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长街坊里人来人往。
人群里,面庞上,是灰尘满布,是欢喜,是由心的喜悦。
贪婪是欢喜的底色。
周大顾望着被自己释放出的刀,一阵阵心悸。
他确实做错了,他只想用这种方式,拉杨家下马。
可没想到,在灰色的世界,一点点希望的光,落下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最底层的人生活在灰色的世界里,若是没见过希望,那该是多幸福,可自己现在告诉他们幸福。
只需要投资,你就可以获得利益,你就有机会脱离最底层。
朱小五跟在他身后:“你错了!”
“我错了!可我也没错!”周大顾摇头叹息:“一个人想要活下去,不管干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说他错了!”
“你的对错,只是从道德,从这个国家的律法上评判!”
“可不止人,这世界上一切会呼吸,甚至是不会呼吸的树,它们的目的都是活下去,这是本能,我维持这种本能有什么错!”
“不过,我还是做错了!也许应该有人释放出这把刀,经济的大刀终究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不过这个人是我,那我就是错了!”他低头叹息。
城南角落,平日里一文不舍的穷哈哈,手上拿着装银子的袋子,他们走进杨家的小店,交出自己一生的积蓄。
然后,大笑着,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离开。
投行里,昨日坐在芳草阁对周大顾露出谄媚的商贾,此刻依旧保持着脸上的谄媚,他们低着头,对给银子的人露出笑脸。
只不过,这次让他们谄媚的对象换了另一个人。
杨德祖坐在主位上,得意大笑,望着众人:“各位不要客气,入了这个门,以后就是自家人!”
“放心,我杨家做生意,追求的就是两个字,公平!公平!还是他娘的公平!”
两撇胡子的客商大笑,他本就是杨德祖身边人,昨日去周大顾那边。
一是为了打探消息,二是为了聚拢人心。
“少爷,周大顾这生意,到底是什么,您可否告知小的们,让咱们宽宽心?”
杨德祖瞪着他,目有不善:“这生意简单,让你们知道,我杨家还怎么去做,周大顾不过是我家的一个掌柜的,你们何故,信他不信我杨家少爷?”
“少爷,瞧我这张嘴,不是咱们不信您,实在是投的银子太多,总归是要个条子,毕竟咱们每人都要拿来四五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哈哈!我已猜到,我也明白各位今日的来意,你们要的条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周大顾的诗各位读过吧!他那奇怪的字迹,早就在象州文坛上被人熟知。”
杨德祖指着身后的墙壁:“各位请看!”
端坐的商贾连忙站起:“这是?这是周鸣州的字迹?”
“这上面写着周大顾的名字,他承认这生意,是我们杨家的,之前是替我们杨家打理!”
“那就好,那就好!”满座商贾露出笑脸,他们从来不在乎生意是谁的,只要这生意时真的,能带他们挣钱就行。
其他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只是商贾,商贾重利,还真以为他们重公平。
这只是扣在面上的玩笑话!
“咱们对杨少爷,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生意,光有咱们不行,还要有其他人投钱,我们不是怕引不来其他人!”
“对,没有那些下层流民的钱,咱们去挣谁的钱!”
杨德祖大笑:“诸位放心,等咱挣了大钱,我不会忘记你们的,以后咱们蓝天投行的生意,必定超过那朱家,成为真正的象州第一!”
“假以时日,诸位得个官商的名头,去京城接受陛下封赏,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啊!”
“诸位坐着,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大家!”
堂内人笑,堂外人还在观望,人的名,树的影,不少人利益熏心,看着杨家的名头盲目投钱。
可,还是有人有些脑子,春风一吹清醒来。
穷哈哈们看着面前投行带着笑的小二,掌柜,疑惑地停住脚步。
“这确定是周大顾的生意吗?”
“对啊!咱们的消息,都是杨家给的,可不是周鸣州亲口说的,万一是杨家骗咱们呢!”
“那可要了命了!我卖了我家二闺女,才换来的钱,还等着挣了钱,给家里穷小子,讨个童养媳呢!”
“谁不是呢!这几两银子,我攒了十年,就想着买匹老马,能有个自己的马车拉货,要是丢了银子,我也没办法活命了!”
“那咱们怎么办,是进还是不进,我听说杨家给的利息可高,今日投入十两银子,明天就有二两利息,五天不就翻一倍!”
“我的亲娘啊!比赌场还挣钱,不管你去不去,我先去了,这机会不好见!”
“牛大,你先去看看,咱们就在门口等着你,有消息言语一声!”
门口站着用鼻孔看人的掌柜的,睁大眼,嗓子扯着高高的:“嗨!你个该死的,我认识你,你在城门口,卖臭豆腐是不是?”
“咱们杨家是什么人,你是什么身份,我们这么大的家业,会在乎你这三瓜两枣的?”
“我告诉你,这也就是咱们少爷,慈悲心肠,发财想着带着你们,要不然就你们……”
“敢进我杨家店铺大门,我都嫌弄脏了咱们的地板!”
“平日里,看你们一眼,我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
“要是投钱做生意,咱们欢迎,要是唠闲嗑,给我滚一边去,别耽误了后面来的人发财路!”这就是世家子门前的奴仆,靠下等人发财,不耽误他们看不上下等人。
虽然,往前拨几十天,自己也是城门楼子前,躺着求大爷给口吃食的乞丐。
可穿上杨家的皮,谁不是爷!
掌柜的拨拨衣服上的灰尘,低头,继续用鼻孔瞪人
卖臭豆腐的大汉站在门口,非但没生气,还谄媚的低着头。
这是大赢,在这个世界,上层就是上层,官就是官,民就是民。
杨家算不上门阀,可盘踞青雪府百年,也算个小的地方世家,在贫苦民众眼里,他们的话比着圣旨也差不哪去。
大赢有武者,有儒生,个人战力强。
这也就意味着,上层人永远都是上层人。
文人为什么爱读书啊!除了对圣人言的尊重,还有就是想让自己也成为上面人,没有人一直想跪着。
武夫为啥游侠多,因为他们爬过,爬不上去,摔下来连个有门户的下等人都当不成。
门口观望的百姓点头。
“掌柜的说的是,杨家哪会坑咱们这俩三字,这都是杨同知给咱们机会!”
“可我还是不放心,我想着这是周鸣州的生意,指着他的文名,才投钱的,现在,谁知道呢!”说话人生意越来越小。
还是传到门口掌柜的耳朵边,他带着愤怒高高举起手里的巴掌:“我让你胡说,你他……”
掌柜的手被别人捏住,他回头想要大骂,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周郎君,您来干嘛?”
周大顾大喊:“这是我的生意!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难道看着你们欺负老实人,还站在一边不说话!”
他说话生意传的老远,大厅里坐着的商贾听见他的话,都有些不安。
杨德祖露出欣慰笑容:“这周大顾,还真是懂事啊!”
“各位,不是想求个安心,我现在就给你们个安心!”
两撇胡子商贾着急:“少爷啊!周鸣州都闹上门了,门厅不安,人心里怎么安啊!”
杨德祖抱拳,他骨子里是个混蛋,可从小耳目目染,做什么就要有个什么面,既然做生意,他装也要装出个生意人的样子。
他脸上摸着胭脂白面,抱拳露出油腻微笑:“别着急,怕什么,我不是说了,周大顾以前是我们家掌柜的!”
“他啊!就是我请来的!”
“您请他来?”杨德祖身旁商贾一脸不敢相信:“您今日请他来是……?”
“闹事!”杨德祖为自己的计谋得意:“我今日让他来就是让他来闹一闹!”
“这是为何啊!和气才能生财啊!”商贾不解询问。
杨德祖靠在椅子上得意:“我知道各位都不相信,这生意是我们杨家的,周大顾只是咱们家一个掌柜的!”
“所以,我昨日解雇周大顾后,特意让他看在我们往日恩情上,来杨家闹一闹,只要一闹,别管和气不和气,别人不就知道,这生意是谁的!”
“那些,以为咱们杨家玩诡计的人,才能安心啊!”
“各位是求财,只要能证明,生意还是那个生意!财不就自然来了!”
商家们眼睛睁大,拱手奉承。
“妙啊!杨少爷有如此格局,实在是咱们不及!”
“谁能想到,闹也能闹出个心安!”
“少爷真是厉害,这生意,我投定了,银子我放在这,你们赶我都赶不走!”
“哈哈!老孙,爷们都是挣钱,谁赶你啊!”
杨德祖欣慰点头,这招还是周大顾告诉他的。
这场交易,自己也不过付出一个承诺,答应周大顾,暂时不动他,也不要他怀里的银子。
就是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从他手里换来青雪府所有人的信任,只要人们相信自己手里有一门生意,那这门生意就存在。
凭借,我杨家的威名,还有镇压不住的鬼?
至于周大顾?
不过是一个酸秀才,有文采的人多了,不缺他一个,等老爹跟通判身后的左相搭上话,这么一个小角色,捏死算了!
谁不知,两界山上草木旺,都是下埋的肥料好!
谁不明,凤鸣谷里风声响,都是冤魂叫的响!
杨德祖活了十几年,什么没见过,真相重要吗?
杨德祖拱手:“诸位,请与我移步,一起看看这蔡县周鸣州唱的这出好戏!”
“同去!”
“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