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芹独自佩剑出了竹楼,紧紧蹙着眉头,心里很不好受。
一是为了如玉之事。虽说如玉的确杀了人,但也是被逼无奈之举,换做是徐怀谷自己,恐怕也不能做得更好。如今记这么把他赶走,余芹心里很是不舍。
二则是因为与徐怀谷争吵。自二人相识以来,似乎从未有过任何矛盾,然而最近让她不舒心的事情却还有些多。除了如玉之外,其实还有柳婉儿的事。柳婉儿虽然看起来安分守己,二人也有意保持着距离,但她的存在本就已经让她不太安心了。男女之事,越是刻意,倒越像是有什么似的。
此时走在山间,想起在竹楼里和徐怀谷说的那些话,余芹愈发觉得既难过又懊恼。他的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一如既往的倔,一旦做了自己认为对的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余芹沿山路下山而去,一路低着头,正闷闷不乐,却忽然听见有人笑着叫她道:“余姐姐。”
余芹忙抬头看去,只见好巧不巧,心里还正想着柳婉儿的事,这正主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柳婉儿正缓缓地从山下沿路上来,此时站住了脚步,正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
二人终究算不得多熟,更何况余芹对柳婉儿的存在心有芥蒂,因此她并不想在柳婉儿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她忙收起了脸上的愁绪,舒展眉头,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原来是柳道友。”
柳婉儿笑道:“诶,姐姐若是叫我道友,可就生分了。恰好姐姐比我大几岁,称呼我妹妹就好。”
余芹对这忽如其来的亲热有些不太习惯,愣了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一时只按往日的习惯来,倒的确是我没注意,柳妹妹莫要见怪。”
见她改了口,柳婉儿便眉眼弯弯地一笑,往前走几步,站到她身侧,笑问道:“姐姐一个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余芹忙随口道:“没什么,只是四处走走。”
“恰好我也无事,不如我陪姐姐走走,尽些东道?”
余芹见柳婉儿满脸的笑意,不知该如何拒绝,便点了点头。
二人沿路往山下而去。
余芹本是想一个人静静,但柳婉儿这么一说,却也让她不好推辞,她只得硬着头皮与柳婉儿结伴而行,然而眉间的愁意却是再怎么掩饰也无法瞒过旁人的。
柳婉儿心中早就知晓余芹为何烦恼,无非是如玉的事,然而她却装作不知,反而关心地问道:“姐姐像是在为什么事烦心?若是能说,不妨说给我听听,若是不能说,权当妹妹我没问过就好。”
余芹本欲不说,听柳婉儿这么一席话,若还是不讲,倒像是自己过于矫情了似的。于是她只得朝柳婉儿抱歉地笑笑,道:“本来不该把我自己的烦心事说出来的,但你既然都这么问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就是如玉他……”
余芹便把如玉与陈戚二人下山买棋谱,又如何遭遇不测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如今两个孩子虽是安然无恙,然而徐怀谷却铁了心要赶如玉走,谁劝也不好使。
当然,关于二人争吵的那几句,余芹瞒着没说,她不想别人知道她与徐怀谷的矛盾。至于她心里吃柳婉儿的那么一点点醋,就更加不能在她面前说出来了。
柳婉儿听罢,低头沉思片刻,也蹙眉道:“其实如玉做的倒也不算错,那几人算是自讨苦吃,徐怀谷做的未免过了些。”
余芹听柳婉儿语气也是赞同自己的,不免又叹了口气。
柳婉儿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去徐怀谷那边劝一劝?兴许他这会儿还能回心转意?”
余芹失落地摇摇头,道:“不必了,如玉已经走了。”
柳婉儿皱了眉,道:“这可不是件好事。无论如何,他也是一只九境的大妖,此时没了管束,若是任他在中域游荡,只怕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徐怀谷就算要赶他走,也得负责到底才好。如今说赶就赶,难道不计后果不成?”
余芹心里觉得柳婉儿说的有道理,更加有些郁闷了。
清风谷已经迁走了一大批人,因此二人往山下走去,一路上没见着几个人,冷清得很。日头西斜,约莫到了黄昏时分,余芹还在纠结是否该回竹楼里去。
柳婉儿劝道:“姐姐若是心里实在不受用,今夜去我家里住一夜也好,明天再回去。”
余芹抿嘴纠结片刻,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怕给你添麻烦,我依旧回竹楼好了。”
柳婉儿点头,不再多说。她看一眼天边落霞,又往山路下边遥遥地看去,山路上空空荡荡,她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
天色渐晚,余芹在山路上站住脚跟,不再继续走,而是朝柳婉儿和善一笑道:“今日多谢妹妹宽慰我,我心里好受多了。”
柳婉儿笑道:“姐姐客气了。”
“天色已晚,你也该休息了,我就不再多走,也回去了。”
柳婉儿点点头,眉间似乎闪过些许的担忧,她又往山路下边看过去。
余芹疑惑问道:“你这是在看什么?”
柳婉儿本欲摇头的,可就在她准备收回视线之时,那条弯弯绕绕的山路远处似乎出现了几个人影儿。她连忙凝神看去,只见领头的二人像是两个小孩子,他们后边还跟了两个人,走起路来磨磨蹭蹭的,十分不情不愿。
那两个孩子自然就是听了柳婉儿的劝告,押人上山的如玉和陈戚了。
好歹算是赶上了,柳婉儿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余芹也朝她视线方向看去,顿时一愣,眼神便移不开了。她眯眼细细看了半晌,讶异道:“那上山的两个孩子,像是如玉和陈戚?”
柳婉儿点头道:“我看着也像,他们身后好像还跟了两个人。”
幸好,幸好没走,他还是回来了,像是石头落了地一样,余芹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她也不知为何看到如玉回来,自己心里会有那么高兴,大概是几个月的相处,这孩子又乖,她早已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了罢。
余芹本就无亲无故,在世间孑然一身,除了徐怀谷,再没有与她亲近如亲人一样的人了。而如玉的出现,恰像是对她做出的补偿一样。对于余芹而言,如玉不仅仅是徐怀谷的学生而已,更有别的更重要的意义。
余芹在原地愣了半晌,心中有喜有忧,一句话也没说。
柳婉儿提醒道:“要不过去看看?”
余芹忙朝她点点头,匆忙快步走去,柳婉儿跟上。
二人往下走,如玉与陈戚往山上而来。远远的,那两个孩子也看见了余芹二人。陈戚喜得忙大喊道:“余姐姐,柳姐姐,我们在这呢!”
如玉则是面色犯难,抿了抿嘴唇,有些话欲说,却又没说出口。
陈戚快步跑上了前去,一把扑进了余芹怀里。余芹抱住小姑娘,又看向与她隔了几步的距离,便不再上前来的如玉,心中五味杂陈。
柳婉儿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她知道此事十有八九已经妥了。
这边一行人见面,不免要亲热一番,那被陈戚和如玉押上山来的二人心底里却在暗暗叫苦。这两个孩子都已经让他们够受的了,如今更是见了两名腰间系剑的女子,可见一定是山上的真神仙了。
那二人叫苦不迭,对视一眼,都萌生了逃跑的念头。然而二人脚步还未开始动,柳婉儿便横眉冷眼朝他们看过来,那二人心中忙不迭打了个寒战,竟是动也不敢动了。
陈戚忙指了指身后二人,道:“余姐姐,这便是剩下的两个人,我和如玉把他们押上山来了。”
余芹也冷冷地打量了一眼他们二人,那二人吓破了胆,看也不敢看余芹一眼,浑身打哆嗦,就差没跪地求饶了。
陈戚气道:“这两个家伙可坏得很呢!要不是如玉在,他俩早就跑了。我得把他们带到徐先生那边去,好好地和徐先生把事情讲清楚。”
那二人早就已经被吓坏了,如今一听还有个什么叫徐先生的,听起来还很不好对付的样子,连忙跪地讨饶道:“诸位仙长们,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动了各位太岁爷们头上的土,该死,该死!如今我二人已经知错,两位小仙长嘱咐的话,小的们一定说到做到!仙长们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俩下山去,小的们一定改过自新!”
“不行!好不容易抓你俩上来,哪有这么容易就放了的道理?快跟我们去见徐先生,把事情始末说清楚,否则有你们好看!”
陈戚态度很是坚决,其余人也是冷眼相待。那二人心灰意冷,逃跑的念头都没了,不再多说,只得一步步跟上众人步伐。
一行人又往山上的竹楼而去。
路上,余芹见如玉始终一句话没说,只走在众人最后面,心中不忍,便朝他招了招手,笑道:“如玉,到姐姐身边来。”
如玉犹豫了片刻,低头走到余芹身边。
余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却语气坚决道:“别怕,姐姐不会让你走的。”
陈戚笑了笑,看向柳婉儿,二人也点头,会心一笑。
如玉神情凝滞,呆呆地仰头看向余芹,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在他的心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