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风宇莫再次醒来时,他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起初还以为自己自己瞎了。但往房内的刻漏方向看了看,原来此时正是戌时,又未曾掌灯,难怪会如此漆黑了。
念及刚才武断地认为瞎了的行为,风宇莫心理不由觉得一阵好笑,而且还笑出声来了。
这一笑可惊动了在床沿打鼾的风叔,下一刻他就醒了过来。
风叔睁开眼后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当即便取出怀中的火折并点亮了身旁的蜡烛。
蜡烛一点,整个房间登时就亮堂了许多。
风宇莫望着风叔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看着他满头被时间与愁丝洗得雪白而又锃亮的发,不知为何竟有些许伤感。虽然他自己知晓,风叔如今的模样与他并无太大的关系,但看着就是心里有些发堵,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两人相视,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说了很多。
有些时候,并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往往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一瞬间的沉默都可以,甚至这样的效果要比言语来得更加突出。
风叔与风宇莫对视了足足有一刻钟之久,从他的眼神中,风叔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随后风叔起身,最后再看了一眼风宇莫后,缓缓地离开这里。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问小风为什么会笑,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那么既然小风无事,那么他也该回房睡了。
风宇莫目送着风叔离开自己的房间后,便将点着的蜡烛吹灭了,整个屋子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此时的风宇莫躺在床上,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顶,若有所思。
方才风叔望着他的目光似询问着什么,而他望着风叔的目光却是在给予他回答,而且他有那份底气做到同那个回答一样的程度。
如今的他似乎和以前的他有些不一样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变化。
就在刚才风叔还在房间时,他的脑中莫名地出现了一些稀奇古怪东西,隐约间好像是一幅幅画面。
那些画面不断在风宇莫的脑中一闪而过,因为闪的太快,所以几乎全是模糊不清的。
但十分清晰的画面也有,不过只有一幅。
那是一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十分昏暗的古老殿堂,殿堂中并没有什么光亮,仅仅只有几缕摇曳着并且好似随时要熄灭的烛光。
这里的陈设十分地简单,只在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石桌,仅此而已。而先前所提及的烛光就来自石桌上的烛台。
这个烛台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东西,只是烛台之上的蜡烛倒是可以挑出来说说。
那是一只通体乌黑和蜡烛,就连燃着的烛火竟然都是黑色的!
当注意到那股黑焰时,风宇莫只觉脑中天旋地转,仿佛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要撕裂了一样。
很疼,但说不上来由。
“怎会如此?那烛光……我并未曾真的见过,只是脑中的画面罢了,竟还有如此神奇的威力?”风宇莫收了心神,他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注意那幅有殿堂的画面,以达到缓解这种莫名的痛苦。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方法虽然有效,但风宇莫全部心神似乎都被那股黑焰勾走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挣脱出来的。
风宇莫承受着莫名的痛楚,开始扫视画面中的殿堂。
殿堂里的物件并不是很多,只有三件,石桌,烛台以及一个册子。
那本册子通体漆黑,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气息,似乎是个很不得了的东西。
它并没有被翻开,因此风宇莫有幸能瞧见封面,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册子。
封面上只有两个殷红的大字,上下排列,但风宇莫并不识得这种书体。
虽然说这种书体他见也没见过,但当初莘姨好像和他提及过一次书体。
按照那次的记忆,他貌似知道了这是什么书体——甲骨。
是的,甲骨。
毕竟只有甲骨这种书体,才最和当今书体沾不上边。虽然和当今书体沾不上边的还有钟鼎以及篆体,但这上面字却能一眼看出是甲骨而不是其他。
毕竟甲骨的笔画比较细,而且转折处会有些许生硬,能够看到许多棱角,不会太过圆润。再加之甲骨的笔画一般都是十分简略的,所以自然能分辨出来。
第一个字看起来好像是一个酒杯,杯中悬着一个像水滴一样的圆圈,一副似落未落的样子;第二个字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半部分像一双手拿着一个杯子,下半部分像是双手托杯,杯里装着的是一个元宝样式的东西,和第一个字的圆圈一样,也是将落未落。
风宇莫将这两个字在心中暗自熟记,只是觉得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所以就这样做了。至于原因?他说不上来。
毕竟不是每件事都需要有原因才会去做,但所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是有原因的。也许这很拗口,但这就是事实。
然而当他真的将这两个字烙印在脑海深处时,这些突然出现的这些画面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甚至连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知为何,风宇莫突然间觉得这些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画面对他十分重要,虽然说不上原因,但却明显能感觉得到其间之重要。
不过,若要说最为重要的,当属那册子封面上的两个字,不过好在他已经将其记下来了。
另外,那个殿堂给人的感觉真的太为真实了,就好像自己当时真的身处于这样一个殿堂中。
而且他当时注意到那张画面时,竟然没来由的认为华夏境内真的存在这样一个殿堂,毕竟那画面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了……
不过风宇莫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名堂来,却只是觉得眼皮在打架,不一会儿就睡了。
和风宇莫一样,风叔回房后也没有立即入睡。
此时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但随即便又舒展开来,甚至于嘴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似乎觉醒了呢?只是如今就觉醒有些过早了吧?不过这倒也更有趣了些。”
其实有很多事情,本来确实不必要发生,或者说并不需要现在就去做。但总有那么些人等不及了,所以有些事必须尽早去做,而且越快越好。
……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只是转眼的功夫,三年已过。
这三年来,风宇莫无时无刻不在刻苦用功,从起初只能勉强接下风叔一招到现如今交手数百余招都能落于不败之地。
当然风叔并未使出全力,他只是用使出了和风宇莫相等的功力罢了。不过即使这般,风宇莫也足够骄傲的了,毕竟风叔的名头摆在那里——百药门最强门主。
若是风叔使出全力,可能要不了三招,风宇莫就会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只是,此时的风宇莫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风叔很强,并且已经强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至少这三年来与他的每一次交手,风叔都显得游刃有余,感觉不到一丝压力。
风宇莫在感叹风叔的强大时,就已经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自己的进步。
人们总是这样,往往看不到自己进步,却总能瞧见自己的弱小与卑微。特别是与一些人进行比较的的时候,这点更会被无限地放大。
所以才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至理传世。
这些道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也想不去比、不去争,徒自伤神的事情又何必要去做呢?只是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总还是要有些许理想与追求的,不然这样的人生,是否也太过乏味了呢?
那些江湖人总说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话语,而实际上,倒不如说成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更为贴切些。
毕竟人即江湖,只是江湖有别。
……
这一日辰时,风叔轻轻推开了风宇莫的房门。这三年来,他每日都会在辰时初刻推开风宇莫的房门,而且从未有过有过半分延后。
自风叔来推门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风宇莫又要开始一天的练习了。
起初风宇莫还很乐意如此,但到了第一年的冬季,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根本不愿在辰时起床,毕竟那个时候实在太冷了。
风叔面对这种境况,那叫一个简单粗暴,直接就把他身上盖着被子一掀,丢在地上。
如此一两次,风宇莫就再也不会赖床了,毕竟准时起床的话还能少受点罪…
只是才推出一道狭小的缝隙罢了,风叔的眼中便出现一道凌厉的光芒,他知道那是什么,剑光而已。
三年前那场比试,虽然风宇莫并没有胜出,但风叔还是将无烟赠予了他。即便风宇莫不知道其间缘由,但也不会去深究,毕竟不管如何,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而且他是真的喜欢这柄无烟。
无烟的剑身很窄,而且整把剑很薄,仿佛一摸剑身,就会断了。
虽然这种样式的剑并不能称之为宝剑,但不得不说,这类剑也颇有独到之处的。
剑身很窄,意味着所能造成的伤口会有些细小,但却能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伤害;剑薄,意味着很容易被对方打断,但却能让使用者很容易就忽略剑本身,快速地领悟人剑合一。
当然这里所谓的人剑合一,并不是那些话本子里所说的人变成剑,而是在那种境地下,持剑者会忘将自己手里的剑看作是自己手臂的延伸。而到了那个时候,剑与手的区别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一剑来得很快,似乎快到令人看不清其来路了。
虽然说此时风宇莫的剑很快,但风叔的剑却是要更快几分。
如果说风宇莫的剑还能捕捉到其轨迹,那么,风叔的剑,真要快起来的话,却是连其轨迹都无法捕捉到的。
“当当当当当”
转瞬之间,两人便已交手数十上百招。
他们二人越打越快,转眼之间已从房内打到了过道上。
虽说房内空间较大,但怎么比得上庭院呢?
虽说风宇莫有心去院子里比斗,但风叔显然不是很允许,自然就少不了一番缠斗。
有分教
这一个是有心庭院斗,那一个是无意过道截。庭院斗的这个,无烟舞生风;过道截的那个,重剑破九天。
如此一来,他二人在这原本只需要十几步便能走完的狭小过道中愣是耗上了足足半个时辰有余,但最终风叔还是未能阻挡住风宇莫,两人都进入了庭院中。
主要是过道有些逼仄,再加上风叔的剑太过诡异了——原本根本在风宇莫看来不可能连起来的招式,他竟然能连起来,而且使得还很是连贯,没有半分迟滞,就好像是它们原本就该连起来使一样。
而且,风叔的剑招好像使得如同神鬼莫测一般,似乎就好像他不是用剑跟你比斗,而是用手在与你争斗。
是的,没错,这就是人剑合一的境界。
风宇莫虽然知道达到人剑合一境界的要求,但却怎么也无法真正的达到那种境界之中,总感觉还差很多。
把剑看作是手的延伸是衡量是否达到人剑合一境界的唯一标准。这个标准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几乎所有江湖人都知道,但真正能达到这种地步的人,依旧是寥寥无几。
究其原因,只是因为过于简单了。
如果一件事情简单过了头,那么它就一定不会简单,而是会变得很复杂。而非常复杂的事情,往往会十分简单。
看起来把兵刃当成手臂的延伸只有短短的十个字,料想应该很简单,实则不然。
这虽然是很简单的十个字,但要想做到,却可以说得上难如登天,许多人即使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那种地步。
风宇莫自然也达到那种境地,但他也无法领会其中玄奥,而且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寻求指导的,会对以后的武道高度产生影响,甚至会让自身的武功走上偏门。
不然他大可让风叔教他,毕竟有这个数一数二的剑道高手在。
只是能教的只不过是一些招式,自己对武学的理解可不能随意教授,毕竟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这种理解对他来说是否有用。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虽然说和风叔的每一次交手都会让风宇莫觉得有些许危险,但那种危险是可控的,人总要有些许压迫感才会进步的。
此时,风宇莫站在庭院中,他右手倒提无烟,目光紧紧地望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风叔,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叔给风宇莫安排的特训很简单,就是实战,早上两轮,下午两轮。
此时的风宇莫已经走过了一轮,他在等待下一轮。
可是风叔却半天没动静了,让他有些许疑惑。
虽说此时并未进食,腹中还是空荡荡的,但以往都是如此,经过两轮的练习才能去进食的,怎么今天……?
“小风,今天你就十八岁了吧?”风叔突然开口,虽然语气还是颇为平淡,但风宇莫明显感觉有些许不对劲儿,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就在风宇莫出神的时间里,风叔又缓缓续道“三年了,特训也三年了,如今的你倒也没让我失望,今日你便可以离开此地了,不过……
“离开了就最好别再回来了,我只是希望不会因为你而打搅这里的平静,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不要想岔了。
“另外,中午会为你举行冠礼,我知道冠礼原本要再过两年,但提前些也是不妨事的。”
风叔说完这些,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来一根淡巴枯,并用火折点燃了。
风宇莫瞧着风叔负手吸食淡巴枯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的眸子有些晦暗。
“时间过得好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竟然已经十八岁了?”
风宇莫这样想着,随后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入目自然是亮丽的殷红指甲,当即便觉得有些头昏目眩,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般,甚至于他的眼中出现了两个风叔。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有两个风叔,这自然只能是自己的问题。
但以前也在无意间看到那指甲,不过也只是短暂失神罢了,根本就不会出现头晕目眩,甚至于能把一个看成两个的症状。
“莫不是……”风宇莫暗思道。
他想到了一件事,很可能与那件事情有关,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风宇莫想的,自然是三年前那件十分古怪的事情。只不过都已经过了三年之久,按理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三年来确实没有出什么岔子。
很快,风叔就将那支淡巴枯吸食完了。也不见他转身,只是左手一扬,一根木针就从他手里飞了出来,看那方向,竟然直风宇莫咽喉!
没错,你没有看错,这是木针。
这是风叔为了给风宇莫进行这场特训专门制作的木针,木针相比于真实的银针自然在杀伤力方面要逊色很多。但如果使用寻常一般的暗器的话,很难保证小风完好无损,所以风叔才制作了这些木针。
木针的制作方法其实和牙签没什么两样,只是不需要磨得那般细小,和一般用作暗器的银针大小差不多即可。
本来风宇莫是要射出暗器与风叔对斗的,但就他这个情况,还是躲一下吧。
就在略微失神的那一刹那,那枚木针就已差不多到了。风宇莫当即变色,便要使个铁板桥予以躲避。
但奈何此时的他连站都站得有些不稳,如何能安然使出铁板桥?
事实也正是如此,正当他刚把身子往后仰,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便愈加强烈了,仿佛下一瞬便会摔将在地。
不过好在他刚使出铁板桥的那一刹那间,木针几乎贴着他的面庞“嗖”的飞过,也算是侥幸。
躲过这木针后,风宇莫便想起身,但因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加剧了,所以并未起身,反而就着这个势头便要摔将下来。
若是摔倒在地,必然有响声,如此一来惊动风叔那自是不须提的。可风宇莫知道,如此一来今日这一场练习自然是如此而终了,他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但如此局面,却是如何解?
好个风宇莫,当真聪慧。仅在电光火石间,他脑中便转过了千转万转。
临近摔倒之时,只见他晃了晃头,深提了一口气,当即就着这个势头连翻了三个空翻,最后摇摇晃晃落地。
至于为什么要连翻三个,而不是只翻一个,自然是因为风叔又丢了木针出来,为了避过这些木针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说这些木针的针尖并不尖,但风叔力道很大,所以若是被这些木针打中,虽然不至于出现伤口以致流血,但却能因淤伤而吐血。
这一轮特训,其实风叔的本意是要让风宇莫淤伤吐血的,因为这样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提升他的内功修为,但却在提出来不久后便遭其反对,理由竟是打在身上太疼了。因此风叔退而求其次,便允许他躲闪,反正这样也可以锻炼到他的身法,并不是一个顾此失彼的法子。
只是在风叔看来,虽然内外功都是很重要的,但若要分个主次的话,还是应该以内功为主外功为次。毕竟即使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外功,在内功修为的加持下,很有可能也会战败顶级外功。
不过内外功的主次一说从未停止过争端,据传冥古中期还因江湖上的内外之分而闹得华夏差点被灭。
但自那以后,内外之分似乎就不再明显了,所以风叔也并不强求风宇莫一定要以内为主,视外为次。
接下来自然是风宇莫不断地腾挪躲闪,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所以并未反击。而且也因为这个,还被那些木针打中了数次。
就这样,风宇莫在躲闪与被击中的来回反复间撑了半个来时辰,这期间自然少不了摇头晃脑,若非如此以强振精神,只怕这一轮的练习一开始就结束了。
当风叔终于转过身来的那一刻,风宇莫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若是缓慢松懈还不要紧,但他这一下子就松懈下来的举动,却使得原本就有些头昏目眩的症状加剧了。
如果说原本还能勉强站稳的话,那么现在是真的站都站不稳了。
风叔刚一转身,便见风宇莫身形摇摇晃晃的,似乎就要摔倒,只觉有些不妙,当即快步赶上前来。
此时的风宇莫踉踉跄跄的,而且有种莫名的无力感,就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了半分力气,眼皮也给他一种沉重的感觉,好像闭上眼啊……
风宇莫脑中有片刻的清醒,他在那片刻的情形中告诫自己不要闭眼,因为他感觉这时候如果闭上了眼,那么自己应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彻底沦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但这片刻的清醒也不济于事,只能勉强推后了一瞬的时间,随后风宇莫逐渐软倒,眸子渐渐闭合,脸上露出一个十分遗憾的表情。
偌大的江湖,他还未曾去驰骋;设下的千局,他还未曾去破;他还未曾……
但风宇莫似乎忘了,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如果他在风叔眼前死了,那风叔可就砸了最强药主的招牌,等他百年之后,还怎么去见百药门先贤?
所以风叔决计不会让他死,至少现在必须保证他还活着。毕竟是选定之人,如果连江湖都未涉足就死了,那算什么?
别扯十年前的封梓潼,她决计不是选定之人。并不是每个手持织血锦的人都是选定之人,绝大部分都只是为了混淆视听而随意挑选出来的人。
就在风宇莫要倒地时,风叔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
随后只见风叔十分随意地将自己的小指搭上了风宇莫脉门,只不到一瞬的时间,他就将手指放了下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风叔向来这么诊脉,而且从未有过出错的地方。
之后他开始把风宇莫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然后给他针灸。
风叔的针灸方法和一般郎中的针灸方法不一样,寻常郎中都是一针一针地扎,他可倒好,直接抓起一把木针,往风宇莫身上撒去。
如果有郎中在此地,一定会骂风叔是个庸医。哪有刚搭上脉就放下的?要知道,脉象的变化是最为繁复的,一般都要停留个四五息,甚至更久,如此才能掌握患者的真实情况。
而且针灸是最为凶险的,怎能如此儿戏?扎错穴位了怎么办?就算扎对了穴位,每个穴位所需要施针力度与角度都是不同的,稍有差错,轻则加重患者病情,重则患者横死当场。
虽然看起来郎中们给患者针灸时,他们总是面不改色的。可实际上,每个郎中都恨不得不要给患者针灸,万一有个好歹,砸了招牌不说,还有可能背上人命。
不过风叔显然没这顾虑,他治病一向如此,根本不需要那般谨慎。而且经他手的病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在针灸时就死亡的例子。
只是一瞬而已,风叔方才洒落的那些木针已尽数扎在了风宇莫的身上,而且没有半分偏差,力度与角度也都是恰到好处。
当然,这与他施针的手法有关,那是一种施暗器的功夫,名为天女散花。若没有这种功夫在手,风叔也只能一针一针地扎,因为穴位真的很重要,扎错半分都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后果。
风叔给风宇莫施完针就去了药田,他要采一些药给风宇莫进行调理。
半个时辰后,风宇莫缓缓睁开了眼,望着眼前熟悉的画面,不由得心想“莫非这就是地府?”
直到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木针,他才知道自己并未死去,那先前怎么会升腾起一种自己要死了的感觉?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名堂来,就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只是隐隐觉得这应该和他选定之人的身份有关。
当他不再想那些东西后,便想着要起身走走,但这时他才发现他根本连动也动不了,就连眨下眼都无法做到,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犹如老僧入定。
也是这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周身的几处要穴被风叔的那些木针给封住了。
“既然穴位被封住了,那么就这样吧,毕竟风叔是不会害我的。”风宇莫这样想着。
他并没有尝试调动自身内力以冲破被封穴道,首先他自身的内力就不足以达到那种程度,其次就算达到了,也是难以冲破被封穴道的,这和封闭穴道手法以及运用的内力是息息相关的。
所以风宇莫就只能等,等穴道上的封印自行松动,如此他才能行动自如,而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风宇莫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困倦了,于是便又睡去了。只是这次,他睡得很是舒心,似乎做了一个好梦。
又过了半个时辰,风叔从药田中走出,手上拿着不少药株。
他很快就走到了庭院里,又等了一刻钟,才开始取针。
他取针的方式和寻常郎中自然是有些许不同的。
只见他将手中的药株交于一手,另一只手大手一挥,袖口飘动间,那些扎在风宇莫身上的木针尽数被拔起,朝着四面八方飞散,最终深深地嵌进了墙壁中。
与此同时,风宇莫也渐渐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有些脏兮兮的风叔。
此时的风叔的确有些脏——洁白的长袍上有着许多显而易见的泥点,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也多了一些泥土,风宇莫甚至于能从他身上能嗅到新鲜泥土的气息,还真别说,挺好闻的呢!
风叔见风宇莫不断翕动自己的鼻子,好像是在嗅着什么。
虽然这让他一阵疑惑,但也没有过问,只是黑着脸把手上的药株往前递了递,道“把这上面的叶子吃了。”
风叔手里的药株一共有五株,这五株里有四株他都不识得,另外一株却是他识得的。
仅仅是因为认出了那株草药,风宇莫便觉得浑身上下难受,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不断的吞噬着他。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因为,那可是有着“马前吃了马后死”之称的马钱子啊!
风叔见风宇莫迟迟不肯接过手里,便知其中究竟,道“马钱子虽是剧毒之物,但不也还有余下四株草药么,那四株里有两株就是用来平衡马钱子毒性的,以使其毒不成毒。”
风宇莫闻言,心中仍是有些许迟疑,毕竟风叔都未曾指明那两株是何草药,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风叔是不可能加害于他的。
风宇莫接过了风叔手中的药株,并将药株上的叶子尽数食尽了。
当然,在此过程中,他的手一直在抖。毕竟马钱子凶名在外,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如此吧?
风叔见风宇莫将药株上的叶子食尽了,道“把剩下的磨一下,涂在你的指甲上,涂好了再来见我。”
说完风叔就坐在了庭院中的石凳上,单手扶额,不知在想什么。
风宇莫却是拿着这几棵光秃秃的药株转身进了过道,他沿着过道一直走,到了尽头才推开了左边的门。
这里是药房。
药房里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本来就该放的地方,所以风宇莫很快就寻到了捣药罐。
……
半个时辰后,风宇莫将捣药罐里的汁液尽数抹在了他那殷红的指甲上,然后便来到了庭院中。
风叔看了看风宇莫,只是点了点头,其余的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出门了。
风宇莫隐约间好像猜到了什么,赶快跟了上去。
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行人不见了踪影,这让风宇莫感觉有些许奇怪,但念及他今日要行冠礼,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风宇莫紧紧跟着风叔,两人一路上并未有过交谈,只是不停地在走。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风叔停下来了,但风宇莫却因环顾四周并未停下脚步,撞在了风叔的背上。
风叔什么也没说,转身拉起了倒在地上的风宇莫,指了指身后的建筑,道“就是这里了。”
风宇莫这才开始注意到眼前的建筑。
那是一座十分宏伟的楼宇,楼前高高挂着一个牌匾,上书“无双殿”三个大字。
风宇莫看见无双殿三个字后,心中有些许疑惑,他想过自己的冠礼会在哪里举行,却从未想过会在无双殿
无双殿是历代无双镇人的冠礼和笄礼举行场地,但从未听过有外人在这里举行典礼的。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风宇莫并不是无双镇本地人,理应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但他却是从小在这里长大,整个无双镇人都很喜欢他,所以愿意为了他而破例。
风宇莫在风叔的注视下上前并推开了大门。
大殿里摆满了桌子,简直座无虚席,显得十分拥挤,但还是留有一条较为宽阔的过道,这条过道上铺着红色的绸布。
风宇莫顺着过道望去,在过道的尽头,他竟看见了莘姨和风叔!
再一回头,原本在其身后的风叔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就在风宇莫环顾四周的时候,风叔就已经进入了大殿,并且绕道走至过道尽头。
风宇莫当然知道这时候该干嘛,他缓缓抬步,走在了红色绸布上。
过道的并不长,但风宇莫却走得很慢,他不想这么快走完。因为走到尽头的话,风叔和莘姨就会为他戴上冠帽,如此一来,他就算成年了。
如果是别人,自然是希望加冠的,但风宇莫却不希望自己加冠。
风叔今晨说了,今日他加冠后便要离开无双镇,而且永远都不要回来,只是因为他是选定之人。
但即便他再不想走完这段路程,走得再慢,也终究会走完,因为他一直在走。
……
“夜晚还是那么漆黑……”一个少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喃喃着说道。
这个少年着上身,手里提着一柄长剑,独自行走在山间小道上。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许怪异,似乎很是痛苦。
这个少年自然是风宇莫了,他的加冠礼已经结束了两天,所以他自然是离开了无双镇。
虽然离开了那里,但有些人有些事却是永远都无法忘记的……
此时的风宇莫停止了赶路,他的脚实在太疼了,每踏出一步都要做很大的心理斗争。
他坐在了地上,把草鞋脱了,看了看自己的脚底——上面有着一道道颇深的伤口,至今都还有丝丝鲜血渗出,但若是如此他也不会显露出痛苦之色。
要命的是伤口中嵌进去不少砂砾,这些砂砾搁在伤口中,才是让他感觉到疼痛的根源。
弄清楚原因后,他开始清理这些伤口。
没有工具,周围也没有流水,所以他只能用手。
这一过程简直是痛彻心扉,不过好在风宇莫挺了过来。
风宇莫处理好这些伤口后,从自己的衣服撕了一小节布料简单包扎了一下,随后就倒在这里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此时已是丑时,他自今晨起来便一直在走,虽然在道上摘了些许野果充饥,但野果也就当时管饱罢了,过不了一刻,却是又饿了。再加上又连续走了四个时辰,所以他现在是又累又饿,感觉整个人都瘫了,如今这么一松懈,自然就很容易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