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本是将门世家,除了枪法超群,亦是弓马娴熟,通晓些行军打仗的要领。因此他入城之后,柴荣请他帮忙操练枪法,各路官兵见他武艺高强,自是十分佩服,不在话下。
又过几日,柴荣在城楼上忽然见得南面不远处,一彪队伍各执兵刃,浩浩荡荡约有三四百人,望城门而来。
杨峰看见大为欣喜,来者正是五行派的土护教杜峰、金护教钱峰所率领的帮中好手。柴荣早已将此事知晓给将军赵崇,城中本就有沙陀族等各路豪杰共同抗辽,并非只有赵崇所率领的起义军一家,因此造成对于前来相助的江湖豪杰也是大为欢迎。
杜峰和钱峰与柴荣本是旧相识,此时时局危难之时,五行派又最早挺身而出,柴荣不由得更加佩服。
与此同时,幽云境内的烈马帮也化整为零,大批南归,声势浩大地投身于柴荣麾下。
过不数日,又见得南方一匹快马飞奔而来,竟是李重进。柴荣见他来到,心知必是太原有了消息。
柴荣将他接入城中,未及少歇,李重进便单独寻着柴荣,柴荣见他神色严肃,心知不妙,果然听李重进说道:“柴兄,舅父一收到你来信,就让我快马加鞭来接你回去。”
柴荣正要辩驳,李重进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打断柴荣道:“舅父亲笔书信在此,柴兄,先看了信再说吧。”
柴荣只好接过来郭威的那封亲笔信,只见其中写道:“为父前者令你去协助朔州起义,今已成功。契丹人即将南下,陛下与北平王都按兵不动,孤城难保,汝当速归。
为父知你有大志,今日死于乱军,与草木同朽。大丈夫不逞匹夫之勇,汝当三思。”
李重进见柴荣犹豫不决,也对他连加劝告。柴荣也明知九死一生,但看到慷慨激烈的官兵与江湖豪杰,满城百姓,他也决然难以置之不顾。
李重进催促再三,柴荣只好将书信搁置下来,摇摇头道:“再容我思虑半晌。”李重进无可奈何,只好答道:“今晚之前,柴兄无论如何都要随我出城……”
柴荣将李重进留在自己住处,自己又想入城中四处巡视。他方一出门,如茵就迎上前来,微笑着揶揄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柴公子现在走还来得及。面子虽然丢了,里子倒是还在。”
柴荣本来不想理她,可是此时心情烦闷,自己心生好奇,便反问她道:“你们寒鸦中人,是当真不怕死吗?”
如茵又是一笑,接着说道:“我们寒鸦虽然不怕死,但也绝不会无谓地送死。《孙子兵法》说要先胜而后求战,我们只做有把握的事情。”
“有把握的事情……”柴荣沉吟道。“那这一次你们有把握吗?”
“有。”如茵斩钉截铁的说道,“柴公子要走,至少等到击溃辽军的先锋骑兵再走。一来这又是奇功一件,二来也不能让各路英雄空手而回不是?”
柴荣思索片刻,将如茵落在原地,自己往城中走去。一路上官兵和百姓都对柴荣敬仰有加,热情招呼,柴荣想到石敬瑭竟然拒绝朔州军民内附,又是无奈,又是愤恨。
不知不觉晚风又起,这时忽然又有兵卒传来消息说十几人从南面赶来,柴荣只好先去迎接。
远远见着那十几人,柴荣就已经觉得他们与这座孤城的氛围格格不入。
待到与他们走近,有落青和琴忆雪夫妻那一对秀美的面容映入眼帘。只是这一次,他们没了寻常的雍容和飘逸,而是浮现着一层浓浓的愁云。
柴荣此时正是踌躇,迎上前来,自己还未说话,却见有落清神情严肃,开门见山的说道:“柴兄弟,为何如此涉险?”
柴荣勉强应道:“实在不忍心置满城百姓于不顾。”
有落青与琴忆雪对视一眼,有落青又看向柴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鬼谷传人也顺便跟寒鸦做个了断。再说,有我们两位鬼谷传人在此,事情也未必没有转机。”
“有兄和嫂嫂是接着了我的英雄帖而来的吗……”柴荣问道。
有落青点了点头,琴忆雪又补充道:“除了这回事,你有师兄一听说寒鸦也在,说什么也要来……”
她说到这时,愁容更盛,忽然一皱眉快步走上前两步,拉着柴荣往边上走了七八步避开众人,低声对柴荣道:“莫怪嫂嫂没提醒你,这一次契丹人动了真格,据我一路所见,各大江湖门派根本没几个愿来的。知难而退还当趁早,现在走还来得及。”
柴荣默然无语,有落青虽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见他两人神情各异,都不是振奋乐观的模样,也猜到了大概。
有落青也独自走到跟前,问柴荣道:“柴师弟,你如实跟师兄讲,这一次你大发英雄帖,到底有没有退敌计策?”
“以寡敌众,只能以奇取胜。我有一条计策,可是人手不足……”柴荣答道。
有落青沉默了一阵,说道:“且先再等两日吧……再不济,趁契丹人骄兵自大,拼了命去刺杀他主帅……”
琴忆雪虽然将信将疑,可是她相信自己丈夫,还是说道:“既然如此就先等等。落青……”她看向自己的丈夫,眼眉低垂。
有落青握起她的手,坚定地答应道:“阿雪,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你怎么答应?”琴忆雪愠怒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有落青连连好言宽慰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可是灭魄从来都踪迹隐秘,这次好不容易有了确切的线索,还有我师弟、五行派的高手在,实在是最好的机会。”
琴忆雪知道有落青虽然已经自立门户许多年,可始终在为师父的死而深深自责。这一个心结,便在这里解开吧。
有落青夫妻来了之后,柴荣更无临阵脱逃的理由。李重进劝告无果,只好自己回了太原。
虽然下定决心留了下来,可是琴忆雪的警告仍然萦绕在柴荣心头:“各大门派根本没几个人愿来。”
而接下来数日,更是证明了这句话。柴荣一筹莫展,现下纵使兵仙在世,无兵可用,也是无可奈何。
……&sp;……
河东道,太原府。
一名身材纤瘦的青衣女子忽然走进客栈,寻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她要了半壶温茶,开始留意起客栈里其他人的交谈。
果不其然,契丹又要入寇,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石敬瑭不许北地的百姓南归,也有亲眷被困到朔州的,有的只敢默默悲叹,有的早就在借着酒劲痛骂皇帝。
所有人都在向南,可是柳青在向北。
她虽自知与柴荣今生无缘,可柴荣仍是她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柴荣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何况……她这一次去朔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复仇,为父亲和整个柳叶门复仇。
所有门派都对这一次英雄令视若罔闻、装聋作哑之际,夏侯中却不知因何缘故,突然率领天刀门倾巢而出,大张声势地往朔州赶去。
柳青想到此处,不禁冷哼一声,心想道:“那狗贼能有什么好心思?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她正沉思的时候,忽然抬头看见两名身着锦衣的剑客大喇喇走进客栈。掌柜一看见这两人,立马变得毕恭毕敬,招呼小二道:“绝剑门的大侠来了,快好菜好酒招呼上……”
那两人神情跋扈,就着位置最好的桌子,将两把长剑往桌上一拍,便径直坐了下去。其他人都对这两名剑客避之不及,远远让到一旁。
这两人一边喝酒,看见其他人都对自己敬畏三分,当下志得意满。
客栈里人都知绝剑门是朝廷鹰犬,不敢招惹,都噤若寒蝉,热闹的客栈里一时鸦雀无声。柳青对绝剑门也没什么好感,自顾自吃面,不去理会。
过了片刻,又有一名剑客从门外走来。这人戴了一张白银色面具,一柄剑撞在布袋中负于背上。不同于前两名绝剑门剑客衣饰秀美,此人风尘仆仆,一身风沙。
这人进了客栈,环顾一周,眼神落在绝剑门两人那张桌子上。随即他不理前来招呼的小二,径直走到绝剑门二人面前,一言不发,忽地扬手将这桌子掀了起来。
整个客栈霎时一片哗然,柳青的目光也被吸引而去。绝剑门两人被饭菜泼了一脸,勃然大怒道:“直娘贼,作死是么?”话音未落,其中一人已经一脚踹了过去。那银面剑客稍稍一侧身,手起一掌,将这人打出两丈。
剩下那人大惊,“刷”的拔出剑刺来。银面剑客脚下一转,迈了个精妙的步伐,同时手上引着剑柄转个圆圈,将剑客的胳膊别到了身后。
这绝剑门的剑客被银面人在背后压着胳膊,狼狈不堪。银面客将他剑卸下,又将手放在他后脑,猛地将他的脑袋按在了泼洒在地的饭菜上。
这时被打飞那剑客已经挣扎着站起,指着银面人道:“你……你是什么人?”
银面客冷冷说道:“告诉章骅,寒面剑魔重出江湖,大开杀戒,第二个屠绝剑门,让他提好脑袋等着。”
柳青在旁看见大吃一惊,一般江湖客只知剑魔三年前杀破绝剑门剑阵,威震江湖。但柳青知道,他不是魔,他是那个心肠最软的人。
柳青刚要站起质询他,心里转念一想道:“江湖险恶,莫不是他人冒充聂远?”
这时只听得街上一阵嘈杂,七名刀客大声叫唤着闯进客栈,张望几眼,看见银面人,二话不说,抄刀便砍。
其他客人都吓得惊呼乱窜,跳窗逃跑。屋内虽然狭窄,银面人步法精妙,那七人砍不到银面人分毫。
柳青还来不及看出此人武功路数,六人都已被银面人赤手放倒在地。最后一人拼着逼近到银面人身后,正要挥砍,却突然惨叫一声,钢刀落地。
银面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刀客被银面人盯着,吓得跌倒在地。柳青定睛看去,只见这人手腕插了一根金色的发钗,发钗上一个小凤凰叮叮作响。
“走吧,官兵快过来了。”
一个清澈的声音从屋门口传入,柳青向屋外看去,一个一身素衣的白衣女子斜倚在门框,正望着街道。