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的衣带下居然还系着一根衣带,那才是真正的衣带。
她手里的竟是缅铁打成的一把软剑。软剑迎风一振,笔直戳向风逍舞!
这一剑迅狠毒辣,俨然只有剑中名家才使得出这一记杀手。这高贵冷艳的妇人竟是个用剑的好手,且剑路浑厚刚猛,竟似男子所用剑法。
在她动手时,诸葛青峰背上的鱼鳞紫金刀也同时抽出,急攻风逍舞下盘!
剑路威烈刚猛,刀势凌厉霸道。刀剑交汇中,已然是滴水不漏,熊如高山耸云之势朝风逍舞急压而下!
他不曾想过宫夫人会突然朝自己下这样的杀手。凭这一点,他的先机就已完全被压制住,何况还配有一柄“华北第一刀”的辅合,已是全无破绽的刀剑联击!
剑距离他只有九寸。刀后发先至,离他腰际只剩七寸。风逍舞身子拔起,融着一道流丽的光芒,向上挑击宫夫人的剑。
宫夫人剑路回转,转去取风逍舞咽喉。诸葛青峰刀也向下劈落,改夺他膝盖间。
招式变化中,宫夫人的剑比之诸葛青峰的刀又更近风逍舞一步。这一进一退又将风逍舞的进路封锁得密不透风,两人递借收放间恍若浑然天成。此时无论风逍舞采取任何招数,都无法躲过这完美无瑕的一手合击。却在此时,风逍舞剑路一变,竟瞬间扭转剑白,反握剑柄,在宫夫人手腕上轻轻一划。
这不是招,任何剑谱上都没有这一招。
宫夫人手中力量因这一划突然外泄,剑已脱手飞出。
诸葛青峰的刀已劈过来。风逍舞顺着剑白反转之势,往下击点诸葛青峰刀背。
斜劈之势,刀背在上,剑锋轻点刀背,在诸葛青峰刀上又多了一股并非源于自身的迕背之力。诸葛青峰只觉虎口一麻,刀已脱手。一声回响,插入墙中。
宫夫人和诸葛青峰都已怔住。
没人想到在那样的情况,风逍舞居然会使出这般险招来迫使他们露出破绽,并于瞬息间将两人招式击破。诸葛灵捂着嘴,已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呆呆地看着他们。
宫夫人长叹口气:“好妙的一剑。公子剑路变化之奇巧,竟将我们夫妻二人苦心研究八年才磨合出的刀剑双锋于顷刻间破解。”
诸葛青峰也叹道:“鬼手捉影说当今世上,你的剑术已无人能及。原本我还不信,现在才总算明白他说的并非假话。”
风逍舞慢慢将剑收回鞘中,没有说话。
他在等他们继续说下去。
“公子不但剑术过人,为人品格也令人敬重。”宫夫人举起右手手腕:“方才公子击败我们夫妇二人时,只在我手腕和良人的刀上用了很轻的力量。公子若多用一分力气,必将伤及我手上筋脉,外子双手虎口也会破开,我们夫妻俩恐怕从此就是个废人了。”
风逍舞道:“你们这一手刀剑交合也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精妙的双人配合。两位不负秦晋之缘,这样的配合,只有心有灵犀的夫妻才能做到。”
“心有灵犀……”宫夫人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脸上却落下了两痕眼泪:“有公子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风逍舞怔住。
他不懂宫夫人的意思,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流泪。
诸葛青峰将诸葛灵叫来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后,然后向风逍舞道:“此次未向公子请意便贸然出手,惊动公子寸心,还请恕罪。只是敝人尚有难处,目前不便与公子透露其中缘由,但诸葛青峰以人格担保咱们夫妇二人绝不是为了取公子性命才有的这出闹剧,望公子海涵原谅。”
诸葛灵走来,拉了拉风逍舞衣角:“我们走吧。”
风逍舞只有跟着她出去。
屋外夜色迷人。月光依旧舒缓,星空依旧璀璨迷离。
诸葛灵道:“爹爹刚才也说了,他们不是想要你命才出手的,虽然我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爹爹绝不是半句话不说就舞戈相向的人……还请你稍微理解一下他,说不定很快他们就会告诉你为什么要向你出手的。”
风逍舞明白。
倘若诸葛夫妇真的想要他的命,那诸葛青峰根本不需要光明正大地走出来,直接在他背后来一刀显然会更有效。
他知道以诸葛青峰的为人是断不可能做背后偷袭这种勾当的。
可诸葛青峰夫妇为何一定要试一试他的剑法?
难道只因为宋捉影的一句话?就连这位不喜见客的宫夫人也变得想要见他,请教他的剑法了?
诸葛灵接道:“爹爹说他们是有难言的隐衷才想试一试你剑法的,还希望你暂且不要继续追究下去。”
风逍舞苦笑。
这样的要求,无论是以什么身份提出未免都有点太过分了。刚才他可是差点就没命了。
“爹爹他们有什么隐衷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诸葛灵眼珠子转了转,莞尔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坏蛋,是个好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而且剑法也好得要命。”
诸葛灵抿嘴道:“若不是你已有了姐姐,说不定我会死缠着你不放的。可惜你已经有人了,我也不会做出这种缺德的事。”
风逍舞轻叹口气:“这种话可不该是你这种年纪就说出来的。”
和诸葛灵说话,他发现自己总时不时就会叹气。
诸葛灵努了努嘴:“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要是我真的做出来,到那时你才真的伤脑筋呢。”
她说的不错。她要真这么做了,风逍舞也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来应付她。
诸葛灵道:“娘娘她又哭了,我想回去看看她,你应该记得回去的路吧?”
风逍舞点头:“你去吧。”
诸葛灵向风逍舞轻轻笑笑,转身走入灯火中。
风逍舞不再去想诸葛夫妇,走在林间小路上。
忽然墙外出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仿佛是某人在敲饭碗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鸣锣。
这是丐帮集结的号令。带敲锣的号令只有帮主和长老的身份才能使用。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随时随地都能集结数十人。此时此刻,他们突然在此地集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风逍舞立刻想起了钟无泥。
钟无泥身为丐帮九袋长老,完全有资格发出此等号令。此时此刻此地,也唯有他能发出这样的号令。
他召集帮中弟子是想做什么?
义宏庄已声明此次行动绝不能有他人知晓,对众参与者也做了极严格的保密措施,甚至在到达悦来客栈前,彼此间身份都完全不知晓。丐帮人多势众,分子极多,帮中人身份也最为复杂。钟无泥既然参与了义宏庄的行动,更不该私下召集本帮弟子。
莫非他瞒着司徒超风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李园离城中悦来客栈甚远,本就是富人居住的一条巷弄,距此地最近的一家客栈也隔着有十多条街。钟无泥选在这附近作为集合的地点,实在合适不过。
他当然想不到诸葛青峰会将李园租下,也想不到风逍舞此刻也在这李园中。
风逍舞跃上园中一株高树,四下观察。
五个衣衫褴褛的鹑衣小丐正有节律地敲着饭碗,最后一个每隔一段就轻敲一下铜锣。
乞丐们的腰上只系着两三口小麻袋,显然不是帮中重要人物,只是奉命召集自己的同伴。
风逍舞从树上跃下,跟在乞丐们身后。
转过三条街,又有两拨人走来,也都只有两三口麻袋。
“早早地就已过了掌灯时分了,突然集合是要做什么?咱们仨抓到的几只田鼠还没来得及烤呢。”
“这可是钟长老借给我们的铜锣,你敢不敢现在就跑回去烤你那几只臭田鼠?”
果然是钟无泥。
“钟长老?饶命饶命。我们哪敢不听长老的命令,田鼠什么的不烤也罢,等下你可别和长老提起那几只臭田鼠的事。”
“不过钟长老叫我们集合,是准备做什么?”
“长老们的心思,咱们这些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
“我听说是准备干一件大事,不过具体是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嗨,反正什么事也都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边,顶多就是做个样子集合一下,到时肯定又会提前被长老叫走的。”
“要是我什么时候也能借给别人敲一敲铜锣就好了……”
“就凭你?你咋还没睡就开始做梦了?安安心心和咱们一起当个小跟班岂不乐得闲适快活?”
“别看丐帮长老这身份虽是乞丐,随便进哪家勾栏可是不用花钱第二天都能走出来的……”
“真的假的?我可没听说有这事。”
“你没听过那是你才进帮中不久。就我们这次去蜀中的孔稻主,听说上次在扬州的凤云楼,就白嫖了三个晚上,临走时人家还请了如今当红的武章班主登台给他唱曲儿,欢送他离开呢,何况长老?”
“还有这等福分?乞丐怎的也分三六九等了?”
“这乞丐可是丐帮稻主,天下第一大帮的一方掌舵人物,你以为闹着玩的?别说了,就算要不了**个袋子,稻主我以后是当定了,到时候……嘻嘻,嘻嘻……”
“你若当了稻主,可别忘了现在的弟兄们。我可先认你做大哥了,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带上弟兄一起快活啊。”
“放心,少不了你们好处。”
“嘻嘻,嘻嘻……”
后面就尽是些没用的屁话了。风逍舞并没有留意去听。
不过钟无泥究竟有什么打算,让丐帮弟子此刻在这里集合呢?
他们正向城外走去。落脚点应该也在城外某一处。
风逍舞一直都与他们保持着一段适当的距离。他知道该怎么跟踪才能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同时不跟丢对方。
虽然他不是宋捉影,但多年来的经验已让他明白这些诀窍。
乞丐们转过一条巷子。风逍舞并没有立即跟上,而是躲在墙角聆听他们的脚步。
当他感觉乞丐已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立刻毫不犹豫从墙角转出。
当他转出墙角,一道身影倏忽自空中落下,落在他跟前。
风逍舞立刻停下脚步。任由乞丐们走远,直至消失不见,也没再去看他们一眼。
因为他看到了面前这人的脸。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必定也有三人同时落下。他们的配合已天衣无缝。
郭重山道:“你居然还没死。”
风逍舞淡淡一笑:“我也想不到你居然又来了。”
郭重山冷冷道:“只要你不死,我就还会来。”
风逍舞道:“上一次你也说想杀我,然而你并没能杀我。”
郭重山冷笑:“凭你那条右臂,面对我完全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话?”
风逍舞心下一震。
原来上次郭重山早就看出他身受重伤,只是故意没杀他罢了。
郭重山道:“想必你已知道为什么那天我没有杀你。”
风逍舞没有说话。
他知道郭重山是故意放他走的。只不过既然郭重山已知晓他有脱身的依据,为何还是选择让他来做替罪羔羊?
他想不通郭重山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现在他也没时间再去想这件事,他面前就已是郭重山本人。
“现在你伤虽已几近愈合,但绝及不上没有伤的状态。”郭重山淡淡道:“即使你没有伤,我也有把握让你无法逃出我们的猎杀,何况现今你还如此狼狈?”
风逍舞道:“所以今天你势必要我的命?”
郭重山嘴角上扬,如匕首的刀锋般讥诮冷酷:“我这次还带了一个人来,一个势必要取你性命的人。即便我不要你命,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背后墙角又转出一人,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手里轻洒着折扇。
毕恭玄带着微笑,走到郭重山身边。
郭重山躬身道:“少帮主。”
毕恭玄只点了点头,面朝风逍舞,微笑道:“一别多时,小可甚为挂念。只是少侠日夜回避,在下苦求一见而不得。今日幸有郭堂主相助,得以快慰此憾。”
风逍舞道:“其实我也早就想再见你一面了。”
毕恭玄道:“哦?”
风逍舞道:“我实在很想知道你是否真的只能在我剑下走过五招?或是勉强还能多走一招?”
毕恭玄的脸色阵青阵白,收拢折扇,扇剑直取风逍舞!
风逍舞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本就在诱使毕恭玄出招。他知道只有毕恭玄因自己的冲动先出招,他才有机会活着离开。
他很清楚郭重山说的不是假话。以他现在的状况是绝不可能逃过阴刀堂四位高手的联手合击的。但若有毕恭玄将他们之间预定的配合打破,那他逃脱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风逍舞手握剑鞘,右手出剑。剑出至半,扇剑已至。扇上利刃撞在剑锷上,激起火星四溅。
风逍舞借毕恭玄一招攻势,身子侧掠,脚尖在墙上一点一踅,飞上屋檐。
他身后立刻跟来一篷乌光。风逍舞剑已抽出,剑光在乌光中流窜隐现,飞来暗器尽数跌落。
当他回剑时,发现脚后已多了两人。
这两人仿佛早已料定他会往这边逃走,在乌光亮起,他身形还未飞向屋檐时,就已朝这边扑来。
一片暗器的攻势让风逍舞身形慢下。只慢了一点,已足够让这两人追上他。
两人手中,一人抓着柄一丈长的镰钩,一人握着两丈七尺长的长鞭,镰钩钩向风逍舞脚踝,长鞭直套风逍舞颈脖。
这两手奇异的兵器在出手就已算准风逍舞的逃脱路线,任他往哪个方向扭转身形,都势必会落入这两人阻截成的陷阱,接下来将逐步落入下风,直至落败。
风逍舞并没有退,反而迎了上去。
他手中剑光一闪,鞭子就断了。
那人愣了愣。他想不到风逍舞居然只一划就能将他手中长鞭削断。他的鞭用了整整五张牛皮制成,而且是郭重山从偏远南方一处叫欧斯基利亚的海外大陆精选牛种剥下的牛皮,用熟油浸泡三年,并用秘制手法糅结拧制而成。比任何鞭子都更结实,更轻巧,韧性也要好得多。他全然没想到风逍舞只需一剑就将他手中长鞭一刀两断。
但他在一瞬讶异后立刻恢复了镇定,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小球,向前扔去。
他扔的并不是风逍舞,而是旁边的一堵山墙。
小球撞上山墙,“轰隆”一声,立刻被炸出个大窟窿,硝烟硫磺味道跟着碎石与鸳鸯瓦一同飞散开来。
碎瓦横飞,不仅阻碍了风逍舞,也阻碍了他们自己人。
这是阴刀堂在紧急情况才会使用的强硬手段。在他们判断如果不这么做对手就会逃出手心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做法。
风逍舞只有抑住身形,使出千斤坠身法向下急坠。
当他落到地上,郭重山已在面前等着他了。
他依然背负着双手,冷冷看着风逍舞。刚才的惊险急遽变化他似一动都不曾动过。
风逍舞苦笑:“想不到你居然还动用了霹雳子,我是否该为此感到荣幸?”
“你有资格,也应当感到荣幸。”郭重山冷冷道:“我还没有出手,若我此刻再向你出手,你将陷入更凶险的境地。”
“可你并没有这么做。”
“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想看一下你的剑。”郭重山道:“这是把好剑。”
风逍舞道:“是的。”
郭重山道:“能一剑削断那条鞭子的剑,都绝对是把好剑。”
风逍舞沉默。
郭重山道:“只是像这样一把好剑,为什么至今未曾被江湖所了解?我奇怪的是这一点。”
风逍舞没有说话。
郭重山见他没有接话,忽然一笑:“你知道那天在紫竹山庄我为什么没出手,而是让你绑住我的手脚吗?”
风逍舞思索片刻,道:“不知道。”
郭重山叹了口气:“因为我从未尝过被人绑住不得动弹的滋味,我实在很想尝尝这种不同寻常的状况究竟感受如何。”
“然而事实上却并不如我所想的那般新奇,这让我有点失望。”郭重山淡淡道:“我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风逍舞敛了敛眉。
郭重山笑了笑,道:“同样的,我现在若想杀你,也随时都可以杀你。”
“我相信。”毕恭玄笑道:“我相信郭堂主的能力。”
风逍舞道:“但你现在却不杀我。”
“正如你那天对我说的,在我看来你也是个很有趣的对手。像你这样的对手世上已不多,至少我也不想这么快就把你杀了。”
郭重山微笑:“我还想让你陪我多玩几天。”
他突然出手,五指齐并,以剑诀刺向风逍舞。
郭重山武功博而杂,且样样精通。能挥舞起他最喜爱的六十七斤狼牙棒,也能以一根绣花针作暗器手法伤敌致胜。各门各路掌法拳法,内功外功也深谙其道,是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
他每样武功虽都不是登峰造极的境界,却也远超一流好手。他磨练武艺本就不是为寻求武学巅峰,他的武功只是为了杀人。就杀人而言,掌握更多的武功往往比专研一门功法更为有效。
他唯一没练的就是童子功。他认为童子功都是太监才去练的邪门歪道,自己不需要这种不男不女的功夫。其实是他并没能做到戒除**,女人也许是这位旷世奇才修练武学的唯一弱点。
郭重山这并指作刺,却是风逍舞从未见过的招数,江湖历来掌法也没有破绽这么大的一招。
但风逍舞很快发现他这诡异一招暗藏的玄机。他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甲忽然弹出段一寸长的短锋,锋刃在幽冷月光下,闪动着宛如是死亡的光芒。
他出手诡变,加上另外三位香主夹击,一人横钩风逍舞的脚踝,拿鞭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柄唐刀横扫风逍舞腰际,还有一人一动不动。
他们三人这联合攻势,只留下了一处缺口。
缺口就是退路。
此时风逍舞纵能在郭重山的指刃刺入身体前将剑送进他的心脏,也势必躲不开往腰际横劈的这柄唐刀及封住下盘的长钩。
他只有退。
然而他也知道这一处退路就是为那一动不动的人准备的,他已看出那人全身上下无一不是暗器。只等他一退,那一动不动的人立刻就会出手,一出手就是如方才一蓬乌光的暗器。就算风逍舞从他们留下的唯一一条退路脱身,满把暗器也一定会朝他招呼而来,到时他一样会中招。
他仿佛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仿佛只有等死。
风逍舞的剑却在此刻出手!
他没有退,也没有招架。他既不是向郭重山出手,也不是向阴刀堂三位香主出手,他出手的目标是毕恭玄。
毕恭玄站得太近,足以让风逍舞即便处于这般境地也能将他置于死地。
每个人都只看到一闪寒芒,剑就已在毕恭玄咽喉三分处!
这一剑仿佛月光一般,来得悄无声息,来得措不及防。
月光在不知不觉间洒满山城,陶沁人心,剑光也在不知不觉间洞入咽喉,索人魂魄。
当郭重山手指刺入风逍舞身体时,风逍舞的剑必已先洞穿毕恭玄的咽喉!
他怎能让少帮主死于风逍舞剑下?
郭重山招数立刻改变,左手食指诡异地蜷曲,伸直,指上锋刃竟从指尖飞出,将风逍舞剑弹偏了些,竟是弹指神通一类的指功。
他骤然改变路数,四人联手的攻势也漏开破绽。风逍舞趁此机会,拔地而起,向外飞窜!
他身后立刻跟来一片暴雨般的光芒。风逍舞想避开,然而刚才刺向毕恭玄那一剑已将他一股力气泄去大半。
若非他以全身心刺出那一剑,也不可能逼得郭重山先变招干扰他的剑路。如今他已没有充分的余势躲避这手暗器。他只躲过了大部分,还有小部分透骨钉从他右臂划掠而过。
他不敢停留。凌空倒翻,落在墙上,换过一口气,燕步掠出。三五个起落,已跃开十余丈外。
他知道郭重山已不会再追他了。因为他们都没有风逍舞这样的轻功。
起落间,风逍舞已回到李园外。
喘过一口气,他立刻翻身,跃入李园。
他记得回去的路。
他感觉右臂的伤口已越来越痛,这是个非常好的现象。倘若暗器有毒,现在他右臂就不会有这么剧烈的疼痛,那才是真正麻烦的情况。
暗器上没喂毒,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他不明白。郭重山手下阴刀众的暗器必定都是喂毒的,这点毋庸置疑,因交手时他看到的暗器光芒也是带着惨碧色的,只是最后发出的这手暗器为什么却没有上毒?
莫非连阴刀堂的香主也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
然而他已没有余力再去细想这个问题。一路奔波及突如其来的交手,加上旧伤未愈新伤再添,他几乎已花光所有精力。
灯光从屋里侧漏出,司马嫣已将灯点起来了。
风逍舞推开门,看到拢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司马嫣,仿佛是在提防着什么。看到风逍舞,她立刻跳下床:“你怎么又受伤了?”
司马嫣恨恨道:“是不是诸葛青峰他们这么对你的?”
风逍舞摇头:“不是他们,诸葛夫妇没对我做什么。”
他撒了谎,他不想让司马嫣知道这件事。
司马嫣道:“那你怎么受伤了?”
风逍舞道:“因为我刚才出去了一趟。”
司马嫣叹了口气,走来查看风逍舞的伤口,所幸这只是一般外伤:“为什么每次出去你都是去拼命呢?”
风逍舞微笑:“因为别人想要我的命。”
他不等司马嫣开口,接道:“不过小伤而已,过一两天就没事了,并无大碍。”
司马嫣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却似在惦记着什么。
风逍舞道:“你在想什么?”
司马嫣道:“刚刚你回来之前,我总感觉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一样。”
风逍舞立刻想到了宫夫人。
她接道:“但当我走出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所以就只好一直躲在被窝里。”
风逍舞走到窗边,推开窗。
窗外夜色迷蒙。
夜下只有风吹木叶的曳曳疏影,连一条人影也没有。
风逍舞笑道:“你看,窗外连一个人也没有,怎会有东西在盯着你?”
司马嫣看了看外面,点头道:“也许是我多心了。”
她信任风逍舞。风逍舞说没人,那一定就是没人。
其实在风逍舞推开窗牖的一霎那,看到远处消失在夜色中一抹纤细窈窕的素色浅影。
他知道那一定是宫夫人,但他却并没有告诉司马嫣。
他感觉宫夫人的举动对司马嫣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来看她一眼罢了。他也不想让司马嫣为了这件事感到不安。
但他现在已明白,宫夫人当时看的并不是饭局,而是她。
宫夫人看的只有一个人。只有司马嫣,只有她。
可宫夫人为什么要来看司马嫣呢?而且看着司马嫣时,居然还流下了眼泪。
风逍舞不知道。他只知道若对一个人流下如此真切的眼泪,是绝不会对这个人有什么非分之想的。除此之外,从宫夫人眼里,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打算明天见到宫夫人时,再去问个究竟。
窗纸已白。
秋末的阳光透入窗户,一片祥和与宁谧。
风逍舞已起床,司马嫣却还不肯起来。
风逍舞道:“再不起来,太阳就要烧屁股了。”
司马嫣眼波朦胧,含糊着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风逍舞转身,想出去,司马嫣却叫住了他:“不许走,留下来陪我。”
风逍舞坐下,看着司马嫣。
司马嫣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抓住他的手腕,仿佛有些疲倦:“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我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风逍舞沉默。
这些天对她来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她会有这样的感触也是正常的。
他想起自己初次面对这样毫无迹象的剧变时,彷徨无助得一个人龟缩在羁旅酒馆马棚的角落里不停地流泪。
这么贸然地带她出来,对她来说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司马嫣看着风逍舞,忽然爬起来,轻轻摸了摸风逍舞的头,柔声道:“你一个人在消沉什么呢,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嘛。只要有你在,我可什么都不怕了哦。”
风逍舞笑了笑,握紧了司马嫣的手。
“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这句话他并没说出口。司马嫣望向窗外,眼神似乎有点销散:“不知道唐唐那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风逍舞道:“我们还会回去找她的。”
司马嫣点点头,沉默了很久,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来:“只希望爹爹他没受太多的苦。”
风逍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司马庄主。”
司马嫣好像还想说话,门外却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清脆得就像是“铃铃”作响的铃铛:“哈,你们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一定很累很累,现在都还起不来床呢。”
司马嫣急道:“我们才没做那种事……”
诸葛灵打断了她的话:“咦?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我也没说你们昨晚做了什么呀,姐姐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司马嫣脸颊发红,只好又躲进被窝里。
这个昨天才说好要乖乖听话的鬼灵精今天又不听话了。
世上最难对付的也许就是这种年纪小,鬼点子和坏主意却比谁都多的小女孩了。
因为她随时都可以撒赖,而且说哭就哭,你根本无可奈何。
风逍舞叹道:“你来做什么?”
诸葛灵撅了撅嘴,她好喜欢撅嘴。
“你以为我愿意来么?要不是爹爹叫我来,打死我都不当艾窝窝里的芝麻馅儿。”
风逍舞笑了:“他叫你来做什么?”
诸葛灵道:“他说义宏庄那边传话过来,让你们赶紧过去。”
风逍舞知道是昨天的事已有了消息,立刻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