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兄嫂她会送他礼物,是想要他死。

    回家的途中裴衍翎也一直脸色黑压压的,不和水雾说话,一个人生闷气。

    水雾嘴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车内的寒意,手指点着手机屏幕,无聊的操纵贪吃蛇转圈。

    车停了下来,水雾的手一抖,她轻轻“呀”了一声,手机里的蛇撞到了脑袋,两眼转圈的灰了屏。她嘟着唇,刚想要对身旁的人抱怨,掌心中的手机便被抽走扔到了一旁,男子俯下。身,一只手扣住了安全带的按扣,一手抽走了水雾口中的糖。

    “大晚上不要吃糖,不怕牙齿坏掉吗?”裴衍翎顽劣地说道,将被含化了一半的糖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咔嚓咔嚓咬碎了。

    像是咬碎了水雾的头盖骨。

    水雾攥紧了小拳头,半响磕磕巴巴的说道,“你怎么这么脏呀。”

    咦,怎么有人从别人的嘴巴里抢糖吃。

    “雾雾是在说自己的嘴巴脏吗?打开让我看一下。”裴衍翎嗤笑,掐住女子的脸颊,让她像是小鸭子一般被迫张开嘴,仔细瞧了瞧,“以后少骂人,会烂舌头。”

    水雾委委屈屈的咿咿呀呀,因为被男子用一只手卡住了牙齿,说不清楚话,但也能猜到是在骂裴衍翎。男子的眸色更加深沉了些,手指探进去,压在粉色的舌头上,检查一般在她的口腔中搅拌了一圈。

    水雾的脸颊涨得通红,透明的津。液沿着男子的手指有些涩情的向下流淌,她伸手乱掐着裴衍翎的腰腹和胸膛,羞赧的快要哭出来。

    她原本不想碰到裴衍翎的手指,想到她本来应该吃着棒棒糖的嘴现在被迫含着男人的手,她就嫌弃的厉害,于是自己乖乖的张着唇,反而像是在主动邀请着对方,装作骄矜不耐烦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刻意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在引诱着人。

    可裴衍翎的行为越来越过分,水雾终于忍不住,糯米般的牙齿用力咬下去,在男子的指根留下了一圈咬痕。

    “雾雾好涩。”裴衍翎一本正经地说道,抽出手指,发出了“啵”的一声响。

    水雾气得小珍珠巴拉巴拉掉,抬起手想要打他,却被已经预判的裴衍翎扣住了手腕,低头含住她的唇,一直吮吸到下巴,将透明的津。液吞咽入肚子里。他模模糊糊的说着,“牙齿现在看上去还算健康,没有虫牙,继续保持。”

    ————————————

    回到别墅之后,水雾脸蛋红红,眼睛也红红,换成她一直不搭理裴衍翎。直到晚上进被窝睡觉时,她也故意挪到了大床最边边的位置,背对着男人,一副要与他在中间隔离出一道三八线的小学生斗气模样。

    裴衍翎知道今天他肯定惹恼了大小姐,于是野狗终于安静下来乖巧了一会儿,静静听着女子的呼吸声变得平缓了之后,他才悄声下了床。

    他拿起了桌面上倒扣着的结婚照,属于丈夫的那张脸已经被刀子划得稀巴烂,脸上糜烂的血肉仿佛要一块块地掉落下来。裴衍翎冷笑着,从抽屉中拿出了剪刀,昏暗的室内,男人坐在椅子上,就着惨淡的月光,用剪子咔嚓咔嚓一点点把裴榆的人像剪了下来,从手臂开始,一刀一刀剪碎。

    红色的血液从照片中渗出来,裴衍翎的唇角洋溢起满足的笑容,大腿从身体上脱离,身体一截一截分离,直到最后,裴衍翎一刀剪短了裴榆的脖子。

    血染红了他的手指,裴衍翎慢条斯理地用手巾擦干净了掌心的血迹,才珍惜的将今天拍得照片拿了出来。

    雾雾不愿意和他一起拍合照,不过没有关系,雾雾喜欢裴榆,那他变成裴榆就可以了。他找出了胶带,将自己的照片和残缺的半张结婚照细致地粘在了一起,一道丑陋的裂痕下,男子与女子站在深红的幕布之前,生疏的隔着一段距离,貌合神离。

    裴衍翎轻轻笑了,他和雾雾果然有夫妻相,他低下头,变态一般亲吻上照片中女子的脸颊,眸中的痴迷愈来愈深。

    …………

    做完了“手工活”,裴衍翎重新回到床边,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躺回了床上。

    女子仍旧睡在床边,怀中抱着大半的被子,将裴衍翎这边的被子全部抢走了,让他只能够穿着睡衣冻在外面。

    真是没良心。

    裴衍翎在心中淡淡想着,伸出手臂,将离他远远的水雾捞了回来,他垂眸,骨节分明的长指筋挛了一下。他还记得,手背被踩踏的疼意,可这份疼痛又远不及心尖上血肉腐蚀般的痛楚。

    一截红色手链从他的衣袖内滑落出来,灼烫着手腕处的肌肤。他找到了那位术士,也在他的口中得知了这根红绳真正的作用。

    当年裴家的父母提供了双生子的脐带作为媒介,令他们二人命运相连。分明他与裴榆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却像是连体婴一般,自此同甘共苦,彼此替罪。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父母的确只是害怕长子会夭折,一开始的目的单纯而美好,也曾期望他们能够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可当裴榆逐渐显露出优越的才能,散发的光芒越来越盛,能够给父母带来更多荣耀,为裴氏取得更大的利益时,一切便在时间中改变了。

    人类的欲念永无止境,裴榆本人成为了满足父母期望的傀儡,当他参加竞赛、进行重要考试、公司竞标项目时……裴衍翎的气运就成为了献祭的薪柴,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裴榆的身上,成就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商业奇才。

    裴榆越耀眼,他就越黯淡,变为了恶性循环。

    裴衍翎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他本以为,自己唯一得到的一丝爱意,原来也只是一个谎言。水雾送他这条亲手编织的手链并不是因为真心喜欢他,她会送他礼物,是想要他死。

    哦,也许那句“亲手编的”也是哄骗他的谎话。

    但最可悲的是,他竟然还舍不得将这条手链摘下来。明明知道,有了这个邪物,裴榆就有机会占据他的身体,借尸还魂,取代他成为活人,他却还在贪恋那虚假的温暖。

    男人的手背青筋蜿蜒,宽大的掌心轻轻掐住了水雾的脖颈。只要他的手指扣紧,用一些力气,就能够轻易拧断她的脖子,再也不会有人干扰他的心,让他疼痛难过。

    可裴衍翎看着她,女子的睡颜安静而乖巧,像是一个小天使,他的手指就软弱无能地使不上力气。

    裴榆能够谋夺他的身体,是因为紧密的血缘关系与他们身上的咒术,术是相互的,这说明,裴衍翎也同样具备着伤害裴榆的能力。

    在术士那里得到了方式后,裴衍翎将裴榆封印入了镜面之中——不过是一个恶诡,他的结局只会是被镇压。而他最终会和水雾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裴榆一个死人,没有资格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水雾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有人握着她的手,正在往她的指尖上套着什么东西。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手指上似乎多了个戒指。幸好裴衍翎不是在大晚上送她项链,否则她可能会以为他想要勒死她。

    水雾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朦胧之中,本能的将身体靠过去,两只手握在胸前,小脑袋在男子怀中撒娇般蹭了蹭,唇瓣嘟囔了两下,轻轻唤了一个名字,“小鹿妈妈。”

    裴衍翎低下头,没有听清她唤了谁,他垂下眼睫,注视着女子手指上的戒指。这其实是今晚拍结婚照时他想要送给她的,他还准备了烛光晚宴和一系列惊喜,打算以“裴榆”的身份重新向她求婚。

    裴衍翎知道,裴榆当初与她是商业联姻,并不重视她,别说求婚,连正经的婚礼都没有。裴衍翎很想将那些流程都重新再走一遍,仿佛这样便能够假装是他与水雾结婚,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但是今天在照相馆里,他有点太生气了,生气的不想再继续接下来的行程,觉得他像是一个可怜的小丑,一切根本就没有意义。也忘记了将他自己亲手打磨的钻石戒指送给她。

    反正她只会扫兴。

    想象中想要看到的,女子开心惊喜的微笑着,让他单膝下跪为她戴上戒指,扑入他怀中亲吻他的画面绝对不会发生。

    所以,裴衍翎有些自暴自弃的想,仪式感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只要她不摘下这枚戒指,她绝不可以摘下这枚戒指。仅仅如此,便可以了。

    裴衍翎将女子搂入自己的怀里,她的细眉皱了皱,觉得他的肌肉很硬,不太舒服,可似乎清楚自己逃不掉,于是习惯般的在他的怀中寻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眉宇放松,又呼吸清浅地睡熟了。

    裴衍翎希望她梦中唤得是他的名字。

    他可以自我欺骗。

    —————————————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就比如裴衍翎勤勤恳恳地帮妻子洗衣服时,看见了阳台晾衣杆上挂着的白色小内。裤。

    水雾很讲卫生,没有让男人给她洗内。裤的想法,自己便每天都将内衣洗得香香。

    裴衍翎原本挂衣服的手僵住,黑眸像是被吸引住,定在那小小的三角形贴身内衣上。变态有的时候总会做一些不可说的事情,比如他的喉结像是缺水一般划着皮肤,双腿也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步步接近过去,满脑子都是下。流的幻想。

    “喂,你在那站着做什么呀。”身后在此时突然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做贼心虚的裴衍翎腿一软,手却下意识的抬起想抓住什么,最后整个人膝盖跪在了地上,轻飘飘的布料掉落在了他的脸上,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手中捧着一碗水果沙拉,正用叉子挑着西瓜吃的水雾眨了眨眼。

    在她还没有说话时,裴衍翎已经手足无措得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的将那一片香香的布用手指头拎起来,慌里慌张地说道,“我,我,以后我帮你洗内。裤。”

    裴衍翎红着耳根,只觉得他蠢笨的像只进化不完全的草履虫。

    “那你洗干净一点哦,要用专门的内衣清洁剂,还必须要亲自用手洗。”水雾咬着红彤彤的西瓜块,倒是没什么羞耻的意思。

    而裴衍翎羞得整个人都像是要被蒸熟,咕噜咕噜的冒着烟,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像是中了一百万的笑容。

    看着男人那副样子,水雾叼着叉子,没忍住嘱托道,“你不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哦。”

    “我不会的!”裴衍翎恨不得立刻发誓,“我不是那种yin荡的变态!”

    行吧。反正变态也不会主动对别人说他是变态的。

    晚上洗澡的时候,她围着浴巾,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镜子前时才发现,浴室内的镜面不知何时被黑色的布蒙起来了。

    水雾微愣地站在原地,她的耳旁似乎听到了低声的呓语,某种莫名的吸引力引诱着她伸出手,脚步向前,指腹触碰到了黑布粗糙的表面。

    “咚咚。”门外的玻璃传来指骨叩击的声音,“雾雾,我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了,你还好吗?”

    水雾像是从梦中回过神,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已经揭开了黑布的一角,而镜面与布链接的缝隙处,正向下滴落着粘稠的血液。

    她缩回手,向后退了半步,眸中浮现出些茫然,后脊缓慢攀爬上凉意。

    水雾转身,小跑了几步,握住门把手想要打开门,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她的动作慌乱,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打开,急得额角都渗出了薄薄的汗液,沐浴露的奶香味沿着门缝一直蔓延到了门外。

    隐隐约约的,像是一个甜美的陷阱。门被从外拉开,水雾因惯性而整个人下意识扑入了男子的怀中,浴巾散落下来,被她用手指紧紧攥着才没有坠落下来。

    “啊——”男人肩膀的肌肉很硬,水雾捂着额头,有些晕头转向。裴衍翎则是身体绷紧,只觉得手臂环抱中的女子柔软得像是棉花,让他不敢使一点力气,头晕目眩。

    裴衍翎低下头,轻轻拿开水雾的手,在她的额头上吹了吹,“不疼不疼,痛痛飞走了。”

    小的时候,他曾经听见过妈妈将裴榆抱在怀里,这样对他说。他也许幻想过也有人这样吹吹他的伤口,但现在裴衍翎已经能够将自己想要拥有的,给予给别人了。

    有时若是没有人安慰,可能自己也能哄好自己,可一但有人将你当做掌心中的宝贝,委屈就会像是忘记关掉的水龙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水雾的泪珠一瞬间就掉落了下来,像是个小哭包,赖在人怀里,侍宠生娇地让他再帮忙轻轻揉一揉,指责他不应该突然拉开门。

    浴室内的气温瞬间降低,仿佛冰窟,被撕扯掉了一角的黑布从镜面上缓缓脱落,深红近黑的液体流淌至地面。

    裴衍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胸膛挖出一个洞来,将她装进去,让她变成他身体中的小宝宝。

    “你怎么把浴室里的镜子封上了?”水雾在裴衍翎的身上擦了擦眼泪,软软地问道。

    “那面镜子碎了,你去碰了吗?有没有伤到手,我一会儿就去把它摘下来。”裴衍翎自然的回答道,握住女子的手,将她的手指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半分钟,确定她的肌肤上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水雾攥着半散落的浴巾,后知后觉的微微红了脸,“你去帮我拿一件新的睡衣过来。”

    她小心的退后,两只手紧紧握着浴巾,温香软玉陡然从男子的怀里离开,裴衍翎一时有些怅然若失,手臂空落落的,半响才呆呆应道,“好。”

    裴衍翎走后,水雾又回过眸,腿泛起冰冷,她从外部关上了浴室的门,在心中想着,裴榆…去哪里了呢?他会不会,仍旧留在这个别墅中,正在注视着她呢。

    …………

    看着眼前宽大的男士衬衫,水雾怀疑的视线上下游移在裴衍翎的身上,“你看它像是睡衣吗?”

    水雾凑过去,手指扒开裴衍翎的眼睛,“你瞎啦?”

    裴衍翎的耳尖还带着红晕,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的睡衣我白天都洗完了,现在还没干,所以……所以只能委屈你先穿我的衬衣了。”

    裴衍翎眼神飘忽,他不太擅长说谎,却已经在水雾的面前说了最多的谎。谎话说多了,好像就能够成为习惯了,比如他现在就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面对着水雾,实际上心中却想着“纯情漫画”里的情景。

    女朋友穿男朋友的衣服什么的,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把我的衣服弄湿,就为了满足你脑袋里那些肮脏的幻想?”水雾单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护着胸,对裴衍翎显然没有一丝信任。

    被戳中了心中所想,裴衍翎伪装出的镇定犹如泡沫一般散去,又流露出了笨犬的原型,只能够外强中干的坚定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要难过了,明明我今天还亲手帮你洗了内衣,你怎么能怀疑我的用心!总之现在就只有我的衣服可以穿了,除非……你想要在家里luo睡也不是不行。”

    裴衍翎的声音不由降低,掌心发烫,将他的衬衫递过去。

    “好吧。”面对如此不要脸的人,水雾也只能够妥协,“你转过身,我要换衣服。”

    裴衍翎这次乖巧地听了她的话,可是他的眼睛看不到,耳朵却仿佛变得更加敏感了,白色的浴巾坠落在地板上,衣料轻微的相互摩擦,她抬起了腿,微微弯下腰,指尖勾着布料细细的边沿上移。

    “你不许偷看哦。”女子还在用软糯的声音说道。

    让裴衍翎忍到产生疼意,觉得她根本像是在说反话。终于,感觉一个世纪都快要过去,身后的女子才终于命令道,“可以转过来啦。”

    裴衍翎的眼眸带着一抹赤红,宽大的白色衬衣从女子细窄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了一截精致的锁骨,皮肤白嫩中透着粉色,衣摆一直垂落到了大腿根,显得她的双腿愈发修长笔直。她穿着他的衣服,像是被属于他的气息包裹了起来,变成了他的专有物。

    “雾雾,老婆,好漂亮。”裴衍翎痴呆的说着。

    他这幅笨蛋的模样让水雾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拍了拍男子的脑袋,像是在拍着一条大狗,“既然我这么好,那我们以后要约法三章哦。第一,你不许再凶我;第二,你不许再吓我;第三,你不许不听我的话,否则,我就不要做你的老婆了。”

    水雾很擅长蹬鼻子上脸,原本温顺的弯下。身子,任由她摸头的裴衍翎突然凝住了瞳眸,他圈住了女子的手腕,“不行,你永远都是我的老婆,雾雾,你别想逃走。”

    水雾有些无语,觉得副本中的这些男人果然都有些大病。蓝星上有一些研究室认为,直播副本中的人物都是某个庞大意识的产物,是祂的一部分,共同的特性便是癫狂、偏执、阴郁等负面词汇。它们依靠这种极端的情绪污染人类的意识,杀死参与直播的嘉宾,或者令嘉宾与他们一起疯癫,直至最后令诡异彻底降临至蓝星的位面,与现实的维度重叠,将所有人拉入地狱。

    她就不能觉得他们能够正常的听她说话。

    “你又要凶我吗?”水雾安静的说道,因为抬着手的动作,本就松散的衬衫又向下滑落了一寸,露出了胸前雪白的起伏轮廓。

    裴衍翎偏过头,手指捏住女子衣领的一角,将她的领口遮严实了,才将她抱起来,将水雾塞到被窝之中,将被角都细致的掖好。男子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虔诚地吻了一下,“只要雾雾不想着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女子的后背,几乎像是要将自己童年时没有得到的关爱一起全部都给她,恨不得将她呵护得面面俱到。

    直到水雾的呼吸变得平缓,裴衍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打开了浴室的门,看向了那面镜子。

    裴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死心呢。

    第22章 兄嫂他终于可以,与他的妻子做一世夫……

    裴衍翎撕开了镜面上的黑布,原本应该倒映出浴室场景的镜子里却一片阴暗,与他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人面对面阴冷地看着他,相似的眸中含着刻骨的恨意。

    裴衍翎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原地,语气讽刺,“裴榆,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被关在窄小的镜子里活着你不觉得痛苦吗,你还留恋什么呢?雾雾根本就认不出我不是你,她也根本就不是真的爱你,作为你的弟弟,我愿意帮忙找最好的大师为你超生,让你下辈子投生在一个好人家,你真应该感谢我的仁慈。”

    裴榆唇角冷冷地勾起,看着裴衍翎的视线带着几分悲悯,“你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裴衍翎,你以我的身份留在水雾的旁边,你觉得,她看着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砰——”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碎片扎入裴衍翎的手背中,而男子的脸上像是看不出疼意。

    裴榆的这一块容身之所被他破坏了,可裴衍翎的心中也并未得到任何一丝快意。反而,他的心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越挣扎,便陷得越深,直至不见天日。

    不过只是败家之犬的吠叫而已,裴衍翎不必在意,只要,现在留在水雾身旁的人是他就可以。裴衍翎转身离开浴室时没有注意到,一缕黑气沿着他破损的伤口,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体内。

    ————————————

    水雾已经快要习惯了每日醒来自己都被人密不可分地禁锢在怀里。

    她从热乎乎的怀抱里挣脱出去,累得微微喘着气,又被刚刚醒来的裴衍翎重新搂了回去,“雾雾,我好爱你啊。”

    男子将脸颊埋在水雾的颈窝处,将她的乌发顺到肩膀的另一侧,啄吻在她的后颈处。裴衍翎想,如果她是他的姐姐,他一定心甘情愿将一切都奉献给她,不需要她开口索要,他拥有的都是她的。

    但是亲姐弟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虽然他很想要与她拥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但若是那样,他就不能再亲吻她了。最好,她是他的邻家妹妹,他的青梅竹马,他会看着她从玉雪团子那么大一点慢慢长大,哄着她定下娃娃亲,让她从小就说着“长大后要做裴衍翎的新娘”,帮她解答青春期的所有烦恼,将她护在羽翼下不允许任何肮脏的男人接近她。

    他会拥有她的初吻,与她从校服走到婚纱。这样的想象令裴衍翎浑身发热,简单的亲吻甚至无法满足他的欲念,他将迷迷糊糊还没有睡醒的水雾转过来,乌眸中闪烁着近乎诡谲的痴迷与偏执,诱哄着她,“雾雾,你咬我一口好不好。”

    水雾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裴衍翎一大早又在发什么疯,胡言乱语,“我不饿,谢谢。”

    她好可爱,裴衍翎好想要吃掉她,他的爱意过分得多,甚至从胸膛内满溢了出来。必须要发泄出一些,才不会将他整个人装满炸开。

    他亲吻上她的脸颊,小口的嘬。水雾的脸蛋很嫩,裴衍翎没敢用牙咬,可他像是要把她吞入口中的亲法让水雾忍不住有些害怕,她用力将他推开,委屈地眨出泪花,“我不是食物,你不要吃我。”

    裴衍翎的心怦怦地跳着,他向后退了一点,“雾雾,我让你咬回来。”

    他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脑袋,按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在自己的胸口,“乖宝宝,好雾雾,求求你,咬我一下。”

    水雾被闷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只好张开唇,想要得到一点空气,幼齿咬上柔韧的肌肉,她有些咬不动,还有点嫌弃,偏偏还逃不掉。她咬得牙都酸了,才终于在男子的胸膛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牙印,水雾羞恼的终于被松开,“变态。”

    裴衍翎低眸,满足地看着水雾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笑得邪气,“这不是很好看吗,现在我是你的所有物了,雾雾。你要敢丢弃我,我就到大街上挨个人给他们看你留下的证据,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怎么没良心抛弃我的。”

    水雾语塞,“你又不是狗。”怎么说得好像自己是带着狗牌的流浪狗一样。

    “如果雾雾想,我也可以当雾雾的狗,宝宝想要听我学狗叫吗?”裴衍翎弯着眼眸,半点不害臊的说道。

    水雾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向反方向滚了两圈,生无可恋的用双手抱住了枕头。救救她,她感觉自己被污染了。

    ……………………

    太阳像是按了加速键一般从高耸的山峦中冒出来,又重新沉入地底。裴衍翎兴致勃勃的按照他自己的喜好搭配了一身清纯软妹装,眼巴巴地求着水雾穿上这套衣服和他出去约会。

    水雾看了一眼系统界面的通关日期倒计时,决定忍了。浅蓝色的短裙遮在大腿的上方,水雾木着一张脸,微微弯折腰肢,翘着脚,将白色的过膝丝袜一点点拽上来。

    裴衍翎本人则穿得骚包又浪荡,领口开得特别低,明晃晃地露出了锁骨下方的牙印。

    水雾面无表情的被男子塞到了车里,带到了一间酒吧里。

    裴衍翎从前曾经在这里驻唱过,高中的时候叛逆期最严重,他的脑后生了反骨,连裴家的钱都不想要,跟着几个人一起做乐队,赚钱当生活费,身边的人谁都不知道。

    那段时间里,偶尔伸出手仿佛能够触碰到可以称之为梦想和自由的漂亮事物,是他曾经最快乐的时光。后来裴衍翎已经几乎没有办法感受到爱好或者幸福这种东西了,吉他、贝斯也很久没再碰过。

    但裴衍翎突然想要唱歌给水雾听。

    副本里的酒吧和现实中差不多,一样嘈杂混乱,充斥着浓重的香水味、辛辣的酒味和浑浊的烟草气息。无中生有创造出直播副本的诡异很擅长学习蓝星的文化,而且祂显然更偏爱那些坏的部分。

    简陋的舞台上,裴衍翎背着红色的电吉他,灯光倾泻在他的身上,明明是同一张脸,站在台上时,距离便仿佛一瞬间变得遥远。男子好像突然变得光芒万丈了起来,与平常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的嗓音偏低,第一首没有唱爵士或者摇滚,而是吟唱了一首抒情的情歌。裴衍翎自己编得词作得曲,娓娓道来,肌肉结实的手臂抱着吉他,眉目微敛,却显出几分温柔。和裴榆不同,看纯情漫画的时候,裴衍翎也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女朋友,她会像是清晨的一束光,像是花朵上的露水,她会在他每一个痛苦的时刻抱紧他。可后来,那张用于对女朋友告白的情歌被压到了箱底,裴衍翎渐渐觉得他不应该也没必要将其他人拉入肮脏污浊的泥潭。

    他不配。

    水雾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桌面上放着裴衍翎给她点的旺仔牛奶,礼貌的流露出微笑。她觉得裴衍翎的外型好,声音也不错,唱功她听不出来,但应该随便参加个练习生的节目也能够轻轻松松就出道然后收割一大堆粉丝。

    可裴衍翎显然忘记了,穿成水雾这样又乖又纯真的打扮,却坐在酒吧这种地方,在某些男人眼中反而像是在身上写着“请骚扰”几个字。

    第一个走到水雾桌前的人长得还算人模人样,穿着一套高档的休闲西装,看起来像是家境还算不错的富二代。只是眼下有些青紫,浑身看不出一点锻炼的痕迹,一副肾虚过度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男人的手中拿着一杯幽蓝色的鸡尾酒,挂着一副花花公子自以为风流的笑容,将酒杯递到她的面前,“小姐,你一个人来的吗?”

    他忍不住靠近女子,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好香。血肉的香气,他馋得眼睛发光,甚至快要无法完成撩妹的流程,手就要向水雾的肩伸过去。

    歌声戛然而止,在一阵刺耳的琴弦颤动声中,裴衍翎跳下了台,将吉他砸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水雾远远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个人像是野兽一样在地上打成一团,或者应该说裴衍翎单方面将骚扰她的人打得头破血流。

    富二代身旁还有一些狐朋狗友,可裴衍翎像是一个人群殴了他们所有人,拳拳到肉,血液迸溅。

    一滴血溅落出来,滴在了水雾的小白鞋上。

    她的神情冷漠,拿出了手机,点开通讯界面,“喂,是警官吗,这里是Lira酒吧,有人在打群架。”

    水雾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副本世界里好像也是可以报警的。

    血液染红了裴衍翎的半张脸,他停下动作,慢条斯理的将袖子整齐地卷起来,舌尖舔了舔唇角渗出的血,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了一个冷冽的弧度,解开富二代脖子上的领结,擦干净了手指上的血迹,扔到了地板上。随即,他抬起腿踹在男人的腹部,将他踢飞了几米撞到桌腿上,桌面上的酒杯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各色的酒水撒在富二代的脸上,头顶的灯光折射出了男人惊恐的眼眸。

    ————————————

    警署厅内,以富二代为首的几个人战战兢兢,像是缩着脖子的鹌鹑,不但表示身上的伤都是自己摔的和水雾他们毫无关系,还一个个礼貌的像是三好学生。做完笔录后遛得飞快,仿佛屁股后面有诡在追。

    实际上,他们也的确觉得自己今晚倒了大霉,明明一开始以为是遇到了肥美的猎物,结果台上的驻唱跳下来揍了他几下之后,随着他的血液溅到他的身上,驻唱身上就开始逐渐升起了恐怖的令人双腿发软的厉诡气息。

    而那个人类,她居然敢报警把他们弄到警署!这和主动给人送外卖有什么区别?

    室外下了细蒙蒙的雨,水雾站在廊下,伸出手接了一滴雨。

    男子走在她的身旁,他打开自己的外套,低下眸,将女子裹进了自己的怀中,“冷吗。”

    他的外套很大,还可以盛下一个水雾。她仰起头,摇了摇头,裴衍翎蹙着眉,视线将水雾的装扮从头看到脚,脸色愈来愈阴沉。

    他用掌心托起了水雾的小屁股,就这样将她面对面地抱起来,手掌遮在她的头顶,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车,将她塞了进去。

    裴衍翎并没有说地址,可司机却平稳得将车开到了别墅的方向。十几分钟后,车停下来,水雾的头原本靠在男子的肩膀上困倦地打着瞌睡,突然的刹车让她的脑袋滑落了下来,被裴衍翎正好托在掌心中。

    水雾的脸颊在男子的手里蹭了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睡吧。”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水雾没有再挣扎,沉沉地陷入了沉睡。

    一夜无梦。

    这似乎是水雾在副本里睡得最好的一晚,梦里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

    醒来之后,水雾发现家里原本或消失或用黑布盖住的镜子都恢复了原样。客厅中,窗帘被拉开了,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书,长腿交叠,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狭长的影子落在乳白色的地毯上,将他勾勒得像是一副隽永的画。

    水雾站在原地,有些愣神,一瞬间甚至差点叫出“裴榆”的名字。

    可当男子重新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水雾又清晰地看到,他的眼下并没有痣。

    水雾感觉到有些困惑,她像是被蜘蛛层层囚困于网中的猎物,茫然无知地待在原地,不知道纤细的蛛丝已经将她从头到脚都缠绕得严严实实。

    时间似乎突然变得缓慢,这间别墅变成了她所有的生活场地。因为那日酒吧发生的事情,水雾没有再提出要出去玩,男子也没有主动邀请她离开家约会。

    他们像是变成了室友,男人并不会时时刻刻黏在她的身旁,水雾时常能够看到他在厨房中研究新的菜式,在客厅中打扫卫生,在阳台看书,或者在书房中操作着电脑。

    甚至有几次,他还对水雾说公司里有重要的事务需要他,他要亲自去参加会议。

    水雾睡了一觉,醒来时,窗外的日光像是清晨又像是夕阳,她没有看到太阳,因此判断不出时间。楼下的门开了,她的丈夫,这间别墅的另一个人走进来,他今天买了新鲜的金鱼草,插在了桌面的花瓶中。

    水雾穿着居家的半袖短裤走下来,被男人单手搂在怀中,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我买了巧克力和红酒,晚上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水雾点了点头,她被抱到沙发上,膝盖上盖了小毯子,家用投影仪的屏幕中放映着爱情长片,水雾窝在男子的怀抱中,吃着他刚刚自己做的爆米花。

    男子饮酒很克制,也只许水雾喝一小口,她的酒量不太好,抿了几口就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斑驳的光落在她的眼眸中,水雾抬起手,指尖碰到了男子的眼角,眸中含着迷茫,现在,是过去几天了?她好像对时间突然没有了概念,醒来之后完全分不清她是睡过了一天,还是仅仅睡了几个小时。

    男人一时没有察觉到水雾的想法,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醉了吗?”

    水雾摇摇头,又点点头,身上沾染着浅淡的花香,和一点氤氲的酒香,“裴榆?”

    她的声音很浅,是因为他与她此时的距离很近,才令裴榆听清了她口中的名字。

    裴榆像是这一刻才想到什么,一时恍惚,然后浅笑。原来,她的妻子不是分不清,而是凉薄的,即便分清了谁是谁也可以无所谓。

    无论是哪个人陪在你的身旁,你都可以笑给他看啊。

    裴榆和裴衍翎虽然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会分不清他们。所以裴榆一直没有在意过他与裴衍翎之间有何不同,而此时他想起来了,原来是,他的眼角多了一颗痣啊。

    真是狡猾的雾雾。

    他的妻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个骗子。

    可他,偏偏爱上的就是这样的水雾。

    他抬起手,指尖在眼角划开一个细小的口子,血滴渗出来,像是一颗红痣,他垂眸,哄着他的妻子,“雾雾,叫阿榆。”

    水雾的眸中晕开水色,鹦鹉学舌,“阿榆。”

    “乖,叫老公。”

    “阿榆老公。”

    裴榆轻叹了一声,爱怜地轻吻她的唇,“张开嘴,雾雾。”

    喝醉了的女子十分听话,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雾雾,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水雾没有说话,她睡着了。

    …………

    再次从床上醒来时,水雾只觉得额头有些闷闷的发疼,她朦胧地仰头,窗外依旧是分不清橙黄亦或血红的天空。

    裴榆不在她的身旁,但床的另一边微微下陷,对方可能也只是刚刚才起床。他会提前为水雾准备早餐,她已经习惯了,水雾在卫生间洗漱了一下,踩着拖鞋走到客厅,在看到桌面上的花瓶时,她像是吓了一跳,身体向后退去,惊惧的乌眸中映出插在花瓶里一串串哀嚎扭曲的骷髅头。

    她的后背突然抵到了温热的身体,水雾像是野外遇到天敌的小动物一般浑身僵直,直到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旁对她说别怕,向她道歉忘记把干枯的金鱼草丢掉了。

    几分钟后,水雾的脊背才重新放松下来,认出了那些“骷髅头”只是枯萎的花瓣。她转过身,却在看见男子的眼睛时,被一缕冰冷的寒气攥住了心脏。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裴榆弯起眼眸,眼角的痣也仿佛跟着轻轻动了动,“雾雾,我快要过生日了,也为我亲手准备一个生日礼物吧。”

    裴衍翎不就是因为将那看作是她亲手作的礼物,才会明知道手链——或者说由脐带制成的法器能够令裴榆谋夺他的身体,还愚蠢的不愿意摘下来吗。

    连裴衍翎那种卑劣的小偷都能够得到的东西,他也同样有资格拥有吧。

    “裴,裴榆?”水雾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段时间眼前仿佛被遮了一层雾,昏昏沉沉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嗯,认不出我了吗,怎么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裴榆笑得淡然,他用属于人类的,拥有温度的手轻轻摸了摸女子的头发,“生日想要去哪里玩,游乐场,度假酒店,还是海底世界?或者,你更喜欢我们两个人在家里过。”

    水雾点开了系统界面,最明显的位置,[通关要求:存活九天(8/9)]。

    只剩下了一天。

    可她明明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在这座别墅中待了好久。

    是呀,水雾怎么忘记了,好像从一开始,这个副本中的时间流速就不太正常,既然这里的一天能够很快过去,那么一天也可以像是一个月那般漫长。

    就像是那束枯萎的花。裴榆到底从外面带了多少新鲜的花束回家,又已经枯萎过多少花了呢?

    水雾看向那颗明显的泪痣,这颗痣,又是什么时候重新出现的?

    站在她面前的人,到底是裴衍翎,还是裴榆。她好像有些,分不清了。

    裴榆没有想过要吓他的妻子,他甚至一直都没有戳破妻子的谎言,似乎毫不知情水雾的小心思,他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过妄图假扮、代替他的裴衍翎。

    裴榆与裴衍翎虽然从不曾敞开心扉交流过,甚至漠视彼此,比陌生人还要疏离。但偏偏他们的确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裴衍翎能够刺痛裴榆,他在某一刻的确羡慕着裴衍翎,艳羡他是个活人,自卑于自己已经死去。

    而死去的他,会被水雾害怕。

    裴榆爱上自己的妻子后,就不想再看见她流泪,也不愿意她总是生活在恐惧和惊吓之中。死去的人,执念越深,力量就会变得越强大,一开始,他的执念是恨意,后来不知何时,裴榆的执念就变成了他的妻子。

    因此,他才能够压制住裴衍翎的魂体,抢占了这具身体。虽然这样的诡,在躯体衰老死亡之后会魂飞魄散。

    但他终于可以,与他的妻子做一世夫妻。

    第23章 兄嫂“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水雾站在厨房的台面前,手中拿着挤奶油的工具,看似在学着做生日蛋糕,实际上却在不断戳着系统界面的[问题反馈]。

    [你好,请描述你的问题。]

    [你们这个副本的时间流速计算有问题,一天应该只有24小时,一小时60分钟,一分钟60秒,一秒和人类一次正常动脉搏动的速率相近。我要反馈bug,你们快点将我的通关时长矫正到正常状态,我要投诉!]

    [抱歉,没有理解你的问题。]

    [……]

    [你好,请重新描述你的问题。]

    水雾的手指忍不住一用力,白花花的奶油被挤到了烤糊的蛋糕胚上,形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

    [请帮我转到人工客服,谢谢!]

    [人工客服转接中,预计需等待46800秒,46799,46798……]

    不管什么地方维权和投诉不合理问题都这么困难吗?

    水雾咬着唇,盯着聊天框中的倒计时,若她没有及时从那种仿佛在脑海中蒙了一层纱的朦胧状态里及时清醒过来,她会不会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水雾曾经见识过有人就是这样留在了副本中,而他们最后都忘记了现实世界里的一切,再也未曾苏醒,反而真心实意的以为自己就是剧本里所扮演的人物,甚至在之后成为了诡秘世界中的一个剧情npc。:

    她不要留在这,她在现实里,还有想要见的人。她的经纪人还在等她。

    水雾将失败品扔进了垃圾桶,忍了忍,将眸中的泪花忍了下去。她虽然看起来柔弱,像是一株只能够依附人生长的菟丝花,可实际上,水雾自小在社会福利院长大,并不是从出生开始就锦衣玉食生长在无条件的爱意中。因此,即便在最糟糕的境地里,她都会好好活下去。

    现在,先征服这个可恶的小蛋糕。

    她从烤箱中拿出再次做好的蛋糕胚,手放在托盘上,指尖却被烫得一疼,在盘子即将坠落在地面上时,身后的一只手臂伸过来,扶住了盘子,“小心。”

    水雾的指尖被烫出了两个小水泡,她的眸中包着泪,忍不住有些懊恼,“我为什么这么笨呀,什么都做不好。”

    男人将她温柔地护在怀里,拿出药膏轻柔的在她的指尖涂抹,“雾雾最聪明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待在厨房。来,我教你。”

    裴榆在蛋糕胚里加了水雾喜欢吃的草莓和芒果,做好雏形后才将裱花袋递到了水雾手中,哄她,“雾雾亲手写下我的名字好不好,就写水雾和裴榆,相守一生白头偕老。”

    “……字有点太多了。”水雾有些不愿意,文字拥有着无声的力量,她怕自己留下了谎言的字迹,这些字就会变成真的了。

    他的妻子如此自私,吝啬的连几个字的假象也不愿意给他。

    裴榆的动作顿了下,嗓音仍旧是柔和的,听不出情绪波动,“那就写上你和我的名字吧。”

    水雾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她小心翼翼地握着裱花袋,认真的将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了蛋糕的表面。

    她的字很漂亮,成绩优异的一直读到了大学,毕业后才进入娱乐圈,根据字帖临摹出的字迹娟秀清雅,一笔一划。

    除了生日蛋糕算是水雾“亲手”做的以外,裴榆没有再让她上手做别的菜。她毕竟手烫伤了,被男人放在沙发上,在她的手边放好了洗干净的葡萄和剥好的山竹,让她在这里乖乖等待。

    电视中放映着逃婚妻子和霸道总裁的甜蜜爱情,水雾却并没有留在客厅中。

    她独自待在卧室里,坐在床边,发脾气。

    水雾对裴榆的心如果按十分制来算得话,能有一分都是四舍五入的结果。可心肠柔软的水雾还是为裴榆计划了一个小惊喜,她特意在裴榆去公司的时候用自己的手机在百货用品店下了订单,买了织围巾的材料和工具。

    可她偷偷摸摸织了一半,拿起来一看,却发现围巾中间分布着大大小小松散的窟窿,一看就十分漏风,丑陋得不忍目睹。

    水雾有点郁闷,手指上的水泡又被她不小心碰了一下,表皮被戳破,疼得她咬住唇,在心里开始冒出了委屈。

    ——————————

    晚上,两个人坐在餐桌前,灯暗下来,水雾弯下腰肢,用手护着火苗,点燃了生日蜡烛。

    暖色的光照亮了女子的眼眸,让她的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星,她弯起唇笑着,专注的视线落在裴榆身上,“阿榆,快点许愿啦。”

    裴榆一时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笑得很好看,好像对他拥有着真心,令人心甘情愿溺毙于爱意的沼泽,“我想时间停在这一刻,想要雾雾永远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水雾含着些抱怨的说道,在蜡烛灭掉后,餐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水雾没有在裴榆生日这天闹小脾气,她将餐刀递给男子,期待地看向他,“裴榆,切蛋糕吧,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很幸福。”

    他的幸福,近在眼前。

    …………

    “我的礼物呢?”

    水果蛋糕很好吃,甜而不腻,裴榆似乎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用餐的时候说话很少,只是一直照顾着水雾,帮她夹菜。

    卧室内,穿着单薄衬衫的男子掐着女子的腰肢,将她按在了床上,单膝跪在床沿,俯下。身,低声质问道。

    水雾还没意识到危险,故意说道,“怎么还有人主动跟人要礼物呀。”

    裴榆弓着腰,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一颗一颗解开胸前的扣子,背部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夜灯下若隐若现,“雾雾不给,我便自己来拿了。”

    “好呀,你找呀。”水雾的唇角勾起小小的笑意,手臂悄悄向后伸,指尖探到枕头底下,未等她将自己亲手做好的礼物拿出来,男子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

    被亲得呜咽不止时,她才意识到,她和裴榆之间产生了怎样的误会。

    “雾雾,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查了一些资料,买了女子会喜欢的饰品,我可以戴给你看。”短时间雷厉风行重新回到公司决策位的冷漠总裁,在工作的间隙一本正经地浏览了一些不健康的网页。

    裴榆以批判的角度看着屏幕中那些不检点的男人对着人搔首弄姿,却十分好学的以严谨的态度学会了取悦人的技巧。

    他们是夫妻。

    亮晶晶的胸链垂在水雾的脸颊上,她红着脸,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子哪里遇到过手段这么多的人,只觉得她浑身发软,又热又害臊,“我什么都不喜欢,我这里没有礼物,你早点洗澡睡觉吧。”

    “我已经洗干净了,反复洗干净了,请放心。”裴榆细细地轻吻她的眼角,他其实也感觉有些困惑,分明他从前有些xing冷淡,对于这种事情从不热衷,到底是为什么,看见他的妻子,他却总想要将她完整地吃下去呢。

    几乎要被看作是食欲的欲念让水雾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害怕,翻过身子想要往外爬,“我,我还没有洗澡,我去浴室……”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反而更能够激起男子心中的掌控欲,她的脚踝被轻而易举地握住,轻轻松松地拉回来。

    水雾的一条腿被迫抬起,她吓得乌眸掉起了金豆豆,某种危险的预警在她的大脑中疯狂的提醒她逃离,“我,我害怕,裴榆,阿榆,老公,我怕,你不要伤害我。”

    裴榆微怔,他将女子抱起来,掌心扶住她的腿根,让她坐在他的小腹上,他摸了摸水雾的小肚子,安抚道,“别怕,我是有温度的,我们现在可以怀小宝宝了,不会受伤的。”

    他以为她害怕自己会生一个诡胎。上次过后,裴榆便隐隐察觉到了水雾在恐惧着什么,他想告诉她,他已经得到了人类的身体,不会再有阴气侵蚀伤害她。

    可水雾这次显然怕的是另一件事情,她的眼尾绯红得厉害,身子轻颤,没有办法轻易接受过度的亲昵,“我不想,阿榆,我有生日礼物的,我拿给你,你说过要听我的话的。”

    裴榆的衬衫已经皱巴巴地扔到了地上,银制的胸链点缀在胸肌上,他一动,细小的铃铛就叮铃叮铃响。白日时冷静自持的禁欲男子,晚上tuo了衣服以后比谁都要sao。

    他轻轻捏住女子的脸颊,乌眸冷冽,淡声说道,“撒谎。”

    水雾摇着头,她这次真的没有说谎,围巾没有做好,她还有备用选项,钩织的玩偶钥匙链正被她藏在枕头底下,只要让她拿出来就可以。

    枕头离她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为了让裴榆相信她没有说谎,水雾难得主动向他靠近,脑袋几乎贴到男子的胸肌上,手向枕头底下够。

    女子“讨好”的亲近驱散了裴榆心底泛起的冷怒,他扣着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提起来,沉声说道,“不是要洗澡,我带你去。”

    水雾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指在刚刚触摸到玩偶时便被拖了回来,她被裴榆轻松的抱在臂弯里,推开了浴室的门。

    极近的距离,水雾的挣扎停顿了下,她的视线凝住,目光像是黏在了男子的锁骨下方处。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牙印。

    水雾的身体一寸寸僵住,冷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至全身。这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荒谬的猜测,然后这种猜测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维。

    裴榆,是诡。

    可现在抱着她的,是一个男人。

    这是谁的身体,她眼前的人是谁,这个人……到底是以怎样的姿态拥抱着她的?

    水雾呆呆的像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让裴榆手上的力气轻柔了许多,仿佛自己此时捧着的是一株脆弱的花。他想,算了,她好乖,不喜欢就先不让她受委屈了,反正他也没有很热衷于那种事。她这么娇气,让她一个人舒服就好了。

    裴榆低头,轻轻吻干净女子眼角的泪。她怎么像是水做的,总在哭,好像他一直在欺负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分明他哪里都顺着她,讨好她,服侍她。

    裴榆帮女子在水流中倦怠的软了一次身子,她没有力气的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肩上,眼睫沉沉地垂下来,从头至尾都只是窝在他怀里,倒像是把她累着了一样。

    他亲亲她的额头,将洗香香的水雾用浴巾裹起来,将她抱回了卧室,塞到被子里,拍着她的背将她哄睡着。起身时,裴榆的身子一晃,捂住了额头,面色有些苍白。

    脑海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吵闹着,裴榆眸中的戾气一闪而逝,或许因为今天是两个人共同的生日,才令本应陷入沉睡逐步被吞噬消亡的裴衍翎竟然短暂地挣脱了束缚。

    怕吵醒水雾,裴榆离开了卧室,客厅的长镜前,男子单手支着墙壁,冷厉地看着镜中人,“她睡着了,安静一点。”

    在几瞬的挣扎之后,同一张脸上,五官的神情微妙的改变,在短短的几秒内构成令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他开口就骂道,“裴榆你个臭不要脸的流氓,水雾知道你现在是在用我的身体碰她吗,你没有一点羞耻心吗?裴榆,你贱不贱啊?”

    骂完之后,裴衍翎还不解气,伸出手对着自己的右脸就是不留力的一巴掌扇下去。此时共处于一个身体的两个人痛感相连,在裴衍翎简单的大脑回路之中,显然认为他揍自己就等于是在揍裴榆了。

    血液从破皮的唇角渗出来,裴榆眼眸都不曾波动一下,对于无能的败犬,胜利者根本无需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小点声,别吵到她。”

    这样漠然轻视的态度令裴衍翎整个人都要炸了起来。裴榆仿佛是在无声的提醒着他,刚刚与水雾一起过了生日的人是他,而裴衍翎不过是一个只能够旁观的小丑。

    小丑气急败坏,只能又怒极攻心的梆梆给了自己两拳,“别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要不是我的身体好看,你以为靠你那些下。贱的手段能满足雾雾吗?我看你心里其实对我嫉妒的不得了吧,还卑贱的想要让雾雾再赏给你一个牙印,结果雾雾嫌弃的根本碰都不想碰你。”

    “你早就已经死了,裴榆,你和雾雾早就不是夫妻了,你就只是个幽魂,哪怕你想用我的身体再和雾雾领一次结婚证,结婚证上写的也只会是我的名字!”

    “砰——”

    玻璃渣掉落在地板上,裴榆垂着眼睫,指骨的缝隙间流淌下蜿蜒的血流。

    室内陷入了寂静。

    说着要让裴衍翎保持安静的人,却主动打碎镜子弄出了噪音。

    显然,裴衍翎的话准确的刺到了裴榆在意的点,令他无法再维持平静。裴榆想,他只是在进行胚胎时期在母亲的子宫内尚未完成的事情,他和裴衍翎,本来就应该只能够有一个人存活,脐带另一侧的个体注定只能成为供给他的营养物质。现在,他不过是要完成延迟了许久的吞噬仪式而已。

    ………………

    卧室内的水雾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了,她本就睡得不沉,睁开眼眸后迷糊了几秒就快速的点开了系统的界面。

    [人工客服转接中,预计需等待7秒,6,5……]

    水雾的心脏猛得提了起来,又安心地坠落下来。幸好幸好,被吵醒是个巧合,而在此时看来显然是个幸运的巧合,毕竟水雾本人也不确定,这个人工智障的问题反馈功能会不会因为她错过了就要重新开始排队计时。

    [4,4,4,44444444……]

    水雾的后颈冒起了一丝凉气,她咬着唇,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屏着呼吸看向屏幕。

    [3,2,1…你好,人工客服为你服务,请问遇到了什么问题呢。]

    水雾连忙将时间流速的问题重新说了一遍,紧张地注视着红色的字体。

    半分钟之后,回答的字才一个一个跳了出来,[已接受到特邀嘉宾的问题反馈,经核实,副本问题的确存在,bug已修复,通关计时已刷新,请回到主页面查看。]

    [请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血红的字接触不良般的闪烁着,仿佛要跳到水雾的眼睛里。

    [没有了,谢谢,你真是我见过最认真负责的客服了,我会发送一百字五星好评的!]

    水雾很识时务的打字道,虽然她其实也只见过这一个客服。

    似乎被她的态度所取悦,满屏乱跳的字温顺了下来。

    [感谢亲亲的反馈,10秒内未回复视为服务结束,10……]

    水雾没有再回复,她找到了系统的界面,在看到[通关要求:存活九天(倒计时4小时)]时,她才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紧绷的弦一但松懈下来,疲惫似乎也沉沉地压了下来,她的眼睫像是被线扯着,不甘不愿的合拢。

    卧室的门被推开,女子小小的一团缩在被子中,呼吸平稳,脸颊粉嫩嫩的,唇角还勾着甜美的微笑。

    男子将妻子搂入了怀中,他没有闭上眼,一整夜,他都只是用温柔缱绻的视线描摹着妻子的容颜。

    没有预兆,可裴榆的心脏不知为何升起了惶恐。他原以为,他能够与自己的妻子拥有一生一世,可他并不知晓,其实他能够与妻子相伴的时间仅有九日。

    裴榆像是分割成了两个人,脑内的思维紊乱而疯癫,他看到自己将腕部的手链解了下来,小心地戴在了妻子的手上。

    四个小时,有240分钟,14400秒,很长,也很短。

    微微凹陷的床褥中,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似乎还未散去,可本应该躺在他怀中的妻子却像是清晨的露水一般消失了。

    裴榆枯坐在床沿,体内的裴衍翎在暴躁疯狂地攻击着他的魂魄,而他的乌眸中失去了色彩,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突然,他的视线停顿在某个方向,枕头下面,探出了一角白色的物件。

    他伸出手臂,将那个物件拿了出来。

    一只红眼睛,三瓣嘴,竖耳朵,短尾巴的蠢兔子。

    他不小心按到了它的肚子,它的血盆大口中便传来嘻嘻嘻的笑声,“裴榆,生日快乐。”

    “裴榆,要幸福啊。”

    “裴榆,天天开心。”

    ……

    一滴泪淋湿了兔子白色的皮毛。

    原来,他的妻子的确没有忘记送他礼物。

    —————————————

    “滴,滴——”

    冰冷的仪器发出平稳的声响,屏幕上的各项数字上下跳动了两下。

    躺在病床中的女子像是误入人间沉睡的天使,坐在她身旁守候了几天几夜的男人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看向她的方向。

    女子的眼睫似是展翅的蝶羽,她眨了眨眼睛,清澈的黑眸安静地注视着他。

    “雾雾,你醒了!”陆知憬难掩眸中的惊喜,他像是劫后余生,难掩疲惫的面容上流露出温润的笑意。

    “呜呜,小鹿妈妈!”水雾抬起身体,像是乳燕投怀,扑入了男子的怀抱中,仿佛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大声地哭了出来。

    女子瘦弱的脊背被宽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抚摸着,“没事了,没事了,雾雾,我在这里,你回家了。”

    在经纪人陆知憬的怀里,水雾终于能够卸下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做最真实的自己,“小鹿妈妈,我好饿,我想吃汉堡、炸薯条、手撕兔、烤鸭和火锅。”

    “不行哦,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好,现在不能吃这些油腻的食物。”陆知憬也一如既往的铁面无私地说道。

    伤口?

    水雾后知后觉地松开男子,没有丝毫避嫌意识的将自己的病号服向上掀起,看向自己被捅了一刀的小腹。

    白白净净,连一块疤都没有,好像她并没有被私生饭心狠手辣地捅过肾。

    系统界面中,新获得的道具一栏,红色的手链闪烁着光晕,[羁绊:送给妻子的礼物,可转移伤害(生效中)]。

    第24章 现实困守于她的牢狱,为她替罪。……

    医生站在水雾的床边,修长的手指在水雾的腹部按了两下,见怪不怪的在本子上写下了诊断,“看起来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稍后再去拍个CT,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如今在惊悚直播的全面覆盖下,各种各样的道具层出不穷,医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事实上,现在医院里就有几件应用于急救的道具,虽然此时国内外普遍的论调还是要谨慎使用道具,避免人类进一步被污染侵蚀,但人命关天的时候,也无法顾及许多。

    裴衍翎送给水雾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失了,她的手腕上却多出了一根红绳编成的手链。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点动容。

    痛苦得只有杀了彼此才能够切断的羁绊,却心甘情愿地系在了她的身上,愿意被束缚住自由,困守于她的牢狱,为她替罪。

    “雾雾,我已经让吴姨购买好食材了,做完检查明天回家我给你做炸鸡吃。”陆知憬整理好她的衣服下摆,轻声说道。

    “好耶!”水雾瞬间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小声地快乐欢呼。

    副本外与现实中的流速不太一样,《惊悚怪谈》每周日零点在全世界进行强制性的直播,持续4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则可以在专门的频道或者网址继续搜索观看。

    来自于其他位面的诡秘力量能够自动完成剪辑,类似睡觉、解决生理卫生、xing行为运动等场面都会做适当的删除与打码处理。直播内容没有尿点,全程紧张刺激,几乎没有一个无效镜头,剧情比娱乐圈的许多电影电视剧还要吸引人。

    若是祂来到蓝星做导演,一定会成为一位备受追捧的名导。

    水雾在病床上已经睡了九天,她被刺伤的那一日正巧是周末,因此,当医院的屏幕上出现了她的脸时,陆知憬与医生便知道她进入了游戏之中。

    灵魂被扯入另一个维度后,身体的时间便像是凝固住了,不论是头发、指甲、皮肤,一切的人体细胞都维持在她进入直播的那一秒钟。这些天里,她连腹部的伤口都保持在同一个状态,医生仅仅帮忙处理了血迹,做了缝合。

    男子亲手做的鸡汤还是温热的,他将保温桶递给水雾,对她细细地说起她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狂热私生饭的名字叫做陈青阳,是某上市公司总裁的次子。经过调查,他的确是水雾的粉丝,账户上有购买她代言的记录,行动轨迹与水雾的行程高度重合,甚至水雾还为他们公司的某系列首饰拍过广告宣传片。

    在水雾昏迷之后,陈青阳紧紧搂抱着她用同一把刀自。尽了。

    凶器是从直播中带出来的道具,消失在了现场,被存入了水雾的系统道具栏中。

    陆知憬隐瞒了一些特殊事件安保防卫局调查出的证据,他不愿意令水雾听到那些太过肮脏的事情。他习惯于照顾她,将她保护在无尘的玻璃罩之中,不想令任何恶心的东西脏了她的眼睛。

    陈青阳曾经给水雾写过信,骚扰的爱语呢喃,用红色的血液涂抹在纸上。水雾原本是很喜欢读粉丝的信的,陆知憬会将信统一整理好,先将那些淫邪油腻、污言秽语的信处理好,再将真诚的爱语递给她,于是陈青阳之前的信都不曾被水雾看到。

    普通的粉丝举动不再能够令陈青阳满意,他的行为在几个月前升级,开始跟踪水雾,制造偶遇,甚至追到了酒店,在隔壁的位置订了房间,贴在墙壁上听她的声音,从门缝底下塞“告白信”。

    过分满涨的爱意会变得可怕,而且这种不能共情,只知道无节制索取的情感,或许也根本不能够称之为爱,不过只是卑劣的私欲。

    那之后水雾怕了好几天,甚至隐隐对自己的粉丝生出了抵触心理。只要看着网络上那些爱她的言论,水雾便忍不住会去想他们心里是不是都想要强迫她,伤害她,占有她。

    陆知憬为她聘请了业务能力出众、人品合格的退伍保镖,陈青阳寻不到机会,在某次直播中得到了这个道具。

    [生死相依:听说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陈青阳以为,他使用了这个道具,便可以与水雾在另一个维度永久的相守。他自己不清楚他在离开直播副本后已经被深度感染,堕落成了污染种,道具生效那一刻,附着在他体内与他共生的一部分祂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将道具的功能扭曲,最终水雾被当做“特邀嘉宾”,以一种非常规的特殊方式被强制邀请进入了直播。

    陆知憬炖得鸡汤很好喝,鸡肉嫩得好像一咬就能够在舌尖化开,好吃得让水雾差点流眼泪。

    和吃到猫罐头的猫猫一样。

    陆知憬的心不由软下来,这些时日的惶恐、煎熬与痛苦终于被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治愈,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女子的头发,“慢点喝,别噎到。”

    病房的门在此时被从外部轻叩了两下,陆知憬抬起头,微微蹙眉,将水雾的被角向上掖了掖,才说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穿着一身银色制服,肩宽腿长的女子走入病房,高马尾利落的垂落在身后,气场强势。她停在水雾的床边,然后勾唇,对她轻轻微笑了一下,“水雾小姐,你好,我是女娲局的特调员方心溪,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询问,请问现在方便吗?”

    她从自己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了证件,在她的身后,站着两个同样穿着银色作战制服、神情肃穆的男子。女娲局——全称“女娲特殊事件安保防卫局”,有时也被简称为特防局、女保局或是女娲局,行动小组一般为三人队,与水雾交谈的女子显然是这个小队的队长。

    直播降临蓝星不久之后,政。府便发觉了“污染”的存在。参与过直播的人在现实世界出现了各种形态的畸变,有的身体长出了更多的器官,有的看起来像是动物和肉瘤的结合体,有的拥有了诡秘的力量弑杀成性、对血肉出现不正常的贪婪渴求,仿若副本中的恶诡。

    各地区都出现了暴。乱情况,更可怖的是,这种“污染”是能够传染的。人传人,人传动植物,人传建筑,直至整个地区沦陷。

    针对前所未有的灾难,水雾所在的夏国成立了女娲特殊事件安保防卫局,专职负责处理类似的污染侵蚀案件。

    女娲集五色石补天,现在的天没有往下漏洪水,漏得是怨灵。

    水雾乖乖巧巧地捧着保温桶,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偷摸瞧了一眼鸡肉,点了点头。

    站在方心溪背后的其中一个男子抬眸看了水雾一眼。女子与直播屏幕中的模样有些微妙的不同,现实看起来,她的五官显得要更加精致一些,脸很小,皮肤很白,身上的确有些明星的气质,此时坐在病床上乌眸清澈的看着他们,又像是邻家的妹妹。

    当然,天仙一般的邻家妹妹也是很少的。

    惊悚怪谈很喜欢学习蓝星上的文化,甚至连智能判定热度推送视频都做得很好,每周末零点都会在首页推送几个内容最精彩的直播副本。而上周日,或许是因为道具的原因,作为目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特邀嘉宾”,水雾的副本也被推送到了首页。

    当演员时不温不火的小明星,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热度直逼顶流,蓝星上的大多数人都认识了她这张漂亮的脸。

    其实女娲局内部的高层还为此开会讨论过,像是水雾这样依靠与诡恋爱的通关方式可不可行,有没有普遍适应路线,能不能试行几个方案。事实上,在水雾醒来之前,已经有几个队员试探了这种方式,目前的结果显示——有的时候还是武力平推或者智谋解密更容易些。

    有人认为,诡能够爱上她,是因为那个[生死相依]道具的作用,但男人看着细声细语回答队长问题的水雾,总觉得理由可能也不仅是这个。

    他看了女子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职,连忙垂下眸,神情肃正,收敛了心神。

    “伤口已经痊愈了是吗,那就好,你这么好看,身体留疤真是太暴殄天物了。”方心溪在与女子说话时声音都放柔了一个度,令日常被队长冷着脸惜字如金训斥的女娲局男队员后颈一阵发毛。

    官方人员看起来不太可怕,态度也很好,水雾渐渐放下了紧张,唇角流露出小小的弧度,“谢谢。”

    ……

    简单地问过几个问题之后,方心溪从队员手中接过一个金属仪器,靠近水雾,“别紧张,这是污染探测仪,能够检测身体的异变数值,潜伏期早治疗早痊愈。”

    水雾在副本之中与诡秘曾深度接触过,女娲局的特殊调查员亲自前来,主要的目的之一便是检测她的污染指数。

    原本在方心溪的引导下渐渐轻松下来的水雾听到她的话后,忍不住用手指揪住了被子的一角。她想起了在副本里自己被男人里里外外亲吻的情景,眼圈都吓红了,心里害怕起来,她不会真的被污染得很深吧,她会变成像是陈青阳那样的神经病疯子吗?

    “咳,那个,需要你张一下嘴,这个仪器要采集**进行分析。放心,每次使用之后都是清理消过毒的。”方心溪声音不自觉的紧绷了些,向来冷心冷情、铁面无私、不会顾及他人情绪的女子难得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人。

    水雾倒是没有抵触,在福利院的时候,能够使用的设备大多是被淘汰下来的,发烧的时候也曾用过口腔体温计。

    仪器表面的屏幕显示出了十分健康的绿色,看到上面的数值时,方心溪也忍不住挑了下眉。

    [0%],她简直仿佛生活在旧时代一般健康。

    如今的蓝星人,哪怕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场直播的普通人,也会因为日常生活中的接触产生百分之零点几——百分之十之间的污染值。

    方心溪突然想起了直播之中,在女子即将离开副本时,诡秘曾经送给过她一个道具。副本内的道具并不容易得到,由诡秘亲手赠送的更是凤毛麟角,方心溪猜测过手链的作用,根据剧情推断,大抵是个能够转移伤痛的治愈系道具……难道,污染值也算是可以被愈合的一种伤害吗?

    这可真是……

    也不知道吞噬污染值是能够令那些诡怪更加厉害,还是更加虚弱。

    方心溪弯起眼眸,对眼睫轻颤、小兔子一般紧张的水雾笑了笑,“你很健康,看来不用接受多余的治疗了,回家多补一补身体。”

    水雾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眸,巴掌大的笑脸上流露出了一点劫后余生的小表情。

    “打扰了,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若是你遇到其他困难,随时可以拨打女娲局的服务热线。”方心溪将探测仪器封闭好,递给身后的队员,转身时,像是想到什么,又回眸看向水雾说道,“水雾小姐若是有加入女娲局的意愿,可以联络我,针对特殊人才,政府有专门的补贴与特招政策。”

    “欸?”水雾像是没有想到,她的脸颊泛起红晕,有些意外她会被邀请加入编制,但是……她小声地说道,“可我还是想当明星。”

    福利院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姐姐曾经对她说过,像是她这么好看的人,不应该被藏匿到某个小地方。她天生就应该当大明星,人类的文艺史若是没有记录下她的容貌简直就太可惜了。

    福利院很小,只有一栋楼和几百平米的院子,从窗户向外看过去便能够将整个福利院收入眼底。

    院长妈妈尤其不允许水雾出去乱跑,她小的时候就长得玉雪可爱,漂亮的幼儿尤其容易吸引心怀不轨的恶人。她眼中的天地很小,可那晚她坐在窗沿,看着天幕上遥远又似乎触手可得的月亮,觉得身旁的姐姐说得很对。

    她会看到更多的景色,她值得拥有更多更好的一切,她也天生就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爱意。

    时刻想着为组织吸纳人才的方心溪有些可惜,但想一想灾难永远只是暂时的,等一切和平之后,大家仍旧会在周末出门去电影院,若是电影女主角是她,方心溪也会愿意买一张票的。

    走廊中,方心溪与队员即将走到电梯前时,身后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方队长,可以借用您几分钟时间吗?”

    方心溪转过身,病房中另一个一直没怎么出声的男子站在几米远的位置,神情真诚的注视着她。

    方心溪点了点头,她没有了在水雾面前的温和,面若寒霜,整个人都像是一柄锋锐的利刃,眼眸中带着手染鲜血的淡漠。女娲局的特调员,每个人都是千锤百炼的精锐,在这种特殊环境下,他们皆被磨砺得抛却了一部分的自己,即便对待着自己的同类,也能够心硬如铁。

    “我想询问一下,女娲局的交易渠道中有没有能够代替他人参与直播的道具。钱和资源都不是问题,多少价格我都能承担。”陆知憬蹙着眉,黑眸中隐匿着些许忧郁之色。

    方心溪盯着他,若有所思,一语道破,“看来,之前你已经替水雾小姐使用过[替罪]道具了。她被强制邀请入了副本,是道具的作用失效了吗。”

    陆知憬轻叹,轻轻颔首,“我认为,可能是[替罪]的等级比[生死相依]低,所以想询问一下女娲局内部有没有更高级一些的道具售卖。”

    惊悚直播已经降临至蓝星一年有余,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直播的幸运儿的确也有,但水雾并不是其中一员。她的经纪人陆知憬对她的保护欲过于强烈,他甚至连血腥的直播都不愿意让她看,在女子不知晓的背地里使用[替罪]绑定了她,替她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直播。

    若不是他因此总有许多时间消耗在副本之中,许多关于她的消息难免有缺漏,像是陈青阳这种潜在的威胁陆知憬怎么可能没能够提前处理。

    “我可以帮忙留意,但恕我直言,我认为现在诡秘是不可能放过她的,祂显然会主动吸引她接触,我相信你目前得到的替罪道具应该已经足够珍贵了,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待为好。”方心溪实话实说,他们并不排斥与这些资本家合作,能够存活到现在还没有破产反而蒸蒸日上的资本,显然都在直播中积累了另一种资产。而且方心溪本人与这些非官方的组织合作,也能在其中提取她的一份抽成。

    陆知憬微微敛眸,他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只是……他不愿意轻易疏忽任何一种微末的可能性而已。

    ——————

    陆知憬回到病房中时,水雾正在看着电视,重播的新闻联播画面中,最高领导人正亲自前往隔离区指挥作战。中年女子站在屏幕前像是庄重肃穆的大地之母,仿佛光是出现在众人眼前便莫名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年之内,死了太多的人,经过后来的统计,蓝星的人口至少下降了百分之二十,新生人口持续负增长,政权经过了大洗牌。杀伐果断的新任领导人临危受命,令如今的夏国成为了蓝星少有的几个局势稳定的国家之一,似乎只要在新闻联播中看到她的身影,夏国便不会乱。

    病房的门被从外侧推开,陆知憬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的巧克力冰淇淋,走到水雾的床边坐下,将冰淇淋递给她,“只能吃一点,早些睡,明日做完检查我们就回家。”

    水雾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事物,第一个是小鹿妈妈,第二个就是好吃的食物,第三个是聊得来的朋友、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首饰,好玩的游戏、美丽的景色……

    她慢慢吃了半个冰淇淋,刷了牙,躺在病床上,忍不住揪紧了陆知憬的衣袖,“小鹿妈妈,你陪我一起睡觉吧。”

    小的时候,黑夜里她不敢睡觉时,总会抱着陆知憬一起睡。

    “嗯,我不走,就坐在这陪你。”陆知憬几乎不会拒绝水雾的要求,还是长大以后他才学会硬下心,守住底线,不答应女生的一些不合理请求。

    水雾搂住他的手臂撒娇,“不要,我想你上床陪我睡。”

    陆知憬有些为难,他不知道怎样对水雾说他们之间应该有男女的性别意识,应该适当的避嫌。

    可女子红着眼眸,用委屈的神情看着他,陆知憬就轻易的投降心软了。小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了水雾许多东西,像是她这样的孩子,天生就应该被锦衣玉食矜贵得教养着,而不是住在生活条件贫瘠的福利院中,连吃一块冰淇淋都要等待特殊的日子。

    于是他长大后,便更想要将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补偿给她。

    水雾叫陆知憬“小鹿妈妈”,其实并不是因为男子长得秀美女性化,他的气质温润青隽,五官的轮廓立体,不是那种花美男的类型,身上有种书卷气,好像智商很高的学者,在古代像是进京赶考会被点为探花郎的书生。

    她和陆知憬是在福利院认识的。男生的脾气软,进入福利院时浑身都带着伤,脏兮兮的像是流浪狗,被几个大孩子欺负。水雾那个时候在福利院中反而是受宠的孩子,她从小就会撒娇,院长妈妈又管理福利院管得很严,她能讨得大人的欢心,能够得到一些别人没有的小零食小玩具,在孩子中的地位便高。

    因为她会告状,又知道拿这些小零食收买别人。猫嫌狗厌的时期,最擅长欺负弱小,喜欢谁就更要捉弄谁的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水雾调。教得会听她的话。于是当她偶然看到那些大孩子围着陆知憬恶作剧时,她便顺势将男生收成了自己的小跟班。

    第25章 现实+羔羊贵族大小姐是不可能勾引他……

    福利院中没有太多的玩具,生活规律的像是复制粘贴,孩子们在一起玩得最多的是过家家、躲猫猫、追逐游戏。

    水雾最喜欢扮演家庭中的“爸爸”,因为作为爸爸可以什么都不干,只需要接受孩子们的“上供”,然后再给他们几句夸奖就可以。

    争当哥哥姐姐妹妹的人比较多,剩下的陆知憬便只好当“妈妈”。但水雾不知道,陆知憬其实最想当的是水雾的妈妈。

    她没有妈妈,也不知道有妈妈的感觉。水雾是院长妈妈在福利院门口捡到的弃婴,陆知憬是男生,可以当水雾的爸爸,他也想当她的妈妈。

    一张病床上,两个人像是小时候那样面对面,水雾睡觉时总喜欢蜷着身子,是不太有安全感的睡姿。她怕黑,怕打雷,怕闪电,胆子小又娇气,晚上不敢睡,又以己度人觉得别的女孩子和她一样也会怕,于是便去找陆知憬,让他陪着她睡。

    身旁有陆知憬在,水雾总觉得哪怕有诡,诡也应该先去找他,毕竟,她是个乖宝宝嘛。她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乖孩子,有一些小心机,但是她又不是真的聪明,不太会装模作样,葡萄大的乌色眼珠滴溜溜一转,就能让人猜到她肚子里想了什么坏主意。

    陆知憬还是很喜欢她,哪怕她是个“邪恶”小女孩,他还是觉得她可爱。

    水雾总是能够在陆知憬旁边睡得安稳,这次也一样。

    可陆知憬没有睡着,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心脏却被即将失去她的惶恐紧紧攥住。

    陆知憬原本以为,他可以与水雾在一起一辈子。可在他十二岁那一年,福利院中来了他的亲生父母,陆知憬的身世很狗血,他是被抱错的真少爷,他先是被抱到贫苦的人家,七岁那年父亲家暴致使母亲死亡,被判了无期。没有亲戚愿意抚养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他便又被送到了福利院。

    他真正的父母是某个上市企业的掌权人,陆知憬一瞬间成为了拥有继承权的富二代。他不愿意和他们回去,陆知憬已经失去了对亲情的期冀,他想要留下来,和水雾在一起。

    水雾骂他傻。

    “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呀。”水雾叉着腰,院长妈妈很负责任,她很会拉赞助商,也会搞噱头,让他们都生活的很好。平时他们这些孩子会接到一些手工活,钩织的小玩偶可以卖出去赚钱,有些心善的人会献爱心,特意买他们这种人做的手工品。

    然后赚到的钱,院长妈妈会发给他们当做零花钱。

    钱——是个即使几岁的小孩子也懂得的东西。

    他们也会被允许在固定的时间围在一起看电视,节目经过院长妈妈的筛选,却也足以让他们认识到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才不仅仅是福利院这个样子呢。

    地位高的爸爸妈妈,意味着更好的生活,更广阔的天地,福利院的这些小伙伴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他还可以回来看他们的啊。

    “我在这里又不会受欺负,院长妈妈最宠我了,平时还是我在保护你呢。”水雾骄傲地说道,虽然陆知憬脾气最好,也最宠她,因为她手残,不愿意受苦,还会主动帮她做手工活,攒钱给她买冰淇淋吃。

    “陆知憬,我长大以后想当大明星,你快点跟爸爸妈妈走吧,你变成了厉害的人之后,以后才能够更好的帮助我呀。”水雾信誓旦旦,将自己的小心思告诉他。

    陆知憬离开了福利院,水雾其实没有想过他还会回来,曾经离开的孩子,没有一个回来过。

    他也的确没有回来,一年,两年,三年……水雾没有等他,她考上了初中、高中、大学。

    大一那年,她终于见到了陆知憬。

    她没有认出他,水雾这个人一向有些薄情,福利院那些离开孩子的容貌,她一个都记不得了。

    是陆知憬先认出了她。

    他过得不好,没有期冀过的人生,果然一点都不美好。他原本想让父亲母亲收养水雾,可他们不同意,他也渐渐觉得,他的家也只是又一个淤泥潭。

    陆知憬的父母待他格外严厉,似乎觉得他被那对假父母养得移了性情,骨子里沾染了不好的习性,将他带回外省的家时,将他看管得极严。

    陆知憬曾经离家出走过,他的智商高,小小年纪就拥有反侦察能力,只是在即将走到福利院的门前时,还是被保镖抓到了。在那之后,他的自由便被限制得更厉害了,父亲母亲似乎也发自内心的认为,他品行不端,不知感恩,甚至将更多的资源都转移到了另一位假少爷的身上。

    陆知憬没有忘记水雾,他离开时带走了女孩子的一张照片。他想,他要先令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够去接她。

    水雾很笨,轻易相信了陆知憬的说辞,没有怀疑他骗她。也或许她从来没有对陆知憬有什么期待,于是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承担被辜负的难过。

    虽然水雾的舍友和朋友觉得陆知憬是看她漂亮想要泡她。但后来陆知憬入股了一家小型的娱乐公司,逐渐得到更多的决策权,又亲自做了水雾的经纪人。

    那之后的每一天,陆知憬的行为似乎都在说,他并没有欺骗过水雾。

    无法验假,就说明是真的。

    水雾一直都很相信陆知憬,她逐渐记起了从前男孩子对她的宠溺,然后金鱼一样忘记了两个人分离的那些年。大明星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是最紧密的,陆知憬甚至不止是给她当经纪人,有空的时候还会来给她当小助理。

    陆知憬令自己成为了资本的一员,足够保护她,给予她最大的自由,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水雾已经长大了,可陆知憬仿佛仍旧将她看作那个福利院的小孩子,想要将她重新养大。

    陆知憬成为了水雾最重要的人。

    …………………………

    一周前还不温不火的水雾,现在也是过上了去商场要带口罩的日子。

    她是很喜欢当大明星的,于是让陆知憬帮她接了一个比较喜欢的电影剧本,在家待两天就可以收拾收拾参加进组前的培训班了。

    现在来找水雾的电影剧本很多,虽然人生中多了个倒霉的惊悚直播,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七日后,电影的礼仪培训现场,水雾在众人的眼前陷入了沉睡。

    ———————————————

    [羔羊与猎人的身份,逆转了。]

    身体像是处于电梯下降的那一瞬间,失重感令水雾的脚下一空,双腿发软地跌倒了下去。

    “唔。”膝盖磕到地板,水雾的眼眸立刻蒙上了一层水色,她的皮肤薄,很快见了血,红艶的触目惊心。

    走在水雾前方的男子听到声响,回过眸,剑眉微挑,不知道这个矜贵的大小姐又在搞什么。

    可碍于这位联邦议员的千金身份实在尊贵,他这个第九玄黓军的少将在她面前都成了狗腿子了。柏时泽掩饰下眼中的不耐,走到大小姐面前,蹲下。身,嗓音冷冽,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情感地说道,“水雾小姐,您受伤了,还要继续审问犯人吗。”

    水雾知道她再次进入了副本,直播邀请人的时间固定在周末,频率却没有定数,并非是每周一次。她一时觉得自己好倒霉,怎么偏偏她这么快又要再次参加直播,而且其他人明明都会提前发邀请函的,到了她却连招呼都不肯打一声,仿佛格外着急一般。

    难道只因为她是什么“特邀嘉宾”吗?这几日她被陆知憬以考前复习的方式塞入了惊悚直播的许多知识点,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么小白了,因此水雾第一时间点开了系统界面,想要得到一些提示。

    [羔羊困境]

    [副本简介:羔羊与猎人的身份,逆转了。

    通关要求:1、存活二十一天;2、询问出失窃秘宝的地址。(提示:任一任务完成既视为通关)]

    什么呀?

    又是云里雾里的文字。

    女子一直低着头,膝盖微微屈起坐在地板上,身姿看起来有些娇小。联邦的贵族亚裔血统令她的骨架十分纤细,一看就柔柔弱弱,只会无能又傲慢的作威作福。

    见水雾没有回答他,柏时泽心中泛起讽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一次,女子终于有了些动静,毛绒绒的头顶动了动,在柏时泽的眼下,她慢慢抬起了头。

    女子的血统一定很高贵,柏时泽曾经听闻,这些穷奢极侈、道貌岸然的贵族为了保持血统的纯净,会与血脉相近的亲人联姻。她有着一双黑珍珠的眼眸,绸缎一般顺滑的乌色长发,霜雪的肤色将胭红的唇衬托得愈发糜丽。

    小贵族哭了。

    柏时泽的长指一颤,莫名发痒,有点想要伸手用力再掐她一把,令她红通通的眼眸里再挤出更多的水。

    “没,没事,我可以继续去审问。”水雾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忍着疼意,咽下去了哭腔。她看到系统的通关任务,大致明白,自己可能是要在那个需要被审问的犯人口中得知秘宝的藏地。

    蜷缩着身体的女子像是柏时泽曾经在军校外看过的一只猫。

    柏时泽虽然觉得这个上头强制塞过来分功绩攒资历的关系户麻烦又天真,恐怕住在象牙塔里根本就不知道高危重刑犯的含义,却也尽职尽责只做分内之事。只听指挥,不多事发表意见,懒得阻拦她的事,自然也不会多加提醒。

    等她撞了南墙,被吓到后就知道凭借她根本就不可能在重刑犯的口中问出任何事情。贵族小姐死心了,就不会再做无用功,星舰上押送刑犯的将士也不必再被折腾,可以省心了。

    水雾对疼意很敏感,她自己觉得自己对于疼痛的感知要比常人高了好几倍,但有的时候,拍戏的时候也会因此被人骂矫情。

    可是在惊悚副本里,她必须要自己忍耐了。

    她勉强撑起身体,白着一张小脸想要向前走。可水雾自己不清楚她跌倒的时候还崴了脚,身体便轻飘飘的一头撞到了身前穿着白色军装的男子身上。

    仿佛撞到了一面墙上,水雾晕头撞向,额头都要肿了起来。被这位日常趾高气昂,仿佛高人一等的贵族小姐碰瓷,柏时泽愣了一秒,军人听从命令的天性还是令他扣住了她的腰,没有让这位大小姐滑落下去。

    第九军常年驻守在边域贫瘠苦寒的星带,若不是恰巧抓到了通缉令上悬赏金额最高、性质最恶劣的反叛军重刑犯,柏时泽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押送刑犯返回中央星。

    边星物资匮乏,生活粗糙,没有像是水雾这样被精雕细琢出来的贵人。柏时泽自小便在军校接受封闭式管理,没碰过女人,他差一点就要把这位大小姐丢出去,软腻腻得让他以为自己稍微用一些力气,就会把她的腰掐断了。

    “您还能走路吗。”柏时泽的声音冰冷,蹙着眉,竭力想要与水雾拉开距离,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我试一试。”水雾有一点尴尬,她小心的用手撑着柏时泽的胸口,试探着自己站稳,然后尽量用另一条腿支撑着走路。

    水雾小口地喘着气,疼意沿着膝盖和脚踝一起蔓延至额角的神经。柏时泽冷眼看着,心中一时有些轻视,连重刑犯的面还没见呢,这位娇小姐摔一跤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幅冷汗涟涟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联邦真的没救了。

    水雾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不是不知道身旁男子对她的不耐烦。可她没有选择,副本的规律便是天数拖得越久越危险,直播要求人类扮演剧本中的角色,可他们演绎的时间越久,就会陷得越深,直到像是水雾上一个世界一样,懵懵懂懂得忘记了回到现实,被同化为了副本世界的原住民。

    而且她是在去审讯刑犯的途中“醒来”的,这或许也是系统无言的提示。

    她看向身前的男人,水雾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真的见过常年浴血的军士,方心溪在她的面前时也有意收敛了身上锋锐的气场,而直到此时水雾才感觉到那股令人忍不住战栗的可怖气场。

    男子长得很高,至少在一米九以上,修身的军装勾勒出了矫健而有力量感的身材,他的五官线条很深刻,有一种混血感,眼眸是湛蓝色的,像是晴空或者大海。

    水雾忍住了幼小的动物遇到天敌时下意识的颤抖,轻声要求,“可以请你扶着我去刑犯所在的囚牢吗,谢谢。”

    真稀奇。

    这些从来不懂得礼貌的贵族居然还知道用“请”和“谢谢”。在这一瞬,柏时泽甚至对这个能屈能伸的小贵族有些改观了。

    柏时泽一般不会对这位“小长官”说不。他伸出了手臂,可在真的碰到水雾时,柏时泽才犯了难。

    女子的手臂细伶伶的,总共也没有几两肉,一捏好像就能折断骨头了,他到底要怎么扶她?难道要他用手臂环着她的肩,将她搂抱在怀里吗?柏时泽怀疑若是他真的做出了这种冒犯的举动,这个矜贵的贵族小姐回到中央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告上军事法庭。

    罪名是骚扰或者侮辱贵族之类的。

    好在,没有等到柏时泽想好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水雾就已经主动扶住了他的手臂,将身体贴了上来。

    水雾几乎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柏时泽的手臂上,男子的肌肉紧绷,像是一根木头拐杖。她不自觉的将那一根手臂都搂在怀里,认真的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走。

    柏时泽快有些受不了了。这位贵族小姐真的不是在故意折磨他吗?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配合上级,为了升迁与争夺利益而坚持由第九军来押送这几位反叛军重刑犯。

    她慢吞吞的像只乌龟,还有……碰到他手臂的软绵绵的东西是什么!柏时泽闭着嘴,看着前方,耳根忍不住升起红晕。

    根据某种真理可知,娇贵的贵族大小姐是不可能勾引他这种出身寒微的泥腿子的。水雾不可能是刻意在引诱他,所以她真的就是个摔了一跤就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废物是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着您走。”柏时泽终于忍不住,开口提议道。

    “太好了。”水雾松开手,泪眼朦胧,瞳眸中是清澈的庆幸,一副她正在等待着柏时泽主动这样说的模样。

    她答应得有些太快了,与柏时泽心目中自恃身份的贵族简直不像一个物种。他毫不怀疑,若是他平时敢对别的贵族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会对他流露出怎样蔑视的神情。柏时泽一点都不想因为“对贵族不敬”这种可笑的罪名上军事法庭。

    这也是柏时泽一直以来都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议员千金疏离而排斥的原因之一。

    柏时泽在她的面前半蹲了下来,像是一只狗。他在做完这个动作才意识到,他的姿态在这位贵族小姐的眼中会是什么样子,怪不得她会这么欢喜,原来是因为他主动做出了如此低劣卑微的举动。

    他的内心泛起躁郁感,下一秒,女子的身体柔柔得依附了上来。柏时泽抿紧了唇,他突然发觉,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让她趴在自己背上的感觉,比令她依靠着自己更加明显。

    柏时泽下意识丢弃了刚刚自尊心受辱的想法,背上的人几乎没有重量,比负重跑时背着的包裹还没有存在感。于是他再次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站起身,用手臂托了托女子的小屁股,确定她还在自己的背上。

    “呀。”她小声的惊呼了一下,唇瓣似乎就贴在他的耳旁,湿热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肌肤上,泛起了难以抑制的痒意。

    柏时泽差点打了一个哆嗦,手掌中的柔软有些烫手,他赶紧手臂下移,调整位置,圈住了她的腿弯。

    “谢谢你呀。”小贵族似乎很会装模作样,又在他的耳旁说道,“你叫什么呀。”

    可是她装得并不到位,柏时泽早就跟她自我介绍过身份,可她显然根本就没有记到心里。直到现在自己摔伤了,需要取得他的帮助,才终于将他看进了眼里,屈尊降贵地询问他的姓名。

    “柏时泽。”男子冷声说道。

    “柏时泽,你真是个好人,幸好有你在我身旁。”水雾轻声说道,声音像是黏腻的棉花糖,粘在柏时泽的皮肤上,扯不掉。

    柏时泽终于知道上面为什么会派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来审问了,她比别的贵族更不要脸,对着他这种人都能软绵绵的撒娇,还真能舍得下身段。

    柏时泽没有回话,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好在背后的娇小姐也没有再作妖,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反而令柏时泽渐渐有些别扭,总想要活动下手臂,确定下她是不是掉下来了。

    水雾在观察她现在所在的环境,偶然路过的窗外是一望无际、幽深到会令人产生恐惧的星空。她所在的蓝星还没有进化到星际时代,但相关的影视作品已经十分泛滥,水雾猜测,她此时可能正处于一艘在宇宙中航行的星舰之中。

    船舱内部整体的建筑十分符合水雾想象中的冷清高科技风格,简约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总觉得在这里待久了人都会空虚得产生精神病症。

    柏时泽在一扇纯白色的门前停下了脚步,折磨终于结束,背上的女子动了动,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再次蹲了下来,让水雾能够踩到地上。主动又当了一回为权贵折腰的狗,仿佛他只是个坐骑。

    柏时泽冷冽着容颜,扫描虹膜输入密码开了门。

    在终于亲眼看到所谓的重刑犯时,水雾的瞳孔忍不住微缩,向后退了半步,撞在了柏时泽的胸膛上。

    第26章 羔羊困境真的变成了一只不知廉耻的野……

    这间牢狱中关押着反叛军的首领。

    惨白的灯光整日开着,刺目地灼烧在男子的眼眸上,他的锁链捆在一整面金属板上,板面呈现一种倾泻的角度,在双手的手腕、脚踝磨出了粘稠的血液,依稀甚至可以看见皮肉下白色的骨头。他赤luo着身体,仿佛某种被观赏的动物,男人的身材也像是狰狞的猛兽,胸膛上绘画着邪肆的图腾,手臂几乎比水雾的大腿还要粗,蜿蜒的青筋在肌肤表面鼓起,好像下一刻就会变成噬人的毒蛇爬出来咬人。他的个子也极高,哪怕被捆绑在平面上,看起来也有两米多,手长脚长,甚至连……

    水雾偏过头,下意识闭上眼眸,抿紧唇,像是被烫到,靠在柏时泽的身上一时不愿上前。

    柏时泽的确想要给贵族小姐一个下马威,可看到女子躲闪着视线,不愿意去看囚犯的模样,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被扒了衣服检查了全身、确保无法藏匿武器做小动作的重刑犯在高贵的大小姐眼中也是腌臜到会脏了眼睛的存在。

    听到门口的动静,被当做牲口一般捆起来的人眼皮动了动,懒洋洋地睁开眼眸,看向了水雾的方向。他本以为,又是那些第九军的家犬来对他进行无用的刑。讯,男子的眼眸是融金色的,在刺目的光线下幻化出了一瞬间的竖瞳。哦,哪来的黑发小姐?

    他恶劣地咧开唇,身体前倾,将锁链拽得哗哗作响,戴着止吠器的半张脸发出低哑的吼叫。

    重刑犯故意吓她,水雾手脚冰凉,忍住了才没有丢脸的发抖,她揪住柏时泽的衣袖,拽了一下。

    柏时泽蹙着眉,带着些不悦的视线看向反叛军的首领,不满他故意在女子的面前狼吼鬼叫。他走到操作台前,输入了高功率的电流,白色台面上的罪犯闷哼了一声,肌肉愈发紧绷,皮肤蔓延开大片的红。

    柏时泽点了几个键,半透明的遮板覆盖在男子的胸腹下方,在几秒后变为了不透明的银色,挡住了某个有碍观瞻、令贵族小姐脸红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身,视线不经意落在水雾的身上。女子的膝盖还渗出着一些血液,小脸苍白,唇瓣胭红,孤立地站在原地,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柏时泽觉得他也真是犯贱,居然会觉得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可怜。

    他走到门口,迟疑了一瞬,还是问道,“需要我待在这里吗。”

    水雾没有回答,她还没有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出颤声,而且她自己也在纠结要不要让柏时泽留下帮她壮胆。

    半分钟后,柏时泽嘲讽地一笑,关闭了舱门。

    室内只剩下了水雾与她的囚犯。

    门关闭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令水雾的身体紧绷了一下。不可以,她不能害怕,水雾勉强自己去看那个被绑在台上的“野兽”,现在,被关押进笼子的人是这个囚犯,不是她,她没什么可怕的。

    他伤害不了她。

    不停的心理暗示令水雾好像真的变得冷酷了起来,她走近男子,视线终于肯认真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被鞭。打过,也有被烫伤的痕迹,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连那些诡秘的图腾都无法再连接成完整的图形。但重刑犯的身体素质显然很好,那些可怕的,放在水雾身上只怕会令她瞬间死掉的伤口正蠕动着快速愈合。

    她的视线很明显,清澈的乌眸中看不到任何恨意、厌恶、鄙夷或者yin邪,干净的有些不合时宜。乌昱骊见过联邦议会上的贵族,自诩血统高贵,每个人都拥有神秘幽暗的黑发,踩踏在平民的血肉之上,以公正与民主来操纵整个已经犹如陈腐尸体的国家。

    乌昱骊最不屑而憎恶的人。

    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眸中浮现出兽类的凶戾,身体逐渐开始兴奋了起来。太好了,被关在这里折磨无聊了这么久,终于有让他感兴趣的玩具送上门了。

    这位贵族小姐的眼眸是他见过色泽最纯粹的黑珍珠,细皮嫩肉的,撕碎得感觉,一定很痛快。

    电流让他全身的皮肤都在产生灼烧的疼意,体内的脏器仿佛正在一寸寸腐烂。乌昱骊对着水雾呲出尖锐的牙齿,手铐脚铐被他挣扎得发出刺耳的声响,“联邦的蛆虫,空有一张脸的废物小姐,初次见面,有幸结识你,前几天我被逮捕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呢。真可惜,那个时候我的手脚还没有被捆住,否则我就可以亲手折断你的大腿,咬断你的咽喉,将你细嫩的脸蛋肉一口口咬进肚子里了。”

    重刑犯狞笑着说道,他太过粗鲁,身上罪恶的血腥味比柏时泽还要浓郁。与他相比,柏时泽是一个太过安全的人物,可惜水雾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要说大话了,你这个食。人族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接触任何人。肉。”水雾绷紧着小脸,漂亮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笑意,强忍着畏惧说道。拥有能够进行宇宙航行的星舰,这个副本大抵是星际背景,未来的罪犯多种多样,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可能存在。水雾将乌昱骊的恐吓当真了,一本正经的反驳。

    乌昱骊的笑声一窒,他看向这位新来的审讯官,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相信了他恫吓的说辞,还是在用另一种他不懂的“贵族式语言”讽刺他。他不像是他们这些自恃尊贵实则藏污纳垢没有下限的贵族,异兽肉不好吃吗,他又不是那种茹毛饮血吞噬同类的野人。

    还是在她眼里,他和未开蒙的野人没什么区别?乌昱骊忍不住黑了脸,“让你来审问我还真是屈尊降贵了,怎么,想到什么折磨我的方式了?来啊,正好我闲着有些无聊了,你们这些废物连问个东西都弄不出什么花样,八百年了还是这么些套路。说实话看你们这么努力我还是挺想笑的,上次差点就给我整睡着了。大小姐,需不需要我教你两招帮帮你怎么审讯人?”

    乌昱骊大开嘲讽,他这幅模样完全看不出会是反叛军的首领,反而像是混不吝的地痞流氓。

    水雾没有理他,觉得他就是嘴硬,虽然她从来没有当过审讯官,但从小耳融目染,电视剧她也看过不少。

    她走到刚刚柏时泽使用过的操作台处,认真地点开研究了一下使用方式。“哈,唔……”过程中,被捆缚住的罪犯又闷哼了几声,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其他惩罚设置。

    “抱歉,我第一次操作这种仪器,不太熟练,现在应该好了。”向来遵纪守法的水雾礼貌地说道,她停止了电击的设施,静静看向那个野兽般的男人,眼睫轻颤了一下,“异食癖是能够医治好的,我可以帮你请医生。”

    乌昱骊忍不住嗤笑,他甚至都不怎么感觉到意外,联邦的这些人手段一直都是如此——硬的啃不下,就开始装出怀柔的手段攻心,“何必这么麻烦,真想讨好我,不如现在就帮我把身上这些锁链解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逃走惹麻烦的。”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浅显的谎言,让这位看起来就是靠家世背景上来的审讯官小姐别再白费功夫。

    然而出乎乌昱骊的意料,水雾竟然真的慢慢一步步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她站在他的身旁,神情是一种伪装出来的怜悯,仿佛她正在为他凄惨的现状而悲伤。

    乌昱骊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他的恶意与厌恶像是干燥夜色中偶尔点燃的火焰,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够燎原。比起星舰上恪尽职守的第九军,他更憎恨像是水雾这样看似柔软和善的贵族。

    靠近了这个危险的重刑犯时,水雾才更清楚地认清他到底都受到了怎样的折磨。生活在和平世界,几乎没有真正接触过阴暗面的水雾没办法轻易接受严刑逼供,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犯了怎样十恶不赦的罪过,于是无法掩饰作为人类天然的共情。

    她不清楚自己的善良惹恼了乌昱骊。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需求吗,我可以尽力满足你——当然,人。肉不行,我可以送一些其他的食物给你,你饿了吗?”贵族拥有着一张比电影明星更好看的脸,看着她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温和的细雨、娇嫩脆弱的花瓣或者夏日落在眼皮舒适的阳光。

    乌昱骊不看电影,也不喜欢女人,他对审讯官的阴谋排斥而厌烦。他又猛得用身体撞了下禁锢他的这些金属链条,电光火石之间修改了自己的说辞,“我渴了,你去拿些水给我。”

    他傲慢地指使着黑发的贵族,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到受辱的神情,好嘲讽她的假面。

    可与乌昱骊想象中的不同,站在接近他却保持着安全距离位置的水雾脸上显露出了一点柔软的笑意,眉眼微微弯起,像是枝头盛开的小花,轻松而快乐,“好的,你稍等一下。”

    她的背影也像是一株纤细的、笔直的植物,刚刚像是被迫绷紧、又或者肩负着什么重压的身体在乌昱骊这里得到回复之后,她坚毅的幼芽终于得到水泽,不再忐忑紧张。

    乌昱骊很怀疑他是不是看人的眼光出了问题,亦或这次被派来审讯他的贵族并不是虚有其表,的确有些演技。

    柏时泽还等待在门口,站在走廊的一侧,靠着墙壁,像是一具忠诚的雕塑。得知水雾想要为重刑犯提供清水,柏时泽眉宇轻蹙,表示了不赞同。他不打算提供给乌昱骊任何能够补充的能量,那个怪物的体能恐怖得像是一头异兽,哪怕一个月不进食也死不了,柏时泽的任务是将他安全地押送到中心星,他不愿意横生枝节,冒任何一丝会令罪犯逃脱的风险。

    “拜托了,柏时泽,可以帮帮我吗,我已经答应了他。”贵族小姐好像不会用命令人的语句,仿佛真的与那些尸位素餐、眼高于顶的特权阶级不一样。

    柏时泽有些不自在,眼前身着价值千金的秘银纱材质衣裙的贵族仰着头认真的注视着他,眼眸黑白分明,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她能够信赖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可真是可怕的错觉,在联邦,黑发黑眼的贵族格外受到国民的喜爱与尊崇。有癫狂而异想天开的人幻想贵族会垂青普通的自己,痴恋的爱慕那些不可能的大人物。

    柏时泽一直以为他绝不会对那些贵族有什么滤镜,可此时他设身处地,却终于有些理解了那些人的想法。

    柏时泽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最终为水雾取来了她想要的水。作为第九军的少将,他的职责之一便是协助审讯官,满足她的需求,因此他的行为也不算是失职,反正星舰内全程同步监控,他的身上也有记录设施,出了事,这位小贵族自己背锅负责。

    —————————————

    水雾再次回到了这间短暂的充当为监。牢的船舱内。

    她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但舱内的隔音很好,关上门,乌昱骊的五官再敏锐,也无法再听清门外的声音。所以乌昱骊并不知道水雾还会不会回来,在她离开的每一秒中,他都在想她还会不会再来见他。

    乌昱骊其实觉得她不会来,因为贵族都是这样的物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永远不会真正实现自己的承诺。他对这些贵族从来没有过期待。

    可门再次被打开,水雾回来了。她的手中还握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透明的不知是毒液还是清水的液体。

    居然真的给他送水来了,里面不会加了什么“真话水”之类的东西吧?哈,那就太小瞧他了,这种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她以为会有作用吗。

    明明是被五花大绑的囚犯,乌昱骊的眼眸中却丝毫不见惶恐不安,反而神情倨傲,仰着头仿佛在俯视着审讯他的人。

    乌昱骊勾起唇,他的牙齿有些尖,吓唬着对水雾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有些像是海底凶悍的鲨鱼,“离我那么远,我怎么喝,我要你亲自捧着水来喂我。”

    乌昱骊自以为在羞辱着这个贵族,贵族们的自尊如此珍贵,比他们这些会和野狗抢食,会在大雨天用手掌捧住雨水舔食的贱民的生命还要更加珍贵。

    水雾走到了他的身旁,她还有些怕他,确认那些锁链将他禁锢得严严实实,绝不会令他挣脱后,她才小心的用双手捧着,将水递到了他的唇边,“你喝吧。”

    女子的乌眸温和的像是天上的月亮,是从水潭中捞起的倒影。

    冰凉的杯沿触碰到他结了血痂的唇,乌昱骊的喉结几乎是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泄露出了他贪婪饥渴的狼狈。

    他不愿意在这个他深恨的贵族面前显露出他的低微和渴求,仿佛他被tuo光了衣服,就真的变成了一只不知廉耻的野兽。可乌昱骊有太久没喝过水,他怀疑,若是他们再不给他水,他便会咬破自己的唇瓣,咬断他的舌头,然后急切地吸吮流出的血液。

    失水比挨饿要更加痛苦,他的喉咙,他的心肺都好像被刀子割出一道道伤口,火油被灌进去,让他恨不得吐出舌头,去tian点什么东西。

    乌昱骊喝得很急,透明的水液从他的嘴巴里流出来,沿着下颌滴落在胸膛上。

    “你慢一些,还有的。”水雾被他的吃相吓到。这一刻,这位曾给联邦带来巨大的损失,占据了数年新闻头条的反叛军首领在水雾的面前,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野兽。

    水雾不得不将手向后收了收,乌昱骊本以为他可以克制住,可他的身体却像是拥有了自我意识,像是被钓着的狗一般向她凑过去,然后被锁链又重新捆了回去。

    乌昱骊的额角爆起青筋,他觉得水雾是在戏弄他,这个可恶的贵族只想看到他卑微低贱的耻辱模样,她给他的水也不过是用于嘲讽他的阴谋之一。他在喉咙中发出怒吼,瞳孔中泛起血丝,联邦的审讯计谋很有效,派了一个最令反叛军厌恶的贵族前来,至少被俘以来一直都表现得平静而游刃有余、在任何刑罚之下都不曾失控的乌昱骊第一次真正动了怒。

    水雾被吓得向后退去,乌昱骊的胸膛被勒出一道道渗血的红痕,而他在这一瞬间将积攒的力气尽数爆发,向前爆冲,止吠器的缝隙间,牙齿叼住了女子遗落的一缕乌发。

    “啊——”水雾惊呼道,她的身体因疼意而向男子靠近,双手下意识紧握着胸前的水杯,眸中浮现出惊惧与害怕。

    刀刃斩断了发丝,冰冷的手臂紧紧箍住了水雾的腰,将她向后搂去,拉开了与囚犯之间的距离。

    男子的手臂将她勒得小腹生疼,水雾依偎在柏时泽的怀中,双腿发软。

    终究怕她出事,等待在舱室门口,没有离开的柏时泽蹙紧眉厌恶地盯着乌昱骊。他及时上前,斩断了女子的那缕发丝,才没让乌昱骊有机会碰到水雾,发生更可怖的事情。

    乌昱骊的金眸死死地瞪着水雾,狰狞地笑着,牙齿咀嚼着剩下的半缕乌发,像是吞咽什么美食一般一口口吃了下去。

    贵族的头发都是香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洗发水,骄奢淫逸的连头发都像是金子一样矜贵。

    “真好吃。”乌昱骊带着恶意地说道,想要看到这位贵族小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

    杯子中的水荡着浅浅的波纹。

    柏时泽心中浮现出了一丝不悦,他就不该令这位一看就被守护在象牙塔里,没有任何面对危险罪犯经验的娇小姐随意行事。今日若是他不在,她刚刚能留下一条命都是侥幸。

    水雾的手指轻颤了一下,她的身体动了动,慢慢从柏时泽的怀中离开。

    在乌昱骊仿佛咀嚼她血肉的视线中,她鼓起勇气,一步步重新向他走了过去。

    “哗啦啦——”

    水杯倾泻,清水从上而下,浇在了乌昱骊的脸上。

    男人呆愣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水雾的行为,水从他的眼眸滚落到唇瓣,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片刻后才感觉到侮辱。

    “生气了?以为一杯水就能俘虏我?喂,你们是从哪里挑来的这种天真大小姐,愚蠢的要命,让人发笑。”乌昱骊的身体放松地依靠在金属板上,嘲讽地说道,他把这个星舰中仅有的一点善意当做了笑话,对此鄙夷不已。

    水雾抿着唇,她有些生气了,她很珍惜自己的头发,连她这样软绵绵的性子都升起了恼意,“你今天都别想再喝到水了。”

    水雾对囚犯的境遇一无所知,以为让他一天不准喝水就已经是极残忍的惩罚。

    她看向柏时泽的方向,神情坚定,“可以将你的刀借给我吗。”

    柏时泽不会太多形容词,但接触的这一段时间,水雾给他的印象就像是一株开在水中精致而纤细的花。像是这样的贵族,是不应该亲手伤人的,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沾上罪犯的血液都像是亵渎。

    柏时泽还是将刀递给了水雾,他不会轻易拒绝审讯官的要求。

    乌昱骊却截然不同的兴奋了起来,高高在上的贵族,终于撕开了她虚伪的假面。她会怎样做呢,是要将刀插入他的胸口,割掉他的手指,还是在他的大腿上挖下几块肉?

    “你的眼睛很漂亮。”

    女子的声音在乌昱骊的耳旁响起。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看到刀刃接近了他的脸颊。

    发丝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水雾不太温柔地抓着乌昱骊垂到脖颈的红发,用短刀割成了狗啃的发型。

    水雾轻轻勾着唇,消了气,她转过身,将刀放到了柏时泽的手中,“把灯关了,别让他见到光,也别让他听到声音。”

    持续的强光是为了不让乌昱骊睡觉,而黑暗,又是另一种作用了。

    第27章 羔羊困境她真是把他当成家仆了。……

    水雾和柏时泽一起走出了舱室,直到舱门彻底关闭,牢中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们时,水雾的腿忍不住一软,拉住了柏时泽的手臂。

    她一直都在强忍着,强忍着恐惧,强忍着颤抖,双腿紧绷,直到现在一切结束,她才陡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站都站不直。

    柏时泽接住了她的身体,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评价这位贵族。她不适合进行任何审讯工作,或许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可连柏时泽都能够一眼看出她的拙劣,她早就已经在乌昱骊的眼中泄露出了弱势与破绽,囚犯不会再惧怕她。

    她不会再从乌昱骊的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柏时泽本该劝诫她,可贵族小姐怎么样与他都没有关系。她是否会令家族失望,是否会被放弃,是否会失去梦寐以求的功绩,都和他无关。

    于是柏时泽闭口不言,沉默的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对于水雾而言,沉默得像是一根柱子的柏时泽却是最好的样子。她不需要与他交流,回答她无法解释的问题,“我疼,柏时泽,帮我上些药吧。”

    水雾轻声说道,嗓音染上了一点细细的哭腔。

    男子蹲下。身,让女子趴到他的背上,第一次心中还有屈辱和不甘不愿,到了现在仿佛已经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

    作为空降的审讯官,水雾拥有自己的单人卧室,室内的陈设干净整洁,柜台上放置着“她自己”从中央星带过来的一些奢华昂贵的生活物品。

    柏时泽目不斜视,将她放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窝在沙发上小小一团的水雾,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贵族小姐比起来有些太过高大了。

    黑发黑眼的亚裔贵族身材普遍更加娇小精致,尤其是女子,仿佛精雕细琢的瓷器。因此主流声音也认为,像是他们这些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糙人天生便是低劣的人种。

    “您的药箱放在哪里了。”柏时泽的声音很冷淡,像是开刃的军刀,流露不出任何一丝情感。

    水雾怎么会知道,“不记得了,你那里没有药吗。”

    柏时泽本以为,像是这种贵族一定会携带更贵重的药物,哪里能够看得上他们第九军的药。

    但看着女子缩成一团,眼角渗着点泪花,显然已经疼得不愿意思考的模样,柏时泽最终没有再说话,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他份例中的伤药。

    柏时泽没有离开太久,他回来的时候,水雾手中正拿着一份纸质的文件看得出神。

    柏时泽没有出声,单膝屈起,俯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为女子的伤口消毒。

    “唔。”水雾回过神,因疼意低吟了一声。她看向柏时泽,男子戴着白色的手套,因要给她上药的缘故,衣袖折上去了一角,间隙中露出了黑色的金属。她此时才发现,他的一只手臂,似乎是机械假肢。

    “轻点。”娇气的贵族小姐命令道。她仍旧在看着那份文件,那张一定写满了机密,或许包含了反叛军为何会从第九军驻扎的荒星经过的原因,也或许书写着议会内部尚未被公布于众的重要决策。她看得很认真,因此无法抽出心思来关注他,关注她脚边的第九军少将。

    于是柏时泽可以将肆无忌惮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没有一丝锻炼过的痕迹,某些贵族很崇尚肤如凝脂、毫无瑕疵的肌肤,因此他们绝不会做一些粗鲁的运动来让自己的肢体受损。这些尊贵的贵族可以轻而易举购买到价值连城的防身武器,所以根本没必要辛苦的锻炼体魄。

    柏时泽在新闻上看见过一些贵族的影片,他忍不住想,坐在沙发上、与他近在咫尺的这位小姐所拥有的细腻皮肤一定是许多贵族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

    这绝对是他一生中与贵族离得最近的一次。因要为她上药,柏时泽的掌心甚至碰触到了她的膝盖,他原本以为水雾会发怒,可她似乎很专心,没有注意到他的冒犯,柏时泽便渐渐放下心来,动作间也不自觉的,不再那样小心翼翼。

    她的皮肤很薄,轻易便破了皮,他甚至能够隐隐看清那白皙到透明的肌肤下静静流动的血液。这令柏时泽意识到,这位贵族小姐似乎不仅仅是娇气,她的确比他们这些士兵更容易受伤,像是比他弱小得多的动物。

    柏时泽在心中这样想着,幸好那些科研学者还没有发明出读心的仪器,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这位小贵族不敬。

    军队的药见效很快,柏时泽原本可以更快得包扎好伤口,可他每次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水雾就会哼哼唧唧,于是上药的过程便被无限的延迟了。

    室内一直都很安静,只有女子偶尔翻开书页的声音和轻轻的因疼痛而喘息的声响。

    她的膝盖上被贴上了创口贴,刺激的疼意让水雾无法再专注地看那些帮助她了解任务和世界背景的文件。她的乌眸中氤氲着更多的泪水,把黑珍珠泡到了湖里,“好疼,你用得是什么药。”

    第九军的药都是如此,让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愈合伤势,重新拥有作战的能力,药效猛自然便会疼。若是贵族小姐自己的药物,想必会温和许多,是她自己要求,怪不得他。

    “忍上半天就会好了,脚踝还需要上药吗。”柏时泽仍旧惜字如金神色冷淡。

    “要。”水雾微微鼓起脸颊,忍气吞声。

    柏时泽的唇角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意,在本人都没有察觉到时,便像是湖面偶然的涟漪一般消失不见。

    女子的脚腕也有些明显的红肿,和膝盖不同,柏时泽在掌心中倒了一点药油,将女子的脚放在自己的膝上,垂眸将掌心盖在了她的皮肤上。

    女子轻轻颤了一下,脚踝被他握在手里,似乎想要躲,最终却又顿在了原处。柏时泽的心中莫名升出了一股罪恶的满足感,没有人知道,他可以随便对这位尊贵的贵族做任何事情,哪怕他的力度更重一些,令她禁不住在唇瓣中吐露出疼痛的哀叫,他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这位没有常识的贵族小姐只怕还会以为这只是正常的上药流程,要感谢他呢。

    正直的少将哪怕心中厌恶不屑这些养尊处优、不知疾苦的贵族,却也没有办法真正做出卑劣的事情。

    柏时泽一板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在上好药之后,便重新将贵族小姐的脚放入了拖鞋之中。

    直到他站起身,柏时泽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可以帮我拿一些食物过来吗,我不想动,谢谢。”水雾很习惯的骄矜地使唤人,从这份理所当然的表现上来看,虽然她的脾气软和的不像是个真正的贵族,她的身份显然也毫不作伪。

    “嗯,知道了。”柏时泽离开了房间。

    水雾没有关注柏时泽的去留,她看得很认真,这份文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恨不得将每个字都记在脑海里,背台词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认真。

    那名红发金瞳仿若野兽的囚犯叫做乌昱骊,是反叛军的首领。他们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包括且不限于摧毁公共建筑、非法持有武装枪。械、杀害政府要员、抢劫商用星舰以及偷窃贵族秘宝等等。

    反叛军诞生于二十一年前,致力于推翻现有的联邦制度,反对贵族阶级,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成为了联邦危害最大的恐。怖组。织。

    在这份文件中也写了乌昱骊是如何被逮捕的——反叛军首领以及其他三个高层改装了几架黑市中购买的军用机甲,在KH—4567星盗窃了贵族名下秘密实验室的研究成果,在离开时被第九军的少将柏时泽及部下发现了踪迹,被当做违法的星盗在荒星带生擒。

    乌昱骊等人的武力值超出了第九军的预料,而柏时泽在破损的机甲室内看到男子的脸时,才真正确定了他的身份。

    简而言之,乌昱骊和他的反叛军同谋在干坏事的过程中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被第九军捡了个大便宜,柏时泽因此有理由押送乌昱骊及同党,从中分一杯羹。

    至于水雾,她是议会与第九军谈判中,被军队妥协的一部分。她来到这里,最大的任务便是从乌昱骊的口中询问出藏匿秘宝的地址。

    柏时泽显然没有在乌昱骊他们的机甲中翻找到任何与秘宝有关的线索,而第九军甚至也根本未从反叛军的口中得知任何有用信息。

    柏时泽及第九军完全不清楚议会真正的目的,也不知道水雾想要从乌昱骊口中询问到的,是那所实验室中研发出的能够改变整个联邦格局的秘宝。

    柏时泽又回来了,他进入舱室的时候,贵族小姐仍然在读着那份文件,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这在柏时泽的眼中甚至显得有些神经质,她太过用功了,因而让他发觉,她对于刚刚自己在囚犯面前的表现感觉到懊恼。

    水雾认真的废寝忘食,柏时泽站在她的身旁,迟疑的将餐盘放在桌面上。柏时泽与贵族之间的差距比中央星纪念塔的塔底到塔尖的距离还要远,他对贵族的印象除了会议中姿态高傲、装模作样的领导者,就源自于电视节目与文学作品。

    贵族会自己吃饭吗?还是需要她的奴仆一点一点为她喂进去,像是恭敬地供养神佛,又像是饲养一只尚未断奶、无法自主进食的幼崽。

    现在照顾这个贵族的职责落在了他的身上。水雾的身旁没有带任何的家仆,她是来审讯犯人,做正事的,当然不能暴露出自己骄奢淫逸的本性。

    柏时泽迟疑了一瞬,脑海中的一根弦紧绷又松懈,他用筷子夹起食物,递到水雾的唇边。

    她平时看剧本忘记吃饭的时候,经纪人也会很宠她的给她喂饭。水雾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舌尖探出樱红的一点,小口吞下食物,淑女的慢慢吃干净。

    直到水雾终于想好了下次去见乌昱骊要使用什么刑。讯手段之后,她才回过神,冰凉的勺子碰到她的唇,她微愣地偏过头,浅淡的红从脸颊晕染开,“我,我自己吃就好,谢谢,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男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柏时泽冷着脸收回了手,她真是把他当成家仆了,他不该在这里自讨其辱。

    柏时泽起身,留下了餐盘,自己转身打算离开她的房间。

    “柏时泽,你明天可以继续来陪我吗。今天幸好有你在我才没有遇到危险,有你在我的身旁,我才会有安全感。”女子轻声唤住他,低下姿态,用甜言蜜语俘虏他。

    贵族不屑于用这些手段,于是他们偶尔的温和便能够令人感恩戴德,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青睐。可实际上这位贵族小姐只是更加狡猾,知道在这所星舰之上,她需要倚仗的人是谁。

    柏时泽没有说话,他继续向门口走去,令水雾渐渐有些不安,“柏时泽?”

    她的唇瓣中吐露出他的名字,仿佛带着无声的恳求。

    “明日上午九点,我会过来。”柏时泽低声说道,关上了门,

    ————————————

    星舰上仍旧使用着联邦二十四小时制,即便这里并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窗外永远是一片幽深的黑暗,看久了,会令人丧失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

    第二日,水雾并不知道柏时泽是否睡了一个好觉,但她睡得并不好。身下的床很坚硬,庞大的星舰其实不会产生任何颠簸感,水雾却觉得她仿佛躺在一艘孤寂的船上,四面是黑漆漆的海面,无处求援。

    九点钟,柏时泽准时地站在了门外。

    水雾换了一身衣服,长裙遮挡住了伤口,她其实更想要穿长袖长裤,它们能更好的保护她。但她又怕碰到膝盖上的伤,她不耐疼,连衣料的摩擦都无法忍受。

    柏时泽走进来时,水雾刚刚洗漱完,她的手中拿着手机——在这个星际副本中,也叫做终端。

    幸好终端也可以通过扫描虹膜和指纹解锁,水雾不需要做什么解谜便打开了屏幕,在里面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比如在这个世界,星际航行技术已经十分普遍,中央星的地位崇高,是只有贵族和少量优秀的平民才能够居住的星球。而像是水雾这样黑发黑眼的亚裔长相的人种,便是被反叛军意图推翻的处于统治阶级的贵族。

    这样看起来,这个副本的难度似乎并不高,只要能够令乌昱骊心甘情愿开口就好了。

    可……水雾坐在镜面前,撑着下颌轻叹,可那种简直像是一头炸毛狮子般的男人,看着就皮糙肉厚,真的有可能对她低头吗。

    柏时泽站在她的身后,挺拔纤长的身姿倒映在了梳妆镜里。

    “柏时泽,你帮我扎头发吧。”水雾轻声说道,她才不想再让那些囚犯有机会吃她的头发。

    大小姐使唤他似乎使唤得越来越理所当然了,连头发都不会扎吗。柏时泽心中的厌恶和排斥并没有一丝的消减,他的掌心穿过女子的乌发,绸缎一般的长发在他的指尖毫无阻碍的穿梭,比鲛纱的手感还要更加顺滑。让人忍不住产生微妙的恶念,想要将她的发丝割下来日夜抚摸,那些专门收集贵族物品的收藏家一定会愿意出大价格来购买。

    柏时泽的手指收紧,又克制地放松,生疏的将女子的长发一点点梳起来。

    他第一次给人梳头,柏时泽并没有妹妹,他恍然发觉,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女性。他的手指与身体先他的意识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温顺与美丽,她的要害与自己的指尖如此接近,似乎他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这个贵族。

    最后他扎得发型并不算太好看,可他的动作一直是温柔的,没有勒疼她的头发。

    …………

    水雾好像拥有了属于她的狼犬,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当他们走在长廊中时,偶然遇到的第九军士兵刀锋一般意有所指的视线却都像是无言的凌迟。

    像在唾弃着他自甘下。贱当贵族的走狗——即便士兵的眼中可能并没有这种含义。

    是柏时泽自己在心中这样想。

    水雾并没有再去关押乌昱骊的牢狱,星舰内一共囚。困着四名反叛军,她今日想要先去看看其他的刑犯。

    他们被关在另外的舱室中,彼此并不互通,没有任何能够交流的渠道。

    舱门被打开,这一位的囚徒并没有比上一位首领好到哪里去。他的双手被高高地吊起,仅仅脚尖能够挨到地面上,这令他看上去像是一具受难的圣子像。

    他长得也像是一樽受难的神像,日光一般灿烂微卷的金发,碧绿色的眼眸,线条柔和、雌雄莫辨的容颜,脸颊上的血迹反而令他多了几分受虐的圣洁感。

    比起乌昱骊,他显得如此无辜、无害,仿佛误入的羔羊,令人怀疑他是否是被抓错了的对象。

    可白纸黑字的通缉令上写满了他的罪状,定义了他的身份——梅裔,一个残忍嗜虐的杀手,他手下的猎物皆被凶残地虐杀,案发现场连尸体都找不齐全。

    第九军之前并没有对梅裔进行太多的审讯,他们似乎仅仅将梅裔当做一个纯粹的杀人利器,这种人只知道听从头脑的命令没有自己的思想。

    水雾将毛巾浸到温水之中,走到受难的男子身前,伸出手,轻轻用毛巾擦拭了一下他脸上干涸的血液。

    梅裔的眼珠转了一下,他原本低垂着眉眼,仿佛一樽雕像,看不出是昏迷还是醒着。此时抬起眸,宝石一般的眼眸里映出女子的影子。

    他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神明。

    与水雾的想法不同,在梅裔的常识中,雪肤乌发的女子才更像是自天堂而来接引他的神祇。

    梅裔在心中想,他是终于要死了吗,他的天使,终于来接他了吗。太好了,梅裔勾起唇角,笑得天真又无邪,他抬起脸颊,主动去蹭那柔软的毛巾,“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他以一种缱绻的、温柔的视线注视着水雾,碧色的眼眸像是要变成湖水,将她溺毙于其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很疼吗。”虽然不知道梅裔在说什么,水雾也立刻弯起眼眸。她如此善良,柔情蜜意的仿佛他们是许久未见的朋友,拥有着他人不懂的情谊。

    “疼?”梅裔轻轻笑了笑,涣散的瞳眸终于渐渐凝实,认清了眼前的人,一个贵族。

    “漂亮的小姐,是我在做梦吗,这样肮脏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位天使呢。你可以再接近我一点吗,疼……我感觉很疼。”这名受难的羔羊说道,那张犹如油画般瑰丽的容颜上浮现出些可怜的神情。

    水雾擦干净了这张神赐的容颜,但她没有再靠近了。

    “梅裔,k42星人,曾在神教会慈善学院念书,有一位妹妹,于十三年前失踪。”水雾轻声说道,她在昨日仔细读了这里每个囚犯的背景与人生故事,牢牢得将它们记在了脑海中。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可以在这些文字中寻找出驯服这些重刑犯的方法。

    “梅裔,你的妹妹叫做梅雪,她拥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眸,浅金色的头发,是贵族混血。”水雾将她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张照片递到男子的面前。图片原本是神学院的合照,只是单独剪切下了属于女生的一部分,女孩子穿着黑白色的修女服,眉眼中带着些凉薄,身上有种厌世的气质。

    水雾的声音中似有引诱,她轻轻抚摸着这张小小的照片,眸中含着些爱怜,“联邦可以帮助你找到她,你一定很想她吧。我可以资助她继续念书,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可以让你与她团聚。”

    梅裔的唇角扬起,他仿佛听到了让他十分惊喜的事情,碧眸更是折射出了漂亮的光泽,“好啊,真好,只要你能够找到我的妹妹,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好心的小姐,可以将那张照片递到我的手中吗,我真的很需要它。”

    梅裔有些过于的兴奋,他的眼眸紧紧得锁在水雾的脖颈,口腔中不断泛起甜蜜的津液。他仿佛能够嗅闻到女子身上血液的清甜,快来吧,来接近他,他美味的羔羊。

    梅裔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因为他实在有太久没有听到梅雪的名字了。可是……她似乎并不知道,哦,对了,没有人知道。

    他同母异父的好妹妹,早在十三年前的冬天就死了。

    第28章 羔羊困境她正试图用感情戏弄他。……

    拥有着一张仿佛被神祇亲吻过的容颜的梅裔诱惑着眼前真正的神祇。

    无知而纯粹的天使对他毫无防备之心,这个真正的贵族——而不是被污浊的血液玷污的混血,用天真的神情注视着他,然后将那张她以为对他十分重要的照片,一点点递到他被捆绑起来,高高吊在头顶的手中。

    梅裔抑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他要将自己伪装成无害的羔羊,假装他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抗的力量。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来让自己的眼眸不会透露出猎杀者的血腥戾气。

    他哄骗到了水雾,他眼睁睁看着女子轻轻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将照片塞到他沾染着血污肮脏不已的手指间。

    梅裔的皮肤也很白,像是文艺复兴时期油画家钟爱描绘的美少年。可他的手臂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他的手指也非常灵活,掌心与指关节都布满着厚厚的茧子——那是令他能够如臂指使地使用匕。首和枪。械,让他可以割下每一个猎物的头颅,狩猎每一只羔羊的勋章。

    男子修长的手指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准确的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擒住了她的手,将本来就因为踮脚而身体不稳微微前倾的女子拉入自己的怀中。他低下头,扣在脖颈上的锁链拉扯着他,将他白皙的肌肤勒出淤痕,梅裔的碧眸变得癫狂,他用尽全力去够女子的脖颈。

    这是贵族的血液,梅裔尖锐的牙齿上滴落下饥渴而贪婪的津。液,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秒,他放弃了咬断水雾的脖子,伸出猩红的舌尖,tian了一下女子的脖颈。

    护在水雾身后的柏时泽在短时间内反应了过来,抽出腰间的长剑,刺入到梅裔的肩膀,迫使他松开手,“放开,否则我会砍断你的手臂。”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手臂是最重要的武器,是他们终身的伙伴,是他们赖以谋生的工具。梅裔迟疑了,他在权衡,捏断这个贵族的手,与失去自己的手臂,哪一个更加值得。

    而水雾已经疼得忍不住哭泣,她下意识使用了女子防身最好的招式,她抬起腿,膝盖顶在了男人理论上最脆弱的位置。

    在梅裔的唇中溢出了一声绵长的,婉转的,涩。情的喘。息。

    水雾只感觉,自己的小腹像是被什么顶住了,在柏时泽的剑落在梅裔小臂的前一秒,他松开了手,水雾则被柏时泽再次搂着腰,带她远离了危险的囚犯。

    被吊起来的圣子吐出了舌尖,他的面颊绯红,旁若无人的长长低。吟,暴露出了他变态而迥异于常人的病症。梅裔格外嗜。痛,他喜欢虐。杀别人,也喜爱他人施加于他的痛楚。

    疼痛对他没有作用,任何刑。讯手段都仿佛成了满足他的兴。奋。剂。

    因此第九军几乎不曾对他用。刑。

    教堂画壁上的神子yin乱的用手臂磨着锁链,让手腕上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他甜腻地笑着,仿佛地狱中邪恶的魅魔。

    水雾的眼睛被遮住了,清冷得像是冬日霜雪的气息包裹住了她。柏时泽在她的身后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眸,免于单纯的贵族被重刑犯的恶意染脏。

    柏时泽轻易便能猜到,上流社会体面的贵族小姐,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般粗鄙丑恶的刑。犯。

    他淡漠地想,她应该会放弃了,认清她根本没能力从这些反叛军中抠出任何的信息。

    她只会被这些凶残的恶狼戏耍、羞辱,供给他们下。流的幻想,被他们当成苦闷牢狱内的娱乐项目。

    他的掌心中触碰到了湿润,他的手掌很宽大,遮掩住了女子的一部分表情,也藏匿了她的狼狈。

    水雾小心的在他的手心里擦了擦眼泪,以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后她抬起手,握住柏时泽的手臂,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她脱离了柏时泽的保护圈。

    水雾重新走到了梅裔的面前,她的眼尾染着一层薄红,像是白雪之上的红梅。她用那种软绵绵却又带着距离感,强装冷淡的声音说道,“还给我。”

    梅裔太喜欢她了。

    她给予了他从前从未拥有过的疼。

    和快乐。

    于是梅裔将自己从那濒死的愉悦中抽离出来,雾蒙蒙的眼眸看向水雾——这个黑发黑眼的贵族小姐,“什么?”

    “照片,还给我,你不配拥有它。”水雾抿着唇,冷声说道。

    她显得如此正义,而梅裔只有卑劣。

    梅裔笑得缺氧,低着头艰难地咳嗽,他的手指蜷紧,将那照片用力揉进掌心中,他恨不得他的手里有伤口,那么他就会将这张照片藏到血肉里,“如果我不呢。”

    他挑衅地说道,等待这位贵族会对他做出的刑。罚。

    她会怎么做呢,她一定很生气,会再踢他一下吗?或者她可以再用些力气,梅裔看到她向那位第九军的走狗借了一把短刀,他的身体紧绷、战栗,像是有烟火在他的大脑中盛开。她会用刀割下他无耻的部位吗?幻想令他达到了另一种天堂,梅裔目眩神迷,又将她看作了纯洁的天使。

    神啊,原来神甫说得没有错,愚昧的世人终将收到天堂的接引。

    水雾的眉蹙得很紧,她仿佛被这个用锁链束缚住的犯人带到了某个粘稠的氛围之中。好像从他的身上生长出了黏腻的触角,探到水雾的肌肤上,将她也一层层缠绕包裹了起来。

    水雾胆大地扣住了梅裔的手指,她的眸中含着愤怒,又天真又有勇气的要从他的指缝中取出破碎的照片,“还给我,否则我就用刀切断你手指。”

    她恐吓着,不清楚梅裔的手能够直接撕烂她的脖子,这股茫然无知的勇气令她看上去有些幼稚。梅裔的确很看重他的手,可有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看重,他顺从的松开了手指,在下一刻却直接用掌心握住了锋利的刀刃,贵族小姐好像不长记性,他紧握着刀,要一口咬在水雾的脸颊上。可惜的是,女子躲得很快,刀在他的手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而他仅仅只是唇瓣在水雾的脸颊上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新的口水。

    水雾的双手紧紧握着刀,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她的身体轻颤着,恐惧攥紧了心脏,半分钟后,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蹲下。身,将掉落的照片捡了起来。

    “梅裔,我收回对你的承诺,你不会再见到她,除非你什么时候学乖。”水雾审判道,她自以为抓住了男子的软肋,取得了生杀大权。

    梅裔只是舔了舔唇,“你真香,下次我会咬下你的唇肉,它一定很嫩,入口即化。”

    …………

    水雾离开了囚室,她感觉到懊恼,她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刀,可她本人似乎没有察觉,显出些失魂落魄。刑犯肮脏的血液沿着雪亮的刀刃一直流淌到她白皙的指尖,侵蚀入她的肌肤。

    柏时泽跟在她的身后,当她不与他说话时,他便绝对不先发出声音。

    直到她注意到了他,他才从一个灰暗的背景变得拥有血肉。

    “我是不是很丢人。”水雾沮丧得小声说道,她无助又信赖的在柏时泽面前流露出她的不安与怯弱。在梅裔面前的逞强犹如冰雪一般消融,她犹如主动暴露出柔软腹部的小动物。

    就像是给予了柏时泽伤害她的机会。

    柏时泽告诫自己,这些只是错觉,是这位贵族小姐想要操控他的阴谋诡计,可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这不是您的错。”

    柏时泽抿住唇,意识到了他语言的匮乏,他根本不会安慰人,笨拙的嘴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最终他只是说,“您今天还要继续见别的囚犯吗。”

    他停顿了片刻,见身前的女子像是低垂着耳朵的兔子一般落寞又可怜,又补充说道,“您可以去见一见白浔,他的性格很……腼腆,您也许能够与他好好沟通,得到一些讯息。”

    柏时泽明明不打算干预水雾的任何行动,给予她任何提示。可他却忍不住开了口,做了他份外之事。

    “真的吗,谢谢你,柏时泽,你真好。”水雾转过身,她上一秒还沉浸在失落之中,可下一秒,她的眼眸又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他的名字从她的唇中吐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插上了翅膀,又像是浸泡了糖浆。

    她对他说,他真好。

    柏时泽觉得,他也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幻想,那些关于单纯贵族爱上平民的文字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之中四处飞舞。

    他竭尽全力,才将那些字一个一个关押进笼子。是这个贵族小姐的错,都是她总在刻意引诱他,说一些甜蜜的令人误会的话。

    她比那些傲慢冷漠的贵族更加残忍,她正试图用感情玩。弄他。

    ————————————

    柏时泽口中“腼腆”的罪犯就关在梅裔的隔壁。

    透明的玻璃墙阻挡了囚犯与审讯官,这位囚犯的待遇又比梅裔好了许多。他的身体蜷缩在房间的一角,第九军甚至并没有给他栓上手链和脚链,身上被刑。讯的痕迹也很少。

    但即便如此,他的状态也看起来很不好。缩成一团的男子看不出有多高,他光着脚,露出的一截脚踝看起来有种过分的纤瘦,亚麻色的小卷毛黏在脸颊上,他的双颊也染着病态的红晕。

    水雾忍不住蹙紧了眉,显露出了几分猎食者对于猎物虚伪的悲悯,“他发烧了,他会死的。”

    是否腼腆她没有看出来,但水雾很轻易能够发觉,男子的身上没有任何锻炼过的痕迹。以第九军对他的“宽待”看来,这个囚犯显然与他的同伴不同,他没有能够逃脱的肢体力量,连审讯他的人都怕把他打死了。

    柏时泽并不相信贵族会同情反叛军,不如说他们才是最痛恨这些会威胁到他们的统治、触碰了他们核心利益的叛徒。那她此刻的假惺惺,也不过是收服的手段。

    “囚犯没有资格使用珍贵的药物,但若是您想,也可以让他接受治疗。”柏时泽对反叛军没有什么多余的个人情绪,他不共情他们的苦难或者崇高信仰,也没有厌恶与痛恨,对于他而言,这一切都只是将士的职责而已。

    虚弱的囚犯似乎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直到水雾打开了透明的隔离门,给他喂了退烧药,又给他灌了半杯水后,他才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眸。

    男子有着一双琥珀糖般剔透的眼眸,看起来年纪很轻,像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他探出舌尖,像是小猫崽一样tian着水雾的手指,“水,可以给我水吗,我好渴。”

    水雾静静看着他,柏时泽说得没有错,他的确看起来很好攻克。水雾将水杯向上提了提,男子便抬起脑袋,细软的发丝蹭到女子的手背,急迫的仿佛饿极了一般的流浪猫向人讨食。

    水雾却在此时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面上的男子。

    “我可以给你水和食物,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听懂了吗。”她在此时学会了冷酷,似乎刚刚并没有心软的为男子喂了救命的药,是一个绝对冰冷无情的审讯官。

    男子的眼眸迟缓地眨了眨,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个好的开始,有点怕吓到他一般,漂亮的审讯官放柔了声音。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男子放松了身体,双眸盯紧了水雾手中的杯子,“白浔。”

    水雾将水杯放低,微微向下倾泻,水流沿着杯沿流淌下来。白浔张开唇,用舌尖卷着甘甜的水,他还没有尝到滋味,那珍稀的水流却已经止住。

    绮丽的晚霞从脸颊蔓延至脖颈,他急迫而渴求地注视着水雾,却懂得等价交换的规矩,乖乖蹲坐在原地,没有起身来争抢。

    罪犯的配合令水雾忍不住在唇角扬起了浅浅的笑意。他很乖,也许她真的可以在他的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很好,下一个问题,你今年几岁了。”

    “24。”

    比看起来的年纪要大一些。

    “上过学吗,家里还有没有亲人。”

    “……上过高中,后来辍学了。没有亲人,不,有一个姑姑。他们出了意外,姑姑抚养我长大,分别后我就不知道她的讯息了。”白浔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这些问题并没有触及到他紧绷的神经,是在联邦的档案中也能够查询到的信息。

    为了得到更多的水,他不由吐出了更多的字。白浔其实平常不擅长与人沟通,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联邦给予他的审讯,他不会说话,过于孤僻,连被刑。讯时也是如此。

    下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参加反叛军呢?”女子的声音轻柔的像是一朵云,她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让白浔没有察觉到危险,从龟壳中慢慢探出了一点头。

    而他此时浑身紧绷,他愚蠢地伸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升起了刺痛。可水雾手中的水还剩下半杯,像是伊甸园中甜美的果实,近在眼前,诱惑着他去索取。

    白浔的身体缩回去了一些,他过长的发丝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眸,那双浅色的眸子从头发间的缝隙里小心地窥探。他抿了抿唇,饥渴让他的龟壳再次被撬开,“我犯了罪,进了监狱,他们救了我。”

    档案中有写,星历442年,以乌昱骊为首的反叛军袭击了联邦第二监狱,劫走了数个刑期百年以上的重刑犯。想来,白浔便是那个时候加入了反叛军。

    水雾将剩下的水也倒给了白浔,他逃避着审讯官的询问,却逃脱不了她给予的水。于是他再次抛弃了能够令他拥有安全感的姿态,感恩戴德地吞咽女子给予的甘霖。

    水浇在脸上,他没喝完的洒落在了地面上。白浔已经不惧怕肮脏,他低下头,俯下。身子,想要将地板上的水也tian干净。

    水雾制止了他,女子按住了他的肩,似是想要阻止他得到生命之泉。哪怕他已经虚弱的站不起来,此时却像是一只发怒的羊犊,将女子顶撞到一旁。

    “别喝了,还有水,地上脏,你会生病的。”水雾好心的要扶起他,却被男子的手肘不经意间撞到了柔软的腹部,她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倒去,被柏时泽稳稳地扶住。

    地面上的人显得如此恩将仇报,不识好人心。

    但水雾并没有生气,她对眼前的囚犯升起了不切实际的期待。毕竟他看起来如此可怜,他只是太饿了,他没有选择权,她可以满足他,策反他。

    牢牢扣住贵族腰肢的柏时泽开始后悔,他冷眼旁观着白浔的举动,天蓝色的眸子像是凝结了一层浮冰。他不像贵族小姐这样天真单纯,柏时泽不会信任反叛军的精英,也不会做奢望他们迷途知返的美梦。

    但他此时突然意识到,是他为了安抚水雾失落的心,反而给予了她另一个错觉。他让她以为,白浔是一个“良善”的对象。

    柏时泽犯了一个错,他本应该保持沉默,不做任何多余的事,都是因为他被这位贵族小姐愚蠢的手段所蛊惑,才会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而显然,这只会酿成更差的后果。

    柏时泽陷入微妙的懊恼与后悔,反而没有发觉,他已经越来越习惯与水雾的肢体接触,将水雾扣在怀中的动作愈发理所当然。

    “柏时泽,你去帮他拿一些食物和水吧。”水雾抬起头,这样对柏时泽说道,她信任地看着他,指挥他,并不知道他已经暗自犯下了什么错误。

    柏时泽没有办法拒绝,他不能拒绝他的“长官”,现在,他好像也没有办法拒绝水雾。

    他心细的在离开前重新关闭了透明玻璃墙,柏时泽走得很快,他拥有着一双比例优越的长腿,因此从囚室到食堂的这一段路便仿佛被缩短了。可柏时泽不知为何,却仍旧觉得这条路过于漫长,他的大脑不自觉地去想水雾的模样,想这位贵族小姐此时会不会有危险,那个看似弱小的反叛军会不会狡猾地冲破了束缚,将她当做人质按在了身。下。

    贵族小姐的皮肤很薄,碰一下便会留下印子,反叛军没有轻重,又如此痛恨她,任何一个刑犯脱困,就像是将凶狠的狼放在甜蜜的羔羊面前。

    柏时泽几乎跑了起来,他的错误层层叠叠,一个接一个,他怎么能把水雾一个人放在监牢之中?他应该随身携带着她,令她与他形影不离。

    他终于走到了舱门前,他的额角渗出了薄薄的冷汗,柏时泽走进去,终于看到了他的贵族小姐。

    他脑海中想象得一切血腥的画面都没有发生,那面透明的隔离墙很坚固,足以抵挡14mm口径的枪械。

    女子好端端地待在原地,与他离开时相比,她连所站的位置都没有改变过,只是蹲了下来,指尖触碰在玻璃上,仿佛人类观察着被关押在动物园里的濒危生物。

    柏时泽松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恢复成平时冷漠疏离的模样。他对水雾投注了过于多的视线和情绪,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他没能够及时收到身体的预警。

    他走过去,重新打开隔断墙,白浔扑了过来,又被柏时泽抬起腿重新将他踢回了原处。

    鞋印留在男子腹部正中央的位置。

    白浔弯下了腰,身体蜷缩成一团,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柏时泽的力度很重,似乎还掺杂了个人的情感,那一刻没在意是不是会把人直接踢死。

    “柏时泽。”

    他听到女子含着抱怨的惊呼,“别这样对他。”

    她这样说道,小心的走过去,将餐盘放在地面上。水雾小心地扶着白浔的肩,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拿起柏时泽特意选择的——食堂剩下得干巴掉渣的难吃糕点,轻柔地递到男子的唇边。

    “吃吧,慢一点。”她柔声说道,像是教廷中的圣母像。

    柏时泽心想,如果她是故意的,那他们此时,还真是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白脸,一个红脸。

    可问题是,柏时泽的眼眸微深,像是大海里酝酿起了风暴,她是故意的吗?还是——愚蠢的心疼起了罪犯?

    第29章 羔羊困境我是您的鹰犬。

    白浔有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他的大脑中无法思考别的事情,手指向女子手中的糕点抓去。

    水雾的手抬高了,让男子的手与他梦寐以求的食物恰巧错过,他下意识要去抓她的手腕,激动得要流出眼泪。

    “不要抢,慢一点吃,知道吗。”水雾垂眸,细声细语地告诫。

    [我哭了,我的眼泪从嘴巴里流出来了,我也想让雾宝喂我吃饭QAQ]

    [这个废物贱男人到底何德何能啊,真想进去把他的脸一刀一刀划烂]

    [柏时泽怎么没一脚踢死他啊]

    远处,穿着白色军装的男人一直在冷冷地看着他们,眸光像是泛着寒气的刀子抵在他的脖颈。

    白浔很清楚,他不能对水雾做出任何伤害的行为,否则那个男人会立刻冲过来,掐断他的脖子。第九军的将士不像议会的官员,会权衡利弊,考量他的价值,他会杀了他,甚至可能不必付出代价。

    而他的腹部也在泛着疼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白浔对着水雾怯懦地点了点头,用温顺的视线看着她,克制着自己的食欲,不再做任何争抢的动作。

    水雾于是将糕点递给了他,白浔还是想要狼吞虎咽,可他的动作只要快了一点,嘴边的食物与餐盘便会被重新夺走。

    白浔不敢再抢,只能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子,让她看到他的乖巧。他似乎直到这时才看清了女子的模样,双重的惧怕令他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然靠在一个女子的怀里,还与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白浔,是一个恐女的网络黑客。

    他十七岁那一年便以一己之力令数个交易网站平台全面瘫痪,几天内令公司资本损失了三百多亿联邦币。在法庭之上,白浔被判处了四百年的刑期并处七百亿罚款,也就是说在有生之年里,他都不可能再离开监狱了。

    和很多技术宅一样,白浔也有与人类交流的恐惧症,日常中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而在这一层恐惧之上,他还害怕女人。

    这种害怕一开始或许来源于遗弃他的母亲,也可能源自强势的姑姑,后来进化成了奇怪的病症。他看“爱情教育片”的时候会觉得恶心,第一次还吐了,女人柔腻的躯体对于他来说像是蠕动的虫子,只会让他想要逃离。

    白浔浑身僵硬,可他此时不能躲,并且还有求她,她像是变成了他年轻的母亲,手中拥有着拯救他的乳。汁。

    在白浔不自知的时候,他流了泪,像是任由主人生杀予夺的流浪动物。

    “白浔,我还有一个问题。”

    白浔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他知道,这是等价交换,是一开始说定的规则。

    “你们是怎么进入Prometheus实验室的。”水雾静静地看着他。

    白浔咬紧了唇,他挣扎着,将自己折磨得脸色苍白,痛苦地弯折下腰肢,像是不堪重负。

    水雾没有继续说话,没有给他压力,也没有放过他。

    “我,我不知道。”白浔最终说道,像是对反叛军的忠诚胜过了求生的本能。

    女子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头发上,白浔的身子一颤,她温柔地抚摸着他,将他乱糟糟的,打结的头发一点点梳理开。

    白浔只感觉到饿,他仿佛忘记了恶心,满心只有吞食,她像是变成了食物,又像是悲悯的农场主。

    “没关系的,白浔,你做的很好,你可以得到食物。”水雾宽容地说道。

    白浔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他的泪砸到了女子的掌心中,像是她接住了他,原谅了他。可交易尚未完成,白浔已经仿佛被驯养得懂了规矩的狗,他的身子不敢动,在水雾没有主动将食物给予他的时候,他便不能去抢食。

    “……是数斯企业的董事李正岱。”白浔吐露出了一个名字,说出了泄露实验室地址的叛徒,给予了水雾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好孩子。”水雾又摸了摸他的头,将餐盘放在他的身前,“吃吧。”

    ————————————

    一回生两回熟。

    柏时泽蹲在女子的身前,将她的上衣向上撩起一个角度,在看清她的腹部时,哪怕是他也忍不住错愕地缩紧了眼眸。

    他当时就站在舱室中,也看清了白浔并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可女子原本白皙的小腹却浮现了一圈乌青。

    柏时泽终于在这一刻认清贵族有多娇贵,他紧蹙着眉,将药水轻轻涂抹在她的肌肤上,喉舌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忍不住多言,“算了吧,您想问什么,我帮您审讯。”

    “为什么,我做的很差吗?”迎接他的是女子稍显落寞的声音。她本来为自己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而雀跃,自以为在坚不可摧的蛋壳上轻轻啄破了一个缝隙,哪怕得到的消息于她而言并不算重要,她也为此满足得欢欣鼓舞。

    可现在,柏时泽的话像是对她无声的否定,仿佛他在不经意间斥责了她,伤害了她,将她托付于他的感情随意地摔碎。

    柏时泽感到不安,分明他最应该清楚,他与这位尊贵的贵族小姐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珍贵的情感。她不过只是随意施舍了他一些笑脸,他怎么能够擅自将它当成了他们之间孕育的秘宝。

    但他还是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柏时泽本该发现,他体表坚硬的冰层正在为她一寸寸融化,但他的感官实在过于迟钝,在边星驻守的漫长时间令他变成了一块石头。

    “您今天受伤了,下次也许会伤得更严重。”

    在那些反叛军眼中,她不是需要谨慎小心供起来的贵族,她是他们靶子上的猎物,没有一个人会对她留情,只要他们能做到,他们便会撕碎她。

    水雾微微低眸,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中飞快得闪过一抹怀念。她像是在想着什么人,而那一瞬间的表情让柏时泽莫名生出不悦。

    水雾其实在想她的道具,她想,若是这个道具也能够在其他副本使用就好了。可是很奇怪,进入直播之后,名为[羁绊]的手链便被封存了,也许只能够等到她回到现实中才能生效。

    “你会保护我的,是吗。”水雾动作很轻地握住了柏时泽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触碰到柏时泽,令他的心脏一缩,像是酸涩,又像是悸动。

    “嗯。”他垂眸,纤长的眼睫遮掩住了所有的神情。

    …………

    现在这个星舰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位素未蒙面的囚犯。

    水雾在昨日得到了一些进展,于是她拥有了自信,觉得自己也许是那种很厉害的副本通关圣体。连女娲局的特调员都专门来邀请她入职呢,这还不能说明她很厉害吗?

    她哄好了自己,忘掉了夜晚的害怕和噩梦。

    舱门被打开时,水雾恍惚中以为,是柏时泽带她走错了路。

    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柏时泽的方向,而未等男子开口,舱室的另一边,本该是囚犯的人却率先开口,“我的名字是许宴笙,你好。”

    他悠闲的不像是身处在牢狱之中,不但衣冠楚楚,身上脸颊上没有一点伤痕,他所处的舱室内甚至还有床、被褥、茶水……他的手旁甚至还放着一本书。这里简直像是一个普通的卧室。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坐在椅子上的许宴笙看了眼桌面上的书,轻笑道,“叶利扎维塔的《雨夜》,柏少将借给我的,描述了一个普通的平民被贵族玩。弄后又残忍抛弃的悲惨故事。”

    “许宴笙,这位贵族小姐水雾是你新的审讯官,她和我不同,有资格对你用。刑,注意你的态度。”柏时泽适时地打断他的话,意图掩盖刚刚男子的言语,仿佛他羞耻而不堪的一面措不及防地泄露在了水雾的面前。他不想令水雾觉得,他是个看似时刻与她保持距离实际却在心中期待她青睐的卑劣贱种。

    许宴笙没有给柏时泽一个多余的视线,比起水雾,身处于反叛军阵营中的他……才更像是那个傲慢的贵族。

    许宴笙拥有着黑色的半长发和一双浅灰色的眼眸。这意味着他拥有贵族的身份,但血统并没有水雾纯粹。

    这一幕其实有点滑稽,意图推翻贵族统治的反叛军里却藏着一位真正的贵族。但其实这也并不令人感觉到意外,毕竟背叛自己阶层的人,自古有之。

    因为许宴笙的贵族身份,他在星舰上的待遇可以说十分友好。根据联邦的法律规定,贵族只能由议会进行审判,任何普通平民都不得伤害贵族的身体,即便他们罪大恶极。

    许宴笙在这艘星舰上甚至能够命令柏时泽给他送书,用自己本身来嘲讽着联邦的制度。

    明明他是罪犯,可他们还要对他卑躬屈膝。

    但现在,身份天然的制约不存在了,因为水雾站在这里。一位比他血统更加尊贵的贵族,一个能够鞭笞他的人,许宴笙的存在,也是第九军对议会妥协,允许水雾空降为审讯官的原因之一。

    只有她才能够名正言顺,审问他。

    联邦中的人有一种很奇怪的特性,他们能一边憎恨贵族的黑色眼睛,一边又渴求而痴迷地爱慕着那纯粹而神秘的——犹如黑珍珠一般的乌眸。

    许宴笙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漂亮的眼睛。他见过的贵族无一不是满眼贪婪,眸光浑浊,只有她——许宴笙忍不住在心中轻叹,只有她才能够配得上这双干净剔透毫无瑕疵的黑眸。

    他升起了收藏的欲望,在他的收藏室中,挂满了贵族的眼睛。它们泡在透明的液体中,经久不腐,但在水雾的面前,它们又变成了庸俗的凡品。

    他想,只有她的眼眸,才配被他制作成项链,贴身携带。

    许宴笙的容颜上流露出了贵族交往时最标准的神情,绅士优雅,仿佛他并不是身处在牢狱之中,而是站在古堡的舞厅中央,“总有些贱民喜欢幻想出这种不可能的桥段,在垂涎贵族之前,他们从来不会低头看看自己杂乱粗糙的发丝,和浑浊丑陋的眼睛。”

    许宴笙的视线轻蔑地划过柏时泽,用低沉而有韵味,仿佛大提琴一般的华美嗓音说道,“柏少将,我并不是针对你,请别在意。”

    柏时泽的手指攥紧了拳,白色的手套绷起褶皱,指骨僵硬。

    “你是在说自己吗。”女子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像是在他的身上下起了一场柔和的雨。水雾看着许宴笙,注视着他的那双灰眸,“你的罪名中有非法收集贵族的身体部件,你那么钟爱贵族黑色的眼睛,是因为你为自己的灰眸自卑,艳羡着那些完美的黑眸吗。”

    许宴笙那张高雅如鹤的面颊崩坏了一瞬,有一刻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了阴森潮湿的杀意,令柏时泽挡在了水雾的身前,警惕地戒备他的动作。

    而许宴笙最终放松了身体,他的脸上又扬起了那种虚伪的笑意,“水雾小姐的确拥有一双令其他人黯然失色的黑钻石,真幸运,我在这里遇见了你。”

    他的觊觎毫不掩饰,视线化成黏腻的触须,要将水雾的眼眸从她的眼眶中挖出来。

    “你是因为这双灰色的眼睛才会加入反叛军吗,因为你不被贵族所接纳,因为他们会在每一个舞会上嘲笑你,仿佛你是一个进化不完全的劣等品。”可他眼前让他喜爱的令他迫不及待想要装入收藏匣的审讯官小姐并没有放过他。

    她用着纯种贵族的身份,踩着他那一道细细的伤口,冒昧地钻进来,要将他的血肉撕裂开,将它人为地扩张,暴露出腥臭的内在。这种话,从任何一个平民的嘴中说出来,原本都不会令许宴笙有任何动容。

    “小姐,你想知道什么。”许宴笙唇角的笑意开始变得真心实意了,他的视线从那一双黑眸扩展到了她的整张面容。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除了眼睛,她还有一个很精致的鼻子,鼻梁高挺,小巧又可爱,她的唇瓣也长得好,像是两片薄薄的花瓣,将更脆弱的花蕊包裹在其中。

    许宴笙从前并不喜爱收集其他的人。体器官,但他此时觉得,他可以破例。

    “它在哪里。”水雾直接地问道。她直白地显露自己的欲望,没有贵族习惯性的弯弯绕绕、绵里藏针。

    奇怪的符合了许宴笙的口味,让她眼眸的价值又提升了一些。

    水雾抬起手,她迟疑着,将指尖轻轻落在自己的眼眸旁,“我可以将我的眼睛送给你,来交换你的答案。”

    “水雾小姐!”柏时泽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能够给出这样的承诺。

    即便如今的机械眼技术与人造眼球移植技术已经十分成熟,连他这种失去了手臂,只能使用金属手臂的人也仍旧能够留在第九军任职。可在贵族的眼中,使用人工造物代替原生身体的人类仍旧是低劣的下等人。

    没有任何一位贵族会抛弃自己的眼眸,他们如此珍视着自己血脉的象征,因此当许宴笙的罪行被曝光时,他才会被所有贵族阶层唾弃和排斥。

    许宴笙同样意外,他的眼眸微缩了一瞬,认真的视线落在水雾的身上,终于肯将她看作了一个“人”去探究她的心理。他甚至开始困惑了,反叛军手中拥有的东西的确值得所有统治阶层的贵族恐慌、忧虑、惧怕,许宴笙可以想象到,这位审讯官小姐为了得到那个讯息能够付出任何代价,可这绝对不会包括她的眼睛。

    她能够屈尊降贵来到这艘星舰,与他们这些下等公民周旋,是为了取得功绩,踏入更高的阶层。可失去这双眼眸,她连现有的地位都保不住,更别提进入议会,成为十二执政官中的一员。

    许宴笙自卑却又自负,他喜爱收集黑色的眼珠,却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更换眼睛——他从骨子中认为其他贵族肮脏的眼球配不上他。而此时,有那么一刻,他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竟然感觉到了一瞬的心动。

    女子的手臂在轻颤,泄露出了她内心的害怕。水雾知道直播产出的几种道具,她也同样拥有类似功能的手链,失去的眼眸,在现实中可以重新治愈。她的心脏紧缩着,后悔却渐渐蚕食理智,想要吞回刚刚所说的话。

    她没有这么坚强。却要强装坚强。

    许宴笙唇角的笑渐渐淡下去,当卸下伪装时,他的灰眸便显得格外淡漠,像是木偶眼眶中无神的玻璃珠,“它是什么,水雾小姐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你们在Prometheus实验室得到的东西,你们将它藏到了哪里。”水雾有些紧张地询问道,她努力装出精英女性的模样,做着生疏的工作。

    许宴笙却浑身放松的将身体依靠在椅背上,他用轻佻的视线注视着女子,“Prometheus实验室主要负责研究的项目是陪伴性仿生人,水雾小姐是太过孤单寂寞,想要拥有一个抚慰你的xing伴侣吗。”

    许宴笙用贵族式的腔调说着下。流的言语,柏时泽忍不住开口训斥,“许宴笙,别太过分了。”

    许宴笙的唇却不肯轻易地闭紧,他嘲弄地看向柏时泽,脸上是那种了然而鄙夷的恶意,“第九军有女人吗,我听说最近军队经过了改革,男营与女营需要驻守在不同的星系,第九军的女军已经都分配至第一军了吧。xing服务仿生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全面覆盖至军队中,贵族真是毫不在意平民的需求不是吗。星舰中多了这样一位美丽高雅的贵族小姐,难道你没有幻想过吗,拥抱住她的身体,抚摸她的乌发,亲吻她的唇瓣,你闻过她身上的香气吗,青涩又妩媚,像是刚刚成熟的水蜜桃,含苞待放。你梦里难道没有剥掉她的衣襟,亲眼目睹藏匿的美丽……”

    “啪——”

    水雾身体微微前倾,她的手心打在许宴笙的脸上,乌色的眸中燃烧着漂亮得犹如焰火的怒意,让被她注视的许宴笙感到一阵眩晕,脸颊的疼意转化为灼烧的烫意,仿佛怦然心动。

    “你不应该羞辱柏时泽,他才不会想象那种卑劣的场景。”水雾生气地说道,维护着柏时泽的品格。

    她不再愿意与许宴笙交流,她开始讨厌他,觉得他是囚犯之中最令人厌恶的一个人,“你不能再拥有床、被褥、茶水和书本,许宴笙,你该学着做一名囚犯了。”

    她转身离开,不再施舍给许宴笙任何一个眼神,她的乌眸里只剩下失望,里面没有了他的身影。

    许宴笙有一刻无法抑制身体下意识起身的反应,他的唇瓣动了动,却变成了一个哑巴。许宴笙觉得有些荒谬,一个贵族,她竟然真的相信第九军的狗腿子能够有高尚的情操?

    ……………

    走廊中,水雾走得很快,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脸颊上还带着羞恼的红晕。

    她身后的柏时泽陷入了一种走在钢线上的不安,仿佛探出脚,就会跌落下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抿了抿唇,想要解释什么,口腔却像是被黏住,他猜测到了水雾会因为许宴笙的话而生怒,她一定会感觉到被冒犯,生气她会被肮脏低贱的平民幻想。

    柏时泽没想过,她会为他说话,她会为他被污蔑而生气。

    可他真的被“污蔑”了吗?刚刚那一刻,他真的没有心虚吗?

    柏时泽根本无法认清自己的心,他剖开自己的胸膛,却不能保证身体中央的心脏真的流淌着鲜红正直的血液。

    他为自己的卑鄙而感觉到羞愧。

    水雾停下了脚步,她的心情终于和缓下来,她逼迫自己继续通关副本,不能仅仅因为某个犯人就令自己的情绪受到影响,“带我去见乌昱骊。”

    她已经晾了他两天,是时候再去见一见这位反叛军的首领。

    柏时泽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轻轻地捧起了女子的手,小心的像是怕将她碰碎了,“您的手红了,疼吗,您不应该亲自打他。”

    他脸部的神情没有波动,只有眼睫微垂,“我是您的鹰犬,您可以吩咐我动手。”

    第30章 羔羊困境我已经学乖啦。

    柏时泽变了。

    他变得彻底,与从前的自己截然不同,可偏偏柏时泽本人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叛变。

    女子手心的那一抹红痕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眸,好像那柔软的皮肤与血肉中长出了刺,一直刺入了他的心脏。贵族小姐身体的每一处都变得如此珍贵,以至于当她受到一点损伤时,柏时泽就变得惶恐不安,在心里泛出难过来。

    “没关系,过一会儿就不疼了。”水雾坚强地说道。

    于是柏时泽不得不松开手,收回他逾越的举动。他有些怅然若失,仿佛期待着在女子的口中听到更多的言语,也许是撒娇地让他吹一吹伤口,或者亲一亲她,好让疼痛快些消失。

    柏时泽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狼狈,他发现了自己的卑劣。水雾以为他是恪守底线、尽忠职守的优秀将士,可实际上,他的确像是许宴笙所说的那样,在脑海中装满了肮脏的想象。

    柏时泽不敢再注视水雾,可女子身上浅淡的香气却开始变成一缕缕细细的钩子,缠绕在他的衣襟上。是一种没有攻击性的浅香,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错误,宽恕所有的罪孽。

    ……………………

    水雾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囚室门口,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心情。她吓坏了,差点哭出来,为她从不曾见过的——人形的野兽。

    而现在她变得坚强了,像是一直被人藏在玻璃罐中的小人,跌跌撞撞地独自走了出来,她的脚下遍布着荆棘,将她细嫩的脚心划得血肉模糊。但她不再哭了,她要学会独自行走,因为她此时没有任何依靠,水雾觉得,这个直播并不爱她,因为它不给她队友,要她孤独的一个人面对诡谲的世界。

    舱门被打开,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黑暗中的困兽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声音,他的身体向着唯一的光和声响靠过去,将锁链拉得哗哗作响。

    那一抹光重新一寸寸消弭,进入室内的人仍旧没有说话,寂静变成另一种粘稠的黑暗,使身处于其中的人回到了无助的孩童时期。

    凶猛的野兽胸膛上下微微起伏,乌昱骊并不是真正的异兽,不能在全然的黑暗中视物。而他的听力变得更加敏感,能够听到女子慢慢的、小心的一步步向他靠近。

    乌昱骊开始感觉到烦躁,黑暗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从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水,像是yin君子的复吸,原本戒掉的渴望,再次得到之后,就变成深入心脏的痒。他开始憎恨自己,为何没有将那剩下的半杯水乖乖喝掉,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伸出舌头舔砥唇瓣,仿佛这样就能够舔干净女子曾经浇在他脸上的水。

    乌昱骊在黑暗中无法见到自己,所以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做出了那样认输般的下。贱举动。

    浓郁的黑掩盖住了一切,乌昱骊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就只会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你以为我是还怕黑的小孩吗。”

    他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舱室之中,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船舱很空,仿佛他孤寂的被扔到了宇宙之中。

    另一个人仍旧没有说话,几乎像是乌昱骊的幻觉,是他梦到了水雾来看他。他数不清她上一次来的时间,可乌昱骊很清楚她还会再来,毕竟在他的身上,有联邦绝不能放弃的秘宝。

    可她为什么不说话?

    乌昱骊从前不知道他会如此的渴求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他烦躁地扯动身上的锁链,下意识的从口中吐露出更多的文字,“你别想在我这里得到任何的回答,我不可能向联邦与贵族屈服。”

    他这样说着,可在潜意识之中,在乌昱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隐秘角落,他其实在祈求着水雾说话。

    以此来判断他并非是这黑暗中的唯一一个人。

    水雾其实也看不清他的模样,现在他们足够公平了,都共处在相同的黑暗里。人类如此渴望光明,以至于普罗米修斯直至今日还在被人类感激,火焰的使用是人类走向文明的一樽里程碑。

    两天的时间不足以令乌昱骊驯服,他的骨头太硬,水雾曾经在文学作品上看到过,将一个人关进纯粹黑暗的小黑屋中,他的精神会在很快的时间内被侵蚀。

    水雾剥夺了他的光明,可还没能够剥夺他的意志。她几乎以为自己拙劣的计谋失效了,也许视觉的剥夺对于这一匹野兽而言毫无作用。

    水雾感觉到沮丧,或许她必须在这艘星舰之上停留二十一天了。她感觉到隐隐的不安,她分明拥有这艘星舰之上最尊贵的身份,处于羔羊困境中的人是这些无处逃脱的囚犯,她似乎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于是二十一天的时限成为了一个甜蜜的陷阱。

    乌昱骊开始怀疑水雾已经离开了,可他又明明能够听到她的吐息,规律的,静静的,湿漉漉的,像是一朵花从泥土中挣扎地盛放。

    于是他的话成真了,水雾认可了他的坚持,以为他不可攻克,聪明又不聪明的女子放弃了在这个时候向他审问。她又发出了一些声音,而这一次,是她的双腿缓缓迈动,衣服的布料划过肌肤,她向后退了几步,脚步声越来越远。

    乌昱骊开始感觉到心慌,像是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也随着这脚步声离开了,他捕捉到了一抹浅淡的香气。这香气似乎幻化成了水,变换成了食物,经过他的鼻腔吞入心肺,然后安顿在胃中。

    他的胃部开始蠕动,产生了虚幻的饱胀感,在舱门被关闭的那一瞬间,乌昱骊终于忍不住将身体撞上去。他的胸膛、手臂、大腿全部义无反顾地撞击在金属的锁链上,任由它们将他吻得遍体鳞伤。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沙哑的从嗓子眼中挤出来,“别走,跟我说话。”

    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风也消弭。

    他重新回到了永恒的,没有任何变化的黑暗里,像是被包裹在密不可分的茧中,血肉骨骼都被揉碎,化成了水,蜕变成一只蝶。

    一只水雾所期待的蝶。

    他被遗弃了。乌昱骊清楚他的审讯官还会前来,检查他有没有软了骨头。

    他便只能从这时开始,想她下一次会何时来。

    ————————————

    水雾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当她看到室内跟着她进来的柏时泽时愣了一下。她的神情令柏时泽很快发觉他在做什么,难堪的红霞逐渐从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领口向下蔓延。

    柏时泽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像是贵族小姐的家仆一般,随叫随到,甚至跟到了她的房间之中服侍她。

    “许宴笙房间中的那本叫做……《雨夜》的书,你可以拿给我吗,我想看一看。”水雾没有赶他走,而是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他轻声说道。

    这一次,那些羞耻的红像是攀附着乔木的藤蔓一般攀升到了柏时泽的耳根。仿佛一场公开处刑,那本书只是他在荒星的书店和其他几本书一起随手买的,在这个时代,纸质书和收音机一样稀罕,也只有军营驻扎的边星才有这种古旧的东西。

    柏时泽很喜欢读书,他不像是其他的士兵一般喜欢在闲下来的时间里打游戏或是踢球。他偏爱纸质书,只是书本的价格贵,那时几本书正好捆绑着打折贩卖,于是他便一起买来了。

    花了钱的书,柏时泽自然是都看了,即便他对书中的主角不屑一顾。可此时女子用那双温和的乌眸注视着他,却无端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仿佛他真的是一个不要脸的,在暗地里做梦想象贵族会爱上他的贱种。

    可水雾并没有训斥他,柏时泽分不清他是被饶恕了,还是被纵容了。

    他仿佛被什么不存在的烙铁烫了一下,匆忙地躲闪了视线,让自己重新变回冷淡的不通人性的机器人,“好的,水雾小姐。您饿了吗,请告诉我您的喜好,我为您送些食物过来。”

    柏时泽已经开始下意识地照顾水雾的生活,他把自己当成了服务贵族的工具。曾经柏时泽十分鄙视网络上一些对权贵卑躬屈膝的平民,认为他们没有人格、没有骨气,可他现在却在做着一样的事情,还为此甘之如饴。

    “我不喜欢吃肥肉,讨厌煮熟的胡萝卜、西红柿、西蓝花、木耳、洋葱……”她说了一堆自己的忌口,难伺候的厉害,怪不得这几天食物都剩下了许多。

    柏时泽的记忆力很好,若是任何一个贵族这般挑剔,他可能都会觉得他们没事找事,故意折腾人。可看着水雾,他却觉得她有些可爱。

    像是矜贵的猫,都流浪了还在挑食。

    但柏时泽愿意忍受这只猫的坏脾气,哪怕她拥有着尖锐的爪子,并且不肯向人温顺的收起来,不经意间便会给人类带来伤害。柏时泽也甘于忍受,因为这只猫主动靠近了他,只允许他的触碰。

    他为水雾送来了食物,食堂的机器人刚刚做好的饭菜,冒着热气。此时已经不是吃饭的时间,水雾为她的犯人付出了太多的注意力与时间,她像是全身心都牵挂在那些罪犯的身上,以至于忘记了要照顾好自己。

    水雾坐在椅子中,她的姿势并不规矩,仗着自己身量娇小,屈着腿,脚心踩在椅子的边沿,整个身躯都弯折起来,裙摆垂落在椅面上,像是一个完美的,一比一复刻的洋娃娃。她的手中捧着书,《雨夜》,纤长的手指翻过书页,看得入神。柏时泽的身体便开始发热,他记起在每个夜晚,他会半躺在床上,指腹触碰到同一个位置,像是时空交叠,他与她之间拥有了莫名的联系。

    水雾很擅长专注地做一件事,专心的时候便很容易忽略掉身旁的人。柏时泽叫了她吃饭,可她应是应了,握着勺子,吃一口饭都要磨蹭很久。

    柏时泽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走,但他实在看不下去女子这样慢吞吞吃饭的模样,在军营里这样吃饭的人,迟早会被饿死。

    柏时泽从来不曾真正养过猫,养猫需要很多的耐心和爱意,他很清楚自己无法负担。

    女子的碎发散落下来,差点被一起吞到唇瓣里。柏时泽看到了,男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后颈,帮她撩起了发丝,有些凉,敏感的地带被触碰,水雾不由在喉咙中发出细弱的声音。

    柏时泽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解开,又用头绳重新系好。第二次帮她扎头发,他的动作熟练了很多。

    水雾仰起头,脸颊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臂,“谢谢。”

    “不客气。”柏时泽抿唇,视线落在餐盘上,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

    勺子递到水雾的唇边,她下意识张开口,将米饭和异兽肉一起吞下去。味道有点像是蟹肉,味道还不错。

    她吃了几口,才意识到柏时泽又在喂她。水雾抬眸看他,男子面无表情,似乎这样亲昵的举动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不需要大惊小怪。

    柏时泽一时觉得她像是变成了需要他来操心的小宝宝,他为自己畸形的幻想开始感觉到奇异的满足感。

    堕落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有肮脏而扭曲的肉瘤在他的心脏盛开,他的皮囊下蒸腾起恶心的欲。望。

    …………

    柏时泽知道他是在做梦。

    这个梦熟悉,却又卑劣。

    天空像是漏了一个口子,冰凉的雨落下来,他撑着伞,站在一栋别墅的树下。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垂怜。这是雨夜中的故事情景,他与贵族小姐私定终身,可她已经有了未婚夫,要与她未来的丈夫成亲,所以像是抛弃了一只狗般抛弃了他。

    他等待在这里,想要寻求一个解释。他希望她能够告诉他,她是有苦衷的,她是逼不得已,哪怕那只是哄骗他的甜言蜜语。

    许宴笙白日时说的话像是变成了一个咒语,将他困在了其中,让他变成了自己也看不懂的生物。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种满了蔷薇的窗口,从内部推开了一道缝隙,温暖的光泄露出来。

    他看到他的爱人,她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裙,油画般的绸缎包裹住了她纤侬合度的身躯,她倚靠在栏杆上,忧郁得仿佛烟雨般的视线笼罩了他。

    柏时泽见到她时并不感觉到意外,他知道他的梦里只能够出现她。一个真正的,也是他唯一接触过的贵族。

    雨落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在梦里,一切都源自于柏时泽的意识,于是他也化成了那雨,亲吻她的肌肤。

    他想,她若是爱他,便应该从阳台上跳下来,坠入他的怀中,与他共赴一场私奔。

    可贵族自私的本性令他们只会始乱终弃,她只会玩。弄他的感情,弄脏他的身体,将他变成不入流的残花败柳,然后在腻了之后将他像是垃圾一样丢弃到一旁。

    可当他悲观的这样想时,女子却翻过栏杆,裙摆翻涌成一朵糜艶的大丽花,她义无反顾的向他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她快乐的轻轻笑着,像是一只歌喉婉转的夜莺,主动被她的猎人捕获,从此她的自由,变成了他的臂弯。

    柏时泽从梦中睁开眼眸,现在并不是他起床的正常时间,但他已经没有一丝困倦。

    他躺在床上,手指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绑着的头绳。为了能够随时随地为贵族小姐绑头发,他将这个累赘的细绳戴在身上,就仿佛自愿栓上了牵引绳。

    柏时泽低眸,鼻尖轻轻触碰到了那根红色的头绳,像是能嗅到女子身上隐隐的淡香。

    ————————————

    囚室之中。

    一种异域风格的乡间小调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着。

    梅裔在口中哼哼着歌谣,他的身体在空中轻轻晃着,闭着眼眸,唇角扬着单纯甜美的笑意。

    他在猜着,他的天使什么时候会来看他。

    现在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快乐极了,像是生活中终于有了期盼,连被囚。禁的日子都充满了愉悦。

    神明告诉他,他的天使会在今日出现。

    舱门向两侧打开时,梅裔的眼眸几乎是立刻便明亮了起来。

    美丽的,一尘不染的,符合了他所有想象的完美的天使,走入了他梦一般的现实。

    “你想好了吗。”他听到水雾的声音,柔软,温柔,梅裔开始想要在她的口中听到神学院强迫他们学习的颂神曲。若是那枯燥无趣的音乐是从她的唇瓣中吐露出来,他想,他一定会感兴趣去学习的,而不是每次都要被神父打得遍体鳞伤都不肯从喉咙中发出一点声音。

    “我已经学乖啦,天使小姐想要知道什么呢,我全部都会如实交待哦~”漂亮的少年用一种仿若咏叹的唱诵歌谣般的语调说道。

    水雾有些分辨不出他真实的想法,男子的眼眸与神色中都带着几分歌剧般的浮夸的虚伪,但她还是忍不住因为他的回答而流露出小小的笑容。

    “只要你乖一点,好好听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忙满足你。我可以让我的家族收养你的妹妹,为她提供合适的工作,给她最好的一切……”水雾笑得很甜,她用哄小孩的语气与罪犯说话,以为这里的囚犯会是品德兼优的好人。

    “放心啦,我不会随便咬人了,可是天使小姐也应该懂得公平交易的道理吧。”梅裔弯起眼眸,用甜腻的视线舔砥着女子的容颜,他的视线没有太强烈的侵。犯感,甚至饱含着某种诡谲的强烈的爱意。

    令水雾的肌肤上不自觉升起小小的疙瘩,“当然,你可以提要求。”

    梅裔似乎很欣喜于水雾的回答,脸颊都泛起潮红,碧色的眼眸又开始晕开水色,“那么,你可以打我吗?”

    “……欸?”水雾睁大了眼眸,惊愕地愣在原地。

    “就是,审讯官小姐可以拿粗。粗的鞭子打我吗?或者把烙铁印在我的胸口,将我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还是你更喜欢夹断我的手指,将我的指甲拔下来收藏?”梅裔将胸膛挺起来,脸颊也向水雾凑过去,整张绮丽的脸颊都流露出了癫狂而渴望的神情,“我好喜欢啊,你上次踢我的那一下真的让我好快乐,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求求你了,审讯官小姐,再打我几下吧,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之前的记忆一瞬间在水雾的脑海中复苏,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被她积压在心底的不适一点点冒了出来。他曾经冒犯她的耻辱,她心中受到的委屈,让水雾的眼珠里掉出金豆豆,心中却燃烧起来火焰一般明亮的怒意。

    “你在耍弄我吗。”水雾咬了咬下唇,她的手指微微蜷紧,挺直着脊背,意图告诉眼前放肆的囚犯,她是真的会对他用。刑。

    “审讯官小姐生气了吗,我猜,我的其他几个同伴也令你很伤脑筋吧。他们都是些没有礼貌令人头疼的家伙,一定让你的心情很不舒服。”梅裔露出了自己尖尖的牙齿和猩红的舌尖,“天使小姐可以在我的身上撒气哦,我很耐用的,随便将我弄得破破烂烂的也不会坏掉。”

    梅裔将疼痛看作神给予他的唯一福祉,这世间唯有这一点,神单独给予了他悖逆的信徒怜悯的欢愉。他将它看作至高无上的赏赐,是他在理想之外追求的幸福,是见证他还活着的真实。

    在这间逼仄的,充斥着他自身血腥味的囚室里,梅裔的感官达到了想象的顶端,他仿佛能够在颅内独自抵达乐曲的最高。潮。

    现在,梅裔甚至觉得他的爱欲被点燃了,他的残缺也被补齐了,他从一开始戏谑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真诚,他的肌肤开始发烫。

    他真的想要,想要眼前美丽的,与他几乎不属于同个世界的女子来碰触他,鞭。打他,让她被自己肮脏的血液玷污,与他一同堕入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