“确实很想认识一下,我叫苏明怀,苏梨白的大姐。”

    她笑着看了眼周围:“这是苏家的事,各位如果方便的话,还请不要外传。”

    她虽是笑的,众人也都听出了威胁,纷纷删了照片和视频,也算是配合。

    紧接着,谢云初就要带殷恪上去换衣服——他的西装被腐蚀了几个小洞,苏明怀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还打算偷看殷恪换衣服的谢云初:……

    他不太高兴地看了一眼苏明怀,面上还是那副年轻气盛的少爷模样。

    谢云初向来脾气古怪,和别人都处不太来,苏明怀除了有点莫名其妙,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情侣没有了酱酱酿酿的时间,殷恪换衣服换得很快,晚宴被搅和成这样,殷恪也待不下去了,穿了一身便服。

    明辉酒店有谢云初固定的房间,里头不少衣服。

    殷恪就比谢云初高上两三公分,而且骨架挺薄的,谢云初的衣服他差不多都能穿。

    少爷的衣柜都是些白t黑色长裤,殷恪随便找了一套穿上,就出了房间。

    苏明怀踩着高跟等着,双臂交叠着抱在一起,上下打量着殷恪:“看起来也不大啊,怪不得一点心机都没有。”

    殷恪心里有数,知道女人是指他直接把话说出来的事。

    他正要开口,谢云初就忍不住呛了回去。

    谢云初在不喜欢的人面前一直都是一副乖戾少爷的模样,苏明怀这种假模假样的人,也跟他当不了朋友。

    “心机深老得快。”他嗤了一声,“苏姐姐,你们苏家做错了事,怎么好像都是别人的错呢?”

    “别把人当傻子,我们家混娱乐圈也有二十年了,我怎么没听过粉丝胆子这么大呢?”

    这些事都是潜规则,架不住少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把苏明怀的话都堵了干净。

    苏明怀脸上的笑绷不住了,语气冷了下来,也不再和他们委婉:“这事从来没发生过,懂了吗?”

    她的眼神从殷恪身上滚到谢云初身上,柔柔道:“云初啊,你不要管这么多,不好。”

    滚。

    “这些人手机都拍烂了。”谢云初嘴角的笑意嘲讽,“你告诉我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云初替殷恪把他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完了,殷恪实在没话说,默默站在谢云初身后,当一个漂亮高挑的背景板。

    “到时候保安会一个一个查他们的手机。”苏明怀脸上的笑就像假的一样,除了刚刚的刹那,就没怎么变过,“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唉不是,我拿浓硫酸往你脸上泼一下。”谢云初挑眉看着苏明怀,他已经很久没在殷恪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差脾气了,可今天发生的事,让他实在忍不住,“你躲开了就是没事发生,躲不开就是我有本事,行不行?”

    “阿初。”谢平国正好上来,听见了谢云初说的什么,开了口,“你不要管这么多事。”

    从谢云初很小的时候,谢平国就是说一不二的,他说了什么,谢云初暂时还不敢还嘴抵抗,只好收敛了眼里的嘲讽,丧气地垂下头。

    这事也同样事关晚宴的名声,谢平国不会坐视不理的。

    谢云初心里也清楚,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谢平国于是转身看向殷恪,那双肖似谢云初的眼里罕见带了慈祥,语气温和道:“小殷,如果有视频流出来,麻烦你发声明说你听错了。”

    谢云初几乎要被自家亲爹的无耻震惊到了,杏眼微微睁大:什么狼狈为奸的资本家!

    殷恪的眼睛看向了谢平国的方向,没回应。

    第47章 对峙

    几双视线都落到了殷恪的身上, 出于礼貌,他笑了笑。

    谢云初对他很了解,清楚殷恪会答应下来, 可他不想让殷恪服软。

    见殷恪不怎么说话,谢平国微微笑道, 语气中的威胁愈加明显:“阿初啊, 最近和楚家的合作进展还挺顺利的吧?”

    为了和苏家的关系,为了利益, 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做筹码,来威胁别人。

    殷恪对他仅存的尊重突然一丝不剩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语气礼貌又疏离:“当然。”

    一语双关。

    谢平国听懂了他的意思, 谢云初的进展当然很顺利,他当然会发布声明。

    谢云初咬了咬后槽牙,这么多年来,谢平国对于他的事都是能让步就让步, 把自己儿子宠的没天没地。

    他还以为, 谢平国真的爱他呢。不曾想这些狗屁的偏爱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可他却开不了口。谢云初垂下眼睛想,他就是个天然的怂货,自己又没能力,连爱人都保护不了。

    见殷恪这么快服软,谢平国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道:“我记得《北央大帝》那个剧要开拍了,那个男三号好像挺适合你的,你想不想去?”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事常有, 殷恪一般都会收下这颗甜枣——可惜今天,他服软不是因为对面是谢平国。

    而是因为, 谢平国是谢云初的父亲。

    他摇摇头,道:“我最近空不出来档期,谢谢您。”

    谢云初三番五次要给殷恪角色对方都不同意,这次殷恪又拒绝了。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青年,不是很理解他的想法。

    但殷恪吃了亏,从谢平国这里占不到便宜,总要和苏家讨一讨的:“苏姐姐。”

    谢云初依旧是那副不讲理的模样,少爷做派,天真任性:“我们小殷吃了亏,总要赔点精神损失费吧。”

    苏明怀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看了一眼谢平国,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当然,改天我亲自上门道歉。”

    殷恪正和谢云初住在一起呢,她怎么上门道歉。

    谢云初行事全凭心意,除了听父兄和殷恪的话之外,并不给其他人面子,想什么自然就说什么:“倒也不必,你们家今晚不是拍了一对瓷杯,还挺好看的。”

    “还真是少爷,一出口就是三百万。”苏明怀凉凉地阴阳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差点又崩了,“阿初,”

    她要说什么,谢云初自然不会让她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苏梨白重要还是那对瓷杯重要?也不用你现在就给,改天寄给我就行。”

    苏明怀咽下了骂人的冲动,求救一般看向谢平国。

    中年人不怒自威,此时脸上没有表情,无疑是默认了:“小殷这次确实受了委屈,阿初啊,手里有权有势,才能保护得了自己人。”

    谢云初心说这不是废话,神情冷漠地看向苏明怀:“就要个杯子而已,你也是真抠。”

    苏明怀:“……”她没法,只好勉强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盘算着回去狠狠骂苏梨白一顿。

    平时任性就算了,哪怕私下里把殷恪绑了教训他一顿,也比闹成这样强吧。

    怎么进娱乐圈时间也不长,人都变傻了?

    她正想着,苏梨白姗姗来迟。

    这次晚宴苏梨白也来了,他是来找谢行之的。可惜谢行之像是故意躲着他一样,苏梨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闹剧一发生,苏明怀就已经差人通知了自家这个不靠谱的弟弟。

    苏梨白平时挤兑殷恪买点热搜就算了,并没有那个胆量真的对殷恪下手,当即就匆匆赶了上来。

    可惜少爷情商也不很高,一上来也没看清形势,上下打量了几眼殷恪确定他没受什么伤,就飞快开了口:“和我没关系。”

    殷恪看向他的眼睛。

    苏梨白的眼睛是黑色的,在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一点浅棕色,里头的情绪有紧张和愤怒,就是没有撒谎的心虚。

    殷恪一开始怀疑是苏梨白找人动的手,此刻却不太确定了。

    他无意再追究,真相也不重要,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苏梨白一眼:“是吗,没事,反正也不会传出来。”

    苏梨白脸色微微变了,他干不出这样的事,也就不愿意背锅。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弄清楚了,明眼人都会觉得是苏梨白搞得鬼,而放在网上,网友们定会说他管不好自己的粉丝。

    他相信自己的粉丝不会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殷恪,”苏梨白沉下声,压不住脾气,“不是我干的。”

    殷恪:“不是说了,我不会外传,就算是有人爆出来,我也会发布声明。”

    “他妈的就不是我干的。”苏梨白快要跳起来,表情愤怒,面相都变了,“你什么意思啊。”

    “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谢云初不让殷恪说话,拉住了他的手。

    殷恪不能与别人结怨,又是个三线小明星,待会说错了什么,又该被苏家抓到把柄了。

    谢小少爷就不用在意这些,他在外人面前向来不是好惹的主:“你们苏家在这高高在上欺负人,欺负完了又开始说不是你干的。”

    他跟苏梨白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清楚苏梨白的德行,这人坏得不彻底,不至于撒谎。

    苏梨白争不过他,但最烦别人污蔑自己,咬了咬后槽牙:“我至于干这种事吗?”

    “那破热搜你买了几遍了,你就这么想看殷恪死?”谢云初抱着胳膊,浑身的少爷气被匪气取代,“不就是谢行之喜欢殷恪不喜欢你吗,你就破防成这样?”

    破防是少爷学的新词,谢平国没听懂。

    但他也不需要听懂,小辈的口角纷争,伤不了两家的和气。

    他和和气气地朝苏明怀点了点头,伸出了手,示意她离开别掺和。

    苏明怀被迫跟上谢平国的脚步,一起下楼了。

    他爹走了,谢云初更肆无忌惮。

    小青年倚靠在情人身上,黏黏糊糊的像只小章鱼,神色冷淡却嚣张:“谢行之就是不喜欢你,怎么着了?

    “殷恪出不了名,混得不好,他也不喜欢你。”

    与其总是在意个别人的喜欢,倒不如优化自己,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粉丝看。

    况且苏梨白营造的是宠粉人设,女友粉占比极大,要是那些女友粉知道苏梨白就是个雄竞的恋爱脑,不知道得什么反应。

    后面的话谢云初没说,他懒得理苏梨白。

    这人双标得厉害,自己恋爱脑就可以,看到别人恋爱脑就哀其不幸。

    苏梨白被他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声音蓦然哑了:“不是我做的,我喜欢谁,你管我。”

    谢云初慢慢察觉到不对劲起来,对方的眼眶微微发了红,似乎是要哭了:“而且那就是黑粉干的,肯定不是我的粉丝干的!”

    “……”他犯不着去心疼一个仗势欺人的家伙,只是觉得苏梨白可悲。

    为了谢行之,失去了自我,付出了一切。

    谢云初也是发了狠脾气,哪怕这事不是苏梨白做的,也和他有关。

    谢云初没法想象,要是殷恪反应不快,要是那个男人重新泼他的时候没被自己踹倒,整杯浓硫酸泼到殷恪身上,他得多么疼。

    他不会因为一句“没事”就原谅那些妄图造成伤害的人。

    苏梨白的泪差点流下来,或许是觉得自己狼狈,揉了一下眼睛,转身就离开了。

    喧嚣终于散尽,所有的利益和人情也都远去,谢云初终于来得及好好检查殷恪的身体。

    他的眼眶也红了,语气慢慢地泛上了哽咽:“都怪我……是我保护不好你。”

    殷恪无奈地看向他,神情温柔:“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还是谢云初头一次在殷恪面前哭。

    他情绪一直都很好,更不会哭。

    “刚刚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没能力。”谢云初撇撇嘴,“我真不想让你这么憋屈。”

    他的话完全发自真心,任性又天真,殷恪被他逗得笑了,摸了摸谢云初的眼睛:“我没有受委屈,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就够了。”

    我只需要你。

    谢云初呆呆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和女娲亲手造物一般的脸,有些迟钝和不确定地微微张开嘴。

    殷恪这是,在和他表白吗?

    殷恪不知道少爷的脑回路,刮了一下谢云初的鼻子:“况且更受委屈的应该是苏梨白吧。”

    “他一哭,你又心疼上了?”谢云初语气里带了酸味,很不理解。

    “这事不是他做的,背了这么大一口锅,确实够惨了。”殷恪的视线落在走廊的尽头,“他那么喜欢谢行之,多可怜。人还是不能太在乎别人。”

    谢云初当场就炸了毛,跳起来扑到殷恪的身上,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黑眸对上了殷恪的眼睛,对方的睫毛浓密,褐色的眸清透,像是夏天玩的玻璃弹珠。

    “我最在乎你。”

    “我知道啊。”殷恪一低头,嘴唇蹭了一下对方的唇,“我一直都知道。”

    谢云初耳尖红了,他真是够没出息的主,被人哄一下,都能羞成这样。

    气氛逐渐暧昧起来,殷恪的电话却没眼色地响了起来。

    谢云初遗憾地松开了殷恪的脖子,让他接电话。

    是许百惠的电话。

    许百惠最近给他打电话都没什么好消息,殷恪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这姐的语气担忧,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口:“《逢春》本来定档了,谢总那边说有几个片段不好,说先不上。”

    殷恪不小心触碰到了免提,谢云初也听到了许百惠的话。

    不是,他好歹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少爷,怎么谈个恋爱这么难?

    第48章 接吻

    谢云初正要发作, 许百惠就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谢先生想约您面谈。”

    《逢春》无疑是殷恪很重要的一部剧,衔接了《华妆》,如果能直接定档收视率一定不低。

    谢行之好久没出现在他和殷恪的生活中, 谢云初还以为对方安分了,没想到居然是攒了一笔大的。

    他从来都是这样, 只考虑自己的喜好, 无论做什么都不留余地。

    凡是不服从他的,不敬畏他的, 谢行之总有一万种方法来让人屈服。

    谢云初夺过手机,语气差得要命, 他平时在人前都是一副冷淡高贵的少爷模样, 此时已经算得上失态:“许小姐, 谢行之还说了什么?”

    许百惠听出了谢家二少爷的声音,态度软了下来:“谢总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逐星》《时光旅行》,这次又把算盘打到了《逢春》这里,一直用这一招恶心殷恪, 谢行之还真是不厌其烦。

    这些节目或多或少都有谢家的投资, 卡着档不播出对谢家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谢平国不知道是不关心这些还是放纵这个继子,总之谢云初是哑口无言。

    他手底下的公司蒸蒸日上,却并不能和谢行之手里的抗衡。

    在谢平国眼皮底下,谢行之不会对弟弟做什么, 但周围的商业大亨和富家公子都只认谢行之的人脉,对谢云初友好也是因为他头上有谢行之和谢平国的庇护。

    他懊丧地踹了一脚墙角,觉得这少爷生活也真是憋屈得可笑。

    “要不你去见一下谢行之?”谢云初不太甘心地抓了一把头发——他的头发因为方才踹人的时候动作激烈弄得有些凌乱, 这会抓了一把,显得更凌乱了。

    殷恪伸手捉住他的手, 谢云初的手很凉,大概是刚刚吓的,现在都没缓过来。

    他一直不说,表情却一点都不正常,殷恪指腹摩挲着他的手心,温和地弯了笑眼:“没事,我到时候和他谈。”

    谢行之搞成这样,殷恪不想和他见面也没办法了。

    谢云初心知肚明,就算这次殷恪不去见谢行之,谢行之也会无数次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逼殷恪。

    可他一想到殷恪要和体面斯文的哥哥见面,心下就涌起了难以抑制的酸涩。

    “酒酒。”他低头看殷恪握着自己手的手指,那双手指漂亮修长,仿佛从来没经历过蹉跎,合该拥有这世界上最体面的幸福和温柔。

    殷恪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缓慢地将谢云初冰凉的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十指相扣。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谢云初的眉心,安抚一样地吻了吻谢云初的眼睛:“不要怕,没事的。”

    他不清楚谢云初这么些天总若有若无的不安是源自哪里,至少现在,他只想让谢云初安心。

    “我会去见他,解决完所有事。”他近乎坚定地说完了这两句话,又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他,这么久都不喜欢,以后更不喜欢。”

    谢云初不知为什么觉得他这话像是渣男——“我要喜欢他早就喜欢了,还有你什么事?”

    但他无疑是心安了不少,闷闷垂下头,倚靠在殷恪的胸口,带着微弱的鼻音道:“我很快就能保护你了,相信我。”

    殷恪眉眼柔和的爱意像是泡了酒,浓郁醉人,谢云初却没看见。

    “我一直都相信你,你是最棒的金主。”

    “哎,”谢云初要服了殷恪的恶趣味,他总喜欢在这种时候提“金主”两个字,就像提醒谢云初他们此时的关系不是恋人一样。

    “你又不要我的资源,能不能不要成天把金主两个字挂在嘴边。”他语气有些不乐意,一抬头对上殷恪含着笑意的眼睛,自己也傻傻跟着笑了起来,什么不乐意又都抛到脑后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档期不合适,你要是送我什么金子银子,我肯定要。”

    “你可真俗啊。”谢云初白了他一眼,知道殷恪是在开玩笑,也不落他的话头,“就喜欢金子银子?”

    “不啊,我还喜欢今天晚宴上那个蓝宝石戒指,”殷恪摆摆手,“可惜拍了三千万,少爷拍不起。”

    长这么大,谢云初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明星嘲讽身价,瞪大了杏眼往他身边凑得更近,谁知一不小心绊了个跟头,一下把殷恪扑在了墙上。

    酒店的地毯光滑,这种平地摔的工夫也就用在谈恋爱上了,倒是不必专门练。

    谢云初比殷恪矮一点点,想看到殷恪的眼睛,就必须踮起脚尖。

    如果有个服务生此时经过的话,就能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少爷,正勉强壁咚一个长相漂亮,身穿家居服的青年。

    “啊哟。”摔的时候大概撞到了什么地方,谢云初惊呼一声,可怜巴巴地红了眼眶。

    殷恪并没看到哪个棱角敢碰瓷金贵的小少爷,好整以暇地盯着谢云初的黑眸,就这么任由他抵着。

    这样的场景谢云初就没有一次玩得过殷恪,这次像是吃错了药,干脆利落地搂住人的脖子,一垫脚亲了上去。

    猝不及防。殷恪“呜”了一声,被他莽撞得往旁边侧了一下。

    谢云初柔软的嘴唇紧紧贴着他的,木头一样贴了一小会,依稀记起接吻不是这么接的,犹豫地伸出了木讷的舌头。

    说是木讷,完全是殷恪的第一感受,他的手别扭地放在谢云初的腰上,清晰的感觉到谢云初的舌头不安分地伸入了自己的口腔,似乎在想办法撬开他的牙关。

    殷恪并没使力气,只是放松,可惜谢云初或许是太稚嫩,只用一腔莽撞实在撬不开心上人的牙关。

    他努力试了一会,估摸着也就有个半分钟,嘴唇就酸了。

    他能感受到殷恪揶揄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上,也正是这道目光,让谢小少爷软下来的情绪又硬了起来,非得撬开对方的牙不可。

    “不是,”谢云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嘴唇处又麻又羞涩。

    由于角度问题,他的长睫毛恰巧微微扫过殷恪的鼻侧,发着痒。

    殷恪自己张开了口。

    谢云初感觉到那层桎梏消失了,急不可耐地探了进去,和殷恪的唇舌搅在了一起。

    周围的房间不知道住没住人,清洁工随时可能从楼梯道走上来打扫卫生。这一对被压迫的,不被认同的情侣就这么大胆地接着吻,像是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亲爱的审核同志,他俩在酒店走廊里捏,好像脱不了衣服……只是单纯接吻,求放过)

    可惜谢云初的实力还是不行,亲了一会就累了,松开了揽住殷恪的手臂,两人紧贴的嘴唇分开,彼此唇周只留下一点晶莹,还尚有粘连。

    “怎么了。”殷恪的声音也略微发哑,方才的亲吻他显然也动了真情。

    “我累了。”谢云初虚虚地靠在殷恪的身上,略有疲惫。

    殷恪抬起他的下巴,棕眸对上谢云初的,轻笑了一声:“是累了,还是不想亲了。”

    怎,怎么可能是累了。谢云初“哼”了一声,“我才不累。”

    殷恪自动忽略了他的话:“喝醉的那次,你还想在上面,就你这个体力,怎么在上面?”

    “我不累,”谢云初重申了一句,男人的面子大过天,就算以后殷恪真的愿意让他碰了,就算以后他谢云初真的在下面了,他也要守住自己的面子,“我才不累!”

    “那就是不想亲了?”殷恪垂下眸子,略有些遗憾。

    不愧是演员,眼眶当即就红了。

    谢云初明知道他是演出来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满足,撇撇嘴:“更不是了。”

    “那你说,喜欢和我接吻。”殷恪盯着他的眼睛,眼眶微露出一点红色,大有谢云初不答应就要哭给他看的架势。

    殷恪平日里清冷高傲,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的那副样子去哪了?

    谢云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脸没出息得红了,这话太羞耻了,他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殷恪自有办法逼他说,这人就是天生的演员,只是平日里不愿意演。

    他的眼眶红得发深,眼里委屈极了:“真的不愿意说吗?”

    谢云初哪里见过殷恪这副模样,这个被无数人喜欢的小明星此时眉眼专注,只有他一人,正撒着娇。

    他从来拗不过殷恪,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他微微咬着唇,勉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喜欢和你接吻。”

    说之前觉得羞耻,说出口之后,反倒没那么别扭了。

    殷恪追问:“和谁?”

    “和……”谢云初脸涨得通红,闭上了眼睛,说不下去了。

    殷恪终于没有逼他,左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右手稍稍一用力,两人的身位就翻转了。

    他向来是学习的天才,也就接过两次吻,就能游刃有余地侵占谢云初所有的领土和理智。

    谢云初只能感受到眼睛上温热的手,和嘴里交缠的舌头。

    他喜欢和殷恪接吻。

    舒服,放纵,爱意潺潺。

    殷恪的吻并不粗暴,像他这个人一样清淡温柔,谢云初能尝到他嘴里的芒果味道,大概是偷吃了一整块芒果味的蛋糕。

    清甜极了。

    可是他的手却那么温暖,和他这个人表露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都说人的四肢通向心脏,殷恪的心脏,是否也因为接吻而紧张蓬勃地跳动着呢?

    这里小情侣正在接吻,楼梯道却出现了一个隐约的身影,像是清洁工。臃肿肥胖。

    一道苍老却尖锐的女声直直传过来,影子倒映出拖把的形状:“谁在那里。”

    他们终于想起来这是在酒店走廊,迅速地分开唇舌,快速对了个眼色,双双拔腿往另一边跑去!

    第49章 纠结

    他们跑得踉跄, 堪堪跑到拐角,拿着拖把的中年女人左右找了一会,没看到人影, 低低骂了声“见鬼”。

    两人对视了一下,大抵此情此景太过滑稽, 竟然默契地一齐笑了出来。

    谢云初扶着墙缝, 手指微微屈起,弯折着贴在墙上, 嘴唇红润润的。

    他亲完了,占完了便宜, 又想起了白天受到的憋屈, 贴在墙上的指尖发了力, 泛了一点白:“我一定会查出今天是谁做的。”

    “我先去见见谢行之吧。”殷恪用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将他的手从墙壁上拿下来,“其实我能躲过那杯硫酸,未必是反应快。”

    一杯液体泼出去, 正常都是躲不开的吧——殷恪当时又在喝酒, 哪有那么快的反应。

    “一来他表情怪异动作明显,二来……”殷恪搓了一下谢云初的拇指,“我一开始以为是粉丝不熟练,但……现在看来,他是故意动作停滞了一下。”

    “你是说, ”谢云初冰雪聪明,当即瞪大了眼,“是有人在威胁你, 然后嫁祸苏梨白。”

    “恐怕是,”殷恪点点头, 猜测差不多准了七八成,“我倾向是谢行之。”

    他在圈内虽然比较清高,但挺会来事,遇到前辈老师也都很有礼貌,除了苏梨白没怎么得罪过人——而且圈内人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小矛盾是不会做的。

    “谢行之!”谢云初惊讶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可回想起这段时间谢行之病态偏执的种种行径,又觉得情理之中了,“他……”

    “他知道我能猜出来,”殷恪说,“他就是为了威胁我。”

    “为了威胁你,”谢云初隐隐约约有写难受,为了殷恪,又好像为了一直仰望哥哥的自己,他语速放得很慢,杏眼里盛着担忧,“他不怕一不小心泼到你身上?”

    如果殷恪没躲开,如果那个人手再快一点……谢云初不敢想。

    “毁了我的事,他又何止做了这一次。”殷恪笑道,他已经不太在意了,“雪藏和泼硫酸,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精神上毁掉他,一个是身体上毁掉他,仔细算算,后者甚至比前者拉胯多了。

    而且,他嫁祸给苏梨白……为什么。谢云初突然想……

    从小到大喜欢谢云初的人很多,富家公子,长得又好,很招人喜欢,谢云初一个都不喜欢。

    哪怕他平日里年轻气盛,冷漠嚣张。对于喜欢他的人,他总还是感激和礼貌的。

    他见证了苏梨白跟在谢行之身后,一连许多年,从刚刚长牙到二十不惑,再到现在在演艺圈遍地开花。

    他都是围着谢行之转的。

    谢云初一直记得,苏梨白当时去演戏,也是因为谢行之天天往R市跑,那会大概是看上了殷恪。谢云初不去好奇哥哥的私人感情,苏梨白哪能不好奇呢。

    苏家的少爷,有钱有闲,大抵是调查了干干净净。然后不知道他脑子里长了个什么,居然以为谢行之喜欢的是明星,要死要活了好几天,终于说服苏家长辈把唯一的儿子送进了娱乐圈。

    谢云初以为,对于这样的人,谢行之至少是慈悲包容的。

    殷恪对这些不了解,他只知道苏梨白喜欢谢行之,见谢云初发呆,摸了摸他的脑袋:“想那么多也没用,我们回家吧。”

    谢云初脑子热热的,在他天真幼稚的少爷心里,爱情,感情都是纯粹而浪漫的。都是希望对方一直好的。

    他没法理解谢行之那种扭曲的爱情观。更不理解谢行之栽赃苏梨白的行为。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口了,反正殷恪无所不知:“那他为什么要嫁祸给苏梨白?”

    “《华妆》的男二号没给苏梨白,你以为是因为导演是陈老?他再铁面无私,哪比得上资本手腕。”殷恪垂下眸,握着谢云初手指的手紧了紧,他一直不太想和谢云初聊这些,“我猜,是因为苏梨白当时买了我的黑热搜。”

    谢云初虽然少爷脾气,但总给他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或许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一丝厌憎。

    他用最大的善意拥抱世界,殷恪不想击碎他的幻想,可是他总是问。殷恪也总自私地想把自己的软弱和无能都告诉谢云初。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人可以依靠。

    “所以是说,这次也是因为苏梨白买了……他这是在警告苏梨白,不是你!”

    “也是我,”殷恪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想这么偏干什么,是警告我顺便警告一下苏梨白,行了,做好你自己的,别天天想着替我出头,你再差,也是谢董唯一的亲儿子。”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太确定,谢云初没听出来,只是愤愤:“那老东西一直以谢行之为骄傲,谁还记得我才是谢家大少爷。”而不是所谓的谢二爷。

    愤愤归不平,家还是要回的,怕被拍到,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家。

    殷恪还在路上,就收到了谢云初的信息。

    “等半小时再回来。”

    过了一会。

    “等一小时再回来。”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殷恪直到下午七点钟才被允许回家。

    一回去,就惊喜地收获了一个和谢云初长得贼像的小男孩。

    殷恪对于谢云初的感情史从来没打听过,反正就谢云初这吻技,恐怕也没谈过恋爱,谁知道就这几个小时,他连孩子都有了!

    谢平程和殷恪对视了一下,两人大眼瞪小眼,殷恪头一回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云初在厨房,他真的很喜欢做饭给殷恪吃,明明自己才是所谓金主,却整得像个贤夫良父。

    油烟机声音很大,殷恪蹲下身子,捏了捏面前娃娃的脸:“你是谁啊?”

    “我是……”小奶娃年纪小,看上去也就三四岁,说话也不周溜,断断续续的打着磕绊,“我是程程。”

    “你是谢云初的私生子?”殷恪摸着下巴,“谢云初应该也二十五六了,有个三四岁的私生子也很合理,去问问他什么时候吃饭。”

    “我不是……”程程不知道什么是“私生子”,只是觉得这不是好词,撇撇嘴,那双和谢云初如出一辙的杏眼微微瞪大,很不服气的模样:“我是程程!”

    “好好好,”殷恪松开了摸程程的手,注意到了墙角萎靡不振的咕叽。

    这祖宗向来没天没地,头一次被治得这么服帖,这是怎么了。殷恪顺手捞了一把猫咪,猫顺着他的衣服袖子爬进了他的怀里,终于得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外来物种。

    逗了一会猫,谢云初端着盘子出来了,他们的晚饭很简单,炒个菜,煮点粥——大部分时候殷恪都不让他炒菜,嫌麻烦。

    “程程你又欺负咕叽。”谢云初走上前摸了一把程程的头发,又笑盈盈地看殷恪的眼睛,“你回来了?快来吃饭。”

    殷恪没动,指了一下站着的奶娃娃,“这是你私生子?”

    “不是私生子,”程程磕磕绊绊地否认道,语气软糯可爱,像小汤圆。

    “那是什么,婚生子?”殷恪乐,“你可别吓我,我还盼着和谢少爷去R国扯证呢。”

    “云初……应该叫我小叔叔。”程程叉腰,“对,小叔叔,可是他总是不叫。”

    谢云初不想叫。

    他那个四十多的爹,娶了继室之后一直没再要小孩,反倒是谢老爷子,新娶了个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不到两年就生下来一个比谢云初小二十岁的小儿子。

    那会谢云初还在上大学,得知了这个噩耗,一个月没敢去看望谢老爷子。然而那些大人的恶趣味实在可恶,在谢平程的满月宴上,谢云初还是被迫叫了小男孩小叔叔。

    这是他唯一一次和程程叫小叔叔。

    后来程程长得越来越像谢云初,甚至还有一堆狐朋狗友开玩笑说这是谢云初的私生子。

    “这么像。”殷恪放下猫抱起程程,逗他玩,“我还以为你把我支走,是偷偷私会谁呢。”

    “怎么可能,”谢云初矢口否认,“殷奶奶又要去旅游,这次谁都不愿意帮她带孩子了,让我帮忙带两天。”

    “殷奶奶?”殷恪随口问道。

    “哦,就是我爷爷新娶的老婆,叫殷红竹。”谢云初道,“殷这个姓确实少见。”

    那可是挺少见的。差辈分了这都。殷红竹和殷红叶,一听就是姐妹花的名字。

    殷恪天马行空地想,还好自己不需要和这么小的孩子叫小叔叔。

    他看着谢云初,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这个乱糟糟的关系。

    第50章 (二合一)我,我吗?

    谢云初自己却聊了起来。

    “殷奶奶有个姐姐, 是那个特别出名的大明星殷红叶,可惜自从大明星结婚以后,殷奶奶就没怎么见过她了。”

    “啊……”殷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殷红叶对于殷恪父亲的爱, 大概是世间难有,真正做到了结婚当天彼此说过的。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健康还是疾病, 我都要和你相守到老。最热爱舞台的明星离开了荧幕,陪着丈夫负债累累, 用光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丈夫还钱。

    知情人都说殷红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长相明艳, 心气高傲, 却毁在了一个这样纯粹的人渣身上。

    每每听到闲言碎语, 殷红叶总是倔强地不说话,然后慢慢地往窗外看:“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可是那些粉丝,追求者,给你的爱不比他少半分。”年轻的妹妹如是说。”

    殷恪早已不记得父亲的姓名, 他死得太早了, 早得殷恪差点觉得,自己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父亲。

    美人靠着窗,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里母爱潺潺——“那不一样,红竹, 不一样。”

    殷红竹不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但那是她唯一见到姐姐,对这个外甥表露出母爱的时候。

    后来殷红叶太过特立独行,和所有亲人断交, 只有一个她恨透了的儿子陪着她,点滴药水渗入她的身体里, 曾经高傲的天鹅骨瘦如柴。

    她一辈子就在乎过两件事,爱人和美貌,最后不过四十来岁,就全都失去了。

    殷恪一度以为,她没有亲人。他也偶尔提过小姨,问女人殷红竹怎么样了。

    女人总是冷漠,拿一双棕色的眼睛看他,无喜无悲:“死了,病死了吧。”

    原来没有人死,原来死了的只有殷红叶。

    见殷恪长久不说话,谢云初敏感地戳了戳他的手背:“怎么了殷恪。”

    “没事,就是名字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那是故人,不是妈妈。

    “这样吗?”谢云初听不出他语气的滞涩,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快吃饭,小程程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个大人身后,像个可爱的小尾巴。

    小尾巴开开心心地喝完了粥,抱着谢云初的胳膊要去游乐场。

    大晚上去哪里给你找游乐场!谢云初叉着腰,指着小团子的鼻子,横眉冷对:“老实点,不然把你送给你爹。”

    谢老爷子养娃比谢平国还苛刻,程程最怕地就是被送回去,撇撇嘴,眼眶一红,哇一声哭了。

    那张肖似谢云初的脸对着谢云初哭,谢云初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或许是长大了吧,心肠变得很硬,无端觉得这个孩子无理取闹了起来。谢云初皱起了眉头,竟然哄也不哄程程,收拾碗筷把碗扔进了洗碗机。

    殷恪无奈,他走上前去拿过谢云初手里的抹布,帮他把灶台擦干净,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才走回去哄娃去了。

    程程哭了一会,见没人理他,开始抱着咕叽玩,可怜的猫毛软软地塌在身上,乱七八糟。

    殷恪心疼他的猫。

    这主子被娇养着长大,就跟殷恪亲儿子一样,方才猫被折腾了一番殷恪已经不太舒服,现在看程程这副模样,烦了。

    这都是孩子的天性,顽劣,年纪大一大的人,看孩子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殷恪从程程怀里抱走猫。小少爷不给他抱,死死箍着猫,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盯着殷恪看:“我想和咪咪……玩一会。”

    “你不可以欺负小动物哦,”殷恪叹了口气,小孩子确实讨厌,性格乖僻又难带,还总是惹是生非,他和谢云初确实都不适合要孩子。

    “我没有……欺负它,我在和它玩。”程程说。

    他确实是在和咕叽玩,可咕叽不想和他玩,宝石蓝眼睛里是幽幽的抑郁。

    “它想休息了,年纪大了,我们让它休息好不好?”殷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有耐心过,“听话好不好。”

    咕叽:“……”你才年纪大,你全家都年纪大。

    程程不为所动,殷恪的血压要上去了,程程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刚见面的可爱被压了下去,这拗性子和谢行之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最近怎么老想起来谢行之。错认为谢云初和谢行之像就算了,怎么又觉得程程和谢行之像呢?

    他摇摇头,还是不肯相信这个荒谬的想法,正巧谢云初出来,看见程程又在闹猫猫。

    咕叽可是他亲生的儿子,谁来也不能欺负,今天下午一而再再而三说了很多遍,只要谢云初一看不见,谢平程就开始闹猫猫。

    咕叽不得安生,偏偏又懒得叫,被几个两脚兽抢来抢去,哄来哄去,摆烂地舔了一下前爪。

    “谢平程,你皮痒了?”谢云初忍无可忍,提溜起程程的后颈,黑眸暗沉如水,“说了多少遍不要折腾猫,我抓你头发你乐不乐意啊。”

    提溜着,他的手突然僵住了,停顿了一下,求救一般看像殷恪:“我觉得,他好像发烧了。”

    发烧的祖宗还这么能闹腾,殷恪探出手,试了试程程的额头。

    滚烫。

    “你奶奶,不会是……”殷恪阴谋论,“不想照顾生病的小孩,才送过来了吧。”

    “很有可能。”谢云初扶额,“她因为姐姐的事情只看中钱,老头跟她说生个孩子给她一个亿,她麻溜生了。”

    “一个多少?”

    “一个亿。”

    一个亿别说带小孩了,让他生都行。

    但这时候一个亿倒也有一秒钟是没有小少爷重要的,两个没带过娃的一个抱孩子,一个开车,大半夜匆匆赶去了医院。

    奶娃娃并不像生病的样子,除了脸蛋有些红,有点热乎,还在嘻嘻哈哈地笑。

    谢云初没自己来过医院,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干什么,殷恪熟练地去儿科排了号,又跑去一楼大厅挂号。熟练得好像,他来过无数次,走过无数次流程。

    小家伙现在已经有点有气无力了,歪在殷恪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偶尔蹭蹭殷恪的胸口,眯着眼睛流眼泪。

    医院的走廊安静,只有小孩子偶尔的啼哭声,和慢慢吞吞的咳嗽声。

    谢云初把手机拨给殷红竹,跟她说宝贝儿子发烧了。

    殷红竹慵懒沙哑的声音没有随着年纪变化,不知道是跳伞还是蹦极,耳边的风嗡嗡响:“什么?”

    医院里谢云初不能大喊大叫,咬咬牙,低声:“你儿子高烧不退!”

    殷红竹听不清楚,直接给他播了视频过去,谢云初手忙脚乱地接听,对面女人看不清年龄的脸就占据了手机屏幕。

    “怎么了?”

    谢云初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摄像头对准殷恪怀里的小孩。

    “嗳等等,不是你抱的孩子?”殷红竹乐呵呵,一点也不管自己的小孩难不难受,“谁啊。”

    “殷奶奶,你又八卦。”谢云初无奈,他似乎和殷红竹关系很好,把手机往上挪了挪,对准了殷恪的脸。

    殷恪下意识别开头。

    “这殷恪,我对象。”

    “酒酒?”

    手机两侧的人几乎是一口同声,殷红竹的话顺着大洋飘了过来,女人低沉暗哑的声音更显得粗糙,“是你吗?”

    殷恪其实长得和殷红叶很像,顶顶漂亮明媚,桃花眼,棕眼睛,睫毛很长。两个人最像的不是样貌,是周身那股入世却清冷的气质。

    圈里认识殷红叶的人很多,和她私交很好的人也不少,比如陈俊坤导演。陈导演第一次遇到殷恪,也只是说了句都姓“殷”。无数人前仆后继的追捧她,却从来没有人能认出她的孩子。

    殷红竹解下了身上的降落伞背包,手指隐约发颤:“是你吗?”

    谢云初还没见过殷红竹这样,他愣了一下,视线在手机里的美人和殷恪身上来回切换。

    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殷恪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落到了殷红竹的脸上,对方看不出年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眼睛是和殷红叶一样的棕色。骨相漂亮得很。

    殷红竹的手机掉了,她再也拿不稳手机,屏幕全黑了。

    然后她捡起手机,还没激动几分钟,想起了谢云初刚才对殷恪的介绍:“酒酒,你和云初是……”

    “算是吧。”殷恪垂下眸,默认了。

    “那你们岂不是乱了辈分。”不知道为什么,殷红竹明明和殷红叶长得很像,长睫大眼红嘴唇,身上的气质却一点也不一样。

    哪怕已经四十多,殷红竹身上的年轻气还是没有消散半分:“云初得跟你叫什么?舅舅?”

    谢云初:“……”我,我吗?

    他看着殷恪怀里烧得失去意识的程程,今晚的一切都弄得他很懵,他对于叫程程小叔叔就很排斥了,叫殷恪舅舅?

    开什么玩笑,他摇摇头:“您还是先关心关心你儿子吧。”

    恰巧护士出来叫号,到了程程的号。谢云初匆匆忙忙挂了电话,不想面对大人间奇奇怪怪的辈分。

    而殷恪,他看程程的目光有些变化。

    肉眼可见到谢云初都能看出来。

    是了,这是殷恪的弟弟——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从天而降的弟弟,让他不知所措,让他茫然。

    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哪个亲人,殷红叶死了,他被雪藏,被欺负,没有钱,再难也自己过来了。

    他明明都习惯了一个人了,可意外告诉他,你有一个小姨,还有一个弟弟。

    她从来没有管过你,却又像是很爱很爱你。为什么呢?

    程程的病不严重,医生帮忙开了药,又打了几针吊水,当晚烧就退了——可苦了殷恪和谢云初夫夫俩,程程睡不安稳,隔三差五就要哭,一直到太阳快升起才堪堪睡着。

    由于熬了个大夜,两人在家里睡到了日上三竿。

    至于为什么没睡到下午,因为第二天殷红竹女士就赶回国内,砰砰敲响了谢云初的门,也敲碎了他们的睡意。

    谢云初痛苦地从床上爬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殷恪的头发。

    殷恪无意识地睁开半只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掌,不太想起床。谢云初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没让他起来,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卧室门,穿着粉色睡衣打开了门。

    “啊……”他揉着眼睛,看向门口的女人碎碎念,“殷奶奶……?”

    “就不能叫我姐啊!”殷红竹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也没带别人,谢云初一开门就匆忙放下袋子——夫人累了,接着探头探脑地略过谢云初往房子里看。

    “您看什么呢殷姐姐……”谢云初从了,“程程的烧退了,你回来了的话,把程程接回去吧。”

    “你就不能带一会你小叔叔啊……”殷红竹白了谢云初一眼,“我要看我外甥。”

    外甥正在睡觉呢。

    谢云初拦住了殷红竹,垂下眸:“他不住在我这。”

    “你俩半夜打完炮发现程程发烧了?”殷红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少爷的呆毛和睡衣,“然后一起给程程送去医院了?”

    这女人脑回路太快了,谢云初一时跟不上,等到他反应过来殷红竹说什么的时候,脸倏然涨红:“不是,我们没有……”

    殷红竹跟年轻人都玩的很开,也可能是隔代亲的缘故,谢云初接受不了自己的后妈,却能跟殷红竹打成一片,一点少爷架子都没有。

    “行了,我问过苹果了,你俩同居呢,”殷红竹八卦地凑上前去,“你俩打过炮没有?谁在上啊?”

    苹果又是谁……谢云初反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叫他爸——整个谢家也就殷红竹敢这么叫

    “什么谁在上……”穿灰色睡衣的男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到了门口,“小姨。”

    殷红竹第一次隔着这么近,打量着这个外甥,她的眼睛绕着殷恪转,双手不自主地扶上了殷恪的胳膊:“你,这些年还好吗?”

    “我挺好的小姨。”殷恪笑道,“我先来跟您打个招呼,还没洗漱,不太好见客。”

    殷红竹却忍不住了,她连夜赶回来,哪里是为了见这个外甥,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她的眼眶一红,声音急切又哽咽:“你妈妈,你妈妈呢?”

    “我妈妈她,”殷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病死了,癌症。没治好。”

    “她跟我说过,会好好活着的……”殷红竹的声音一下子哑得听不出原声,眼眶周围的红色深得可怕,颤颤地甚至说不清楚话,“你不要骗我……”

    她的手指甲用力,难过又不堪地攥着外甥的胳膊,就像是攥着什么救命稻草,非要让他收回自己刚才的话一样。

    “……”殷恪沉默。

    谢云初惊呆了,他从来没听过殷恪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提起进演艺圈之前的日子,提起去年甚至以前,连谢行之雪藏了他两年,谢云初都是连蒙带猜知道的。

    原来,殷红叶早就死了。一代天骄,惊才艳艳,就这么病死在了冰冷苍白的医院病房里。

    他知道自己不合适留下了,找了个理由打算离开,殷恪拽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没事,迟早你会知道的。”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此时突然觉得殷红竹虚伪,如果真的在意,怎么可能那么多年不曾找寻联系,不曾管顾过。

    甚至她嫁给了谢老爷子,那个年纪都能当她爹的人。

    “我找过她很多次,”或许是看出来殷恪的怀疑和不信任,殷红竹松开了手,碎碎念念道,“她那时候精神有点问题,觉得全世界都要杀她老公,她甚至要掐死你。

    “我阻止了她,她不乐意,她骂我婊子,让我滚——她最后倒也没把你杀了。可见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怂货。”

    殷红竹道:“我从小跟她相依为命长大,我最爱的人就是她,我受不了她那么骂我,受不了……我太软弱了,我就走了。”

    一走就是二十年。

    等到她调解好自己,释怀了的时候,已经再也找不到姐姐的踪影了。哪怕她嫁给了谢老爷子,哪怕她手里有很多很多钱,再也不用挨饿,也不用挨骂,却再也找不到姐姐了。

    “我偷偷给你塞过钱,可是我也没什么钱。”

    殷恪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当年的事情突然一股脑的,完整地从心里蹦了出来。他终于还是不想让谢云初知道,冷声打断了殷红竹的话:“好了小姨,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殷红竹眼泪啪嗒地掉,看得谢云初心都揪了起来,他见不得女孩子哭,更见不得亲近的朋友哭,着急地从餐桌上拿起抽纸,递给了殷红竹。

    殷红竹一边擦,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你最近是不是老是被谢行之欺负,你记不记得陈俊坤陈老,他之前遇到了很困难的事,你妈妈帮过他。”

    这种人情关系殷恪暂时不太想用,刚打算拒绝,殷红竹就快人快嘴地说,“我已经告诉他你的身份了,哎呦,可怜见的,这资源真虐——你妈妈当年那么火,是圈里不少男同胞的童年女神,你要是跟别人说你妈是殷红叶,早火一百次了。”

    殷恪:“……”就不能留着以后用这个人情吗?

    殷恪从来不是一个过分清高的人,他会利用一切去获得资源,他那是不想说吗,也没人问他啊。

    难不成他还能遇到一个人就走上去,跟他说,我妈叫殷红叶?

    说曹操曹操到,殷红竹话音刚落,陈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殷恪低头看着来电显示的陈俊坤导演,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了接听键。

    老先生的声音熟悉又忐忑,带着遥遥的关心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没吵到你睡觉吧。”

    中午十二点了,除了他和谢云初,以及上午没有课的大学生们,谁还不起床,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当然不会。”在谢云初和殷红竹两个人的注视之下,殷恪礼貌地回复道。

    “哎呀,可恨我居然没想到……”陈导开门见山,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我,我该多问几句的。”

    这一个两个遇上他,怎么都先自责上了。先不说殷恪此时活得好好的,就算他真的出什么事了,殷红叶都不会自责,这些长辈有什么好自责的。

    “哪里的话,陈导。您上次《华妆》赏识我,我感激不尽。”

    “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你和你妈妈一样有天分,是天然的演员。”陈导不知是客套还是夸,“当年你妈妈退圈的时候,哎,真可惜啊。”

    这聊天怎么聊怎么奇怪,殷恪也不太擅长哄长辈开心,一阵沉默过后,他开口道:“谢谢您。”

    陈导连连摇头,说明了自己电话的意图:“红竹跟我说了之后,我真的很意外,有感觉意料之中。对了,当年有个本子,我一直没舍得拍,最近开始筹备了,想问你愿不愿意来。”

    能被陈导珍藏的本子,其含金量不必多说,殷恪心念动了——没有一个演员能够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可他无疑又是清醒理智的,陈导的本子既然封存了那么多年,必然是有原因的,他不想浪费陈导这么重要的一个本子。

    “陈导,这样的本,就留给合适的人吧。”言外之意就是拒绝。

    从《华妆》的合作,陈导就了解了殷恪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强求,给双方都留有了余地:“那就算了,如果你需要,随时来找我。”

    “嗯好。”殷恪应了一声,对面似乎在忙,一会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这两天最懵的不是殷恪,是谢云初。他对殷恪的身世一点都不知道,乍然了解了一个缺口,就好奇地抓耳挠腮。

    殷恪以前从来不提,他也就假装不在意,现在都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了,谢云初不好奇才奇怪。

    可殷恪和殷红竹对过昨天和今天的暗语之后,两个人如有默契一般,都不再提这事了。

    殷红竹接走了还在睡觉的程程,给了小情侣们一点安静独处的空间。

    恢复安静以后,谢云初只能看到殷恪沉默而冷淡的眼睛,仿佛失去了活气。

    他没打扰他,也没问其他的,只是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留殷恪一个人发呆。

    手机“叮”一声响了,接着又是一声,谢云初打开手机,里头跳着两条信息。

    一条是殷红竹的:谁要是欺负小殷,来找我,我罩着你们,老头子还没死呢。

    一条是朱助理的:二爷,那个很重要的合作策划案写好了,给您约了明天下午的局。

    这次的合作是和R市百年世家陈家合作,谢云初废了好大的劲才拿下了资格,如果能好好完成这个合作,他所在的公司市值至少提高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